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40军紧急部署战斗

2月6日，正好是旧历初一，年又没过成，40军部队又离开驻地，踏上了征程。
最紧张的要算邓岳师长带的一行人。紧赶慢赶，到沈阳参加后勤工作会议。
军委周恩来副主席，代总参谋长聂荣臻，后勤部部长杨立三，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炮兵司令员陈锡联，军委运输司令部司令吕正操等高级将领都亲临沈阳。东北军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邓岳师长带领的一行人都参加了宴会，向周恩来副主席和各位首长们敬了酒。
当晚，在东北旅社住了一宿。第二天，李富春同志来讲话，只讲了一件事：“你们马上返回朝鲜前线去。李奇微已经发起了新的攻势，你们必须立刻赶回去，发起新的反击战役。”
正在志愿军总部召开的中朝两军高级干部联席会议，也改为准备进行第四次战役的动员会议。
这次战役与前三次不同。前三次战役我军是处于主动地位，这次则比较被动。我军以为经我第三次战役的打击，敌人不会很快发动大的进攻，我可乘机休整两个月。
然而，在我第三次战役结束后才两周，敌人就发动全线进攻，出乎我们的意料。
这反映了我们对敌人拥有现代化运输手段，可以迅速进行整补；拥有高度机械化装备，可以迅速由进攻转入退却，又可迅速由退却转入进攻的有利条件，缺乏足够的估计。
1951年1月25日，“联合国军”由西向东逐步在全线发起进攻。
但是敌人既然发起进攻，我军则必须应战反击。
彭总预计，如邓集团在东线反击得手，可从侧翼威胁西线敌人主要进攻集团，从而制止其进攻。
如战役反击不顺利，则敌人将继续前进，我则准备转为运动防御，以空间换取时间，准备退至三八线以北地区，掩护我军战略预备队开进，给敌以坚决回击。
彭总高瞻远瞩，深思熟虑，既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也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从容不迫，驾驭着艰难的战局。
四十军按“志司”命令于2月6日开始东进，夜行晓宿，经4天行军，于9日晨，先后隐蔽地进至洪川西南之花田里、阳德院里集结，待机参加邓集团东线地区的反击作战。
张玉华政委日记写道：
“2月10日，邓师长和各团干部于24时都回来了。彼此大体介绍了一些部队和祖国的情况，都高兴得很，于拂晓2时入睡。”
“6时进到防空办公洞，休息，谈天和研究工作都很方便，晚上5时回屋，开晚饭后邓岳去军开会，我和刘主任参加听取政治部下团干部汇报进行战役动员后部队的思想情况和行军表现。总的看，情绪很高，士气很好。”
此时，西线韩集团之三十八军、五十军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已展开激烈的阵地防御战，将敌人进攻的主力军钳制于江汉以南。
东线的兄弟部队和人民军也将敌阻于砥平里、丰水院、上苍山里、大美洞、广川地区。
至2月9日，东线进攻之敌美第二师二十三团之一部被我阻止在砥平里地区，伪第八、第五师进抵横城以北。在整个战线上，横城、砥平里地区之敌已形成突出，人造成了我军反击的有利态势。
“邓指”决心集中兵力，首先歼灭伪第八师，而后向原州、牧溪洞方向发起进攻，从侧翼威胁西线之敌。
四十军奉命在横城西北之丰水院至大马峙地段，向横城西北之丰水院、梨木亭；广田地区之伪第八师实施正面突击。
左邻为六十六军，他们以一九六和一九七两个师向横城方向突击，断敌退路，阻敌增援。以一九八师由五音山向草塘方向突击，配合四十军歼灭广田地区之敌。
右邻为四十二军并配属三十九军一一七师，以一二四和一一七师经都仓村向横城西北之鸭谷里方向进攻，切断伪第八师之退路，以一二五师前出横城西南之介田里，阻击原州方向可能出援之敌，以一二六师继续钳制横城西面砥平里之敌。
三十九军(欠一一七师)为邓集团之预备队。配置在龙头里东南地区。
2月10日晚，一一八师和一二○师(欠三五九团)接替了四十二军的一线防御阵地。
2月10日黄昏，四十军军长温玉成和政委袁升平从“邓指”接受任务回到上果湖的军指挥所，便连夜召集各师师长会议，传达“邓指”的指示，区分了具体任务。这是韩先楚副司令员离开四十军，由军首长自己主持的作战会议。
温玉成军长动了脑筋，他决定以一一八师和一二○师为第一梯队，并肩突击，但不是平均使用兵力，而把主要突击方向放在左翼的一一八师。他把军炮团的主要兵力和炮兵二十九团的两个远射程炮兵连都配属给一一八师，而且还把一一九师的主力团三五五团也配属给一一八师，让它在向花垡到大三马峙地段实施突破，全力向广田和台峰方向突击，从中路打乱敌人的部署，得手后继续向横城发展进攻。
邓岳师长得到特别器重，自然是格外风光，他觉得军长这个部署还是有板有眼的，突出了重点，抓住了主要矛盾。他也感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不能辜负了首长的信任。
温玉成讲完了一一八师的任务，又转过脸对罗春生师长说：“你们一二0师的担子也不轻啊]现在伪八师占据了圣智峰和八○○高地居高临下，有恃无恐。你们要迅速夺取这两个高地，打掉敌人的屏障，然后向梨木亭发展。保证一一八师的翼侧安全，和一一八师并肩向横城方向突击。我给你加强一个炮兵营，你得保证给我完成任务!”
罗春生师长马上表态说：“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当好配角，唱好开场戏。”
温玉成又对徐国夫师长说：“你们一一九师(欠三五五团)先做军的预备队。战役刚开始，仗有你们打的，可不要急呀!”
徐国夫刚从国内养病回来，表示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并且说：“打仗嘛，不能一下都糊上去，总得有打的，有看的嘛！战士们不是早就编了顺口溜说：“七师(一一八师)打，八师(一一九师)看，九师(一二○师)围着打转转嘛!”
温玉成军长最后对邓岳师长说：“老邓啊！3个军并肩突击，以我们四十军为主；四十军以你们一一八师为主。我可是把看家的老本都押在你这一宝上了，你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给我唱好这台压轴戏呀!”
邓岳师长紧闭嘴巴，一语不发。他认为现在说啥都是多余的，得真正打出个样来才算数哪!
袁升平政委深知部下的性格，理解地插言说：“邓岳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就等着看他的好戏吧!”

第六十三章 夺取圣智峰
一二○师师长罗春生和政委张海棠在军里授领任务后连夜赶回上古论里师指挥所，于11日上午召开各团团长和政委会议，具体部署战斗任务。决定以三五八团在右，夺取圣智峰，而后向丰水源、梨木亭发展；以三六○团在左，攻击800高地，而后向上花垡攻击。用这两只铁拳，砸碎敌人的两座屏风。这是夺取全局胜利的保证。以三五九团为师预备队。
当时三五八团团长宋宪孔患了重感冒，发高烧，住进了团卫生队。师党委便委派副师长黄国忠到三五八团坐镇指挥。黄国忠半是玩笑半是牢骚地说：“我这个副师长，就是一个机动团长嘛！”
师里还让侦察连渗透到敌后，伺机堵截退败的溃兵，，然后会合三五八团向梨木亭方向进攻。
当晚17点30分，三五八团命令三营向圣智峰发起进攻。黄国忠副师长亲自向李继雷营长交待了任务，要求三营务必在半夜12点以前拿下圣智峰的主峰。并给他配了一部报话机，以便随时向团指挥所报告情况。
圣智峰是一片纵横二三十里的崇山峻岭。峰峦迭起，形同巨浪，构成一道天然屏障，掩护着敌军的集结和展开。其中鹤立鸡群，耸入云霄的两座高峰便是圣智峰(780公尺)和一处800公尺的高地。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第十团用重兵据险扼守，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李继雷仔细地看了地形，从圣智峰伸延而下的几条山腿，都窄得像鱼脊，两旁陡峭壁立，林木丛生，唯独中间有一条悬梯似小路直通山顶。
时间紧迫，别无选择，他首先让屡建奇功的英雄八连，在炮火支援下，沿着山脊小路向上仰攻。七班副班长李春华带领一个组乘着西斜的月光，踏着洁白的积雪，率先向左翼的山头摸去。战士们一个紧跟一个，冒着敌人盲目的侧射火力，肃静迅速地向山上攀登。山势越来越陡，积雪没膝，荆棘丛生。同志们扳援树木，艰难地向上爬。每个人的手和脸都被划破，流出血来，可是大家似乎谁都没有感到疼痛。爬上山腰时，敌人似有察觉，突然打起一颗照明弹，像天灯悬在高空，照得积雪耀眼通明。三面山上的敌人也集中火力封锁山脊上的小路。冲在最前面的李春华，伏身卧倒，借着照明弹的光亮仔细观察了前进的道路。等到照明弹熄灭之后，继续搜索前进。接近山顶时，李春华看见前面工事旁有两个敌人，无精打采地夹着枪，向另一条山路张望。李春华便轻手轻脚迅速隐蔽地摸上去，劈手夺下一个敌人手中的枪。另一个敌人回身要跑，被战士李庆林一枪打倒。这时从工事里又跑出一个敌人，惊慌失措地抛出一颗手榴弹，然后回身就跑。
李春华喊了声“追尸战士们便像猛虎一般扑上山顶。山上敌人还没闹清发生了什么情况，轰轰隆隆，16颗手榴弹已经在工事里爆炸开花。8个敌人和两挺机枪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其余敌人拼命地向后面的山峰逃窜。
战士们高喊着；“追呀！不让敌人喘息！”继续向前追去。
李继雷营长看了看夜光表，拿一座山峰，用了一个多小时。连续五、六个山头，打到主峰不天亮也得后半夜三、四点钟。于是他急不可耐地亲自带着七连，从敌军缝隙里渗透穿插，绕到了圣智峰主峰780高地山下，想要找一条路直接攻主峰。可是山高，坡陡，雪深，树密，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一条上山的道路，急得李继雷团团乱转。
攻山的突击部队着急，军师首长们更着急。军长温玉成直接打电话到三五八团指挥所，开口便责问黄国忠把部队搞到哪里去了?
黄国忠也只知道三营在炮兵支援下开始了攻击，占领了第一个山头，现在进展的情况，具体的位置，都不清楚。他们趁夜暗，渗入敌军阵地，为了不暴露目标，关闭了报话机。指挥所怎么呼叫也叫不应。团首长们也急得冒火。很怕部队摸错方向，打错位置，贻误战机，影响全局。已经派骑兵去找。
一个营不知去向，军长怎能不急!少不了一通恶骂黄国忠。
“乱弹琴!”“找不回三营我枪毙你尸“……”正在气头上，什么难听说什么。黄国忠副师长本身就是出名的爱骂人，这一次被军长骂得狗血喷头，自己也体会了挨骂的滋味。这是我军某些干部的通病，一打起仗来就火冒三丈，大发脾气，熊人骂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他们的决心和魄力。多了一点军阀残余，少了一点儒雅之风。
军长一会儿一次电话，一会儿猛熊一通，黄国忠也无法忍受。再来电话他干脆不接了。让三五八团副团长赵学胜接。温玉成问：“黄国忠怎么不接电话?”赵学胜便推说：“副师长到前边去了。”温玉成对隔一层的下级倒客气一点，只是询问情况，不怎么骂人了。
李继雷正急得团团乱转，七连抓到了一个从山上下来送信的敌兵，原来山沟里有一条通向山上的羊肠小路，冬天大雪封山便没有人再走了，你不特别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敌人这个通信兵也是任务紧急，从上面连滚带爬地硬冲下来的。李继雷心里像打开一扇窗，立刻亮堂多了。敌人既然能下得来，我们就一定能上得去。他命令七连立刻循着敌人通信员的来路，向山上摸去。
这座山特别陡险，人站在斜坡上稍一弯腰，嘴脸就要触到前面的雪地，只能背着步枪，手脚着地，四肢行走。有些地段，路窄雪厚，深及腰胸，挣扎许久，拥不上去。只能反复蹬踏，把雪踩实，才能前进一步。后面的同志也只能踩着前面同志踏实的雪窝慢慢跟进。六○炮和轻机枪等稍重一些的武器，根本无法扛着爬山。全靠人排成人梯，一节一节地向上传递。
七连官兵就这样克服艰险，悄悄地摸上了山顶。接近敌军阵地时，派出精干的突击小分队，迅速隐蔽地摸掉敌人的哨兵。山头上敌人大约一个加强排的兵力，正在背风的山洼里睡觉。他们以为山前山后都是他们自己的军队，又没有路直接通向山顶。只有山脊一条道路，前面四五个山头都有重兵设防，层层屏障。他们这里可高枕无忧，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志愿军会神兵天降一般地突然出现在眼前。
七连的先头突击分队，发现敌人还在睡觉，手榴弹、冲锋枪一阵猛打。打得敌军鬼哭狼嚎，死伤遍地，侥幸活着的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去。
营长李继雷紧跟着七连上了山。到了山上亲自查看了战果，核对了地形地物，确定是占领了圣智峰的主峰。他这才命令报话员开机，呼叫团指挥所。
团指挥所与三营联系的报话机始终开着，反复呼叫三营，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突然听到三营的呼叫，大家都又惊又喜。马上报告副团长赵学胜。赵学胜问李继雷你现在在哪里。
李继雷回答说：“我现在在圣智峰的主峰780高地上，上级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呀!”
赵学胜立刻报告了副师长黄国忠。
“是吗?”黄国忠简直不敢相信，他看了看表，要求三营12点以前攻下主峰，现在才10点将过一点。真的攻占了圣智峰的主峰吗?当即告诉赵学胜：“让他们打两发绿色信号弹，看看位置对不对。”
当时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圣智峰的主峰。无线电话刚过去，只见黑黑的780高地上立时腾起两颗绿色信号弹。在幽暗的夜空里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众目所见，确定无异，这时大家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黄国忠副师长立刻打起精神，亲自打电话报告温玉成军长。
温玉成这时候也不再骂人了。在电话里说：“好!你们打得好！为歼灭伪八师立了头功。”
黄国忠此刻也轻松幽默地说：“功不功的倒不要紧，不要我脑壳就谢天谢地了！就那么一个吃饭的家伙，你要去，我就没得用了!”

第六十四章 攻占800高地

在三五八团攻打圣智峰的同时，三六O团也对800高地的守敌展开了攻击。3个营都投入了战斗，激战到后半夜1点，全线突破了敌军前沿阵地。但是800高地的敌军据险扼守顽强抵抗。加上地形狭窄，部队拥挤在一起，连续几次攻击都未成功。
恰好这时三十九军的一个炮兵团在山下待命。这个团原来系四十军的炮兵团，三六O团团长徐锐当过这个团的前任团长。因此徐锐团长让攻击部队后撤lOO公尺。请求兄弟部队炮兵对敌军阵地进行火力袭击。该炮团的领导欣然同意。并请老团长指挥。徐锐重操旧业，亲自下达口令，指挥射击。榴炮、野炮各1个营集中火力，一个齐射，准确猛烈地轰击了敌军阵地。炸得敌军血肉横飞，乱了阵脚。突击部队趁着炮火袭击的效果，攻上山去。最先攻上山顶的还是首战云山打响抗美援朝第一枪的一营三连。
当时徐锐团长以二、三营从正面作牵制性攻击，一营从侧后迂回。一营营长宋汉珠让一连和二连沿着通向山顶的小路攻击前进。估计敌人对这唯一通路一定设防很严。所以由教导员黄周勋带三连从右侧没有道路，不被敌人注意方向直取主峰。三连运动到410高地脚下，被挡住去路，必须夺取这座山头。微微的月光照着雪地，四周的景物还清晰可见。三连踏着积雪往上爬，好些地段拉着小树才能上去。正爬着，突然遭到敌人重机枪扫射，打得眼前积雪飞扬，压得二排伏在雪地上，抬不起头来。敌人凭借月光发现了目标。
不等连里命令，二排副排长石俊清横着向左侧滚过去，接着一个又一个战士跟着滚过去。他们避开敌人机枪火力的射击，从山坡左侧迂回，一步一步爬上山去。留在正面的同志立刻开枪还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突然一道红光从敌人侧后射向重机枪阵地，是石俊清的冲锋枪开火了。紧接着战士又投出两颗手榴弹，闪起爆炸的火光。
二排长宫振东同志跳起来，手一扬，高喊着，“冲啊！”带领着二排扑上去。
敌人投出好些手榴弹，战士们用手一拨或用脚一踢便滚到山坡下面去爆炸了。
敌人又集中火力疯狂扫射。冲在前面的一个战士突然蹦起来，端着冲锋枪对敌扫射，虽然他中弹负伤了，但敌人火力终究被压制了一下。前面的石俊清等人已经夺过敌人的重机枪，立刻调过头向敌人射击。子弹像一个展开的红扇面压住了敌人的火力。就在这一瞬间，突击排的同志都跳起来，向山顶扑去。
他们打死打伤了一些敌人，还活捉了几个俘虏。那些侥幸没死的家伙顺着雪坡滚下山去。
二排完成了第一功，一排长刘汉升和三排长何宝元都向连长阎吉林要求接替二排担任突击任务。
连长阎吉林和黄周勋教导员研究还是让一排接替二排担任突击队。并安慰三排长何宝元说：“有仗给你们打，不要着急。”
可是到前面一看地形，大家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前面竟是一个断绝地，看起来有十几丈深，月光都照不到底，显得深不可测，黑沉沉的。
怎么办?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断绝地也要冲过去。
山势陡峭，战士们都坐在雪地上往下出溜，耳旁一阵风便滑到沟底，大家风趣地管这叫做“坐电梯”。顺着沟往前走可就困难了。沟深雪厚，一脚踏下去，陷到大腿根，费好大劲才能
拔出脚来，前进速度很慢，累得浑身冒汗，月亮渐渐地下去了，山谷更显得又暗又黑，时间悄悄溜过，真让人心里着急。
总算没白费力气，终于走到了对面山下。山虽然很陡，但雪地上挺出好些小树棵子，战士们大背起枪，开始往上爬。前面的几个战士费了很大劲，爬上一段又滑下来。有些树枝和蒿草枯干朽脆，一拉就断。大家立刻接受了经验，脚紧紧蹬住石崖，手插到深雪里抓住树根，一步一步往上爬……
教导员黄周勋也把手伸进雪里，跟着战士一起往上爬。这时候也不觉得很冷，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他一面爬着还一面鼓励大家说：“同志们，爬上山去就是胜利!”
一到山顶，周围的枪声和山沟里长长的回音听得更清了。大家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鲫鱼背似的山脊，窄得只能走一个人，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山去。左前方一、二连已经和敌军交上火。灼红的弹道交织飞掠着，映得雪地亮晶晶的。我军的炮弹不时从头上擦过，打到敌人的阵地上去。三连的突击排加速前进，几乎是在跑，积雪被踩得扬起白烟，嚓嚓作响。
突然“呀!”的一声尖叫，后面的一个人滚下山去了。黄周勋立刻回过头来问道：“是谁掉下去了?”
“是一个俘虏。”战士告诉他说：“这个俘虏越走越害怕，一脚没踩稳就滚下去了!”
时间紧迫，没有工夫去管他了，大家只是更加小心地前进着。穿过一片片密密的丛林，越过一处处险要的路径，部队突然又停止了前进，原来迎面一座石崖挡住了去路。石崖立徒的挂不住雪，裸露着嶙峋的岩石。
黄周勋赶到前面，看到一个战士正往崖上爬。他手脚缓缓移动，吃力地向上攀登。下面就是难以立足的山脊和深不见底的山谷，大家都替他捏把汗。
突然，主峰上的重机枪扫射过来，封锁崖顶，打得积雪纷飞。
那个战士还在往上爬，可是爬到崖顶刚一露头就暴露了目标被重机枪打中了，只见他两手一张，仰面掉到深谷里去了。
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怀着为战友报仇的沉痛心情，开始搭人梯往上爬。机枪射手谭少兰在人梯最上层。他接受了教训用手扒开积雪在树丛后面观察，看清了敌人重机枪的位置，然后让下面同志把机枪递上去。他把枪机卡在一棵小树上，一梭子弹就把敌人重机枪打哑巴了。
营部通信员宋德增，集中了几条背包带，从另一侧爬上崖顶。战士们拉着他放下来的背包带，一个紧跟一个地爬了上去。
前面80米处就是800高地主峰。这时几面都在向上进攻，敌人也正拼命地向四处射击，突击队立刻分成两路，由一排长和指导员各带一个班，从两翼向山上冲去。
胜利就在眼前，同志们兴奋得忘记了一切艰苦疲劳。一排长刘汉升带着战士们跑着、爬着、射击着，扑向敌人。
两军已经面对面了!有的战士和敌人拼起了刺刀，有的用枪把子横扫敌人。战士韩雪棠的冲锋枪卡壳打不响了，他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向迎面扑来的敌人扫去，把他打到山崖下去了。战士王振铎从一个大石缝里抓出来一个活的，二班长孟兆库高喊着：“抓活的!抓活的!”大家便像撵兔子似的在山上抓开了俘虏。
敌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冲击。喊着：“巴里!巴里!”顺着雪坡往山下滚。
黄周勋当即命令三排投入战斗，迅速追击。三排长何宝元一宿没捞着仗打，急得火上房。立刻带着战士们像离弦的箭似的顺着山坡冲滑下去。接着一、二排也追下去。配屑三连的六○炮手也拣起敌人丢下的枪支追击敌人。一阵猛追猛打，光俘虏就抓了90多个。
黄周勋看了山上抓到的几个俘虏，有一个抱着一罐大酱，有一个提着一条牛腿，当了俘虏丢了枪，可舍不得丢掉这些从老百姓家抢来的东西。
这时附近的大小山头上响起互相联络的号声和喇叭声。敌人依托的天然屏障800高地全部被我军占领。各个部队都开始向敌人纵深迅猛突击。

第六十五章 插入伪八师心腹重地

最先渗入敌后，插入伪八师心腹重地的是一二○师侦察连。这是一支只有60几人的精干小分队。在指导员兼连长(原连长负伤)徐振山的带领下，在战斗尚未打响之前，他们就尾随着敌军一支调防的部队混入敌人后方。然后穿插行进30多里，埋伏在丰水源附近一座公路大桥的桥头，等着截击从圣智峰和800高地上败退下来的敌军。
徐振山布置好观察哨兵和警戒分队之后，带着部分同志到附近人家去休息。一进屋正碰上一部分敌军在屋里睡觉。侦察兵是抓俘虏的专家，立即像捉小鸡似的当场抓了8个俘虏。
后半夜，观察哨兵报告：800高地上也升起了攻占敌人阵地的绿色信号弹。徐振山立即带领全连进入阵地，在公路桥头布置了一个口袋。全连严密伪装，隐蔽埋伏，屏息静气，严阵以待。可是等来等去却不见有敌人退下来。
徐振山心里也着急。可是他还得一再提醒大家：这是敌军必经之路，千万不能松懈麻痹，足足等了1个多小时，天色已经朦胧欲晓，才隐隐约约地看见公路上有部队拥过来。徐振山又让各班排隐蔽好，不能暴露目标。把敌人放到最近距离，给他一个突然袭击。
这股敌人疲惫不堪，无精打采，朦朦撞撞地闯进了侦察连的包围圈。
轻机枪突然迎面开火了，两侧伏兵立刻包抄上去。战士们用鲜语大喊着：“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举起手来尸……一下就俘虏敌人120多人。
这股敌人是伪第八师第十联队第一和第三大队两个营部。他们下属的连队已经被打垮或歼灭，只有营部人员溃逃下来。第一大队队长姓朴，第三大队队长姓金，都被侦察连俘虏了。
天还没有大亮，还有一些敌兵逃散隐匿起来。经过徐振山交待政策和做工作，朴大队长出面喊话，又叫出百十个散兵。总共俘敌230余人。有报话员、总机班、对空联络班……。
战斗结束，天已拂晓，美军飞机便早早出动了。徐振山对朴大队长说：“你知道今天的对空联络信号吧，赶紧联系，不然你们这么多人也要遭空袭，受损失。”
朴大队长立刻让对空联络班用白布板摆出了USA三个英文大写字母。
美军飞机看了以后，认为是他们自己的部队，不仅没有扫射轰炸，还在附近盘旋保护哩！
天亮时分，三五八团一营已经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穿插迂回到静水亭、丰水源，歼灭了部分敌军，还捉了12个美军俘虏。与侦察连会合，然后继续向敌军纵深迅猛突击。他们一路上带着对空联络板，USA三个字母成了他们的护身符。一上午大张旗鼓地追击战斗都没有受到敌机的空袭。
但是过了中午这个护身符就不灵了。大概敌人已经发现了问题，改变了联络信号。再看到USA的联络板也投弹扫射，再不留情了!

第六十六章 邓师长部署奇兵
在右翼一二○师直插梨木亭的同时，左翼一一八师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纵深，正向横城逼近。11日夜里，三五二团穿插渗入50华里，直插到龙头里至横城公路上的广田、台峰，然后回过头来，与三五三团和三五四团南北夹攻敌人，全师越打越靠拢，越打越集中，在战役的大包围圈里又形成了一个局部的围歼战。
这是邓岳师长在战役指挥上的得意之作，是对我军传统的尖刀战术在朝鲜战场的运用和发展。
在上果湖军指挥所开完作战会议，邓岳师长依然一声不吭，坐进吉普车里他还是心事重重。军首长把大部分兵力和火力都交给了他，就得充分运用，打出个名堂来。他闭着眼睛，搜索枯肠，开动了脑筋。
一弯如钩的窄月，悬挂在明净的夜空，照耀着银白的雪野，山川树木，依稀可变，朦朦胧胧。时而可见炮弹爆炸妁闪光，把车窗映得发红。天上，不时有夜航敌机低空盘旋，有时还投下几颗照明弹，照得雪地亮晶晶的。
吉普车一直没有开灯，开头借着月光缓缓行进。此刻，在照明弹的余光下，更是变档加速，逐月追星。
回到上花垡的师指挥所时，已经是夜里12点半了。
邓岳师长立即向张玉华政委、汤景仲参谋长和刘振华主任传达了军首长的战役部署。
师首长们听到军里对本师特别重视，寄予重望，都很兴奋。不由得都把眼光集中到师长身上。只见邓岳同志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缴获的打火机点燃，轻松地吸了一口，舒缓地吐着烟雾。
“这么大的兵力怎么用法，师长已经胸有成竹了吧?”张玉华政委故意试探地问道。
“是啊，我想了这些兵力该怎么使用。”邓岳又吸了口烟，自问自答地说；“如果一线平摊，那就太笨了。部队过于密集，容易遭到敌人炮火杀伤。再说像赶羊似地把敌人轰跑，就要增加迂回部队的压力。一但兄弟部队插不到位或者包围不严，就可能打成击溃战。”
“那怎么办呢?”张政委又问了一句。
“我想正面展开两个团，并肩突破敌人的防御。”邓岳竖起两掌，往前一推。然后握起左拳。“留一个团作预备队，应付万一。”然后又握起右拳向前推出说：“拿一个主力团，采取尖刀战术，从两个突击团之间插进去。”
“用一个团当尖刀?”几位首长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邓岳肯定地说：“用一个连是撒胡椒面，用一个营也是小菜，只有一个团才能起作用，发挥出威力。因为我这个尖刀团不是一般地割裂和打乱敌人，而是要插到敌人背后，堵住敌人的退路。”
邓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在桌面上擦灭了烟蒂，走到作战地图前，作着手势说：“你们看，我们的西侧是洪川至横城的公路，东北方向是龙头里至横城的公路，这两条公路在广田的东南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丫’字形。我们这个尖刀团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卡住这个三岔路口，截断敌人向横城后撤的退路。”
“这可穿插的不近哪!”汤参谋长惊叹地插言说。
“是的，要穿插50华里。”邓岳伸开五指，作了个手势说：“只要不走错方向，不怕敌人侧射，不恋战，争取拂晓前到达，还是充充有余的。”
“好！我看这是一招高棋。”张玉华政委兴奋地站了起来，踱着步感叹地说：“师长确实是动了脑筋，运用传统的尖刀战术又别出心裁，有了新的发展。”他扳着手指说：“第一是投入的兵力大，不是一个连，也不是一个营，而是一个整团；第二是穿插的纵深远，不是10里8里，而是50华里，从敌人的正面一直插到敌人的背后；第三是任务新，不是一般地分割敌人，而是要截住敌人，歼灭敌人。这三点都说明师长独运匠心，别开生面，的确是一招高棋。”张政委略微沉吟了一下，又不无担心地说：“可这也是一招险棋。咱们不了解纵深的敌情，不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一个团单刀直入，穿插50华里，也要冒很大风险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战争本身就是个冒险的行当嘛。”邓岳不动声色，侃侃而谈，显出军事指挥员果断坚定的特殊气质。“其实我这也不是孤注一掷。我们这三个团既不是一线平推，也不能互相脱节。尖刀团要迅猛穿插，突击团也要奋勇跟进，互相策应，互相支援。这三个大拳头同时砸到南朝鲜第八师二十一团的头上，已经够他喝一壶的，自身不保，根本奈何不了我这一个主力团。至于个别连排受点损失，那倒是在所难免。”
“好！那你准备用哪个团来当尖刀团呢?”张政委提出了此刻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邓岳故意不做回答，审视地看看大家。
其实，在座的几位师首长已经心领神会，不谋而合地想到一块去了。汤参谋长和刘主任几乎同时说道：“自然是要用咱们的铁拳头嘛！”
邓岳点了点头。
“好哇，我也赞成。”张玉华政委也表态说：“咱们在座的都是英雄，英雄所见略同嘛!”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所谓“铁拳头”就是四十军打头的三五二团。它是抗战初期，山东省委发动武装起义创建的鲁中军区老一团。它集中了齐鲁大地的优秀儿女，继承了梁山好汉的侠胆英风，打了许多硬仗，成为威震一方的地方主力部队，抗战胜利后从山东跨海到达东北，编为第三纵队七师十九团。入朝作战以来，攻歼柳洞美军，院里打坦克，突破三八线，都打得很好，要选派尖刀团，自然是非他莫数了。
“师长，你是深思熟虑，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到了。这个作战方案，我举双手赞成!”
张玉华政委首先表了态，汤景仲参谋长和刘振华主任立刻都表示赞同。
其实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师长有权决定师里的战斗部署。能够得到常委们的一致同意，那就更加增强了必胜的信心。
这时已经是11日拂晓3点钟了。当即通知各团领导到师里来开会，授领任务。各团离师部都不远，很快就都到了。于是马上开会，把具体的作战任务分配下去。
根据当面的敌情、地形和军里的要求，师里决定：以三五三团在左，三五四团在右；在上苍峰里至鹤洞之间，并肩突破伪第八师第二十一团的防御阵地。以三五二团为尖刀团，从三五三和三五四两团之间穿插渗入敌军的防御纵深，直插广田和台峰，卡住敌人的退路。
邓岳师长要求全师部队齐心合力，保证攻得下，插得进，站得住，跟得上，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主要突击方向的战斗任务。他决定以三五五团为师的预备队，保障师的翼侧和指挥机关的安全，并随时准备支援尖刀团或突击团的战斗。如果不发生意外情况，预备队备而未用，也好还给一一九师一个完整的主力团。
各团的团长们都很赞赏师里的战役部署，既符合全局的总体要求，又有局部的独特安排，大家都满怀信心，保证完成各自承担的战斗任务。
只有三五五团的李冠智团长没有捞着突击任务，心里不大是味儿，但也能够理解邓岳师长的良苦用心，觉得无可挑剔。
刘振华主任和汤景仲参谋长都补充了一些意见，着重讲了思想动员和步炮协同的问题。
张玉华政委也讲了几个问题。一是搞好动员工作，明确任务和打法，不打糊涂仗；二是提倡勇猛穿插的战斗作风，过去讲猛打、猛冲、猛追的三猛战术，现在要加上个猛插，把“三猛”变成“四猛”，不怕伤亡，勇猛穿插，有空就钻，空小就挤；三要自己掌握方向，不等向导，不靠向导；此外还要作好检查和准备工作，以及打扫战场，注意搜山……
最后，邓岳师长又讲了三点具体意见：
一是责成邹屏光政委负责，组织指挥人员和突击营连的干部进行图上作业，把沿途的地名、地形和地物都记在心里，保证不走错方向。团长罗绍福是老红军，曾任邓岳的老班长。可是他没文化，至今还不大会识图。因此邓岳师长特别指定由邹屏光政委协助罗团长指挥战斗。
二是让通信营特派一个通信班随尖刀团行进，架设一条师指挥所到尖刀团的专线，边行进，边架设，保证通信联系随时畅通。指挥员最怕的就是情况不明，而有线电话不用暗语，不受限制，最方便灵通。但是这个班的任务可是特别繁重。
三是委派汤景仲参谋长随尖刀团行动，协助团里加强指挥，具体掌握和贯彻师里的意图。
这些，充分体现了一个优秀指挥员的素质，不仅能够定下正确的决心，而且能够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保证自己正确决心的贯彻实行。
刘振华主任也要求下去，跟随三五五团行动。
师的作战会议开得简短紧凑，早晨4点钟就结束了。给各团留出整个白天进行准备工作。
一切布置就绪，邓岳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晚上的战斗。

第六十七章 尖刀团猛插敌后
三五二团领导从师里领授了战斗任务之后，立即回到团里，召开了团党委会，进行传达和研究。
邹屏光在四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前，详细介绍了本团担负的尖刀穿插的任务和路线。从两个兄弟团之间插入敌军纵深，直接插到广田东南的洪川至横城和龙头里至横城两条公路的交汇点，在那里占领阵地，卡断公路，截击溃退之敌。
他根据自己的理解，风趣地举例说：“大家看过京剧《三岔口》吧，也是精彩的夜战武打戏。可他们打了一宿原来是一场误会，我们要演的可是一出实打实凿的《三岔口》……”
他指出这是一场没有后方的恶战，可能受到左右夹击，可能腹背受敌，还可能遭到三面、四面包围，思想上要有应付严重情况的准备。但是也没啥了不起。我们背后有两个兄弟团跟进突击，实际上是我{晒面夹击敌人。我们前面还有兄弟军迂回包抄敌人。我们团就像孙悟空钻进牛魔王肚子里，来它个中间开花的掏心战术。
“这是咱们师长的一招高棋，我们一定要打好这一仗。为祖国争光，为毛主席争光，也给咱们师长争口气；这也是一招险棋，我们要发挥‘铁拳’的威力，战胜顽敌，化险为夷……”
党委委员明确分了工。团参谋长冷利华同志掌握三营在前面穿插；副团长陈永康掌握二营，随后跟进。邹屏光协助罗团长负责全面指挥，并把一营抓在手里，作为团的预备队。
最后，邹屏光又强调了需要特别注意的两点：一是把准方向，不能迷路；二是中途不能恋战，直奔目的地，卡住三岔路口就是胜利。
经过邹政委的理解和概括，尖刀团的任务更明确了。各营各连都进行了传达和动员，“铁拳”团士气高昂，信心百倍。
11日下午3点半，部队便提前开饭，向出发阵地运动。敌机发现了目标，顷刻之间聚集了十二架战斗轰炸机，低空扫射投弹，拦阻我军前进。刚从国内装备训练返回前线的高射机枪连突然开火射击，打得一架敌机坠地爆炸，一架敌机拖着黑烟逃走。其他敌机也再不敢低飞。部队也不隐蔽，一路欢呼着跑步前进。
晚17时，我军开始炮火袭击，电闪雷鸣，急风暴雨，向敌军阵地猛烈轰击，围歼伪第八师的战斗打响了!
一一八师左翼三五三团二营激战一个小时，突破敌人两个连的防御阵地，歼敌大部，拿下了上高垡东山和东南山。右翼三五四团二营，用迂回战术，半个小时即攻占鹤洞南山，歼敌一个加强连。兄弟团正在虎口拔牙，三五二团迅速隐蔽地从这两颗虎牙的牙缝往老虎肚子里钻。三营是团的前卫，七连是尖刀的刀尖。在敌军前沿没有遇到敌人的阻击。到达上榆洞沟口遭到密集炮火的拦阻，部队略有伤亡。团参谋长冷利华和他的警卫员小丁却不幸牺牲了。这是四十军入朝作战牺牲的又一位团级指挥员。他1939年参军，身经百战，立过大功、特功，三次当选为战斗模范，并荣获“战斗英雄”、“模范指挥员”的称号。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尖刀连继续穿插前进，七连到达上榆洞南侧，与敌人搜索队的一个排遭遇。八班长周祥双当即指挥机枪开火，将敌打乱。三排长孙荣田带领全排冲击格斗，将敌全歼。副班长王步祥徒手按住一个伪军，缴了他的械，然后却放开手踢他屁股一脚，便追赶队伍去了。因为他明白我们的任务不是抓几个俘虏，而是要抓住敌人一个整师。
部队继续前进，翻过一座山岗，于18时到达地吾谷，又与搜索队的一个排迎头相遇。七连连长张洪林带领三排以急促的火力，猛打猛冲，将敌压垮。残敌调头逃窜，七连尾随追击。
三营营长李玉才发现七连偏离穿插方向，立即命令停止追击，继续向南挺进。
18时30分，尖刀团全部通过地吾谷，已经钻到一线敌人的背后。邹屏光政委建议部队稍事休息。他与汤参谋长和罗团长辨明前进方向，向师里报告了进展情况。听到冷参谋长不幸牺牲时他们都很难过，当即决定委派刚到职的副政委谭顺田同志跟随三营。然后部队便踏破没膝深的积雪，向737高地前进。
这是一座人迹罕到的荒山，主峰巍峨高耸，是一道巨大的天然障碍。支脉四处延伸，形如鹰爪，分杈出许多山背沟壑，险崖壁立，弯转回旋，像难辨的迷宫。当地人进山打柴都常常迷路。入冬以后更是无人问津，雪埋路径，树密草深。
在沟口找的朝鲜向导一进山就迷了路，迟迟疑疑，反而耽误许多时间，七连连长张洪林只好把向导打发回家。全靠手里掐着指北针，辨别方向，开路前进。他们披荆斩棘，爬崖登险，顽强地跋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爬上737高地山脊。迎面马鞍形的两座山峰上都有敌人。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敌人哨兵一明一灭地在岗位上吸烟。渐渐地可以听见山上敌兵伊伊呀呀地哼着小调。他们以为战线还远在前方，没想到志愿军的3000人马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李玉才营长知道，要歼灭山上的敌人，可以乘其不备，垂手可得。但是他没有动手，为了避免导致纠缠，耽误时间，他让七连在鞍部两侧各放一个班，占据有利地形，掩护部队快速前进。
翻越737高地，再向前便是一路下坡了。上山耽误的时间，要在下山的时候追回来。部队开始在山路上跑步前进，不时向后传着“跟上尸和“肃静!”的口令。
全团翻过737高地，在山下平缓的谷地里集结暂停。邹屏光自己都感到吃惊，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整团这样顺利地翻过大山，敌人竟然毫无察觉。他们凭借下弦月光，核对了附近的地形，辨别继续前进的方向，证实了全团穿插的路线正确无误，距离最后的目标已经不远。
一路上最辛苦的是电话班，背着沉重的被覆线，跑得大口气喘，通身是汗。硬是把部队的这根中枢神经翻山越岭，延伸到敌军纵深。只要部队一停，他们便立刻接上单机，把送话器送到团首长手里。
邹屏光政委和汤参谋长、罗团长简短地碰个头，然后向邓岳师长报告了部队进展情况，又抓紧时间继续前进了。
前进的路上几乎到处都有散乱的敌军，道旁的树丛下三五成群，路边的沟洼里横躺竖卧，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看到我军疾速地穿插前进，也目瞪口呆，不辨敌我，乖乖地靠边让路。
我军看到这些散兵并无妨碍，根本不予理睬，继续赶路前进。尖刀穿插，速度极快，班、排、连之间时而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再跑步跟上。可是部队拉开距离的时候，就常常有些伪军跟上来，插队行军。天黑夜暗，跟上来的部队也难辨敌我，只顾跟在后面行军。直到前面向后传下口令，伪军不懂汉语，闹出笑话，才暴露了身分，被缴械当了俘虏。

第六十八章 尖刀英雄营

时针刚刚指到22点，三营已经到达谷村北侧。七连派出一个班进村搜索侦察，发现村里敌人较多，还有些敌人盲目地向四外射击。
搜索班捉回来两个俘虏。俘虏也说谷村村里和两侧山上都有大量敌人。
李玉才营长为了隐蔽行踪，迅速前进，决定不走村里，沿着村西的小河绕路前进。
这时候谭顺田副政委已经赶上了三营。他和李玉才营长和翟文清教导员见了面，直接掌握三营的战斗行动。
过了谷村再往南穿插，便是龙头里通往横城的公路和公路上的台峰和广田了。广田东南的三岔路口便是尖刀穿插的最终目的地。三营只用了6个小时，就穿插前进了50华里，比师里要求的拂晓前到达，大大提前，缩短了一大半时间。
三营3个连并列展开，向最后的目的地搜索前进。突然，从西南方向射来刺眼的灯光。敌军的一条汽车的长龙沿着龙头里至横城的公路，由西向东，奔驰而来。
李玉才营长和翟文清教导员当即请示谭顺田副政委，决定以七、九两个连夺取广田北山，控制这里的制高点；以八连进占台峰，卡断公路，截击敌人汽车。
八连也是三排在前，跑步攻入台峰村内，歼敌一个班。占领了有利地形，布置火力，控制了公路。同时，由八连连长李玉俭带领一、二排沿公路西攻广田。
敌人的车队飞驰而来。一辆吉普车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100多辆卡车和炮车。都开着大灯，明光耀眼，连成了一串流动的星河。他们以为这是远离前线的后方，毫无戒备，浩浩荡荡，明灯瓦亮。
突然之间，轻重机枪迎面开火，成群的手榴弹投上了公路。吉普车和前面的几辆大卡车陷入弹雨火海，顿时燃起大火。后面的汽车和炮车也互相冲撞，翻横歪倒。车灯立刻全部熄灭了。敌人在夜暗中惊恐万状，乱成一团。但是也做了应付不测的准备，立刻从车队里冲出两辆巨型坦克，开枪开炮，轰轰隆隆，妄图冲开一条火路，引导汽车继续前进。
三排八班长周红玉冲上公路，从侧后投出一颗手雷，“轰”的一声爆炸，坦克不动了。可是稍停片刻，它又重新发动，开枪开炮，震天震地地向前开去了。有些汽车也尾随坦克夺路前进。可是敌人没有冲出我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坦克勉强开到广田西口，又被八连五班的战斗组长于水林用手雷炸毁了。
于水林这个来自内蒙草原的彪形大汉早就有个朴素的心愿，立功当英雄，进北京去见毛主席。战前班里领来两枚反坦克手雷，全班同志都围上去抢。于水林个大臂长，一把抓起一个就跑。这种手雷挺大，手榴弹袋里放不下，别在腰带上又不得劲，他就把米袋子里的米窜到一头，把手榴弹放进米袋里，彳艮怕别人给抢去，把米袋口扎得紧紧的。
坦克轰轰隆隆地开过来了，于水林可抓了瞎，怎么也解不开扎紧的米袋子，急的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子。
班长也着急了。“于水林，你有决心没有?！”
“有！有！”于水林一连串地应着，一使劲把米袋子撕破，总算把手雷拿出来了。坦克已经到了跟前，老于拔开保险栓，让过车头，把手雷投在坦克中间，“轰”地一声巨响，这个铁甲怪物便冒起黑烟，再也不动弹了。
紧接着又一辆坦克冲过来，借着积雪反光，可以看见这是一辆带电台天线的指挥车。班长孙成盛掏出自己打埋伏留下的一颗手雷说：“这回，看我的尸
“还是我来吧！”于水林猛然一把抢过手雷，又向坦克冲去。
孙成盛立刻用冲锋枪掩护他去爆破。
于水林趁势冲到坦克跟前，把手雷投在炮塔和车体的结合部上，“轰”的一声又把它炸毁了。
坦克里的乘员争着往外钻，让孙成盛用冲锋枪给点了名。
坦克后面跟进的两辆汽车，还不知死活地往前开，让火箭筒和手榴弹都给打着了。火焰冲天，堵住了汽车前进的道路。美军炮兵纷纷弃车奔逃，我军随后追捕射击。
二排的勇士们迅速肃清了这段公路上的敌人，光是五班就抓了23个美国兵和一个伪军。
于水林右臂负伤，连中数弹。他用左手握着手榴弹追歼敌人，还亲自抓了8个美军俘虏。战后翟文清和谭顺田都为他请功，于水林荣立一等功，命名为二级战斗英雄。
这一场意外的遭遇战，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八连毙伤和俘虏了一部分美军，截获了汽车140多辆，榴弹炮和战防炮20多门，高射机枪9挺。这是美二师派来支援伪八师的一个机甲炮兵营，还没有进入阵地就在此覆没了。
在八连截击美军炮兵的同时，七、九连攻占了广田北山。二营攻占广田东山，卡断了两条公路，堵住了三岔路口。但是广田南山仍为敌军占据。它的海拔高度530多公尺，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居高临下，于我不利。
按战前“邓指”的部署，公路是四十军与兄弟军的分界线。然而三营营长李玉才认为：我们先期到达，不能消极等待。他主动向团里要求攻打广田南山。
团里首长们同意李玉才的意见，集中了全团随行的炮火，掩护三营攻击广田南山。第一次七、八两个连从东北角向山上攻击未果，被敌人复活的机枪火力压在山洼里。李玉才当即决定只留一个班牵制敌人，把七、八连撤下来，绕到敌人背后，乘其不备，一举攻占了南山。歼敌一个加强排，俘敌40余人。
至此，广田的南山、北山、东山都为我所控制，互为依托，互相支援，与敌人下草院里和碧鹤山一线阵地抗衡对峙，在敌军的后方站住了脚跟。
尖刀穿插，大功告成，突然一颗流弹竟夺去了英雄营长李玉才刚刚26岁的年轻生命!战士们怀着崇敬的心情，默默地把他的遗体抬下山来。所到之处，干部、战士们都肃然起立，垂泪鞠躬。教导员翟文清更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英雄的热血没有白流。志愿军给三五二团三营记集体二等功，授予“尖刀英雄营”称号。并给李玉才同志记一等功，追赠为“二级战斗英雄”。

第六十九章 尖刀战术圆满成功

三五二团二营，由陈延芬副教导员率五连控制广田东山。六连在五连的后山隐蔽待命。四连控制一道向北伸延的山梁。一个营全部部署在三岔路口里面的三角形阵地上，准备截击溃退之敌。
五连扼守两条公路交汇的路口。这个英雄连队，这一次又肩负重任，坚守要地，突出靠前，首当其冲。路南便是仍为敌军占据的新村。路东则是敌军盘据的碧鹤山和下草院里。敌人不断用化学追击炮轰击五连阵地。轻重机枪也不停地扫射，交飞的曳光弹把夜空映红。天还没亮，便听到远处马达轰鸣，人声嘈杂。看到车灯乱晃，忽明忽灭。溃败的敌军就像被捣毁巢穴的野蜂，乱哄哄地群拥而至，在山下集结，准备突围。
副教导员陈延芬是五连的老指导员。他和连长李云山研究决定，不能坐等敌人来攻山，要利用夜幕的掩护主动出击，打乱敌人，打垮敌人。
简短动员，稍事准备，便由副连长段宝兴带领二、三排冲下山去。
战士孙连纪和史玉保冲上公路，用手雷炸毁两辆坦克，堵住了后面的汽车。二、三排的勇士随即冲入10倍于己的敌群，连续投弹，猛烈扫射，大量杀伤了敌人。三排从路西打过路东，占领了一处高地，架起机枪，顺着公路猛烈扫射，打得敌人积尸累累，死伤遍地。
敌人集中炮火向这个小高地猛烈轰击。那位机枪射手两腿膝盖都被炮弹炸伤，仍然依靠着石头，抱着机枪扫射敌群，始终不停地射击，直至牺牲。他的名字叫高景波。
二排同志在公路上反复冲杀，打退了北面败退下来企图突围的溃军，又转身阻击来自南面新村妄想打通公路迎救溃军的敌人。恶战，混战，一直持续到天明。
出击的二、三排既未返回，又没有消息。急得副教导员陈延芬同志心里冒火。他不顾李云山连长的劝阻，亲自带着通信员小郝下山去查看。插下公路，透过晨雾，只见好些汽车在熊熊燃烧，被击毁的坦克也还在冒烟。公路的路面上，路旁的沟坡里，到处都是横躺竖卧的敌军尸体，其中有些被坦克和汽车压得很扁。显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险恶的混战。
陈延芬和小郝走到山脚下，迎面碰上五连通信员背着一个人跑下来。谁呀?陈延芬走近一看，原来是副连长段宝兴身负重伤，已经不省人事，他心里好像压上一块巨石，感到十分沉重。
通信员讲述了三排在公路东侧的小山上打退敌人十几次反扑，山前堆满了敌军尸体，自己也伤亡殆尽！
陈延芬让通信员赶紧把段副连长送到营包扎所，并通知六连派出一个排来救护伤员和抢运烈士。
二排怎么样呢?陈延芬心急如火，带着小郝顺着田埂向二排战斗的三岔路口走去。突然，一排化学追击炮弹尖啸着飞过来。小郝急忙把副教导员按倒在田沟里。还好，炮弹轰隆爆炸，只扬了他们一身泥土。看来是对面鹤洞南山的敌人炮兵发现了目标。他们跃起身来，继续前进。透过弹烟和晨雾，看到3个人影，从公路岔口北面的桥边向东南转移，交替掩护，各个跃进，井然有序。从战斗动作看出是我军。
陈延芬让小郝把他们叫过来，果然是二排的3个战士!他冲下山来，就闯入敌群，展开了一场激战。排长牺牲了，班长自动代理。战士们边打边组织。最后，只剩下这3位勇士了!身上溅满了血污，脸上涂染着征尘，却依然威风凛凛，抖擞精神。见到老指导员陈延芬，兴奋自豪地说：“副教导员，你看，公路上的敌人全部被我们肃清了！”
“好!你们打得好啊!”陈延芬声音哽咽，鼻酸眼热，泪水晶莹了。他激动地挥着手臂，像给营连讲话似的说：“你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给祖国，给毛主席增了光!现在我命令你们撤回阵地。”
出击部队遵照陈副教导员的命令全部撤回五连阵地。其时，只有二排这3名同志和三排1名同志，总共4个人!
天亮以后，敌人便出动了30多架飞机，轮番扫射轰炸。并集中了下草院里和碧鹤山方向的美军炮火向五、六连阵地猛烈轰击。施展“火海战术”，把这座狭长小山上的每寸土地都炸翻了个，掩护着上千的敌人乘坐汽车，架着机枪，一面扫射，一面向外突围。然而五、六连的英雄阵地，就像一道铁闸，牢牢闸住了三岔路口。敌人连续发起4次突围，始终未能冲过去。打得敌人的汽车自相冲撞，起火燃烧，横在路上，翻在沟里……
五连连长李云山一直在最前沿的阵地上，一面指挥战斗，一面用通信员小唐的马枪向敌人瞄准射击。
阵地上的伤亡越来越大，李云山的腿部也负了重伤。血流如注。小唐给他包扎了伤口，要背他到包扎所去。李云山却瞪起眼睛吼道；“我是一连之长，不在阵地上，上哪里去?！”
敌人的“火海战术”打断了李云山同志的双腿，却打不断他的指挥。他在阵地上继续指挥着五连阻击敌人。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小唐的马枪还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
五连阵地上最后只剩下8个人了，职务最高的副班级的卫生员。他们依然和六连一道牢牢地把守着三岔路口，绝不放过一个敌人。杀得敌军尸横遍野，难以计数。
战后，二营五连和三营七连一道荣立集体一等功，双双被命名为志愿军二级战斗英雄连。这是五连第3次获得“战斗英雄连”的称号。
最后胜利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执行包抄任务的四十二军和六十六军在横城以南会师；担任正面突击的三五三、三五四和三五八团都迅猛地向广田推进。东西对进，南北夹击，围追堵截伪八师的天罗地网步步收紧了。
直到这时邹屏光才把留在手里的预备队一营放出去，参加了抓俘虏的竞赛。
战斗持续到12日下午3时结束，全歼了伪第八师和美二师1个营，共12200余人。四十军共歼敌4000人，一一八师歼敌2798人(俘美军267名)。
邓岳师长的尖刀战术获得了圆满成功。荣获“志司”首长通报表扬。
“同江部队一八部于11日17时，对连日向我冒险进犯之敌发动勇猛的出击。已于12日晨9时迅速插至广田，攻占北鹤山及广田南北山，截断了横城以北美伪军的退路，将广田、碧鹤山以北之美军打乱，缴获榴弹炮30余门、汽车200余辆、击落敌机1架，现该部正在搜山捕捉俘虏中……”
《韩国战争史》中也承认：八师三十一团战线被突破后，“团长河甲清上校决定立即收拢部队，坚守碧鹤山和台峰之间要地。但敌军一部正趁夜暗深入我后方，炸坏了下草院里附近机动路，并实施大包围，使我陷入四面楚歌的旋涡中。”“敌军翻越葛基山，攻击第十团，同时猛打十六团左肩部阵地，潜入我后方，前后夹击，使我第十团和反坦克炮兵营在夜暗和混乱中陷于困境。这时团长权泰顺上校边收拢兵力边在阵前指挥战斗，不幸中弹，壮烈牺牲。……”
美军战史资料对这次战斗的描述是：韩国一个团的溃败又一次导致了一场重大的伤亡。当时，美军一个炮兵连在一支护卫队的掩护下，正沿着横城西北三英里一条狭窄公路北上，显然没有任何侧翼保护。这支部队是去支援北面几英里处的韩国第八师的。夜间，中共部队进行反攻，韩国部队溃败逃跑，接着中国人突然向美军炮兵蜂拥扑来。五百多人中仅三人幸存。
这是整个战争中美军生命损失最惨重的一仗，大约有五百三十人丧命。这场悲剧是由韩国部队的溃败开始的，再加上美国部队战术运用不当造成的。
幸存者中有一位下土，他战后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中国人在凌晨两点向我们扑过来。那地方到处枪林弹雨。中国人打倒了最前面那辆车上的司机，整个一列车队都停止不前了。人人手忙脚乱，只要一个人倒下，中国人马上就来抢走他的武器。有人喊叫道：‘这里有一个！’我就开了火，但那只是一棵树。有人又喊道：“我们从这里冲出去！‘我晕头转向，好像整个世界在我的脚下爆炸了。真是血流遍野。当时我知道我完蛋了……
他们派我和另外十四名步兵去保护那些大炮。我们帮忙把大炮弄到车队里去，但是我们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了。”
美军比较注重实际，吃了我军尖刀战术的苦头，立即总结研究，接受教训。据说他们对于我军这种敢于孤军深入，渗透穿插的勇气和战术，都非常重视，并曾把它列入美军步兵训练的内容和课程。

第七十章 战斗英雄于水林

敌人的车队飞驰而来。一辆吉普车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100多辆卡车和炮车。都开着大灯，明光耀眼，连成了一串流动的星河。他们以为这是远离前线的后方，毫无戒备，浩浩荡荡，明灯瓦亮。
突然之间，轻重机枪迎面开火，成群的手榴弹投上了公路。吉普车和前面的几辆大卡车陷入弹雨火海，顿时燃起大火。
后面的汽车和炮车也互相冲撞，翻横歪倒。车灯立刻全部熄灭了。敌人在夜暗中惊恐万状，乱成一团。但是也做了应付不测的准备，立刻从车队里冲出两辆巨型坦克，开枪开炮，轰轰隆隆，妄图冲开一条火路，引导汽车继续前进。
三排八班长周红玉冲上公路，从侧后投出一颗手雷，“轰”的一声爆炸，坦克不动了。
可是稍停片刻，它又重新发动，开枪开炮，震天震地地向前开去了。有些汽车也尾随坦克夺路前进。可是敌人没有冲出我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坦克勉强开到广田西口，又被八连五班的战斗组长于水林用手雷炸毁了。
于水林这个来自内蒙草原的彪形大汉早就有个朴素的心愿，立功当英雄，进北京去见毛主席。
战前班里领来两枚反坦克手雷，全班同志都围上去抢。于水林个大臂长，一把抓起一个就跑。这种手雷挺大，手榴弹袋里放不下，别在腰带上又不得劲，他就把米袋子里的米窜到一头，把手榴弹放进米袋里，很怕别人给抢去，把米袋口扎得紧紧的。
坦克轰轰隆隆地开过来了，于水林可抓了瞎，怎么也解不开扎紧的米袋子，急的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子。
班长也着急了。“于水林，你有决心没有?！”
“有！有！”于水林一连串地应着，一使劲把米袋子撕破，总算把手雷拿出来了。坦克已经到了跟前，老于拔开保险栓，让过车头，把手雷投在坦克中间，“轰”地一声巨响，这个铁甲怪物便冒起黑烟，再也不动弹了。
紧接着又一辆坦克冲过来，借着积雪反光，可以看见这是一辆带电台天线的指挥车。班长孙成盛掏出自己打埋伏留下的一颗手雷说：“这回，看我的！”
“还是我来吧！”于水林猛然一把抢过手雷，又向坦克冲去。
孙成盛立刻用冲锋枪掩护他去爆破。
于水林趁势冲到坦克跟前，把手雷投在炮塔和车体的结合部上，“轰”的一声又把它炸毁了。
坦克里的乘员争着往外钻，让孙成盛用冲锋枪给点了名。
坦克后面跟进的两辆汽车，还不知死活地往前开，让火箭筒和手榴弹都给打着了。火焰冲天，堵住了汽车前进的道路。美军炮兵纷纷弃车奔逃，我军随后追捕射击。
二排的勇士们迅速肃清了这段公路上的敌人，光是五班就抓了23个美国兵和一个伪军。
于水林右臂负伤，连中数弹。他用左手握着手榴弹追歼敌人，还亲自抓了8个美军俘虏。
战后翟文清和谭顺田都为他请功，于水林荣立一等功，命名为二级战斗英雄。
这一场意外的遭遇战，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八连毙伤和俘虏了一部分美军，截获了汽车140多辆，榴弹炮和战防炮20多门，高射机枪9挺。这是美二师派来支援伪八师的一个机甲炮兵营，还没有进入阵地就在此覆没了。
战争过去了多年后，三营教导员翟文清已成为一一八师的副师长，他没有忘记在战场上倒在他身边的战友，包括举着手雷冲向美军坦克的大个子士兵于水林。
于水林被转运到后方养伤，之后，就再也和部队没有联系了。部队的档案中只记载了于水林是热河人。
于是，翟文清派人到承德地区去寻找，费尽周折也没有下落。翟文清不甘心，寻找的努力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朝鲜战争结束10年后的一天，他终于查到于水林是内蒙古昭乌达盟赤峰县美丽乡美丽河村人。
美丽乡，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
美丽河村极端贫困。
于水林是这个贫困村里最贫困的人。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住在生产队的马棚里。
他的右臂已经截肢，失去了劳动能力。
没有人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残废汉子曾经连续炸毁美军的两辆坦克，并单臂俘虏了八个美军士兵。
没有人知道这位孤独的残废汉子是曾在为保卫新中国而进行的战斗中荣立过一等战功的功臣。
当翟文清副师长千里迢迢地来到美丽河村，终于看见了于水林的时候，他紧紧地抱住他的这个大个子士兵，泪如泉涌。
当地政府得知于水林原来是个大英雄，于是给他盖了间房子，还为他找了个女人。
结婚的时候，翟文清专门派人把于水林和他的女人接到部队，还做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枕头，并且特制了一块很大的英雄匾。后又派士兵把匾专程护送回那个遥远而偏僻的美丽河村。
翟文清是个多情而仗义的中国军人。
于水林从此每年都会被请回老部队做客。后升为师长的翟文清又多次到美丽河村去看望一条胳膊的老于。
当于水林病逝的时候，翟文清师长亲自料理了这个老战士的一切后事。

第七十一章 39军奇兵穿插

在横城反击作战中，第三十九军担负的任务是牵制砥平里地区的联合国军。根据彭德怀的指示，为了加强横城方向的突击力量，决定把第三十九军的—一七师配属给第四十二军。一一七师受领的任务与第四十军的—一八师一样：打穿插。—一七师出师不利。师长张竭诚领受任务后，立即率领部队向反击发起线前进。
趁着月光，全师安全地渡过汉江，经过连续两个夜晚的行军，终于接近了目的地龙头里。但是，在向龙头里靠近的时候，美军的夜航飞机在距离前沿10公里左右的地方连续轰炸，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在组织部队通过封锁线时，副师长彭金高负伤。张竭诚刚安排人把彭金高抬下去，又传来更为不幸的消息：政治部主任吴书负重伤。
张竭诚立即组织人把吴书抬过了敌机封锁区，在一间民房里，医生们开始对他进行紧张的抢救。吴书的胸部和头部都被弹片击中，鲜血已经把军装浸透，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突然，他颤颤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张竭诚的手，叫了一声：“师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到了龙头里，开师支委会，少了两个常委，气氛异常沉重。
张竭诚再次坚决地重申了全师的任务：11日夜，从上吾安里敌接合部的间隙进入战斗，沿药寺田、仓村里、琴垡里一线，向横城西面的夏日、鹤谷里实施穿插迂回，务必于12日晨7时前占领夏日、鹤谷里公路西侧的有利地形，彻底切断敌人的退路，配合正面攻击部队歼灭安兴的朝鲜第八师及美第二师一部。其部署是：以三五一团为前卫，攻占夏日公路，王四九团负责攻占鹤谷里，三五零四为师预备队。
11日，中国士兵们睡了一个白天，提前吃了晚饭，携带了五天的干粮，并配足了弹药，每人左臂上系上了白色的毛巾，16时40分，进入了穿插的出发地，一个叫儿柴里的小村。大雪茫茫，连亲自带作战科长到这里侦察过的张竭诚部分辨不出哪儿是道路了。群工科找来了两位朝鲜向导，一个分给了前卫团，一个留在了师指挥部。
17时，反击的炮声响了，正面攻击的部队开始了行动。根据第四十二军指挥部的指示，—一七师的动作与正面攻击部队同时开始，于是，张竭诚命令：“前卫团，出发！”
—一七师，7000人的队伍，依照三五一团、师指挥所、三四九团、三五零团、机关、后勤分队的序列，开始了大规模的敌后穿插。
公路两边的民房在敌机的轰炸中燃烧着，凝固汽油弹的气味令人窒息。—一七师沿着公路前进，如同在火海中穿行。半个小时之后，全师进入黑暗的山谷，他们悄悄地穿过南朝鲜第八师十六团的阵地左翼，除了尖刀连不断地与敌人排级规模的搜索队遭遇之外，一路没有大的战斗，全师一直没停地向夏日前进着。
午夜，张竭诚突然接到报告：三五一团走错路了。核实之后，张竭诚立即调整部署。这时三五一团的电报来了，他们已经知道走错了，决定翻山去夏日。
邓华指挥部来电：正面攻击部队已突入敌人阵地，敌人开始向横城方向溃败，望穿插部队按规定时间到达阻击地点。师侦察队奉命抓个俘虏查问情况。
师侦察队在崎岖的山路上搜索，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儿。正着急，发现在雪地中有一根美式的军用电话线，顺电话线前进，见到一个小村落，靠近一间房舍，听见说话声，是美国人。排长吴永章一挥手，侦察队员们扑上去。战斗很快结束，抓到30多个美军士兵，全是黑人，一问，是美第二师九团的一个黑人排，他们担任着南朝鲜第八师的后方警戒。
跟上来的三四九团的士兵又带来一些俘虏，是南朝鲜士兵，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红布口袋，这是新兵的标志。所有的俘虏站在雪地上直发呆，他们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些中国士兵是从哪里来的，自己怎么会在战线的后方被俘虏。
部队继续前进。翻过一座满是积雪的大山，上到山顶的时候，士兵们已精疲力竭。天开始亮了，往山下一看，一条公路延伸而来，这就是鹤谷里。公路上一片寂静，中国士兵们知道，他们已经跑在敌人汽车轮子的前边了。
本来是前卫的三五一团走错了路。意识到这个错误的时候，一群散兵乱哄哄地插进了他们的队伍，是一群溃退下来的南朝鲜士兵。短暂的交手之后，俘虏说有一条近路可以去夏日，于是就让这个俘虏带路。
这可真是一条近路，可以说根本没有路，中国士兵们跟在南朝鲜俘虏的后面，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前进，下山的时候几乎是滚下来的。南朝鲜俘虏真的把三五一团带到了夏日。刚到达那里，就看见公路上的汽车一眼望不到头地排列着。
侦察队又抓来个俘虏，审问后得知，这是美第二师九团的部队，以及南朝鲜第八师撤退下来的部分人员，并且他们已经知道中国军队到达了这里，正在抢占公路边的高地。最先到达的是三五一团的二营。二营没有犹豫，立即发起了攻击。虽然眼前的敌人数量至少是二营兵力的一倍。
中国士兵们把疲劳和饥饿丢在脑后，凶猛冲了过去！美军和南朝鲜士兵几乎没做反抗，就让中国士兵俘虏和打死了200多人，中国士兵迅速占领了公路两侧的高地。被打散的美军士兵和南朝鲜士兵全部躲在公路附近的一个山沟里。
天已经大亮，跟随上来的三五一团政治委员彭仲韬看见几个中国兵押着200多名美军俘虏，顿时吓了一跳，赶快命令参谋带一个班和一挺机抢来加强俘虏的看管。
—一七师，提前半个小时准确地到达穿插目的地，从而卡死了敌人从横城南逃的路。三四九团团长薛复礼为部署部队占领所有的要地，正在各个山头之间奔跑，听见有人冲他喊什么，回头一看，八个南朝鲜士兵正坐在不远的地方烤火！
这些南朝鲜士兵左臂上都扎着新兵的红布条。他们把戴着美军军官帽子、穿着南朝鲜军官呢大衣的薛复礼当成自己的长官了。薛复礼走过去，拔出手枪就射击，连续两枪都是不发火的子弹，第三发才响，南朝鲜士兵早跑了（这个韩国人命真大）。
张竭诚打电话对薛复礼说：“我看见敌人的坦克跑来跑去，要组织打坦克！把路给堵死！”一名叫赵鸿吉的班长带着几个战士，钻在一座小桥下面对坦克下了手，连续炸毁的两辆坦克将公路堵死了。此时，南逃的敌人开始突围。—一七师开始了顽强的阻击战斗。
三五一团在最前沿。美第二师九团全力向二营阵地猛烈攻击，四连在最前面，他们卡在公路上向每一辆企图突出去的汽车开火。美军向四连阵地连续进攻，二排出现了巨大的伤亡，阵地上只剩下了副排长和两名战士，他们和再次冲上来的美军士兵扭打在一起，直到—一牺牲。四连把连队的文化教员、炊事员。司号员、通信员都组织了起来，顽强地坚守在连队的主阵地上。
五连在连长、指导员及所有连级干部全部牺牲之后，司号员马德起代替指挥，始终坚持在阵地上。三连的弹药全部打光后，士兵们就用石头，用刺刀反击美军的进攻，美军始终没有突破三五一团的阻击阵地。从北面撤退下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汽车和坦克把数里长的公路挤得水泄不通，天逐渐黑下来的时候，空中升起了三颗信号弹，中国军队的总攻开始了。
公路上，在连成一片的枪炮声中，尖厉的军号声令美第二师和南朝鲜第八师的官兵们感受着世界末日般的恐惧。美军的飞机在盘旋，扔下的照明弹把战场映成白昼。到处是汽车和坦克燃烧的大火，中国士兵冲上公路，与联合国军士兵混战在一起.
—一七师歼灭敌人3350名，击毁和缴获汽车和坦克200余辆，各种火炮100多门。

第七十二章 受领穿插任务
39军一一七师在横城战斗中奇兵穿插，战果辉煌，创造了志愿军一个师歼敌最多、缴获最大的范例。受到中朝联军领导机关通令嘉奖。
39军军长吴信泉写了一本回忆录，回忆了这次奇兵穿插，摘编如下。

1951年的元旦，我们是在第三次战役突破临津江中度过的。1951年的春节，我们又是在第四次战役中度过的。
我刚从祖国赶回朝鲜前线军部驻地普光寺，正在军指挥所和政治委员徐斌洲、副军长谭友林、副政委李雪三、参谋长吴国璋研究第四次战役中我军的作战部署，忽听门外有个很熟悉的声音——“报告”！接着，就见也是从国内赶回前线的一一七师师长张竭诚走了进来。
“你们几位军首长都在这里呀？”
“噢！老张，你赶得好快呀！一路上辛苦啦！我大步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军令如山倒，不敢耽误。”
我拉张竭诚坐下来，冲着大家说：
“美国人真会凑热闹，大年初一逼得我们上上下下调兵遣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是呀！军长也是早晨赶回来的吧？”张竭诚问我。
是哟！老张，我们言归正传。”我说着从参谋人员手里拿过一份电报，边看边说：
“志司的作战命令是昨天到的。第四次战役已经开始了。敌人从1月25日开始发动进攻，战斗正逐步在全线展开。前线的防御部队，正以机动防御牵制敌人的进攻，为我主力集结歼敌创造条件。”
我指着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继续说：
“志司决心选择敌人实力比较弱，又冒进突出的中线的右翼，也就是横城地区的敌军，狠狠地敲他一下，争取消灭一个师。命令你们一一七师担负穿插迂回任务，配合正面反突击集团围歼敌人，要求你们在12日拂晓前穿插到位。”
我习惯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
“现在是6号上午。志司决定，你们师暂时配属四十二军指挥作战，你们的具体任务向他们军里请示。老张，这段时间作战中一定要听从四十二军的指挥哟！”
“军长，我知道了。”张竭诚点头说。
“这次穿插任务十分艰巨。远距离地插到敌人腹地，将要四面临敌，独立作战。因此，你们必须对部队做好思想动员和充分的准备工作。”徐斌洲指着作战地图说。
“张师长，这次战役你们师还要发扬上次战役及时穿插到东豆川快速勇猛歼敌的战斗作风啊！”谭友林也补充说。
“为了抢时间，昨天晚上，你们师李少元政委、彭金高和韩曙两位副师长、吴书主任他们已带部队先出发了，预计今晚越过北汉江东进，你还得快马加鞭赶一程啊！”最后，吴国璋交代说。
“请军首长放心，我们师一定完成任务，坚决打个歼灭战！”张竭诚起身说。
“好！老张，我们等候你们的胜利消息！”我和大家把张竭诚送到门口说。
当天晚上，张竭诚乘一辆吉普车赶部队去了。因为部队是徒步行军，为防空袭只能夜间行动，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在汉江北岸赶上了部队。
“老张，刚才我们几个还在念着你，能不能今天赶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是唱主角的，你来得正好！”李少元握着张竭诚的手甚为高兴。
这时，部队行军正在休息。他们几个师的领导干部在一起碰了碰头，决定由韩曙去四十二军军部汇报部队情况，受领具体任务。
白天，韩曙骑着他的老战马前往四十二军指挥所去接受任务。一路上，敌机在上空不停地盘旋，他的马是白色，必须随时随地注意隐蔽、防空，但又必须在指定的时间赶到。
于是，他采取了逐段跃进的方式，和敌机耍起了捉迷藏，终于按时赶到了四十二军军部驻地。
在四十二军指挥所里，军长吴瑞林指着墙上的作战地图，以肯定的语气对韩曙说：
“你们师在战役发起后，由右翼直接插入横城以北的鹤谷里地区，切断伪八师和美二师九团的退路，阻击横城敌人向北增援，配合正面兵团，坚决歼灭这股敌人。
韩曙此刻把自己的全部精神集中在吴瑞林军长所指向的地方。他看到地图上除了标出的几条公路的黑色曲线之外，就是用红蓝两色标示出的敌我当前的对峙线，在他们要经过的地方没有公路。
吴瑞林似乎理会到韩曙专心注视着的地方，又接着说：
“穿插的道路是艰难的，仗也是个硬仗，任务繁重而光荣，相信你们这个师能圆满完成……”
“我代表张竭诚师长、李少元政委向四十二军党委和军首长保证：我们一一七师坚决完成这次战斗任务！”韩曙向吴瑞林说。
他在骑马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次任务正和第三次战役也是我们这个师向东豆川以南穿插一样，我们要把这条红口袋嘴紧紧地扎住，绝不让敌人跑掉一个！”
当晚，在月光下，张竭诚、李少元和其他指挥员组织全师部队安全渡过了北汉江，冒着严寒经过连续两天夜行军，穿过黄龙山区，于2月10日黎明前抵近汉城以东50公里的龙头里山地前线。
龙头里是个公路枢纽，地理位置很重要，已被我志愿军占领。这里距敌人前沿丰水院约十余公路，敌人为了破坏我兵力调动和后勤供给，在这里的公路设置了一道空中封锁线。
敌机不分昼夜轰炸扫射。张竭诚看了看手表，果断地决定：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全师也必须抓紧在天亮以前的有限时间里通过这道封锁线！
夜空布满了浓云，天似乎低矮了许多，空间变得更黑了。唰！唰！唰……急促的脚步声说明，部队正在神速地悄悄地通过这条封锁线。干部战士反穿着棉衣，头上戴着用枯草编成的防空帽，从驻地向开进的主干道上汇集，前卫团的政治委员彭仲韬看见师指挥所距离本团太近了，就跑过去向张竭诚和李少元说：
“师指最好离我们团稍远一点，以防不测。”
“没关系，继续前进吧！”

第七十三章部署奇兵穿插

当部队来到一个公路交叉点附近时，突然，前面传来了飞机声，张竭诚、李少元他们抬头望去，敌机已在前卫团的上空投下了一串串照明弹，部队立即就地卧倒。
只见两架敌机发出刺耳尖啸声俯冲下来扫射和投弹。有一个弹着点离师指挥所很近，轰炸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不一会儿，半空的照明弹熄灭了，敌机也飞走了。张竭诚一边掸着身上的泥土和积雪，一边在想，敌人的指挥机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听见警卫员在高声喊道：“彭副师长负伤了！”
他和李少元跑过去一看，彭金高躺在雪地里。
“老彭，伤在哪？”
“打在左腿上。”
张竭诚吩咐人们赶快把彭金高抬下去治疗。之后，他想起出国第一仗中，他俩同坐一辆汽车，在向云山西北鹰峰洞开进时也曾遭到敌人伏击，他也负伤了，回国治疗刚归队，现在又负伤。唉！美国人专找老彭的麻烦。


正在这时，师政治部主任吴书的警卫员也喊叫起来：
“吴主任挂花了！”
张竭诚吃惊地跑到跟前，只见倒在雪地里的吴书呻吟着，张竭诚一边叫卫生员包扎，一边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
“老吴，怎么样？”
“师长……”
脸色苍白的吴书吃力地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管他，赶快带着部队冲过封锁线去执行战斗任务。
李少元和前卫三五一团政委彭仲韬也闻声相继赶来，看望吴书这位多年战斗在一起的老战友。
这时，张竭诚已组织医务人员用担架抬着吴书冲出危险区，就近找了一家民房，用被子遮住窗户，点上灯，医生、卫生员查看伤势，进行抢救。
弹片击中了胸膛和头部，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大家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紧咬嘴唇，强忍疼痛。张竭诚、李少元叫政治部群工科长留下来，并派一个班保护。
由于战况紧急，他们吩咐几句一定要尽最大努力进行抢救，便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告别吴书赶部队去了。
这天上午，一一七师正在龙兴里附近设置指挥所的时候，传来了吴书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不幸牺牲的消息。
张竭诚、李少元、韩曙都难过地流下了悲愤的眼泪。张竭诚“咚”地狠狠一拳打在墙上，呼喊了起来：“可恨的美国佬，等着瞧吧！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饶不了你们的！”
吴书不幸牺牲的消息，通过电波传到了我军指挥所。我和军里几位领导同志都深深地为失去一位优秀的师级政工干部而感到惋惜。
2月10日上午，——七师党委扩大会议在驻地龙头里召开。
先由从四十二军领受任务回来的韩曙传达上级关于敌我态势分析和赋予他们师的战斗任务。
敌情——退守北纬37度线的美军和伪军，趁我主力休整之机，集中17个师、3个旅、1个空降团及美伪的几乎全部炮兵、坦克兵和航空兵，以西线为主要突击方向，发动了全面进攻。
向我中线进攻之敌，主要是伪军第八师、美军第二师（附法国营、荷兰营）及美空降一八七团。志司决定在西线积极牵制敌人的主要进攻集团，而集中主要兵力向中线进攻之敌实施反突击，求得在运动中歼敌一部，乘胜向敌纵深发展，威胁西线敌主要集团的侧后，动摇其布势。
我中线正面为四十二军、四十军，左翼为六十六军，右翼为三十九军。
任务——上级命令一一七师于2月11日夜，从上物安里敌接合部之间隙进入战斗，沿药寺田、都仓村、琴垡里向横城西之夏日、鹤谷里实施穿插迂回，务于12日7时占领夏日、鹤谷里公路西侧有利地形，切断敌人退路，阻击将由横城出援之敌，配合我正面反突击集团歼灭伪八师及美二师一部。
韩曙讲到这里说：“师长、政委，我已向四十二军代表你们表了态：坚决完成交给一一七师的战斗任务。”张竭诚和李少元同时说：“老韩，你这个态表得好呀！说出了我们全师指战员们的心愿。”
会议经过一番认真的研究和讨论，最后由张竭诚集中大家的意见，下达了师的决心和部署：
决心——利用敌之间隙，乘夜暗出敌不意，实施大胆勇猛穿插，以师主力两个团攻占夏日、鹤谷里公路两侧有利地形。
控制要点，断敌退路，务期必克，以一个团保障师侧翼安全和牵制横城、原州之敌。
部署——三五一团为前卫，负责击退沿途阻击之敌，攻占夏日公路两侧要点和下加云以北高地，协同六十六军形成战役对内合围正面；
三四九团负责攻占鹤谷里公路西侧有利地形，协同三五一团切断敌人退路，并以一部兵力控制蟾江北岸之大谷、陵谷、303.2高地等要点，阻击由横城出援之敌；
三五○团担任打援并为师预备队，前出至才三里，监视和牵制横城、原州之敌，特别注意空降一八七团，保障师右翼安全，并准备支援师主力作战，留一个营在琴垡里占领阵地防敌南逃，同时保障师后勤的安全。
朝鲜的冬天，太阳落得早，才下午四点钟天就黑了。
2月11日这天，部队白天睡足了觉，提早吃了晚饭，进行装备，带足子弹、药品和5天干粮。
各级指挥员均提前一级编入序列，做到及时处置情况和下定决心。火器也提前配备，加强第一梯队的火力和突击力。
全师上下均左臂系白毛巾，天刚黑下来就出发了，于16时40分前，来到穿插出发地——龙头里以东约3公里的儿柴里。
儿柴里是个不大的村庄，二三十户人家，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白天，张竭诚带着作战科长廖振铎曾来到这里侦察过。
一条乡村路从村旁掠过，绕过山岗，蜿蜒东去，道路2公尺来宽，凸凹不平，不能通过汽车，只能勉强走牛马车。
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到处一片白茫茫。要不是朝鲜大轱辘牛车压出来的两道车辙，真叫人难以辨认哪儿是道路，哪是原野。
进村前，群工科的同志先来这里找好了向导，是两位40多岁的朝鲜农民。
他们对志愿军很热情，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话，不仅介绍了穿插路线的道路情况，还提供了横城、原州的敌情。这两个向导，一位领着前卫团，另一位安排在师指挥所。
穿插序列为三五一团（前卫）、师指挥所、三四九团、三五○团、机关、后勤分队。
“嗡嗡嗡……”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训练有素的部队，运动起来像猛虎，隐蔽起来似眠蝉。
一片黑暗笼罩着儿柴里，整个村庄看不见一丝光亮，除了偶尔有几声狗叫之外，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和动静。
在这寂静的小小山坳周围，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竟潜伏着7000多人的志愿军队伍，暗藏着一把插向他们心脏的尖刀。

第七十四章 前卫团出发
远处的照明弹在闪亮，张竭诚借着光亮看了一下手表——17点差10分。四十二军要求他们：穿插出发与反突击总攻均于2月11日17时同时进行。
现在，一切准备均已完毕。只等一声令下了。作为师长、政委的张竭诚和李少元，怀着比其他指战员更为激奋的心情，登上夜色中的山岗。
17时整，“隆！隆！隆！”隐隐约约地听到反突击集团的炮声。一排排炮弹闪电般地飞向敌人阵地。
张竭诚站在一个山岗上，发出了庄严的命令：
“前卫团出发！”
天刚黑，部队开进了。公路两旁的房子，昨天还是完整的，今天却被敌人飞机打着了火，火光冲天。
从远处看好像部队是在火海中通过的。近处，可以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就是这火光，就是这哭声，给了每个人一种神奇的力量，燃烧的焦木气味中掺杂着一股火药味和凝固汽油弹味，浓烈地刺入人们的鼻孔。
火光映着指战员们的身影在刷刷地向前移动。有的战士站住稍微张望了一下，马上又跑步跟了上去……
三五一团行进在山谷之中，两侧高山峭立，中间夹着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午夜，北风开始呼啸起来，山道上的冰雪冻成了坚硬光滑的冰板，冰板上面又铺上一层积雪，更加溜滑难走，行列中不断有人跌倒。几乎人人全身都沾满了冰雪。
很久没有钉掌的驮马，简直成了“木马”，它们的四条腿撑的像木棍似的，艰难地向前移动着。饲养员们好像京戏里的马童，叉开两腿，双手紧握着缰绳，随着马的摆动，做出各种紧张的姿势。
张竭诚指挥作战一贯指挥靠前，他的指挥所就在前卫团后面行动，半个小时后，这个师全部进入了穿插“走廊”。
18时许，部队从没云里伪八师十六团阵地左翼边缘穿过，快到上物安里了，忽然，前面传来一阵稀疏的枪声。
怎么回事？作战参谋向张竭诚报告：“师长，三五一团二营前卫连同敌人一个排遭遇，已将敌人歼灭，俘虏马上可以带到。”
张竭诚听了立即命令三五一团：“不要恋战，不要受小的敌情干扰，不要因小失大，能歼就快歼，否则就驱逐，记住，现在争取时间为第一要义！”
张竭诚边走边审问带到师指挥所的俘虏。原来，敌人这个排是伪八师十六团的搜索排，这几天一直在上物安里一线巡逻。
俘虏供称，这一带是他们的侧翼。又是两支部队的接合部，没有重兵设防。这与战前侦察了解的情况相同。
部队踏着半尺深的积雪，急速地向东穿插。在药寺田附近，前卫连又遇到敌一个连阻击，在师侦察队的协同下，歼其一部，驱其大部。
当夜22时左右，部队通过都仓村时，张竭诚在一个牛棚里看了一下地图，发现从儿柴里算起，到这里已经前进25公里，将近走完预定行程的2/3。
他想：剩下的路程虽短，但艰难险阻更多，离敌人腹地越来越近，要打的仗就越多。
他从地图上看出：山高路窄，道路越来越难行了。琴岱里以东，地形复杂，只有羊肠小道可以通行。还有一座高达700公尺的大山，被风雪缠裹着横在前面。
带路的向导也逐渐对这里的道路不熟悉了。现在又是夜行军，地貌、路标均看不清楚。难怪部队穿插的速度明显地降了下来。
他这样想着，心里担心起来：部队千万不要走错路！
担心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将近深夜24时，师指挥所抵达琴岱里，准备稍事休息，碰碰情况，部署下一步行动。张竭诚正在和李少元、韩曙交谈着，只见廖振铎急匆匆地跑来：
“报告师长、政委，三五一团可能走错路了。”
“怎么搞的？”张竭诚有点发火了。
“在村子东头有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不用说了。走，看看去！”
张竭诚立即同指挥所的同志们迅速赶到了村头岔路口。他们从前卫部队留下来的足迹和设置的路标看出来，三五一团是向左边那条路走下去了。
大家聚拢蹲成一圈，用大衣遮住手电筒的光亮，俯视在雪地上铺展开来的一张地图。
大家一看，左边那条路是通往正北石子洞去的，再北进就要误入伪八师十六团防地上草院了；再看右边这条路才是向东，通往他们的目的地——鹤谷里。
为慎重起见，他们又让留在指挥所的向导在现场仔细辨认了路径，最后才确认三五一团走错路是无疑了。
现在是如何走捷径赶到夏日？果然三五一团向师指挥所报告：他们已从北向东北翻山去夏日。琴岱里是这个师的展开地区，他们命令三四九团经昆矣洞插向鹤谷里。
琴岱里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向北既可通伪八师十六团防地上草院，又可通美二师九团防地新村。
据此判断，敌人在向横城方向突围失败的情况下，有可能丢弃辎重，选择这条路逃脱。
于是，他们临时下决心，张竭诚讲：告诉三五○团赵先顺和王千祥留一营于琴岱里占领有利地形，堵截落网之敌，而且协同保障师的侧翼和后勤的安全，以期一举两得之功。
张竭诚、李少元调整完部署后，已过午夜。这时，从东线指挥部传来消息：我反击集团已从正面突入敌人战斗队形，已歼敌一部，迫使敌人从丰水院、鹰峰里等地向横城方向逃退。
形势越来越紧迫了！敌人仰仗机械化向后跑会是很快的。我们的部队能不能用两条腿跑过敌人的“机械化”，按时到达穿插终点，截住敌人，是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关系到第四次战役的全局啊！
师侦察连趁着夜色由琴岱里出发，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搜索前进。都到下半夜了，但是他们前面却没有任何敌情。
在即将接触敌人的时候却找不到敌人，这是侦察兵最头疼的事情。
他们每个人几乎都在这样想：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抓住“舌头”审问一下，那是再好没有了。可是周围是一片黑糊糊的山林，寂静无声，往哪里去找呢？
就在这时，侦察员特有的精细帮了他们的忙。尖兵组的战士忽然在山顶上发现一条美式军用电话线。这条电话线隐伏在乱草丛中，却没有躲过我们侦察兵鹰一样的眼睛。
“副师长来了！”侦察员们小声地向师侦察科长报告。只见韩曙带着警卫员赶来，急切地问道：
“发现了什么情况？”
“发现美军的电话线，估计前面有敌人。”侦察科长回答道。
侦察排长吴永章带着侦察员们刚到山下，进至昆矣洞时听到前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他们绕过一所孤独的房子，接近了一个山沟的出口，从这里再往里望去，是一片房舍稀稀落落的村落。在一所房屋附近，有一堆黑影在乱哄哄地谈笑着。
“是不是敌人?”吴永章压低嗓门问身边的联络员。
“是敌人。”联络员侧耳仔细听听，低声回答：“好像是美国人。”

第七十五章 翻越大雪山

吴永章指挥侦察员们向敌人突然发起袭击，活捉了30多名美军黑人士兵和伪军。
所有的俘虏押送下来，联络员立即审问，于是把情况弄清楚了：这是美二师九团的一个黑人排，是配合伪八师的后方部队担任警戒的。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军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后方，这说明一一七师已经插到了敌人的心脏部位。
被侦察连冲散的敌人都蒙头昏脑地躲藏在屋子里、茅厕和附近的山沟里，三五成群的敌人被在师指挥所后面跟进的三四九团二营战士们搜了出来。
在俘虏群里，还有几个朝鲜的青年妇女脚上连鞋也没有穿。战士们把她们和俘虏分开时，她们每个人就像见了亲人似的恸哭着。
在不少李伪军的士兵身上都带着一个红布袋，这是新抓来的炮灰标记。
三四九团由琴岱里展开，全团上上下下士气大振。他们沿山间小路，成一路纵队快速东进，于12月1日抵达了昆矣洞，而后插向鹤谷里。
但是，从昆矣洞到鹤谷里，有一座约800公尺高的大山挡住了去路。薛复礼找来了向导问道：
“有没有山路能插过去?”
“插是能插过去，就是山路很难走呀!”
薛复礼摊开了军用地图和康应中商量：“昆矣洞在西麓，鹤谷里在东麓，如果沿盘山道绕行，路虽好走，但要多花时间，且遇敌阻击要多。老康，你看呢?”
“兵贵神速嘛!时间在这里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宁肯多吃点苦，受点累，取捷径，抄近道，翻过这座山。”康应中说着，激动起来了。
这是一座800多公尺高的大山，遍山覆盖着冰雪。远远望去，白花花的像座名副其实的冰山。
白天，山的阳坡积雪融化，一到夜间便冻成了一层薄冰，后面的部队仰头望去：只见正在爬山的先头部队像蚂蚁似地在雪白的山坡上蠕动。
再往上看，山峰插入茫茫的白云间。扛重机枪的战士们，在山下把枪卸开，轮流扛着，低头弯腰，一步一步往上爬。
山又陡，路又窄，山崖小道上冻得溜滑溜滑，刚一迈脚，就“哧溜”一下子滑倒了。爬起来好不容易登上一节，一失脚又从上面滚下来，摔得浑身骨节生疼。
轻机枪手们也很吃力，他们一个人在前面拉着枪管，一个人在后面推着枪把，艰难地前进着。
步枪手们索性把枪大背在背上，腾出双手来一个拉一个地向上攀登。上面的人一摔跟头，往往把跟在下面的人也滑下很远去。不管谁跌倒了，都马上爬起来继续攀着树藤或石块往上爬，没有一个停下来休息的。
刚刚爬到半山腰，浑身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指战员们一个个张着大口呼呼地喘着粗气。
忽然，从前面传来一句句洪亮的声音：
“同志们，加油啊！翻过大山就是鹤谷里！”
“同志们，再加一把劲！爬到山顶就是胜利！”
“同志们，我们现在是在和敌人抢时间，绝不让敌人跑掉！”
大家朝着这些声音望去，只见前面山道旁的岩石上并肩站着薛复礼和康应中，正在向陆续通过这里的指战员们热情地打招呼。部队中有人议论起来：
“是团长和政委！”
“团长、政委什么时候赶到我们前面去了？”
一听到鹤谷里这个名字，一听到团首长激昂的号召：“和敌人抢时间！”每个人的疲乏立刻消失了，心里激动而兴奋，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脚下的步伐加快了。
正当部队奋力攀登高山、前卫二营将要通过昆矣洞东山的时候，突然，主峰北侧500公尺处的山头上出现了敌情——敌人一个警戒连进行阻击，为保障二营迅速插到鹤谷里，薛复礼命令侦察股长：
“肖林同志，你带着三营八连向敌人隐蔽接近，驱逐或歼灭。”
“是！保证完成任务。”
肖林立即指挥素以勇猛善战著称的八连勇士们，向敌人猛扑过去，一阵激战之后，毙俘敌人116名（美军10人）。不幸的是肖林这位年轻的优秀指挥员在指挥战斗中英勇牺牲。大家都为之悲痛和惋惜。
当部队爬上山顶，天已经大亮了。初升的太阳照着山上的积雪，闪着一片耀眼的金光。一夜行军后的疲劳，刚才攀登高山的辛苦都已被兴奋的心情代替了。
“往后传！原地休息。”部队停下来后，才知道这是团首长的命令。尽管敌机在上空嗡嗡地盘旋着，但是谁也没有理睬它。
每个人从身上解下来干粮袋，倒出炒面拌着雪吃起来，虽然干粮粗糙得很，但是在一夜爬山劳累之后现在真是越吃越香。
战士哪里肯休息，他们一面吃着，一面擦拭着枪上的冰雪。因为，他们站在山顶向下眺望，山脚下是一条大公路，鹤谷里紧靠在公路边，我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胜利地下到山底——凭着两条腿硬是跑赢了美国人的十辆大卡车，战斗已经迫在眉睫了。
部队开始下山了，指战员们顺着积雪的300多公尺长60多度角的大斜坡往下滑，他们都用大衣把自己裹住，一边向下滑，一边叫嚷着：“快！快！坐电梯呀！”
他们简直就像站在鲤鱼背上一样，哧溜哧溜地向山下滑去，滑到山脚，一个个都成了雪人。一个炊事员跌了一跤，把行军锅从山顶一直滚到山下，牲口是四蹄不离地慢慢滑着下山。

第七十六章 前卫团遭遇敌人

再说前卫团。前卫团三五一团团长王德雨、政治委员彭仲韬带着全团人马冒着呼啸的北风和漫天的大雪，按照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和指北针行进。
走了大约20多公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向导，他一带路，反而更糟——向东北方向走出2公里左右。
王德雨、彭仲韬和跟在这个团的师作战科副科长李宏垠，觉得方向走得不对，马上派骑兵通信员传送命令给二营：“停止前进，调转头往回走！”
这时，师部派出的骑兵通信员也赶到了，王德雨和彭仲韬接过信一看，果然是走错了路。
忽然，从东北角的山坡树林里，传出一阵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接着，就看见一大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们误会志愿军是他们的部队，竟与这个团指挥所混到了一起。
不知是哪个参谋惊叫了一声：“敌人！”
王德雨、彭仲韬一看，这些家伙不戴帽子都留长头发，便发出了“打”的命令。
警卫员用步枪托、驳壳枪、手榴弹向敌人头上砸去，有几个家伙刚要逃窜就被打倒了。
一阵枪响之后，5个伪军士兵被押了下来。据俘虏供称：上下物里的敌人已经向南撤退了。
这些俘虏还说：到鹤谷里、夏日去有一条小路，比原来预定的路线近得多。王德雨和彭仲韬用手电筒在地图上寻找果然如此。
于是，他俩决定：不改变战斗序列，不再走琴岱里北山向北插的路线，而是抄近道直插过去。
两个伪军俘虏带路，部队进入了一条山沟，沿着更加崎岖的山道，急速地挺进。
他们翻过两座小山，前面又横着一座海拔700公尺高的大山，山上积雪很厚，根本看不见道路。
团指挥所命令各营纵队变横队，干部战士抓住树又向高山上攀登。驮炮的牲口不时摔倒。战士们干脆把炮卸下来，抬着翻山。
下山时，大家利用厚厚的雪层，一直滚到山下去。下山后发现一条乡村大道，战士们像箭一样向前奔跑。
拂晓前，三五一团插到了鹤谷里、夏日之间的公路两侧，大家向下一看，一条灯火通亮的长蛇向北伸去，望不见头和尾，车辆的引擎声清晰可闻。
公路上和路东高地约有美军一个营兵力。因敌已发现我穿插部队和作战意图，于混乱之中拼凑一些部队，企图抢占高地，掩护后续部队撤退。
我二营经捕俘获悉：在夏日、下加云、碧鹤一带的敌人是美二师第九团3个营（两个摩托化步兵营和105榴炮营）以及横城敌指挥所部分人员，在新村一带的敌人是伪八师沿公路和后撤的先头部队。
这时，天快亮了，尚未与从左翼穿插的六十六军部队联系上，怎么办？王德雨和彭仲韬按照预定的作战方案命令二营：
“你们赶快冲下山去，把公路上的敌人打垮，夺占路东的碧鹤山332.6高地，卡住敌人的咽喉！”
二营真是好样的！在营长张树芳、教导员邹锦章指挥下，指战员们面对着超过自己一倍兵力的美国军队，毫不畏惧和迟疑，以勇猛的动作，劈开敌人队形冲过公路，发起突然攻击。
他们以闪击战连续攻占了夏日公路以东的碧鹤山332.6高地及下加云西北之无名高地，毙俘美军210名之多，还包括一名少校军官，其余的敌人被压制在夏日公路附近的洼地里。
彭仲韬随二营插过公路后，看见副团长杨玉坤、参谋长厉秉、副主任王青羊都跟着二营冲过来了，便大声喊道：“厉秉、王青山，你们俩赶快返回路西指挥所！”
由于枪炮轰鸣、人声嘈杂，他们没有听见，都上了碧鹤山。
彭仲韬带着警卫员和几个参谋、干事返回路西时，天已大亮。他一看，二营冲过公路时俘虏的200多名美军都蹲在北边小山坡下，只有几个战士持枪看守着，这样太危险了！
他马上叫王参谋再带一个班，一挺机枪，加强了看管。
几乎与二营冲击公路之敌的同时，王德雨指挥三营在驱逐昆矣洞西北无名高地伪军并俘敌一部后，占领了这个高地，作为团的预备队。
在抢占公路两侧要点的战斗中，他们还俘虏了敌一个对空联络班和缴获了印有双十字标志的对空联络塑料布板，按照敌人当天联络标志将布板摆在阵地上，使敌机迷惑不解，不敢扫射和投弹。
天已破晓，山下公路一带各处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这是被我夜间突然袭击打懵了的敌人逐渐清醒过来，更激烈的昼间战斗已经来临了。张竭诚从望远镜里看到，晨曦中，战场的轮廓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