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兰陵武王


七、雪泥鸿爪

第二天,宇文邕醒来时,已是巳时,他坐起身来,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扬声唤人,陆昭走进来。
宇文邕伸手揉着太阳穴,说道:“这酒不好,上头。”
陆昭叫人端来一碗醒酒汤,服侍着宇文邕喝下,这才说道:“昨晚您喝的酒是咱们自带的杜康,倒还甘醇,只是您昨夜喝得多了些。”
宇文邕笑道:“酒逢知己,自然要尽兴。”忽然想起高孝瓘,忙问,“高兄弟呢?他昨晚也喝了不少,你派个人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陆昭道:“高公子刚才已经过来看过您了。他的随从侍卫今天一早就到了客舍,昨夜下那么大的雪,一行人竟没住宿,连夜赶路追了上来。”
宇文邕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吃罢早饭,宇文邕披了鹤氅,便往外走。
客舍的几间上房紧挨着,宇文邕的房间和高孝瓘的房间只隔着一间屋子。他走到高孝瓘的房门口,唤了一声:“高兄弟!”
棉门帘一挑,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迎了出来,一拱手:“这位想必就是祢罗突公子吧?我家公子请您进去。”
宇文邕知道,这人定然是高孝瓘的侍卫,便点了点头,走进屋,却见高孝瓘拥着被子斜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见他进来,便坐起身形。
宇文邕见他双腮赤红,微微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冻着了?”几步走过去,伸手便去摸高孝瓘的额头。
高孝瓘回身放下手中的书,趁势避开宇文邕的手,说道:“兄台快请坐,只是有点发热,吃两剂药就好了,不碍事。高庭,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茶!”
宇文邕在床沿儿上坐了,说道:“是我糊涂,昨夜那么冷的天,你又喝多了酒,竟没派个人过来服侍你,火盆熄了也没人添碳,才让你染上寒疾。”
高孝瓘笑道:“昨夜我醉得一塌糊涂,想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仆从将我送回客房,已经很费心了。”
宇文邕道:“说来惭愧,在下活到二十余岁,醉酒醉到不省人事,这还是头一遭,叫高兄见笑了。
这时高庭端上茶来,宇文邕揭开盖碗嗅了一嗅,说道:“是蒙山茶。”
高孝瓘道:“兄台品茶倒是行家。”
“行家不敢当,不过蒙山禅师吴理真手植七株仙茶的传说,倒是有所耳闻。”宇文邕品了一口茶,又道,“这外面的雪还没停,高兄你又病着,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啦。闲来无事,不如你我二人对弈几局打发时间,高兄意下如何?”
“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我并没有带棋具……”
“不劳你费心,这些消遣的玩意儿我那里带着不少。”
“兄台果然是个风雅之人。”
“哪里,我有一个表……表弟,本来是要跟着我来的,他那性子最耐不住寂寞,这些消遣的玩意儿少不得带上几样,免得他无聊。后来姑母嫌路远天寒,便没许他同行。”
“原来如此。”
说话间,陆昭已经拿来棋具,摆好棋盘,宇文邕拿了一罐黑子,将白子推给高孝瓘,道:“高兄请。”
两人各执棋子,你一枚我一枚地落下,时间就在这棋子与棋盘的清脆碰撞声中缓缓地滑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两人一起吃了午饭,下午接着来,一直下到晚上,互有胜负,竟是棋逢对手。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19 17:32:57 +0800 CST  
@星宿心月狐 2016-05-19 17:52:46
从这篇小说发布以来,就一直追,追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在天涯注册了个账号,只为了给小说回帖。喜欢兰陵王很久了,看了那么多写兰陵王的小说,连缭乱那样的小说都坚持看完了,虽然看得差点呕血。这篇,绝对是以兰陵王为主题的小说中最好的一部,无论是情节还是文笔,都属上乘,出版书也极少见这样的文笔呀,只是作者更得慢了些,让我等看书人心急如焚呀!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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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奖了,尽量每天都更。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19 21:54:24 +0800 CST  
第三天,天仍没有放晴,雪花时停时落,宇文邕童心大发,跑到院子里堆雪人儿,高孝瓘病未痊愈,只能倚在门边,看着宇文邕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第四天,雪终于停了,高孝瓘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便约宇文邕去踏雪,宇文邕想了想,说道:“咱们不如去凭吊明妃吧。来到此地,不去明妃墓前祭奠一番,总是不妥。”
于是两人欣然前往。
地上积雪约有半尺厚,天地间模糊了界线,只剩一片苍茫的银白,千疮百孔的世界暂时冰清玉洁。太阳已经升起来,金色的阳光照在白雪上,被雪粒反射,耀得人眼花缭乱。
一行人踢花踏玉,不一会儿来到昭君墓前,翻身下马,仰头看那被白雪覆盖的土丘。
高孝瓘道:“传说昭君墓上的草木与别处不同,每逢深秋,四野草木皆黄,唯昭君墓上青草如茵,故名青冢,不知是否属实。”
宇文邕道:“咱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举步欲行,忽听一个随从“咦”了一声,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只见不远处的雪地上,露出一抹靛青色,在白茫茫的雪野间,甚是显眼。宇文邕微微蹙眉,心想,不过是被人遗落的衣衫巾帽之类,何须大惊小怪?招呼着高孝瓘便向墓上走。
那个随从却不罢休,走过去将那抹靛青色从积雪里拽出来,笑道:“是一顶纶巾!这顶纶巾看着好生熟悉!”
宇文邕的随从中又有人道:“是有点眼熟。”
宇文邕下意识地转过头一瞅,顿时愣住了,嘴里喃喃说道:“这……这看上去和我那顶纶巾倒是很像,陆昭,我那顶靛青色的纶巾放在哪里了?”
陆昭的嘴角边浮起一丝笑意,朝随从手里的纶巾一努嘴儿,“您的纶巾,不就在那儿吗?”
宇文邕道:“我的纶巾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它又没长腿!”
陆昭笑道:“它是没长腿,可是您长腿了呀!”见宇文邕脸色一沉,忙道,“主公,那天晚上的事,您真不记得了?”
宇文邕疑惑地问:“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就是您和高公子醉酒的那天晚上。您二位酒后兴起,非要来昭君墓前凭吊,小的拦都拦不住,这顶纶巾,应该就是那晚遗落在此处的。”
宇文邕揉了揉太阳穴,“有这回事?高兄,你记得吗?”
高孝瓘凝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依稀记得曾在雪地里行走,走去哪里就不知道了。”
宇文邕道:“幸好踏雪留痕,要不然,连和高兄雪夜畅游这等韵事都抛诸脑后,岂非遗憾?”
高孝瓘道:“忘记便忘记了,今天不是又来了?”
宇文邕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那不一样……”
高孝瓘不答,当先走上墓去,宇文邕随行其后。青冢上植满松柏,树不高,都在五尺至七尺之间,树上堆满积雪,一色的玉树琼花。两人穿梭于松柏丛中,不时碰触到树木枝条,堆积在树枝上的雪末便撒落下来,纷纷扬扬,如玉屑,如杨花,偶尔钻进人的衣领,带来丝丝凉意。
高孝瓘笑道:“墓上栽满青松翠柏,果然便是青冢。”
宇文邕正要答话,一抬头看见高孝瓘立于一株柏树旁边,轻裘缓带,笑靥如花,正巧一阵小风吹过,枝头的积雪飘落到他脸颊上,倏忽便化作细小的水珠儿凝结于面,恰似明珠美玉,那一瞬间,满天的阳光也黯然失色。宇文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原来,这天底下最美的事物,并非十五的月光,也非关山的白雪,更非蓝田的美玉,而是,眼前这个齐国的少年。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1 00:08:52 +0800 CST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察觉到宇文邕的失神,高孝瓘用手肘碰了碰他,问道。
“啊,我在想——”宇文邕的魂魄终于附体,脱口而出,“天底下至美的四种事物。”
“哦?那是什么?”高孝瓘来了兴致。
宇文邕懊悔不已,可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得说道:“我一直以为,十五的月光、关山的白雪、蓝田的美玉,都是天下至美之物。”
高孝瓘点了点头,“这三种事物,确是人间至美。那第四种又是什么?”
“第四种……我之前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是之前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并不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月光、白雪、美玉,都是寒凉之物,这第四种,应该也是件寒凉之物。”高孝瓘若有所思地说。
宇文邕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的外表清冷疏离,不知内心深处,也是这般寒凉吗?
高孝瓘忽然说道:“可惜兄台晚生了六百余年,若是生在汉元帝时期,能够一睹昭君的芳容,说不定这第四种至美之物就找着了。只不过美人体温,并非寒凉之物。”
宇文邕心不在焉地说道:“人性之凉薄,有时犹甚于冰雪。”
高孝瓘道:“说的也是。汗皇纵使无情,昭君自请和亲,来到这荒蛮之地,先适其父,再适其子,终究有悖人伦。”
宇文邕笑道:“听你这话,我该称呼你高夫子了。说起来,我倒挺欣赏昭君蔑视礼教、敢作敢为的豪爽气概。不过历代文人赞她以一己之身平息兵戎之事、促成两国和睦亲善,却是把她夸得有些过头了。和亲本是两国之间示好的方式,双方有了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这才想出和亲的法子。若是两国之中有一方不肯平息战事,又怎会容得一介女子周旋其中?”
高孝瓘品味着宇文邕的话,点头称是,“兄台言之有理,世人对此事的看法,确有些本末倒置了。”
宇文邕见高孝瓘认同自己的观点,心下高兴,正想接
着刚才的话题发表一番宏论,忽见高孝瓘一挑眉,喝道:“拿弓箭来!”
跟在后面的高庭立刻摘下弓箭递给他。
高孝瓘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一拉弓弦,霎时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只听“嗖”的一声轻响,众人顺着箭走的方向看过去,但见昭君墓下几十丈处,一只梅花鹿歪歪斜斜地跑了几步,终于不支,摔倒在雪地里。众人轰然叫好,赞高孝瓘百步穿杨。
高孝瓘笑道:“今晚有鹿肉吃了,祢罗突兄,咱们再畅饮三百杯,如何?”
宇文邕道:“好!今晚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高孝瓘豪爽地应道。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1 23:38:37 +0800 CST  
入夜,高孝瓘与宇文邕围炉而坐,高孝瓘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将涂抹了佐料的鹿肉穿在铁叉上,架在炉火上方烧烤。宇文邕见做法简单,也依着葫芦画瓢,拿了一块鹿肉放在火上烤,可是他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做过这种粗活?接连烤了几块鹿肉,不是把肉烤糊了,就是放多了佐料,根本没法下咽。眼见高孝瓘已经吃了两块烤肉,诱人的香味儿不时地钻进他的鼻孔挑逗他的食欲,心头不免有些焦躁。
忽然一块泛着油光、飘着香气的烤肉出现在自己眼前,宇文邕一抬头,只见高孝瓘正举着铁叉往他手上送,嘴里说道:“刚才那两块肉烤得有点焦,这块火候刚刚好,你吃吧。”
宇文邕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接过铁叉凑到嘴边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道,“真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鹿肉。”
高孝瓘笑道:“慢慢吃,管够。”
宇文邕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惭愧,拙手笨脚地连块肉都烤不好,让高兄见笑了。”
高孝瓘往肉上涂着佐料,说道:“君子远庖厨,没什么好惭愧的。”
宇文邕不太认同他的话,“可是,高兄的厨艺却这么好!”
高孝瓘道:“我从十二岁起就经常混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习武练兵,这些洗衣做饭的事,自己都能料理。”
宇文邕诧异道:“十二岁那么小,你家里人舍得吗?”
高孝瓘的脸色黯淡下来,“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亲,不到十岁父亲又离世,家对我来说,只是一栋大房子。”
宇文邕忙道歉:“对不住,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触及你的伤心事。”
高孝瓘淡淡一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伤心了。”说着把手中刚烤好的鹿肉递给宇文邕。
宇文邕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思索着怎么样转移话题,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不是快成亲了吗?有了娘子,就有家了。”
高孝瓘轻轻一笑,“看来兄台是成亲了?对家的感触如此深。”
宇文邕微微有些羞赧,低头笑道:“也说不上感触,就是——嗨,白天有人给做饭,晚上有人给暖床。”
高孝瓘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你这可不够怜香惜玉了,娘子是娶来疼惜的,不是娶来使唤的。”
宇文邕道:“在下虽不才,幼时也读过几本诗书,对书里写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等诗句,实在是心向往之。可是娶亲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那么一个女子,怎值得你‘之死矢靡它’?”见高孝瓘举着酒杯、张着嘴巴,却忘了喝酒,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又道,“高兄尚未婚配,才会对女子之情爱尚存期许。”
高孝瓘终于想起来喝酒,他慢慢品着酒的滋味,说道:“我不知道。或许你说得对,也或许……你只是还没遇到之死靡它的那个人。”
宇文邕问:“你遇到了吗?”
高孝瓘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也没有。”
宇文邕大笑起来,“能得高兄青睐的女子,一定得是绝色倾城。”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2 13:41:15 +0800 CST  
高孝瓘道:“倒也不见得。我觉着,两个人若能心意相通,你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你心中所想,我一个手势,你便知道我意欲何为,这才是情之所至。”
宇文邕道:“想不到高兄竟是一位情痴,也不知道谁家的女郎有福气消受你。说起来,我倒有几个妹妹……”
高孝瓘笑着打断他的话:“打住!在路上遇见一个陌生男子就把妹妹许出去,有多少妹妹也不够你许的!”
宇文邕笑道:“是我莽撞了。高兄此次前来漠北,原本就是求亲的,哪里会对别家女子青眼相看?”
高孝瓘微微垂下头,说道:“我还能指望一个突厥女子与我灵犀互通吗?只不过家长之命难违罢了。兄台如此博雅英俊的人物,想来令妹必定不俗,只怕是在下匹配不上。”
宇文邕心里想着:若真能与他结为姻亲,以后三不五时地聚在一起谈诗论史、骑马射猎、畅游山水、把酒言欢,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两国交战,他是齐国王公,我是周国国君,双方势成水火,一旦亮明身份,自然少不了兵戎相见。若他只是个寻常臣子,倒还有望游说他改旗易帜,偏偏他又出身于宗室,这敌对的态势怕是难以避免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喟然长叹。
高孝瓘问:“兄台因何发叹?”
宇文邕道:“我只是想起……当年伯牙与子期相遇,互相引为知音。后子期身死,伯牙碎琴,永不复弹。读这个故事时年幼,不懂得其中情谊,如今算是明白了。”
高孝瓘听了宇文邕的话,低头不语。沉默半晌,终于出声,却也是一声长叹。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3 03:42:13 +0800 CST  

八、秦楼楚馆

第二日,天气晴好,众人不再耽搁,迤逦往北而行。
这一带地势平坦,是一片由黄河及其支流金河【1】冲积而成的平原,东西长,南北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待到春风回暖、水草丰茂,必定牛羊结成群、芳草连天碧。可惜如今风寒雪冷,草枯水冻,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只能在头脑中想象一下了。
在这茫茫雪原上,宇文邕和高孝瓘的随从无法再分散、隐匿,一行七百余人集中到一起,浩浩荡荡,一路前行。
中午,大家找了块干燥的土地席地而坐,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肉脯、清水、马奶酒之类的吃食开始进餐。
宇文邕和高孝瓘坐得离众人稍远,两人正一边对饮一边说笑,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远处的皑皑白雪中,一团红影慢慢逼近,却是一妙龄女郎,身披大红斗篷,胯下骑一匹枣红马,精神抖擞,踏雪而来。
行到近前,那女郎跳下马来,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宇文邕身上。她扬声唤了句“表哥”,便笑吟吟地朝宇文邕跑过来。
宇文邕见了那女郎,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丹阳,你到底还是追上来了,就不怕回去后被姑母责骂?”
那红衣女郎撅起嘴巴撒娇:“你还敢说!我被娘亲关在家里,日盼夜盼,就盼着表哥派人去接我,谁知道,你一声不响,自己溜了出来!”
宇文邕笑道:“姑母发了威,我这当侄子的只有绕着走的份儿,哪里还会去找钉子碰?不过你放心,等我们回长安以后,我一定去向姑母说情,请她老人家消消气,少打你几大板。”
红衣女郎撇了撇嘴,把脸转向高孝瓘。刚才骑在马上,她已经看到表哥身边坐了一个俊美少年,此时离得近了,细细一打量,不由得惊呼:“是你!”
宇文邕道:“丹阳,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公子是我新结识的的朋友——高孝瓘。高兄,这是我表妹……”
他话未说完,高孝瓘便起身冲着红衣女郎一抱拳:“丹阳郡主,小王这厢有礼了。”
丹阳郡主气呼呼地说道:“妖孽,怎么是你?你怎么和我表哥混到一块儿来了?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宇文邕脸色一沉,“丹阳,不得无礼!”
丹阳郡主又气又急,大声道:“表哥,你可知道他是谁?”
宇文邕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高孝瓘。
高孝瓘说道:“兄台既然是丹阳郡主的表哥,想必出自周国皇族,不知是宇文家的哪位殿下?”
宇文邕尴尬地拱了拱手,“在下宇文宪,不肯实言相告,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高兄见谅。”
高孝瓘冲他一抱拳,“原来是齐国公,小王失礼了。”
宇文邕问道:“高兄的名讳,怕也有误吧?”
高孝瓘轻轻摇头:“那倒没有。‘孝瓘’是小王幼年时的名字,读书时,家严又为我取名为‘肃’,字‘长恭’。‘孝瓘’这个名字,如今知道的人倒少了。”
“高长恭?”宇文邕惊诧之余,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升起一股郁郁之意,喃喃说道,“原来你就是兰陵王,难怪……”话没有说完便停下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丹阳郡主瞟了一眼。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3 13:34:42 +0800 CST  
丹阳郡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高肃,听宇文邕语气颇为不悦,脑子中一转念,想到了表哥此行的目的,于是问道:“兰陵王此行,想必是去突厥求娶阿史那公主了?”
高肃的脸红了一下。这位突厥公主,原本是宇文宪未过门的嫂子,自己明知如此,还怀了横刀夺爱的心思前去突厥向阿史那公主求亲,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这样想着,便觉得理亏,低声说道:“皇命难违,小王……不过是去碰碰运气,哪里就能得到公主的青睐。”
宇文邕道:“兰陵王人中龙凤,风采过人,若连你这般才貌都入不了公主的眼,那公主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高肃道:“齐国公此言真叫小王汗颜。”
宇文邕闷闷地说道:“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便要如此生分了吗?”
高肃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宇文邕沉声道:“既是如此,倒不如分道扬镳的好。”
高肃忙道:“祢罗突兄——哦,不对,该叫你宇文兄才是。”
宇文邕的脸上总算现出一点笑意,说道:“祢罗突是我的小字,这个倒没有骗你。”
高肃也微笑了,“如此说来,之前的称呼仍然可用。”
宇文邕道:“之前的称呼太客套了,以后,我便叫你孝瓘,你便叫我祢罗突,可好?”
高肃点头答应。至此,两人谁也不再提分道扬镳的事。
一队人马晓行夜宿,经白道,过阴山,不日便来到武川。漠北地势荒凉,昼夜温差大,过了阴山,夜晚气温更低,众人吃罢晚饭便纷纷回客房歇息。
宇文邕独自睡一间上房,室内火盆烧得通红,将严寒驱逐出房外。桌案上铜质的鹤型香炉里燃着安神香,香气在屋中袅袅弥漫,宇文邕嗅着那香气,却怎么也睡不着。正自辗转,耳畔隐隐传来一丝乐音,若有若无,比那安神的香气还要飘渺。宇文邕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那是横笛的声音,不由得披衣起床,来到室外,循着笛声走过去。
几名侍卫跟上来,宇文邕摆了摆手,侍卫便放慢脚步,远远地尾随着他。
宇文邕越往前走,笛声便越清晰,清越的笛声引领着他来到一处空旷的场地——应该是校场。若是白天到来,大概会看到密密匝匝的兵士在此操练,此刻,却只有一个身披白狐裘的少年立在月光下吹笛。
月光如同在天地之间漫起一层轻纱,美妙的笛音在轻纱中缓缓荡漾。月光裹挟着笛音,笛音震颤着月光,月光与笛音融为一体,浸润在无边的夜色里。
宇文邕等曲子吹完,正想走过去搭话,哪知笛声又起,却还是那支曲子。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吹了多久,吹笛人才收起横笛,飘然离去。
宇文邕望着那人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这人开始吹奏之时,曲调颇为抑郁,虽说是哀而不怨,忧而不伤,终究脱不了悲愤之意。吹着吹着,音韵渐转平和,到得后来,已是一派平静祥和,想来是藉着曲子泄掉了心中块垒。不知他心中有何烦心之事,对我也不曾说起?
楼主 丛凌波  发布于 2016-05-23 19:18:58 +0800 CST  

楼主:丛凌波

字数:38421

发表时间:2016-05-08 09:2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23 22:51:06 +0800 CST

评论数:3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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