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开国风云录(连载,持续更新中)

东汉,一个遥远的年代。
东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代。
在众人眼中,东汉既没有刘邦项羽的楚汉争霸,又没有汉武帝虽远必征的豪情壮语,更没有三国时代的风云变幻,留给人们的印象多是外戚秉政,皇权疲软颓废,以致天下纷乱,三家鼎立。但在东汉初年,这个承前启后的时代,一个名唤刘秀的年轻男子,作为刘邦后人的没落皇室,从篡汉昏君王莽手中重夺江山,又在绿林、赤眉诸多义军夹缝中历经艰险,最终脱颖而出,重建汉室天下,其创业历程同样精彩绝伦,其云台二十八将同样闪耀历史星空,为后世楷模。
本人也对历史颇感兴趣,对这段历史尤为看重。作为一个在都市苦苦工作,找寻自我的人,每当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时候,刘秀的精彩往往让我重新坚定。在今后这段时间,愿与有同样爱好的朋友共同品味波澜壮阔的东汉开国。
壮哉,东汉!


1
王莽天凤年间,昔日威武的西汉王朝已被大新王朝取代近十年。中华大地虽说不上大治,但也相对稳定,太平无事。连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皇帝易了主,似乎对老百姓并无多大关系。只要有口饭吃,在那金灿灿的宝座上放尊泥胎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又到了打谷季节,新野县汇聚来南阳各县收上来的新谷。一时间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南阳郡本数荆州管辖,但紧靠中原腹地,与豫州颍川毗邻而居,连接南北,贯穿东西,四通八达,紧扼交通要道,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商旅云集之所。新野集市虽比不上宛城繁华,却也吸引了南来北往的过客,来此收购新粮果蔬、皮草山货,运往四方。
人群中有一名青衫公子正于市集游玩,边走边瞧,兴致盎然。此人名唤李通,字次元,宛城人氏。其父李守,为国师刘歆属官,因善星历谶记而为皇帝任重。李通常年随父居于长安,少在南阳生活。虽身负其才,天资聪颖,却整日游手好闲,不喜为官。李守恐其在京师重地招惹是非,遣其归乡闲居,却正合了李通心意。自回南阳后,没了父亲看管,李通更是无拘无束。家中殷实,无需为了生计烦恼,整日里与些乡绅豪士斗鸡走狗、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近几日在宛城呆厌了,听闻新野市集甚是热闹,便一大早离府,也未带半个仆从,独身一身骑马上路。
恰逢秋收,集上满是南阳土产,最多的还是刚收的新谷。放眼望去,金灿灿一片,甚是喜人。李通转来转去,行至一小摊面前,驻足观瞧。此店新谷与众不同。大多卖谷商贩,为压秤盘,多获毛利,往往粗略打理,便装袋贩卖,谷粒看似饱满,实则未脱去内层糠皮,吃起来必然粗糙,累人买回后要再细细碾磨。更有些奸商还往袋中掺杂些许沙土碎叶以充好粮骗取钱财。而此店主人甚是心细,不但筛去沙石,还将谷子打了个干净,一袋袋新谷看着格外鲜亮诱人。李通细瞧那卖谷之人,二十上下,肤白如雪,眉目清秀,额头开阔,双唇宽大,虽一身农装,却掩盖不住一种难以言明的特有气质,哪里像个寻常农夫?而旁边一人年纪稍长,穿身旧衣,但一瞧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精明干练,正吩咐两名仆从卸车。
李通最好结交各路豪杰,见二人与众不同,有心结识。上前轻轻一拜,问道:“二位,在下有礼了。”
两人转身观瞧,还以为是买谷客商,双双还礼。年轻人上前问道:“先生可要买谷?我这谷子最是干净,先生可随意验看。”
李通回道:“在下宛城李通,字次元,并非买谷商人。只是见二位不为利所趋,弄虚作假,心中敬佩。由谷见人,便知二位重信重义。李某唐突,原与两位义士交个朋友。”
那年轻人略感意外:“先生可是宛城李氏族人?”
“正是。家父李守。”
年轻人很是高兴:“在下舂陵刘秀,字文叔,不过是一乡野农夫。久闻宛城李氏一方豪杰,能有幸结识先生,实乃刘秀三生有幸。”转而又向李通介绍:“这位是我姐夫,新野人氏,名邓晨,字伟卿。”
邓晨相视一笑,问道:“听闻令尊在长安为官,李公子怎有闲暇来新野游玩?”
“长安虽然繁华,但也比不得乡土亲切,故而李通回乡闲居,愿与同乡朝夕相处,才显快活。”又问:“文叔既是舂陵人氏,可识得刘縯(yǎn)刘伯升?”
刘秀还未及答话,邓晨乐道:“伯升正是文叔兄长,亦是邓某大舅子。”
李通大喜。在长安之时,就从友人口中听过刘縯之名。舂陵刘氏乃前朝长沙定王刘发后人,久居南阳,世代显贵,人丁兴旺,族中多有出仕为官。虽然当今圣上登基后,前朝宗室多被削官去爵,可历经两百余年的皇族依然是南阳第一大族。那刘縯一脉,虽因其父早早亡故而家道中落,但他还是凭一己之力,重在南阳站稳脚跟。李通回乡后,又听到不少关于刘縯的传闻。据说其人豪放不羁,文武兼备,最喜结交天下豪杰。三教九流,无所不识。为人更是仗义疏财,广施恩泽,其名如日中天,南阳有几人不知其事。李通早就有心结识,听刘秀竟是刘縯兄弟,自然喜上眉梢。
“久闻伯升威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竟与文叔、伟卿不期而遇,真是上天眷顾,李某之幸。不知文叔何时回舂陵,李某欲同行拜见伯升,还烦劳文叔代为引荐。”
刘秀似有难色:“需待我卖完这最后一车新谷,才会回家。若按平日销量来看,怕要有个三五日。但如有大户来买,亦有可能随时售尽。只怕会耽搁先生时日。”
“无妨无妨,李某也无他事,便陪二位在此几日,也好多亲近亲近。”
“先生既然有暇,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买谷烦杂,让先生留于此处,委屈先生了。”
“我等既已相识为友,何必如此客套。二位若不嫌弃,便称我次元吧。”说完将马栓在一旁,径直转了进来,与刘秀、等成闲聊起来。说起家世,才觉刘秀亦不简单。刘秀九岁丧父,兄妹几人由其叔父刘良收养。刘縯是家中长子,继承了微薄家业。而刘秀分得数顷田地后,不愿给刘良多添负担,十来岁年纪,便弃学务农,养家糊口。李通想象自己打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半分劳苦,可刘秀幼时虽亦无忧无虑生活富足,十来岁却世事无常,要为生计操持粗役,就他这份坚韧,便已让自己叹息了。
三人正聊得欢畅,有几辆马车突然停在面前,下来一人,走了过来。邓晨瞧见,忙迎了上去:“次伯多次不见,可还安好?”
那人还礼道:“伟卿安好?我正要陪母亲去郊外秋游,远远便见你在此。又在帮你小舅子卖谷吧?正好我家中需买些新粮。你家谷子最是精细,母亲很是喜欢。你便将这车直接送去我家,找我弟结账即可。母亲还在等候,不便久留,容我他日再与伟卿盘桓。”
“那便多谢次伯眷顾了。对了,这位是宛城李通,刚巧与我相识。”转又向李通介绍:“这位是新野阴识,亦是我友,二位也可多多亲近。”
新野阴氏,李通略知一二,其祖出自管仲。虽不如刘氏强盛,但也是南阳名门旺族。李通上前与阴识相见,客套几句。却偷瞧见刘秀在邓晨身后,一脸羞赧,痴痴望着阴家车队。李通顺着望去,见车上坐一华贵老妇,应是阴识母亲,而旁边陪一豆蔻少女,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虽仅十三四岁模样,但已出落得风姿秀丽,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李通久居长安,也算见过世面,阅人无数,却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匹敌,难怪刘秀看傻了眼。那少女依在老妇身边有说有笑,隐隐听见是阴识小妹,唤作丽华。
刘秀此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一般。去年来新野买谷时,刘秀巧遇阴家车马外出,远远看见阴丽华,便一见倾心,相思成疾。苦于自己虽为刘氏宗族,却家境贫寒,也不敢与人相说。只是但有闲暇,便跑来新野,希望能再见一面。一年中虽远远瞧见过几次,但如今天这般相距尺步,还是头次。能看到如此真切,还能听到其欢声笑语,刘秀心中热血沸腾。
李通悄悄一笑,也不点破。阴识与二人随意攀谈几句,便匆匆拜别,登车远去。
三人目送车队转过街角,便与仆人一起装车运往阴府。刘秀心中若有所失,也不与二人相谈,低着头自顾自地赶车。待把一车粮食尽数卸入阴家仓中,算得钱款,刘秀赶着空车出来,才与李通说道:“既然已售得余谷,我这便回舂陵,若次元兄愿同去,那我便引去我兄长家拜见。”
李通喜道:“如此甚好。”
邓晨挽留:“今日才与次元相见,不若回我家中用饭,明日再去舂陵不迟。”
李通辞谢道:“天色尚早,待李通舂陵归来,必往伟卿家中叨扰。”
刘秀亦说:“离家数日,尽住在姐夫家里,怎好再添麻烦,我这便回家,还请姐夫代向大姐辞行。”
二人辞别邓晨,乘着牛车,缓缓往舂陵归去。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5 13:43:00 +0800 CST  
2
回到舂陵,刘秀将牛车赶回家中,又把大车卸下,给牛添些草料,便引李通往刘縯府中。刚至府前,便见大门敞开,里面传出阵阵欢笑之声。问过家丁,言有客远来,刘縯正邀众公子陪坐,为客人洗尘。
也不用家丁传报,刘秀引李通穿过庭院,来到堂屋。刚进去,就见数人分坐堂中。刘縯正设宴款待宾客,与众人饮酒畅谈,十分热闹。见刘秀来访,众人放下酒樽,笑呵呵地与刘秀见礼。
刘秀环顾一周,都是熟人。刘縯自然端坐主位,虎背熊腰甚是威武,双目如炬,不怒自威。
左侧首席正是远客。其名朱佑,字仲先。本是宛城人氏,自幼丧父,归于外家复阳刘氏,同舂陵刘氏算是远亲,又与刘秀兄弟同病相怜,故而十分亲近。虽离舂陵数年,但与二人往来甚密,情谊厚重。朱佑为外家打理生计,常奔走四方,习得一身武艺傍身,每来舂陵,都与刘縯切磋技艺,也曾教刘秀一些防身之术。
右侧首席是一儒雅文士,长目细眉,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庄重睿智气息。此人名刘赐,字子琴,乃刘秀族兄。虽是一文人,却不乏勇武之气。前些年其兄刘显因怨为吏捕杀,刘赐与显子刘信结客报仇,亡走天涯。天凤元年,逢皇帝大赦天下,才得归乡。与刘縯最是意气相投,整日形影不离,是刘縯府中常客。
其下坐着族父刘歙(xī)之子刘终。刘终打小便异常机敏,总有不少鬼点子,引得族中兄弟争相效仿,四处惹是生非,没少受刘歙责打。刘终虽然顽劣,却非常孝顺,与其父感情甚厚。每次受完责罚,刘终总会老实数日。但没过几天,便又耐不住性子,旧病复发,惹得刘歙又气又恼,却也毫无办法。
对面是刘秀二哥刘仲。其性情与刘縯、刘秀又不相同。刘縯豪放,刘秀敦厚,而刘仲却沉默寡言,不喜噪杂,常一人独处,少与外人往来。今日能受邀作陪,当真少见。只不过虽坐席上,依然沉默,偶尔举杯相陪,少有言语。
刘秀与众人见礼,又向大哥引荐李通。刘縯听闻来者是宛城李氏,刚从长安归乡不久,甚是高兴,起身相迎:“久闻令尊为人严毅,颇受人敬重,在长安为官十数年,甚受皇帝任重。而次元兄亦是才华横溢,享誉京师,刘縯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真乃一大快事。”
李通忙推辞道:“伯升兄谬赞,当真折煞李通了。李通不过是一纨绔子弟,徒有虚名,哪比得上伯升兄宅心仁厚,享誉南阳。李通在长安时,便听同乡赞伯升兄威名,说兄长当世豪杰,如孟尝再生,慷慨仁义,听得李通甚是仰慕。能有幸结识兄长,聆听教诲,才是李通三生有幸。”
刘縯哈哈大笑:“不过是朋友们抬举罢了,哪有次元说得那般传奇。来,我为你引荐诸位良友。”说完将众人一一介绍与李通,又是一阵客套。刘縯请李通与朱佑并席而坐,又使刘秀与刘仲合席,陪在李通身侧。
李通、刘秀来迟,刚刚入席,便被众人连敬数盏。两人推辞不过,几杯下肚,面色红润。而后李通便与众人推杯换盏、猜拳行令,转眼融入热闹气氛当中。刘秀与刘仲同席,二哥本来就话少,两人见面也不过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刘秀颇觉无趣,四下打量。刘縯所居是祖上传下宅院。虽宽敞气派,但历经数代,年代久远,显得苍老陈旧。父亲在世时,为南顿县令,还尚有朝奉,可也不过养家,并无余钱修缮宅院。待故去后,家中更是陷入窘境。及大哥成人,继承家业后,也不知他经营些什么,家中稍有起色,但看这府中陈设,便知其生活也并非十分宽裕。念及此处,刘秀想到大哥整日广交友人,动辄设宴款待,或赠以钱物,如此过活,日子怎能长久?也不知大哥如何打算,待有时机,定要劝他一劝,勤俭持家。
刘秀正想心事,就听刘縯清了清嗓子,向李通问道:“次元自长安归来,不知近日朝中有何趣事?不妨道来,也让我等长长见识。”
李通思索片刻,说道:“近来倒有两件大事,在长安朝野议论纷纷。一件是皇帝重申六管之令,除原先制定的官府专卖酒、盐、铁,铸钱,征山泽税及放贷予民六项外,又新增征收奴婢税。上公以下,家有奴婢者,按每口征收三千六百钱。当下已在长安颁布,预料不出年底,便要推及天下,引得朝野一片哗然。”
刘终一听急了:“若真这样,各家岂不是又要折了一笔钱财?这不是逼得我等趁收税前遣散仆役不成?”
刘赐反问道:“如何遣散?家中仆役多是无家无业流落乡野之人,再有就是边关战乱,家破人亡逃难之人。虽未糊口卖身与我,但好歹在此有条活路。你将他们遣散出去,岂不是断了他们生计?”
刘终无奈:“可三千六百钱也不是小数,一亩地产出也不过这个数目,若按这个征法,十几亩地岂非白种了?”
朱佑无田无产,不过帮外家打理些生意,对此倒不甚在意,劝解道:“也莫过计较。南阳土地肥沃,若细心打理,算好农时,比北方可多种一茬庄家,也便补上这亏空了。”
刘终叹了口气,低头饮酒不语。刘縯此时心中却又有一番算计。自黄帝登基以来,诸多政令不得人心,劳民伤财,不少人无力缴税,亡入江湖落草为寇。前些年据闻为了征讨匈奴,由全国征集十二路大军,募天下囚徒、壮丁、甲士三十余万,出塞讨伐单于。因调遣不一,有先至者,便令屯于边郡,待各路毕至再同时开拔。孰料军队执法不严,放纵士兵,边郡百姓多遭侵夺,比匈奴蛮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大军集结,却又不知何故,无皇帝谕旨下令出关,只得依前令尽数驻守边郡。诸如此类有始无终之事时有发生,徒耗钱粮无数,却无半点功业汇报。天下士族百姓虽不敢明言,但也颇为不满。若长此下去,怕皇帝难坐稳江山。
刘縯见众人不语,便问李通:“还有一事如何?”
李通饮口酒,笑谈道:“另一件却是皇家之事。皇孙王宗自画一图,穿天子衣冠,还私刻印章,为人发觉举与皇帝。王宗畏罪自杀,被皇帝贬爵草草下葬。王宗姐姐为卫将军王兴夫人,亦连坐王崇之事,双双自杀谢罪。”
刘终听闻,兴高采烈,大喝一声:“好,皇帝不仁,报应子孙。”
刘縯虽亦觉畅快,但毕竟初识李通,不明底细,其父又在朝中为官,不可不防,便骂道:“快快住口,此等大不敬之语岂可乱讲?”
李通笑道:“无妨无妨,长安皆以此事作饭后笑谈,皇室颜面全无,又不好张扬,也未追究他人。”转而又想起一事,便说道:“国家之事也无甚趣味。今日初识文叔,听闻其二十来岁还未婚娶。李某倒觉有桩好姻缘,若伯升亦觉可行,李某愿保一媒。”
刘縯喜道:“我这兄弟确也该成家立业,未知次元所言何家之女?”
“今日与文叔相识新野,巧遇阴家出游,有幸得见其女唤作丽华,当真是国色天香,若能配与文叔,实乃天作之合。”
刘秀听李通忽提此事,料其猜得自己心意,不禁羞得面红耳赤,急忙推辞道:“次元莫要说笑,刘秀还未考虑婚娶之事。”
刘縯见李通指名道姓说出阴丽华,又说与之遇于新野。而刘秀一被说破,立马臊成这般模样,料三弟必然有意。猜中刘秀心思,刘縯却不说话,别有意味瞧着刘秀发笑。
刘赐却说:“次元初归南阳,可能对阴家之事不知。阴识兄妹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那丽华天生丽质,还未及笄,便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深受家人宠爱。那阴识早有说辞,必要寻个非常之人,才肯下嫁。凡有求亲之人,无论亲疏,一概不见。次元不明所以,贸然说媒,怕会吃个闭门羹。”
刘秀知刘赐所言不假,自觉迎娶阴丽华终是镜花水月,南柯一梦,不觉暗自伤神。李通不明缘由点破此事,亦颇觉尴尬,只得转引话题,又与众人聊起天南地北奇闻异事。而刘秀却只顾自己心事,再无兴趣听别人话语。
待回过神来,发现天色渐暗,众人先后起身辞别。朱佑早已大醉,被扶回内堂歇息。李通推去刘縯好意,起身欲归宛城。刘秀忙与刘縯出门相送。待李通行远了,刘秀知刘縯今日着实喝了不少,便扶刘縯回入堂中。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6 16:18:45 +0800 CST  
今日因中午要苦逼的加班,将在晚上9点左右更新,请朋友们谅解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7 12:57:37 +0800 CST  
3
“大哥。”望着满堂的杯盘狼藉,刘秀满是踌躇,欲言又止。
“三弟有事?莫要为难,但说无妨,为兄自替你主张。你看这南阳郡,宗室血亲,盗寇游侠,为兄有几人不识?又有几人不给为兄几分薄面?”刘縯已有几分醉意,斜倚在榻上,看着愈发不安的刘秀,笑道:“莫非真如李通所言,你有意那阴家小姐?这又有何难,待为兄……”
“大哥。”刘秀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打断道:“大哥,我所言并非此事,阴家之事我自有计较。我要说的是大哥你。”
“我?”刘縯有一丝诧异:“三弟且说,我有何事?”
“大哥,按说这些话弟弟我不便说三道四,但我观大哥这些年来,整日与些不相干的人宴饮高歌、斗鸡走狗,其中不乏招摇撞骗、举止低劣之徒。虽说依照祖制,大哥继承家业,如何用度自有大哥做主,但再大家业也禁不住这样折腾。何况自父亲故去后,家中本就无多少财货。大哥尽用这些微薄家业去花予那些不相干的人,博众人一乐,换些虚名又能如何?需知细水长流方是持家之道。今日秀宁可大哥怪罪,也要说上一说。言尽于此,愿大哥自行斟酌。”刘秀一口气说完,呼呼喘着粗气,向刘縯深深一揖,转身便要离去。
“三弟!三弟留步”刘縯忙起身拉住刘秀,一改先前慵懒的姿态,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三弟,你真是这样看待为兄吗?”
“我怕大哥败尽家业,两个侄儿日后没饭吃,怨我这个叔叔未能及时劝解你。”刘秀赌气说道。
“哈哈哈哈,”刘縯笑得前仰后合,“好个刘文叔,我的好三弟,我倒还不知你竟如此伶牙俐齿。”刘縯好容易止住笑,接着说道:“文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所说的持家之道固然有理,但却不合时宜。需知盛世有盛世的活法,乱世有乱世的准则。天下太平,人人安稳,自然要持家过活。可乱世之中,任你如何打理家业,就算挣得富可敌国,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添做嫁衣。你莫看今天太平无事,可你要细细揣摩当今天子是如何得了天下,便知眼下太平不过是镜花水月。咱这个大新皇帝临朝前,原本是汉朝外戚,仗着族中声望,向上妄称祥瑞,虚造太平,欺瞒太后,阿谀奉承;向下虚与委蛇,矫情造作,结党营私,诓骗天下。他便是这样一步步独掌大权,最终偷得天下,他的大新朝就是骗来的。而这位安汉公登基后,又安了什么汉?他频频折辱外藩,还自以为蛮夷咸服,却引得外邦交恶;他穷兵黩武,征伐四方以为己功,却丝毫不顾及百姓疾苦;他废除私田,严禁买卖,却纵容皇亲重臣兼并土地无所顾忌;他并天下十三州为九州,随自己性情更改地名,强迁民户,劳民伤财;他几番篡改币制,铸造新钱,使得流通混乱,经济萧条。咱这个大新皇帝惹得天怒人怨,如此的大新朝,怎能长治久安?”
刘秀看着刘縯滔滔不绝,听得是万分震惊。“大哥,你与我同处南阳一隅,庙堂之远,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天下之事?”
刘縯笑了笑,端起一尊酒一饮而尽。“前些年,我游学长安,虽说没做多少学问,但也略有一些人脉,对政事也有所耳闻。后虽归乡,但与诸友常有联系,故而对朝中之事多少有些掌握。你可知当今天子是如何称帝的么?”
“此事天下皆知啊!”刘秀眨了眨眼,接道:“武功县令孟通疏井得一白石,上书‘昭告安汉公莽为皇帝’,辉光谢嚣以此言与百官上奏太后,太后准王莽称假皇帝,摄行皇帝事。而后又有梓潼人哀章于深山古庙发一铜匮,上书‘天帝行玺金匮图,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言王莽为真天子,当承天命,御天下兆民。哀章以此匮献于高庙,朝中重臣借此上奏,太后自知天命难违,准王莽即真天子位,这才开创了大新朝。”
“哈哈”刘縯一阵大笑,“这般愚弄天下之言你可也信?什么白石?什么铜匮?全是狗屁!那白石且不说,但这哀章我可识得。此人亦游学长安,素无所长,好为大言,为太学诸生所不屑。那铜匮便是他私下铸造,匮上还书‘莽大臣八人,另名王兴、王盛、哀章,凡十一人,皆属官爵,为辅佐。’就这么个破玩意儿,王莽老儿便当做宝,硬是用它当了垫脚石,登上九五之尊。真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而那铜匮所言十一人,皆为新朝重臣:王舜为太师,平晏为太傅,刘歆为国师,哀章为国将,甄邯为大司马,王寻为大司徒,王邑为大司空,甄丰为更始将军,王兴为卫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王盛为前将军。那王兴本是城门令史,王盛更是个卖饼小贩。只因与哀章共做铜匮,皆封官授爵,登堂入室。而我大汉宗亲,无论是否具有真才实学,皆遭贬叱。如此处事不公,怎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刘秀目瞪口呆:“还有这等事?当真是无耻至极!”沉吟片刻,又问道:“大哥,你……你说这天下当真不稳?”
“迟早的事。现在天下太平不是王莽之功,不过是近年来风调雨顺,无灾无祸,老百姓勉强过得下去罢了。若有一天……”刘縯紧紧盯着刘秀双眼,突然一笑,话锋一转:“对了,你说阴家小姐的事你自有计较,你是如何打算?”
刘秀正听得入神,冷不丁被刘縯这样一问,心结又起,脸憋得通红:“大哥,你怎么又突然问起此事?”
刘縯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去的早,长兄如父,我自然要为你婚事着想。我且问你,想不想娶阴家小姐?”
刘秀低头苦思,猛然抬头,斩钉截铁说道:“想!今世非她不娶。”
“那你打算如何迎娶?就凭你种的那几顷薄田?阴家肯依?”
刘秀被此一问,心如刀绞,若有所失地看着桌角,一把端起酒樽饮个干净。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头流入心里,两行热泪又从心间涌向眼眶。
刘縯见触到刘秀伤心之处,心有不忍,说道:“三弟,你也莫要伤感,其实就凭大哥在南阳声望,即便他阴家是名门大户,也要给为兄几分薄面,更何况我与那阴丽华兄长阴识相熟,让他将妹许配与你亦有可能。只不过……”
“不过何事?”刘秀听闻刘縯有法相助,不禁希望再起,忙问道。
“不过……若只是凭我缘故,让你娶到阴家小姐,而并非靠你自己实力,那么阴家也只会将你看做是我刘縯亲眷,而不是认你刘秀本人。但有人问起,阴丽华所配何人?也只会说嫁与刘縯之弟,至于刘秀何许人也,无人在意。这样的婚姻是你所愿吗?”刘縯静静看着刘秀,沉着声音问道。
刘秀听到这里,心灰意冷斜坐榻上,至于刘縯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已经半句都未听得进去。自父母相继亡故之后,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茫然过。是啊,正如大哥所言,若是阴识看在大哥面上,将丽华许配自己,那我刘秀究竟算作什么?在丽华眼中,自己又算什么?但若不靠大哥,自己那点家底,在阴家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放下那可怜的尊严,低眉顺眼与自己所爱携手一生?还是奋发图强,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搏个封妻荫子,使所爱有所依傍?我不过一南阳农夫,宗室血脉也只属于过去,就算我地种得再好,收成再多,也改变不了自己卑微的一生。天啊!谁来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刘秀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天又阴沉了下来。起风了,吹得刘秀衣襟啪啪作响。天边一团黑云低沉着越来越近,怕是要下雨了。在打谷时节,这可算不得什么好事,但刘秀心中此时已对这将来之雨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向家走去。
刘縯在身后望着刘秀单薄的背影,喃喃道:“弟弟啊,莫要怪为兄心狠说这样的话,世道迟早有变,你若仍不知进取安于现状,以何立于乱世之中?你迟早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7 21:42:58 +0800 CST  
因为网断了很久,到9点半才上传成功,实在不好意思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7 22:33:11 +0800 CST  
今晚还将在9点左右更新,还请朋友谅解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8 17:32: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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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的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多天。这日总算晴了下来,好在前些时日已将谷子收割干净,田间只剩下秸秆兀自站在烂泥之中,经雨水一打,东倒西歪。几只饿了多日的麻雀正在里面啄食着掉落的谷粒。田边的水塘已被雨水注满,不时有鱼突然一跃,惊起一片涟漪。一群大鹅被雨憋了几日,终于有机会下水,一路小跑冲进池塘,游得正欢。水塘边有一处打谷场,刘秀正在那里忙碌。这倒霉的秋雨,许多未晒干的谷子又受了潮,若再不干净晾干,怕就要起霉了。
刘秀心不在焉地把谷子摊开,木讷地躺在一旁的草堆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被风吹得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云朵,心中一阵惆怅。几日前刘縯一席话,深深刺入刘秀胸膛,苦于不能心如所愿,不禁愁苦万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闻得一阵读书之声,由远及近。那人声如罄竹,读得更是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刘秀坐起身来,循声望去,见一白衣少年,乘一白马,款款而来。十三、四岁模样,一身儒装,只是尚未加冠,随手扎起一支总角,映衬着一脸稚气,甚是可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捧卷竹简,朗朗读着。宛如仙境童子飘落人间。也不看路,由着白马信步前行。
好个俊俏的读书儿郎,刘秀心道,这等人物为何过去从未见过,顿然心生结交之念,站起身来,遥遥一拜:“这位小先生,刘秀有礼了。”
那少年听闻有人召唤,慢悠悠地卷起竹简,侧身一瞧,眼前男子虽然一身农装,但眉宇间不乏一丝英气。只是一双凤目,流露出些许无奈与哀愁。伸手回拜:“这位大哥,何事唤我?”
刘秀迎上前来:“打扰先生读书,真是刘秀失礼了。只是秀心中愁苦,正伤神之际,听闻先生读书,犹如醍醐灌顶。先生所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恰如秀此时心境。不知此言出自何篇?是何深意?还望先生不吝赐教。”说完又是一拜。
少年打量着眼前男子,闻其谈吐不俗,料也是明理之人,细声解道:“此篇乃孟夫子所书《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全篇所言,欲成大事者,必经受得起人生苦楚、世态炎凉,更要顶得住是非成败对心性的折磨。如大舜、傅说、胶鬲、管夷、孙叔敖、百里奚此等先贤,哪个未曾经受过大苦大悲?最终却都成就一世伟业。何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身处忧患之际,秉持理想抱负不废,孜孜不倦,苦心经营,富贵于我何加焉?威武于我何加焉?任凭风大浪急,我自笑面人生。终有一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刘秀听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此刻不正处忧患之际么?既想娶阴丽华为妻,又想摆脱大哥伟岸身影束缚。若不开创自己的功业,一切又从何谈起?一个少年尚知磨练心性,自己却因一时烦恼而自怨自艾,这样下去终是枉自嗟蹉,自毁一生。
刘秀谢道:“闻君一席话,秀茅塞顿开。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欲往何处?”
少年咯咯一笑:“大哥言重了。小子新野邓禹,字仲华。不日将西学长安,特来舂陵拜别亲友。听闻舂陵有刘氏兄弟,大哥刘縯性情豪放,宾客满堂,声望如日中天;三弟刘秀忠厚本分,沉默寡言,勤于稼樯。兄弟二人,一奶同胞,却性格迥异,常为人怪之。闻足下自称刘秀,莫非正是那三弟刘文叔?”
刘秀听一少年都闻大哥声名,心中不快,面有愠色:“在下正是那不成器的刘文叔。”
邓禹见刘秀不悦,呵呵一笑:“倒是小子失言,惹恼了足下。还望念我童言无忌,莫要与我计较。只是不明足下为何枉称自己不器?”
刘秀深深一叹:“哎,在下岂敢抱怨先生。其实都怨我自己。正如先生所言,兄长早已声名鹊起,而我也已二十出头,却只懂耕桑农作。人人都知道大哥一方豪杰,又有几人知道刘秀有何所长?我只不过是大哥巨大身影下一个小小的陪衬。其实原本对这些虚名,我并不在意,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足矣。可近日来突然醒悟,碌碌无为终其一生是何等悲哀。有心寻求一条自主之路,闯出一片天地,怎奈身无所长,徒劳感伤。”
邓禹认真听完刘秀话语,看他触动真情,言辞恳切,思索了片刻,劝解道:“其实足下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观足下便有可取之处,只是还未显山露水。若可持之以恒,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刘秀一愣:“愿闻其详。”
邓禹款款而谈:“其一,处事低调,不作张扬。虽显得沉闷,但只有禁得住寂寞,才担得起大任;其二,吃的了苦,忍得住事。舂陵刘氏乃长沙定王之后,堂堂汉家宗室血亲,尊贵无比,却忍得住他人非议,自降身份,躬耕于南亩,虽是为生活所迫,但也着实不易;其三,性格倔强,不循常人。足下为刘縯之弟,寻常人自当引以为荣,乐哉悠哉,而足下却心中不愈,引以为耻;其四,亦是重中之重——轻不言弃,树立远志。虽然此刻足下身处低谷,心存困惑,但立志自创功业,为时不晚。朝闻道,夕可死。若足下有此等冲劲,持之以恒,未尝不能实现心中夙愿。”
刘秀听得脸色数变,惊叹一声:“先生当真奇人也,寥寥数语,令秀豁然开朗。若先生不弃,秀愿师从先生,还望先生教我。”说罢,长揖不起。
邓禹忙下马来,虚身避开,深深一揖:“足下言重了,小子年仅十三,学识浅薄,如何教得了足下?若足下不嫌小子鄙陋,愿与足下相交为友,同学同游,岂不快哉?”
刘秀乐呵呵地笑道:“那便从先生之言。秀虽早年读过几年私塾,但学问远不如先生,还请先生莫嫌我愚笨才是。”
邓禹相视而笑:“呵呵,我看咱们还是莫要先生长,小子短的,就以表字相称,方显得亲近。”
“那就依仲华所言。今日与仲华相见恨晚,若方便,还请仲华入寒舍一叙。”
邓禹面露难色:“多谢文叔盛情相邀,只是我三日后便要西向长安,家中俗务缠身,实在不便就留。今日与兄长相识,三生有幸,待禹学成归来,再与文叔把酒言欢。”
刘秀惋惜道:“那真是可惜,才刚刚与仲华相识,便又要分离,好叫人伤感。既然仲华有要事在身,秀也不便强留。此去路途遥远,还望仲华一路保重。”
邓禹拜别:“山水相逢,后会有期。文叔若能自强不息,自有功成名就之日。保重!”说罢,起身上马,依依不舍地渐行渐远。
刘秀望着邓禹远去的身影,回想着方才所说之事,心中阴霾一扫而尽。仔细揣摩着邓禹对自己的评价,十三岁的少年便有此见识,日后必然成就非凡。长安!长安!刘秀不禁对这座千年古都充满了向往。大哥游学长安有了今日之势,邓禹如此人物亦要西向长安。长安啊长安!我刘秀去得了长安吗?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8 21:00:58 +0800 CST  
明天也在晚上更新,谢谢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8 22:40:26 +0800 CST  
5
刘良,字次伯,乃刘秀兄弟叔父。汉平帝时,举为孝廉,任命为萧县县令,治县数载,政务清明。及其兄长刘钦病逝,刘良接过刘秀兄弟姐妹几人,代为抚养,视若亲出。居摄元年,王莽称假皇帝①。安众侯刘崇起兵反莽,声势甚大,却最终以失败告终,反为王莽所诛杀,其族尽灭。自此王莽对刘氏宗亲充满警惕,却又怕杀伐过重,触犯众怒。故而对刘氏宗亲或罢免、或监视、或征入朝为质。刘良在此窘境中,虽然未被波及,但深受州府压制,不仅无权过问政事,还时常受同僚排挤诋毁。心灰意冷之际,索性挂印辞官,归家闲居。及王莽登基,废汉国号,除了其亲信刘歆一族,愈加荣耀之外,其余刘氏宗亲皆被削去爵禄。诸多宗室子弟家道中落,生活艰辛。刘良家境虽然并不殷实,却时常接济族中子侄,除了刘秀几个亲侄外,许多旁系子弟也深受其惠。
这日,刘良微恙,正在家中休养,有客人过府探望。来者三人,分别是来歙和刘祉刘嘉兄弟。
来歙,字君叔,是刘良姑姑之子,新野人士,与刘良常有来往,对其家中子侄也都十分熟稔,和刘秀最是亲热。刘秀丧父后,对刘秀兄弟几人也是关怀备至。
刘祉,字巨伯,乃是刘秀族兄舂陵康侯刘敞之子。刘敞父子同征入朝,却正是刘崇、翟宣起兵反莽的时节,刘祉阴差阳错,连坐其中,被御林军锁拿下狱,险些被杀。刘敞多方打点,四处周旋,才保刘祉获释。后来刘敞在京师郁郁而终,刘祉不得袭父爵,无官无禄,只得转道回了舂陵祖宅,勉强度日。
刘嘉,字孝孙,乃刘祉叔父刘宪之子。自幼丧父,为刘秀父亲收养,待其一视同仁,与伯升一起送往长安游学。学归舂陵后,有意于来歙之妹,虽然论辈分隔了两代,但来歙生性豁达,对此疏不在意,遂结为姻亲。
刘祉刘嘉兄弟二人常受刘良接济,听闻刘良卧病休养,恰逢来歙探望妹妹,便携了来歙,一同探望。四人有说有笑,尤其是刘嘉,几句话就逗的刘良忘却烦恼,心情舒畅。正当四人聊得兴起,门外传来刘秀声音:“叔父可在家中?”
刘嘉听到刘秀拜访,起身掀起帘子,冲着刘秀笑道:“文叔,你来得倒巧。”
“是孝孙啊。”刘秀有段时间没见到刘嘉,也笑着说道:“来得巧哪及你来得早呢。叔父可在?”
“在的,君叔和巨伯也来了。可巧我们正谈你,就听到你的声音。”
刘秀听来歙也在,忙随刘嘉进入堂屋,向两位长辈见礼。
“侄儿听闻叔父染了风寒,便忙去山中采了一些甘草,不知叔父可曾好些?”
刘良欣慰地看着刘秀:“孩子快坐。我不过夜间受了些风,不碍事的,反而劳你们牵挂。现今正是农忙时节,你家中农活繁重,还要累你入山采药,为叔心中着实不安。以后莫再折腾,有你这份孝心,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刘秀笑道:“叔父不必挂怀,今秋活计已然做完,余粮也都卖了个好价钱。今日秀入府拜见,一是探望叔父,二是向叔父辞行。”
刘良心中猛然一颤:“辞行?秀儿不安心在家,欲往何处?”
“侄儿多年来一直为了生计操持农务,以致学业荒废。如今二十有余,却孤陋寡闻,如井底之蛙。为长远计,侄儿欲往长安求学,以明心智,若有可能,也好有个前程。请叔父莫要伤怀,侄儿不在身边陪伴左右,还望叔父保重好身体。”
刘良听罢,久久沉默不语。现下世道不遂人愿,且又是新帝掌管天下,对刘氏多有压制,自己就是个生生的例子,又岂是真才实学能左右命运的?可又不忍心打破刘秀的一片热忱和希望,更怕刘秀向来老实本分,若独身远行,恐受人欺凌,故而甚是放心不下。
来歙见刘良伤心,便劝解道:“次伯,文叔一心求学,此乃正道,总好过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之人。再说,年轻人的日子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你顾得了他今日,还顾得了他一世吗?你若是担心文叔此去,路途遥远,无人陪伴。那我就随他走上一遭,也省得你在家担惊受怕。”
刘祉刘嘉也直劝:“是啊叔父,族中亲友兄弟多曾受业长安,文叔年纪还轻,若不明经颂理,求取功名,难道还要做一辈子农夫不成?”
刘良微微一叹,心道:“你等哪知我心中所困惑之事啊。”许久才问:“此事告知你兄长了吗?”
刘秀不忍看着刘良伤心,低头答道:“还未去过大哥家中,待辞别叔父后便去造访。”
刘良依在榻上,呷了一口热茶,仔细打量着刘秀,考虑再三,才说道:“秀儿,自你父亲离世后,我便将你兄弟几人当做自己亲儿。你性情忠厚沉稳,不似你大哥那般张扬,到处惹是生非,我对你也最为放心。”顿了顿,刘良接着说道:“既然你已决意如此,我也不拦你。我与你书信一封,荐于郡府,或可换得郡府荐书,送往太学。长安乃国之都城,达官显贵、重臣贵戚云集,定要谨言慎行,莫要惹祸上身。你表叔来歙为人稳重,办事干练。既然他愿意陪你同去,我自然是放心的。此去旅途劳苦,不似家中事事如意,还要多听你表叔之言,莫要擅做主张,招惹是非。”
刘秀强忍泪水,跪倒在地:“秀儿牢记叔父叮咛,定不让叔父忧心。”
刘良起身扶起刘秀。“你等等。”说完转入内堂。许久才出来,递给刘秀一个包裹。“这里有书信一封,《尚书》三卷,大钱五贯。你莫要推辞,长安不似南阳,开支用度甚大,且学业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料你定要长驻数年。你若要叔父放心,就都带去。”
刘秀低着头,不让刘良看到自己滑落的泪水,接过包裹,一揖到地,“多谢叔父。”起身之际,轻轻拭去泪痕,唯恐刘良瞧见,心中更加难过。
刘祉拍了拍刘秀:“文叔,长安虽然繁华,但需牢记,南阳才是故乡,若有不愈,便想想家乡父老兄弟,想想家中的油馍和板面,我在长安那几年,每每心中苦痛之时,就是这样过来的。”
刘嘉却在旁边笑道:“巨伯,你看你说的,文叔还未去长安,你就提这些伤心之事,可不要扫了文叔兴致。文叔,长安比南阳可要阔绰多了,街市整日人来人往。仅一个东市就比宛城几个集市合起来都大。待到了元宵佳节,东西两市没有宵禁,通宵达旦。南北艺人、四方商贾络绎不绝,天下奇珍令人目不暇接,当真是赏心悦目②。说不定在游玩时,相中哪家姑娘,来段千古佳话,自此安家长安,不舍得回南阳了。”
来歙忙打断道:“孝孙你快快打住,文叔此去实为求学,哪似你整日只惦念玩乐。”
“那也要劳逸结合,才有益学业。”
来歙懒得再去和他饶舌,对刘秀说道:“文叔,你准备何日出发?”
“家中已无他事,我欲这两三日内便要起程。”
“嗯,出远门要赶早,我这便回新野去收拾行装,三日后,卯时,我在新野西门等你。”
“此去有劳表叔了。”刘秀很是不安,赶忙答谢。
来歙哈哈一乐,向刘良拜别:“次伯,你且在家中安心养病,我定会一路照顾好文叔。”
“有劳了。”刘良还礼道。
刘秀也向刘良一拜:“叔父保重,侄儿去了,待我学业有成,再回乡孝敬叔父。”说罢,与来歙一同离去。
刘祉、刘嘉兄弟代刘良出门相送,至刘秀来歙远去,才回身进屋,有一句每一句地给刘良宽心。但此时的刘良心思早已随刘秀远去,哪还听得进他二人相劝。


①王莽登基前以代行皇帝事为过渡,其权利已与皇帝无任何差别,只是称谓上叫假皇帝。
②元宵观灯习俗,据传起于东汉明帝时期。佛教有正月十五观佛舍利,点灯敬佛的做法。明帝提倡佛教,命这一夜皇宫、寺庙、士族、庶民点灯礼佛。后成赏灯习俗。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9 12:02:49 +0800 CST  
今天大早起来赶了稿,呵呵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9 13:53:18 +0800 CST  
明天又上班了,大概还会在中午更新吧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09 20:58:53 +0800 CST  

6
刘秀拜别刘良,又辞谢来歙,转身来到刘縯府上,正遇刘縯同刘赐、朱佑、邓晨射箭。刘縯本就一身武艺,箭法更是了得。但见他一身劲装,身姿挺拔,一张硬功在其手中恍若无物,轻松张满,宛如新月,箭若流星,连中靶心,引得旁人阵阵喝彩。刘秀远远望着刘縯身影,心生羡慕,甚至有一丝妒意。信步上前,与诸人见礼。
刘縯细瞧刘秀,见他眉宇见已无焦灼之气,知其已从上次深谈后的迷茫颓废中解脱出来,和声问道:“三弟几日不见,诸事可还顺心?”
刘秀笑答:“这几日倒也无他事,只是尽心做完农活,还去了趟宛城卖了余粮。颍川来了几家大商,粮价给的颇为丰厚,不枉我今年一季劳苦。”
刘縯见刘秀神情愉悦,知其心结打开,也为他高兴。“那便好。叔父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家中静养。我昨日去他家中探望,他还不住念叨你。既然你已无他事,不妨去陪他老人家几日,以尽孝心。”
刘秀听刘縯提及叔父,想起刚才分别时叔父难过之情,不由心中伤感,微微一顿,说道:“我刚从叔父家中而来,巧遇到表叔来歙探望,巨伯和孝孙兄弟俩也在。叔父今日气色渐佳,已无大碍。我去时,他正与表叔聊得兴起。”
“哦?表叔何时来的?也未曾听说,那我这便去拜见。”刘縯听来歙做客刘良家中,心中一喜。“许久未见,不知表叔可还安好。”
“大哥不必去了。我出来时,表叔已回新野了。”
刘縯顿然失望道:“咦!你可知表叔为何这般匆忙?有何要紧事吗?来都来了,也不容我好好款待。”
刘秀缓了缓思绪,向刘縯拜道:“大哥,我决意如你一般,游学长安,三日后启程,特来向兄长辞行。”
“长安?”众人皆感意外。
刘縯心中却十分欢喜,弟弟总算有了长进,不甘就这样平淡一生,看来那日言语相激颇有成效。刘縯心中虽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家中有何不好,非要去他乡奔波?既然有心学业,何处不能读书?莫非仅是因为南阳偏隅,长安繁华之故吗?”
邓晨也劝:“是啊,你大哥所言在理,读书不在于去哪里读,而在于用心去读。你若只是凭一时冲动去往长安,还不如在家安心苦读来的实在。”
刘赐也不住劝阻:“文叔,你虽也曾学过几年私塾,但毕竟荒废学业数年。长安太学云集天下英才,非是为兄贬低与你,以你所学,未必能跟上进度。好高骛远不如脚踏实地。其时你叔父就学识不浅,当年因熟读《尚书》,被举为孝廉。你如想读书,不若学于他老人家,也可因材施教。待学业小成,再去长安尤为不晚。”
刘秀沉默不语,自己反复斟酌才下决心,却不被众人看好,就连大哥也不甚赞同,失落之情油然而生,但想至自己已过加冠之年,正是花样年华,不愿再受那默默无闻的感觉,也不愿再过平淡无奇的生活。人或许都是这般,永远不会满足于自己所处的位置,都渴望探寻一番新的天地,或许离开了眼下衣食无忧的生活,自己会有崭新的际遇,又或许会碰的满目疮痍,最终依旧发现眼下的平淡才是自己真正所渴望的。但那又如何,自己经历了,才会觉得可贵,失去了,才会学着珍惜。更何况心中所魂牵梦绕的阴丽华,今已十三年纪,若再不抓紧时间,改变自己命运,恐怕就算自己有机会衣锦还乡,阴丽华也已嫁作他妇。虽说不过是一厢情愿,阴丽华连刘秀何人都不识得,自己钟情于她又有何用?但只要经过了自己的一番努力,将来即便未能如愿,也已尽人事,总好过空留余恨,暗自伤神。经过这番激烈挣扎,刘秀倔强地说道:“多谢诸位善言,但秀心如磐石,绝不动摇。昔日,大哥与孝孙同学长安,去时也如秀一般别无所长,回乡时不都满载而归?不瞒各位,前几日秀偶遇一白衣少年,唤作邓禹,年方十三,却已才华横溢。秀有幸与其攀谈片刻,惊为天人。如此才俊也要去长安游学,秀学业不精,更要自强不息,迎难而上。”
“邓禹?”刘縯奇道:“伟卿,这邓禹可是新野邓仲华?”
邓晨一笑:“若是如此年纪,想必正是我那小同乡了。莫看他年幼,自小便熟读经史,能作诗词,不同于寻常孩童,为乡人称道。此子虽学识渊博,却绝非腐儒。其涉猎宽广,常人不及,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实乃百年不遇的奇才。”
刘秀听闻邓晨如此评价邓禹,方知那仲华贤弟竟如此了得,不禁为能有缘相识而倍感庆幸,同时也对长安之行充满向往,盼望早日再见仲华。
刘縯听邓晨这样一说,也为刘秀能结识这样的人物而高兴,若是刘秀能得邓禹青睐,那此去长安,即使学业无成,也已是获益匪浅。想到此处,刘縯说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便由你西去。盘缠开支用度自有为兄担负,你不必为此烦恼。虽然你常与新野、宛城游走,但长安毕竟不是南阳。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你独身一人出门在外,为兄也不甚放心。待为兄这几日收完账目,就陪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刘秀见刘縯不再阻拦,心中欢喜,说道:“多谢大哥美意。秀虽然生活拮据,但好在这几年也稍有些许积蓄。虽然不多,但料想足够长安数年用度。秀年幼时常得叔父与大哥周济,如今已长大成人,自食其力,若还一昧靠大哥过活,还有何颜面可言?再者,秀此去一为求学,二也为自己有所历练,若有大哥陪伴身旁,凡是都有大哥为我担当,虽省去诸多麻烦,但秀却失去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且家中诸事繁杂,片刻离不得大哥。秀出门在外,家中那几顷田地还要有劳大哥寻人打理,莫等秀归来之际,沃土变成荒野,那秀岂不断了生计?路上已有来歙表叔沿途陪伴,大哥不必担心旅途凶险。待到长安安顿下来,我便修书由表叔带回,以报平安。”
刘縯本想再劝,无奈刘秀心意已决,便说:“既如此,那便随你。此去长安,若有机缘,多于那邓禹亲近,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能与之深交,必定使你受益无穷。家中诸事,你自不必挂心,叔父和弟弟妹妹自有为兄照料,你在长安只需顾好自己便可。至于学业,若有所成自是最好,若进境缓慢,也莫过于自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你荒废学业多年,根基不牢。”说罢,刘縯解下腰间长剑递于刘秀。“此剑你带在身边,一者用来防身,二者以壮声势。大丈夫在世,自当仗剑行走天涯,即便不能创一世功业,也当横行天下,笑傲江湖。”
刘秀接过长剑,向刘縯一拜:“秀谨记大哥教诲,定不负大哥所望。”
朱佑在旁笑道:“三日后我亦要回复阳去,我便与你结伴而行,送你到宛城再走。”
“有仲先相伴自是好的,多谢了。我与表叔相约卯时会于新野西门,就怕起程甚早,扰了仲先好梦。”
朱佑一笑:“不妨事。此去求学应个‘文‘字,不如文叔试射一箭,取个‘武‘字,博上一个好彩头,岂不美哉?”
刘赐接过弓箭递于刘秀:“文叔但射无妨,无需在意中与不中,权当为远行立个志向。”
刘秀取将过来,常年握锄头的双手拉开硬弓,搭上羽箭,深吸一口气,暗道:“此去必能如我所愿,刘秀终有雄起一天。”大喝一声:“中!”羽箭顺风疾走,直取红心。刘秀一愣,随之大喜,此去必有所成。
朱佑连连喝彩:“好兆头,文叔初次使弓便能一箭中的,定是上天庇佑,此后必然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刘赐、邓晨也不住称喝,祝刘秀此去马到成功。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0 13:08:24 +0800 CST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0 13:20:17 +0800 CST  


王莽币改部分货币图样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0 13:20:54 +0800 CST  


王莽币改部分货币图样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0 13:21:22 +0800 CST  
明天有会,尽量赶中午发,若中午没更新,就在晚上吧,不好意思,各位朋友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0 21:01:12 +0800 CST  
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更新不了?每次上传都提示主贴无法更新?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1 12:45:11 +0800 CST  
请问在线的朋友有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联系客服没反应啊,求解决,谢谢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1 12:59:08 +0800 CST  


一直提示这个,郁闷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1 13:01:52 +0800 CST  
抱歉,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客服答复如何解决,晚点再更新看看吧,不好意思,各位
楼主 夜起听花落  发布于 2014-03-11 13:16:58 +0800 CST  

楼主:夜起听花落

字数:165520

发表时间:2014-03-05 21: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07 14:31:32 +0800 CST

评论数:644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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