我们都身陷红尘,但总有人仰望星空

唐惊程改不了裸睡的习惯,所以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温热的水冲过身子,夜里分泌的汗液都洗干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地站在落地镜前面。
身上没有穿衣服,水顺着发梢淌过她的锁骨和胸尖,最后汇入肚脐眼。
唐惊程那一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透明,干净,可是怎么回去?
她抬起一条手臂,上面的割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褪了痂,深的地方也就只留下几条浅淡的红印子。
自从邱启冠走后她这副身子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她该庆幸自己不是疤痕性体质,复原能力比较强,除却右肩上那块狰狞的疤痕。
当初子弹穿进去的时候冲击力极强,里面骨头都是碎的,如今皮肉愈合,但筋骨上已经有了接缝和痕迹。
就像一块玉,碎了之后无论花多大代价修复,上面总会有裂痕。
唐惊程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冷涩笑了笑,手指沿着湿濡的小腹转一圈,最后轻轻弹了弹肚脐眼里的积水。
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她知道!
但有些事情是她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唐惊程用毛巾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捞了水池上的药瓶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吞下去。
这是她出院回来之后的第三天。
云凌的气温一路飙升,正式进入炎炎夏日。
唐惊程将半湿的头发绾在脑后,换了一件轻便的裙子出门,自己开车,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鲜的水果和酸奶,回来把冰箱里储存的啤酒和过期速冻食品全部清理干净。
完了又打电话给罗阿姨。
自从唐稷走后罗阿姨也没再找活干,这会儿正空着。
唐惊程素来也不喜欢接受新东西,她性格里有这方面的惰性,习惯了某个人某件物什之后她就懒得换,所以在电话里承诺给罗阿姨涨了五百工资,让她回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八岭山在郊区,入夏之后的山头被松柏覆盖,远处望过去一片葱葱郁郁。
唐惊程拾级而上,半条山道她走了足足一个小时,走走停停,就当看风景,临近午时的时候她终于走到墓地。
碑上选的照片是邱启冠大概两年前拍的,穿着白色衬衣,头发精短,下巴留了点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
很奇怪啊,唐惊程以前就笑过他:“你好歹也算艺术家,怎么身上一点艺术家该有的气质都没有?”
“艺术家气质?说说看!”
“就邋里邋遢,要么就头发很长垂到肩上,再不济你也该留个胡子啊。”
“留个胡子就能有艺术家气质?”
“好歹装一下嘛,不然你这人模狗样的整就像资本家二代!”
邱启冠还真从了他,回头一星期没刮胡子,下巴蓄了一点青色的胡渣出来,就被唐惊程拍下了这张照片。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3 10:00:10 +0800 CST  

她笑着半蹲到墓碑前面,手指摸着照片上的男人。
她这一生唯一愿意皈依的男人!
“启冠…”
“邱启冠……”
大半个月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了,第一声便是喊他的名字,可惜没人回应。
她也无所谓,蹲着太累了,干脆坐到墓碑前面的台阶上。
“很抱歉,忌日那天我没来看你,只怪那天刚好下大雨,你知道自从你走后我最讨厌下雨天了……不过原本我是想让你再等等我的,再等等我就下去见你,可是那天我没走成…”
唐惊程换了个姿势,将后背轻轻靠在碑壁上,头顶光线火辣辣地刺下来,好在山里有风。
“启冠,你会不会怪我啊?我以前那么笨,还误会你这么久!我就想啊,杨曦那小蹄子哪及我万分之一的好,你非要跟她来一腿呢?呵…我为这事心里还窝屈得要命…!”
唐惊程不免噘起嘴来,她在邱启冠面前就是个孩子,以前跟他撒泼打诨,她这一身坏毛病,被唐稷惯出来一半,又被邱启冠宠出来剩下的一半。
如今两个人都不在了。
她用手臂撑起来挡住眼睛,眼圈像是被晒红了。
“启冠,我爸也走了,这世上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应该早点去见你对不对?……”唐惊程转过身去看着墓碑上的男人,突然有些轻舒地笑出来,“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死了……知道为什么吗?等下哈,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裙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上面有模糊的影像。
“医生说一切都正常,就是个儿小了点,缺乏营养,不过总有一天他会长大,长大后我会告诉他,他姓邱,他的爸爸是名很出色的工艺玉雕师,然后每年忌日我会带他上山来看你……”
唐惊程用手指扫了扫眼睛。
山里微风徐徐,她将手盖在自己小腹上。
“我花了很大勇气才作出这个决定!你以前不老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吗?什么事都不会做,懒,生活白痴,还依赖性特别强,可是我以后要一个人养大一个孩子哦,是孩子哦,不是小猫小狗小东西,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唐惊程喋喋不休,自个儿先把自个儿逗乐了,笑得肚子疼,她赶紧用手护住肚子,转过身去,掏出打火机将那张B超单点燃……
“启冠,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保佑我和孩子,平平安安!”
唐惊程下山已经临近傍晚,车子途经关宅,老远便见那条银杏道上的叶子已经葱葱郁郁,风一吹,枝叶沙沙响。
又是一年夏季,一切都好像有了新的样子。
唐惊程将车子直接开过去,没有拐弯,也没有作丝毫停留。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3 11:30:05 +0800 CST  

从此以后她与这座宅子,以及宅子里的那个男人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唐惊程回到市区天色已晚,数码城还没打烊,她停好车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柜面,从包里掏出那只手机。
“配块电池。”
柜台后面的老板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姑娘,您这都三四年前的型号了吧,电池早停产了。”
“那我要开机怎么办?”
“十块钱,给你配个万能充试试吧。”
“行,谢谢老板!”
唐惊程正要掏钱,包里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苏诀的电话。
“喂,苏先生。”
苏诀一愣:“能说话了?”
“算是,听得出异样吗?”
“还有些沙。”
“那估计以后就这样了,医生说声带受损,无法恢复成原来的声音。”
苏诀顿了顿,一本正经:“嗯,这样也不错,现在流行这种嗓子。”
“哪种?”
“磁性!”
“呸,那是形容男人的,我又没变性!”
苏诀这会儿才笑出来:“听上去心情不错。”
“还行。”
“那我是否应该提醒你,你还欠我一顿饭?”
唐惊程拿着钱包站在柜台前回忆:“有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阵子,你说出院之后会请我吃饭。”
我去……
唐惊程不由笑:“这您还记得啊?我那是客套话!”
“可我一向认真!”
“……”
好吧,她投降,这个永远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面瘫脸。
唐惊程看了眼腕表:“行,要不就今晚,你有时间?”
“有!”
“选地儿!”
“依你!”
唐惊程想了想:“那要不就之前那间吃云南菜的小院儿?”
“好,一会儿见。”苏诀先挂了电话。
唐惊程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柜台后面的老板喊:“喂,姑娘,万能充你还要不要?”
“要,要的。”她立即掏出钱递过去,将充电器装进包里。
唐惊程将车直接开进小巷,老远便见苏诀已经站在院门口。
“这么早?”唐惊程将头探出车窗问。
苏诀往里面站了站:“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就从公司过来了。”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把车停好。”唐惊程将车子停到了靠墙的边上,苏诀看着她下车,走过来,不由一愣。
“头发剪了?”
“以前太长,洗起来好麻烦。”唐惊程随口解释,用手撩了撩只到下发的半长头发,“怎么样?”
“很好。”
“真话?”
“呵……”他也只是笑。
他不擅长夸人的。
眼前的唐惊程是确实好,穿了件牙色的宽松裙子,赤脚一双平底小羊皮圆口鞋,白白的腿和脚面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漂亮,现在连头发都剪短了,柔柔顺顺的半长头发挂到下巴,清汤挂面,却另有一番干净的味道。
“就像…”
“像什么?”
苏诀笑了笑:“像孩子,没有经历过世事。”
唐惊程愣是被酸了一下,不过很受用。
“谢谢,就冲你这句话,今晚我买单!”
“……”
两人进去,里面的服务员和老板似乎都认识苏诀。
他负责点菜,唐惊程坐在窗口看着院子里那棵银杏树发呆。
这季节全世界的银杏树应该都绿了吧。
“抱歉,南瓜豆腐没有了。”
“啊?什么?”
苏诀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吃的那道南瓜豆腐没有了。”
“……”她赶紧用手夹了一下耳后的头发,“那就不吃了,换别的。”
服务员立即瞅准机会推荐新菜,苏诀皱着眉:“她不喜欢尝没试过的菜。”
“没有啊,我可以的,就吃新菜吧。”唐惊程用手捏着筷架,冲苏诀笑。
苏诀觉得她笑里有深意:“我记得你不喜欢尝试新的东西。”
“是吗?以前可能是这样,但人总要改变,以后对于我而言,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2018-01-23 138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3 13:00:05 +0800 CST  
苏诀盯着唐惊程的眼睛。
四周一片白墙,浅黄色的原木桌椅,柔光中她的眼睛几乎清澈见底。
他说得没错,她现在开始重返最初最好的状态,像个孩子,努力去摒弃掉那些丑陋肮脏的事实。
“喝酒吗?”苏诀突然提议,“这里的梅子酒不错。”
唐惊程却摇头:“我开车来的,要不你来点?”
“好啊。”苏诀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唐惊程问服务员要了酒,亲自替他倒上,自己却只喝温水。
“苏先生,以茶代酒,算我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她将水杯举起来,字句虽客套,可态度极其真诚。
苏诀没应承:“你这算以茶代酒?你这是白水!”
“……”
“不喝茶?我记得你喜欢喝普洱。”他说着就要招服务员。
唐惊程立即制止:“不用了,茶也不喝了,我把烟都戒了!”
苏诀立即皱眉。
“怎么,你好像很不信的样子?”
“有点,原因?”
唐惊程缩了缩脖子:“洗心革面,为了挑战新的人生!”说完便开始咯咯笑起来。
苏诀的心脏随着她的笑容一点点收紧,仿佛让他又看到了七年前那个唐惊程,穿着医院的病服坐在撒满阳光的病房里。
身上有金光,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柔软贴顺的样子。
他禁不住将手伸过去,拂过她往上扬起的唇。
唐惊程笑容立即停了,整个人战栗般往后缩。
苏诀却笑:“你嘴角粘了一根头发。”他轻轻将那根头发撩开。
好吧…整个气氛都被他成功搞僵了,唐惊程轻咳一声,抱着水杯别过头去……
结果那晚苏诀喝多了,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步履有些不稳,唐惊程扶住他。
“怎么样?”
“还好。”
“装呗,你司机呢?”
他看了眼巷口:“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送你去打车?”
苏诀笑,盯着唐惊程停在门口的车子:“你可以送我。”
“……”
“我之前在医院陪了你那么久,你送我一次又能怎样?”苏诀眼底的热气往上浮,或许酒精真的能壮人胆,这些厚颜无耻的话要搁平时他绝对说不出来。
唐惊程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行,你住哪儿?”
“你去过的。”
“……”
唐惊程将苏诀扶上车子,又替他系了安全带,他似乎醉得真有些厉害了,平时还挺白皮的脸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坐好后他自动在椅子上往下瘫了瘫,一把扯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又解了两颗衬衣扣子。
那一个侧脸居然让唐惊程想到“狂狷不羁”几个字。
原来喝多了的“面瘫脸”是这副样子。
车子开上大路,苏诀稍稍坐直了身子,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个小挂件不停在他眼前晃,晃得人心烦意燥。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4 08:38:40 +0800 CST  

他将挂件捞了过来,是一块圆形玉环,四周雕了花纹,中间镂空镶了一块琉璃。
“很精致,你做的?”
唐惊程开着车,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不是,我男人。”
“……”
苏诀一瞬觉得“我男人”三个字这么突兀。
“邱启冠?”
“嗯,不然还有谁?”唐惊程笑,目光自然地直视前方,“我只有他一个男人,心里。”
心里,她只承认邱启冠一个人。
苏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伸手开了车窗。
唐惊程以为他热:“我车里开空调了。”
他凉凉地笑:“我只是想透透气。”
很快就到了苏诀公寓楼下。
“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苏诀摇头,自己解了安全带:“不用了,谢谢你专程送我回来,也谢谢你今天的晚饭。”
说得唐惊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最后还是你买的单。”
“这是礼仪,我没有让女人买单的习惯。”
唐惊程立即翻白眼,还真是自以为是的男人。
“走了,回见!”苏诀下车,唐惊程没有立即调车头,车头大灯的光线射出去好远,她坐在车里看着苏诀步伐不稳地走进公寓,突然笑出来,好像这面瘫男没有以前那么难以相处了。
岂料刚走进大厅的苏诀又折了回来,站在外面敲唐惊程的车窗。
“还有事?”她将车窗摇下来。
苏诀弓下身子,身上淡淡的梅子酒气息随着微风扑到唐惊程脸上。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想追你,你会不会答应?”
“不答应!”唐惊程回答得异常坚决,目光扫了眼摇晃的那枚玉环,一手握拳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刚才我就已经说过了,我这里只装得下一个男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但我可以为他而活,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为他而活。”唐惊程的声音,清淡中带着一点沙哑,她已经不悲伤了,磨难给了她噩梦,可是疼痛也可以给予她力量。
苏诀有些不甘心。
“那他呢?”
“谁?”
“关略!”
唐惊程笑,拳头在心口敲了敲:“他不算,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
唐惊程开车离开苏诀的公寓,车内开了音响,一首英文歌,调子舒缓,但每一句歌词都能戳到她内心最深处。
眼前的那块玉环还在摇摇晃晃,她伸手摸了摸,调转车头,往另一条道开去。
距离上一次来工作室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门口的青石板缝隙里都长出了青草。
唐惊程开门进去,开了灯,里面一切都是老样子,唯独院中那棵银杏树的枝叶似乎更加葱郁。
这是好现象,她不免欣喜。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4 10:08:35 +0800 CST  

穿过院子便是工作间。
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唐惊程一人工作的地方,规模不大,充其量都未必及得上邱启冠那边的五分之一,而且她也没招过学徒。
她那性子不善与人为伍,脾气又拧巴,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能自己管自己,所以这几年她也就一直一个人,虞欢喜之前还给她弄了一个助理叫小敏,想给她做些买饭泡茶跑腿的活儿,可小姑娘在她这做了大半个月,算算哭了不下五次。
唐惊程那脾气太臭了,呛人又完全不给对方留情面,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后来索性小敏也走了,去了虞欢喜的公司,所以唐惊程几乎一直是光杆司令。
一般都是虞欢喜在外面给她揽活儿,逢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接下来做,心情不好的时候对方出再高的价她都未必肯动一下手指。
就这么矫情,反正家里也不缺她这点钱回去。
那会儿邱启冠又宠着她,见她太累或熬夜就心疼,所以白白枉费了唐惊程这一门好手艺,出师几年她也就出了几件作品,但每一件作品都绝对精良,这也是她的性格之一,要么不做,要做绝对精品。
潜意识里或许唐惊程就有强迫症,性格极端,偏激,而这类人在生活中最容易挑篓子。
唐惊程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发现窗口的绿植都已经枯了,台面上已经沾了厚厚一层灰,她弯下去吹一口气,呛得立即用手煽。
回身就找了之前雕玉时常穿的围裙穿上,又戴了护袖,把工作台大致擦了擦,最后才将包里的手机和充电器掏出来,插上电源,红星亮了起来。
很快工作室里响起机器的声音,切料,出胚,粗雕……
苏诀走进院子的时候工作室的门敞开着,他透过摇曳的树荫可以看到唐惊程坐在工作台前认真做事的侧影。
门外月色朦胧,门内却灯光暖亮。
每道工序的工作台上另外有专用的灯,橘色的灯光从她头顶洒下来,灯光下的唐惊程围着围裙,戴着袖套,头上绑了一条纱巾,垂头,目光凝视,左手握住一块玉牌,右手拿着锉刀……
苏诀第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样子,竟发现她雕玉的时候眼底凝着锐气。
对,锐气,有了锐气才能雕出有灵气的作品。
只是她现在右手尚未恢复,下刀力度不狠,简单的一条沟壑都需要反复雕琢好几次,几次过后手指就会明显开始发抖,她便需要放下锉刀歇一会儿。
身子稍稍一侧,唐惊程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诀。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苏诀靠近,看着灯下桌面上那块还没成型的玉牌。
其实他想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来这,可话到口边一下就改了:“我路过…”
“路过?噗…我刚刚把你送回去。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4 11:38:35 +0800 CST  

“那就是我跟踪你!”
“……”
“怎么会突然来这?”
“想做个小东西。”唐惊程又侧过身去,不再纠结苏诀为什么突然来她工作室的原因了。
本质而言她就不属于容易纠结的人。
“做什么?”
“做……”唐惊程突然卖了个关子,“反正就是个小东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又低下头去一刀刀刻,每一刀都似乎很吃力,右手的力度无法控制了,有几下差点割到自己的手指。
“最近右手恢复得怎么样?”
唐惊程边雕边苦笑:“还能怎么样,你都看到了。”
“有没有想过好好治?”
“想过,但不是现在。”唐惊程将锉刀放下,左手一根根捋着右手僵硬的手指,“现在我没时间,也不能治。”
“为什么?你有其他计划?”
“是啊。”唐惊程笑着,看了眼正在充电的手机,“我得替我男人养孩子。”
苏诀一口气又没顶上,他领教过这姑娘,有时候说话疯疯癫癫的。
“什么意思?”
“孩子啊。”唐惊程靠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小腹,“这里,那天我没打掉!”然后笑了笑,笑完又转过身子去继续雕玉。
苏诀就晾在那了,心中千丝万缕的情绪,最后都无法汇集到一起。
她是说她那天在医院没有把孩子流掉吗?
可这是……
“关略的孩子?”
“错,我的孩子,出生后他会冠‘邱’姓,这是我生命的延续。”
“……”简直是疯了,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想过,我什么都想过,我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活得明白过!”唐惊程从桌前转过身来,“我已经是死过好多次的人,第一次,邱启冠刚走,我带着他的骨灰去腾冲,那一次我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只是没料到会遇到关略。
她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腾冲邂逅这个男人。
“第二次,我肩膀中了一枪,捡回一条命,可右手废了,我也想过死。”
“第三次…第三次……”唐惊程轻呼一口气,“不说了,反正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如今邱启冠走了,我父亲也不在了,可是我却意外有了这个孩子,他应该是天使吧……”
说到这唐惊程不免扑哧笑出来。
可能也觉得自己说得矫情了,可是这孩子何尝不是天使呢?
“他来了,我就得留下,我得把他生下来,再把他养大,我们以后相依作伴,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简而言之,她要当单亲妈妈,这孩子跟他老子以后没有diao关系!
“……”
苏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变故已经超出他能想象的范围。
“你别这么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这点苏诀相信,这姑娘要么不做,做起来决定惊天动地。
“可要是以后哪天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等肚子再大一点我会离开这里,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再回来,况且我在他心中无非也只是一时兴致,慢慢隔断时间他就会把我忘了。”唐惊程似乎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
“你想去哪里?”
“普洱,景迈山下有个小镇子,之前我在那里住过几天,山高路远,适合我避世。”这话她说得轻松,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
“都安排好了?”
“还没,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安排。”
苏诀只能用手擦了擦额头,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那地方经济落后,交通又不便利,似乎并不适合怀孕养胎。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避开他,或许我能给你个介意。”
“嗯,说说看。”
苏诀皱了下眉:“去缅甸吧,我那边刚好有朋友,他是医生,可以给你安排这些事,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还能帮你治手,而且缅甸到底是出了国境线,应该会比普洱更加山高路远。”
他也只是尝试着建议,没想到唐惊程头一偏,似乎都没考虑。
“好啊,到时候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她就这么答应了,毫不扭捏。
2018-01-24 139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4 13:08:30 +0800 CST  
苏霑去了云南,在昆明机场联系了范庆岩,这回他没再端架子,派车子去机场接了苏霑,随后两人连夜去了腾冲。
腾冲才真正算是范庆岩自己的地盘,之前迟峰还在位的时候他就开始管腾冲这一片了,各路场子和人马都算是他的亲信。
范庆岩直接把苏霑带去了水晶宫,正事不谈,先开了一间豪包,一水儿披着薄衫的姑娘站苏霑面前。
一开始苏霑还假正经。
“范哥,老爷子是派我来跟你聊事的,这会儿哪有心思弄女人?”
范庆岩也不急,吸了一口雪茄。
嫌这不够带劲?
“脱!”
一水儿姑娘全部将身上的外衫褪到地上,满眼都是花白白的腰啊胸啊臀啊…苏霑猛地吞了下口水,眼睛都杵直了,却偏过身子还跟范庆岩打哈哈。
“范哥,没你这规矩啊!”
范庆岩心里当即操起来,这孙子还TM装,不过嘴上却笑言:“什么规矩?来我这,我就是规矩!”
说着便招了一个姑娘过来,先在她胸上掐了一把,那姑娘滑溜溜地一下子滚到范庆岩怀里。
“范哥你讨厌,回头被露露姐看见了我又该受罚。”
“怕她个屁,这里我说了算!”范庆岩一手捻着雪茄,再用只剩三根手指的手不断在那姑娘身上倒腾。
姑娘哼哼唧唧。
苏霑在旁边听着已经难受得不行,却还端着:“范哥,要不你先忙?我回酒店,明天再来找你!”
“回屁个酒店,你他妈到底行不行啊?”范庆岩一把摁住苏霑,捏住他的手往怀中姑娘的腿上掐了一把,姑娘随即哼了一声。
苏霑摸到一手滑腻,手缩回来。
范庆岩立即大笑出来:“霑少爷你也甭跟我生份,我也不是头一回跟你们苏家人打交道,你既然来了我就得把你弄舒服,后面生意也好,其他事儿也成,谈不谈得拢那是缘分上的事,私下里我就认你这兄弟!”
说完就把自己怀里搂的姑娘往苏霑身上推了推。
苏霑也不是傻子,这是“仙人跳”,这是“糖衣桃花套”,再者他在云凌也不是成天守家里的主,各色夜场里的姑娘见太多了,腾冲这小地方的女人怎么及得上云凌,所以他丝毫不为所动。
范庆岩眯了眯肉呼呼的眼睛,看着苏霑这兴趣寡淡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看来还是料下得不够猛。
“得,霑少爷在城里金枝玉露吃太多了,我们这乡里山味大概不合你胃口,那咱就整点野的,前阵子刚到了一批缅甸姑娘!”范庆岩将雪茄叼在嘴里,朝门口拍了拍手,“你们去把露露叫来。”
“露露姐啊……得嘞。”一水儿姑娘都出去了,房间里瞬时空了一大截。
大概五分钟后走廊里响起略显杂乱的脚步声,轻纱曼影,一溜儿穿着纱笼的缅甸姑娘走进来。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5 08:00:15 +0800 CST  

“老板晚上好!”腰一弓,用蹩脚的汉语冲苏霑喊了一声,随后各自笔直站好,笑,每个人脸上都是标准的笑,露出两颗牙齿,五颜六色的布料更显得她们皮肤黑糙。
缅甸常年日光,想想也知道那边姑娘肯定水灵不了。
苏霑口味还挺挑。
“范哥,这就是你们新到的货?”
“怎么?看不上?”
“皮肤糙了点。”
“皮肤糙没关系,灯一关反正睡什么都一样,我们玩这些也就图个新鲜,她们都不会说汉语,在床上你怎么折腾怎么骂她们都只会冲你笑!”
所谓玩弄玩弄,即像玩一样东西,这才是最高境界。
“而且……”范庆岩压到苏霑耳朵边,“这些姑娘是偷渡过来的,蛇头那边上周刚弄进来的货,还没开苞过,你今晚能弄几个?就当范哥送你……”
“真的?”
“当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霑也只是捻着手指靠在沙发上。
那几个缅甸姑娘反正啥都听不懂,柴露培训她们的时候就只教了她们“笑”!
客人开心你要笑,客人生气你也要笑,客人把你弄疼了弄伤了,你TM还得笑。
笑得范庆岩都有些心里发毛了,掐了雪痂正准备起身,包厢的门开了。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那边包房里刚送走两位爷,就说这边范哥招待谁呢,弄得兴师动众……”人未见,声先到。
门口灯光一晃,柴露扭着水蛇腰进来。
苏霑不觉抽了一口气:“这位是…?”
“柴露,这里的姑娘都归我管。”柴露自我介绍,主动伸手过去。
苏霑立即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柴露从脸到胸都扫了一遍,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范庆岩这回算是看明白了,这龟孙子原来好这口,不过柴露确实漂亮,她属于珠圆玉润的那一型,二十八九的年纪,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可她在欢场浸淫多年,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往那一站,浑身的劲儿。
什么劲儿呢?苏霑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喜欢。
范庆岩笑了笑,也站起来:“看来霑少爷今儿个是真累了,要不改日吧,今天我让露露先送你回酒店。”
苏霑没拒绝,色眯眯地盯着柴露:“那麻烦柴小姐。”
柴露多聪明啊,男人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心里不免有些不得劲,回头瞪了范庆岩一眼,范庆岩全当没看见,在她腰上搂了楼。
“去吧,把霑少爷伺候好。”
……
半夜柴露从酒店回了水晶宫,范庆岩正搂着两姑娘在包厢唱歌,唱得正欢,柴露却将手里的车钥匙往茶几上一扔。
桌上的酒撒了一地。
“露露姐…”
“小蹄子你们一个个晚上都不用陪客人?”
一听这姑奶奶心情就不妙,两姑娘立即灰溜溜地出了包厢,范庆岩捏着烟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腰:“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为什么让我去陪苏霑?”
范庆岩立即笑出来:“这还不简单?他喜欢你啊!”
“喜欢就要去陪?”柴露瞪了范庆岩一眼,撸过他手里的烟狠狠抽了几口,“老娘已经两年没出去陪过男人了!”
“这话可不对,你上周才去昆明陪我睡了一晚!”
“那是你!”
“有区别?”范庆岩气息淡然,松了柴露的腰,缓步踱到沙发上坐下。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5 09:30:10 +0800 CST  

半宿烟酒,包厢里早就已经乌烟瘴气,柴露回身剐了范庆岩一眼,突然就笑了出来。
是啊,有啥区别?
她又扭着腰过去了,直接跨坐到范庆岩腿上。
“给他弄了几次?”范庆岩避着烟往她脸上吹气。
柴露一脸嫌弃:“还几次?他那家伙是折的,废人一个还浑身骚劲!”
范庆岩一愣,看来传言不假。
“知道他那怎么弄折的吗?”
“还有故事?”
“有啊,挺精彩,还记得之前我在你这藏过一女人没?姓唐,苏闳治要找的人,后来被关九带走了,据说楼轻潇的死也跟她有关,苏霑那伤就是给她弄的。”
“……”范庆岩说完,柴露反应了一下,她还记得唐惊程,那时候迟峰还在,范庆岩突然撸了个姑娘来水晶宫,当时两人还聊过几句。
“哎哟乖乖,那姑娘本事这么大?苏霑还跟她干折了?”
“……”范庆岩一听立马操起来,“你他妈还真是当鸡头的料,怎么啥事都能往那上面扯?苏霑是被她刺伤的,那女人发疯直接往他身上捅了两刀……”
“……”
“为这事苏霑对那女人恨之入骨,可关九硬生生把这事给罩下来了,谁也不敢去动她,但这梁子算是结了,前阵子关九带那女人来云南,苏霑暗地里联系我让我把她解决掉……!”
“你答应了?”
“本来是想动手的,可眼瞅着关九对那女人百般呵护,也瞧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柴露趁机去撩他的耳根子:“后来呢?你没敢动手?怕?”
“怕他爷爷,要怕我就坐不上现在这位置!只是关九这人一向阴得很,面上瞧不出他的心思,前阵子那女人居然在聚宴上当众行刺…”
“啥?行刺?”柴露听着像是戏里的词。
范庆岩一笑:“对,行刺,拿刀子直接朝关九捅,不过他闪得快,只手上受了伤,但也够呛,这么多年谁敢去动他啊,可这女人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这事后来在九戎台都传开了,就真像戏词里唱的那样。
“然后呢?”柴露倒来了兴致。
“然后啊…”范庆岩却将她的腰肢一勾:“然后就完了。”
“完了?没追究?”
“还追究?事后关九下了死命令,谁敢去动那女人全家跟着她陪葬!”
“……”柴露一时眼神虚起来,突然对唐惊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冥冥中感觉自己还会见到这姑娘。
“你一向不跟我说九戎台的事,怎么今天跟我讲这些?”柴露又问。
范庆岩却突然贼兮兮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事要你帮忙。”
柴露一听就不干了,从他怀里起身:“我不去,今儿个老娘是用嘴给他弄出来的,明天谁爱去谁去!
“可他就喜欢你啊,不把他伺候舒服了将来怎么用他!”范庆岩也没绕弯子,“要不这样,这回跟苏家人的买卖要是谈成了,回头我给你在昆明置一套房子,就你上回挑中的那地儿…”范庆岩用利益诱之,柴露双臂抱在胸口,居高临下地看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她就值一套房子吗?
冷笑,这种愚蠢的问题她当然不会问出口。
“成,说吧,你要我怎么帮?”
范庆岩顺势就松了一口气,一手将柴露牵过来:“知道叶覃吗?”
“听说过,一直跟着关九的。”
“她因为唐惊程的事被迁怒,前阵子调去缅甸了,你把这消息在苏霑跟前提一提,他应该明白,不管将来我跟苏家人做什么买卖,从缅甸出的货进到云南,如果能把叶覃那关过了,以后便是一马平川!”
柴露一听就明白了,压过去就咬他的耳朵:“坏东西!”
“这样就算坏了?小骚货,一会儿哥让你试试更坏的……”范庆岩说着就去扯柴露的裙底,但事儿还没开始干手机就响了。
“妈的深更半夜谁啊!”他急躁地从桌上捞了手机。
柴露眼尖,扫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虹”字,范庆岩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变,见到来电显示后直接把柴露晾沙发上,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2018-01-25 140
楼主 茯苓半夏V  发布于 2018-01-25 11:00:05 +0800 CST  

楼主:茯苓半夏V

字数:383109

发表时间:2017-11-15 01:05:0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25 15:25: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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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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