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梦》——记录蒋介石在大陆的跌宕起伏的大半生

第十三回 寄人篱下饱受排挤 证券交易大抢帽子

话说蒋介石在上海叨光“上海兰闻人”和帮会的势力,倒也不愁吃穿,偶然兴起,或者想打一仗“名震天下”,间也参加军队,可是他的军队纪律实在太坏,为了酒色财气,往往还没有打到(不是打倒)敌人,自己内部却先打起来了。例如在民国五年,蒋奉命率杨虎打江阴要塞,内部忽然叛变,杀得个狼狈而逃。同年有两件事对他很有关系,一是陈其美被刺,使蒋介石大为伤心,也大为灰心。另一件倒是桩喜事,十月六日那天,戴季陶和蒋介石在日本的姘妇生了个儿子,到后来这个混血儿便由蒋介石收养下来,取名“纬国”,这事情知道的人太多,表过不提。
且说民国七年间,蒋介石开码头开到广东,福建。当过陈炯明和许崇智的幕僚和营长,后调参谋,也当过福建长乐县的县太爷;这都是当年粤军的系统,他不是广东人,渗不进去,升不起来,郁郁不得志。他所带的队伍又到处奸淫烧杀,鸡犬不宁,可是老百姓的反感对他倒无所谓,粤军系统内的排挤却使他愤恨莫名。有一次随陈炯明部队驻军福州附近,他受不了这挤轧的冤气,一个人跑到鼓山涌泉寺,住了一个多月,找到一个石匠,刻了块“其介如石”的石碑,表达了他愤感的心情:寄附粤军篱下,终非久计,一朝得志,必报此仇!
打仗既不行,蒋介石浩然有归志,回到上海以后,索性弃军从商。听说上海证券交易所经纪人这门行当,非常吃香,便正式参加进去,报行情、写行情,权充第三十二号经纪。他这个饭碗是由徐青甫介绍的,所以蒋称徐为老师,其故在此。不过当年的交易所,其设备与香港“海派”的什么什么金号比较起来,就差得远了。舒舒服服的沙发固然没有,汽水、咖啡、西饼、纸烟更谈不上,冷气、电炉当更不用提。看官试想,香港炒金用的是“划线小姐”,而当年蒋介石却在做“划线先生”。难怪他“得发”以后,不准人家提到这回事了。
交易所“抢帽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原来“交易所”是个不费什么本钱的买卖,看价格要涨,便先买进,再卖出;看价格要跌,便先卖出,再补进。看准了赚到涨跌的差额,万一看错,也不过蚀去了差额。不涨不跌,则贴去了交易所的手续费,买卖当场了结,不能拖到第二天。这种买卖,在交易所中,术语就叫傲“抢帽子”。当时同蒋介石一起做文易所经纪这行“买卖”的,有张静江、张弁群两堂兄弟(张弁群是张乃燕的父亲)、周佩箴、孙棣三、朱孔阳等,这些人是江浙的富豪。戴季陶、陈果夫同蒋另成一格,本钱甚少。此外尚有吴嘉谟、吴洁忱、王子新、王子恒、邱成铎、张望征等。因为蒋介石本钱最少,有点不好意思,便记了一个假名叫做“蒋伟”。在这些有钱的朋友中间,尤其是在年龄较打的富豪面前,完全是以一个伙计的姿态出现,见风驶舵,鉴貌辨色,甚至有一点清帮门中徒弟伺候老头子的格式。譬如他们正在打麻将,其中有一个想解手,或者想起了一件什么事要去做,便向一旁站立的蒋介石叫道:
“阿伟,来替我!”那个被叫做“阿伟”的便一脸笑“奉命出战”。等到人家回到牌局:“阿伟!好哉!”(“好哉”意即“好啦!”在此作终结之意。)
那个被叫做阿伟的,便恭恭敬敬起立,回到一旁作壁上观,招呼烟茶点心、递热手巾去也。
直到民国九年十二月十五日,蒋介石连年大抢帽子,除了嫖赌所费,居然还剩了几个钱。同时他长袖善舞,擅出主意,在交易所已经颇有地位了。于是在上海进行的商业投机,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与人签下了合同,套句老话来说,该是“大展宏图”罢!
这里是一张当年蒋介石他们的“恒泰号”合同原文:
“立合同契约
吴隽记 吴子记 吴吉记 孙棣记 王慎记 蒋伟记
小恒记 王朴记 吟香记 陈明记 邱成记 刘俨记
朱守记 张弁记 张莹记 张静记 张秉记
今因,意旨相同集合资本经营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之经纪人事缘立此契约以资信守议定条件如左:
一、牌号定名为恒泰号,经纪人由张秉三君出名。
一、营业范围暂以代客买卖各种证券棉纱二项为限。
一、资本总额计上海通用银币三万五千元每股一千元。
一、占股数目计三十五股:吴隽记一股、吴子记三股、吴吉记一股、孙棣记二股、王慎记一股、王朴记一股、蒋伟记四股、小恒记二股、吟香记一股、陈明记一股、邱成记一股、刘俨记三股、朱守记一股、张弁记一股、张静记五股、张莹记三股、张秉记四股。
一、本号股分得以现款七成有价证券三成充之,有价证券之种类及价格标准均照交易所规定之代用品为限。
一、本号股本现款以长年一分计息每于常会时分送各股东其余有价证券利息由本号代收交还于各股东。
一、本号各股东不得以恒泰号之资本经营其他事业。
一、本号推定张秉三君为经理。
一、本号办事人员除代客经手买卖外自身不得做分文之买卖并经营其他类似之事业。
一、每年开股东会二次定阳历一月十日七月十日由经理人召集之。
一、本号遇有扩充营业添加股本时应由经理人召集全体股东开临时会议决定之。
一、各股东得委任代表出席于股东会议以持有股东之委托书为限。
一、股东中如无意营业欲将所占股分出让时应尽先让渡与原有各股东否则其受让者须得全体股东在半数以上之同意。
一、营业之盈亏按股匀派之。
一、营业损及资本总额之半数时应由经理人召集全体股东会议如欲继续营业当加足资本之原额。
一、营业之纯益金每遇常会期作百份分派以二十份为公积金以十份为全体办事人酬劳金以十份为经理人酬劳金余数按股匀派。
一、前项公积金每二年分派一次总计十成开派股东及全休办事人各得五成但办事中途休业者不得享受公积金之权利。
一、股东缴纳资本时应有经理人出具收据载明现款数目及有价证券之种类数目股东如欲掉换他种凭券时须将收据交纳更换新据。
一、此契约成立于上海租界一式十八纸各执一纸外其他一纸保存于恒泰号内。
中华民国九年十二月十五日立合同
吴隽记(印) 吴子记(印) 吴吉记(印)
孙津记(印) 蒋伟记中正  王朴记(印)
小恒记(印) 王慎记(印) 吟香记(印)
陈明记(印) 邱成记(印) 刘俨记(印)
朱守记(印) 张弁记(印) 张静记(印)
张莹记(印) 张秉记(印)”
在这些股东中,蒋伟记就是蒋介石,当时签字是“中正”二字,只有他一个人特别,没有盖图章,其余股东一概有章。小恒记是戴季陶的化名、陈明记即陈果夫、吟香记即周佩箴、张静记就是张静江、张弁记是张弁群、朱守记是朱孔阳、吴子记即吴家谟、吴吉记是吴洁忱、孙棣记是孙棣三、王朴记是王子新、王慎记即王子恒、邱成记即邱成铎、张莹记是张望征。股东中以张家叔侄兄弟占最多,共计十三股,占全部资本三分之一强。“恒泰号”的大股东是张静江,在下已经表过:原来张静江不但在上海交易所中是个有名的投机家,而且是早期革命的投资家。他酷爱古董,同时也是个富裕的古玩商。不过这个古“玩”商还“玩”人,首先是资助陈其美,陈其美垮台后,蒋介石便取他的地位而代之,张静江象抚摩一件古董似的抚摸着蒋介石的肩膀:
“阿伟,其美死了,这真是可惜!我满望他将来飞黄腾达,朋友们也可以叨点光彩,唉!人死不能复生,你受他照呼最久,也不必过分伤感啦!你我都是其美知己,可以继续合作,我看你文武都来得,也见过世面,目前虽然不大顺利,将来岂可限量?怎么样?我们合作!”
“谢谢!”蒋介石紧皱双眉,作伤感状:“没想到其美先生会这样子,我非给他报仇不可!将来一旦出头,我要替他在南市造一个纪念塔,并且把他的名字做一条路名。”
“你有志气,”张静江掏出一个折子,往蒋介石手里一塞:“这是三千块钱,你用来开开利市,将来得发,可不要忘记我们这班老朋友哪,哈哈!”
“不敢!不敢!”蒋介石满心欢喜:“将来如有所成,莫非张先生所赐,我绝对忘不了!”于是嫖赌征逐,天昏地黑,发妻毛氏当时曾在上海住过一阵,蒋变成阔佬之后,便把她赶回老家溪口去了。生活在一起,她经常挨她丈夫的耳刮子。年幼的蒋经国目击乃父只顾自己在外嫖赌吃喝,不顾家里妻儿饥寒。毛氏规劝,得到的回答是非骂即打,他亲眼看见她在楼梯上端被他一脚踢下,从楼上滚到楼下,跌得不省人事,他却扬长而去,后有信痛骂乃父“是残忍没有人性的,是典型的下流流氓!”这是后话,按下不提。必须一提的是,蒋介石由陈其美介绍,己经偷偷地收了一个法租界上的妓女,花名怡琴。“从良”之后改为冶诚,姓姚。而且带她回溪口,毛氏只有“忍泪招待”份儿,让蒋经国叫她“阿姨”。但在短短七、八年之后,代替毛福梅的姚冶诚,又给另一个女的——陈洁如所“替代”,迄宋美龄的出现而俱告“下堂”。姚给蒋送回苏州故乡,后来又把蒋纬国交她抚养,两人倒真象母子一般。而蒋则继续胡闹。
正是:十里洋场去淘金,十载放浪一身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11:16:11 +0800 CST  
第十四回 逛窑子指点门径 长大疮举步维艰

书接上回,且说蒋介石十年放浪的生活中,摸熟了上排各种各样的妓院门户。自从洋枪大炮打开了中国的海禁,上海以孤塚荒郊,一变而为繁华之地,香迷十里,丽斗六朝。杨柳帘栊,送出笙歌一派,枇杷门巷,围来粉黛三千。比起北地烟花,秦淮风月,倒也别创一格。蒋介石回沪以后,眼着那一帮“抢帽子”朋友东转西逛,张静江、戴季陶等识途老马,当然是义不容辞,充当响导。张静江那时光正丧偶而无子,跛着一条腿,支着根手杖,整日价往里钻,他又是个古玩商,对于一些掌故,说来都有一套,只听他向蒋介石感喟说道:
“嘉庆道光年间,上海还没有妓女踪迹,但在黄浦江中,巨舰游弋其间,明窗净几,锦榻银瓶,陈设非常华丽,犹似秦淮画舫,之后舍舟登陆,集中在城里虹桥,银灯珠箔、比院笙歌,好不热闹,可是她们门户之见甚深,苏常两帮如同冰炭,后来又掺入了扬州帮。于是有一些自以为身价甚高的老鸨,便搬到鱼行桥南唐家弄,表示不跟她们‘同流合污’。但不久南唐家弄又热闹起来,再搬到梅宣使弄。同治光绪年间,书寓集中在沈香阁一带;长三妓院集中在四马路东西荟芳里,么二妓院集中在四马路萃秀里。后来长三堂子再往东迁,从四马路到跑马厅,五马路百花里、石路上的普庆里、同庆里,六马路的吉庆坊,同春坊以及东西画锦里等好几个地方。四马路西段俗称胡家闸,那就更多。”张静江不禁唏嘘:“全变啦,那些地方都已改建,时髦倌人们后来都到小范园、民和里、新乐会、三元坊、群玉芳这些地方。清和坊在浙江路四马路,新清和在五马路湖北路,现在可又搬啦,花底沧桑,使我们这些前度刘郎,不禁有陵谷变迁之感了。”
“你恐怕还不清楚。”戴季陶不甘示弱,也向蒋介石拿出一套经验之谈:“走码头我也比得上你老弟,逛窑子我更比你见得多,除了雏妓烟女之外,你知道妓院的等级?”

“我只是胡跑一气。”蒋介石干笑笑:“倒要请老兄指教。”
“上海娼门分四种。”戴季陶伸出四根手指:“书寓是超等,姑娘如果不懂弹唱,不善说白,就不能列为书寓,这一门的祖宗是朱素兰。其次是长三,姑娘能唱的大约六七成,但都不会说白,门口只能够写上‘某某寓’,不能自称书寓。至于什么叫长三呢?因为陪酒收三元,夜度也收三元,于是叫做长三,但目前的长三都已改称书寓,真正的书寓几乎淘汰干净了。第三种是‘二三’,陪酒收三元,夜度也收三元,它的等级介乎长三与么二之间,可是它的制度已经改变,与长三完全不同,‘二三’之名,今天知道的人很少了。第四等是么二,装湿干(打茶围之意)收一元,陪酒两块钱,所以叫做么二。”
“啊!”蒋介石听得出神,跟着他们便跑。当年在上海作冶游,叫堂差该是“初步手续”。但在蒋介石那个时候,没有叫堂差这个名堂。必须在书场点戏,或者经过熟客介绍才能结识,那时光的书场甚盛,犹似较后游戏场里的群芳会唱。其中以四马路的“小广寒”最为著名。
蒋介石初到小广寒,身上没几个钱,但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他们摇摇摆摆,派头一络;他跟在背后,也就一步三摇,上得楼梯,拣个位子坐下,只听得张静江不耐烦:“几个宿货,唱又唱得坏,长又长得丑,明明已经是时候,怎么几个名角还不来?”
“静老。”季陶问道:“你是个老内行,娘儿们也就同古董差不多,哪里有点痣,哪里有块斑,静老可不可以开列名单,让我们小兄弟有所选择么?”
大家正在哄笑,陈果夫指指楼窗下:“瞧,那一乘轿子是谁来啦?”众人闻声齐把脑袋探出窗外,只见一个雏妓下得轿来,纤纤十指往龟奴双肩一搭,那龟奴把她往背上一背,拾级如飞,一瞬眼便到了楼上,引起茶客们一阵私议。张静江皱皱眉道:“小把戏,过不了瘾,名角还不来,我们这一趟白费功夫。”
“老爷!”茶房在一旁听到,便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推一推瓜皮帽,堆下一脸笑道:“老爷要找谁?”
“不必了。”张静江大剌剌搁起那条跛腿,打开鼻烟壶闻闻,半晌,大声打了个喷嚏,接过手巾揩抹一番,指指蒋介石道:“今天,我们带一位新朋友蒋老爷来,你们要好好招待。"
“只要蒋老爷吩咐。”茶房向蒋介石打躬道:“小的名叫阿四,以后请多赏光。”
蒋介石点点头,低声问陈果夫道:“怎么娘儿们上楼,还要人背?岂不笑死人了?”
“你有所不知。”陈果夫盖上茶碗盖。“这是名妓胡宝玉发明的,一下轿便要龟奴背,无非是增加一分声势。不过,现在只限于雏妓,大一点的,不用这一套了。”
“这样子有点象病人看郎中。”戴季陶哈哈笑道:“那么大的娘儿们还要人背,阿弥陀佛。”大家胡扯一阵,还不见名角到场,张静江便提议抽几口福寿膏,提提精神再说。当时四个人便移步烟榻,自有阿四在前开路,穿过大批茶桌,躺上烟榻,吞云吐雾,闭日养神。蒋介石也对付了几口,精冲大振,就是缺少女人。正发怔间,只见阿四把门帘一掀,低声叫道:“各位老爷,林黛玉姑娘来啦!”蒋介石眼睛一亮,忙从烟榻土爬将起来。列位看官,这个林黛玉当非红楼梦中的主角,乃是清末上海“四大金刚”之一。久堕风尘,经历悲惨,直到四十多岁,还要干那勾当,可是年老色衰,不能叫座。听说张静江那帮人马在小广寒消遣,不免上前招呼一番。
“是你。”张静江放下烟枪,喝口浓茶:“抽一口罢?刚到么?”
“罪过罪过。”林黛玉把裙子一提,往榻上一坐,替众人斟过一轮茶,说道:“你们知道的,我已经戒了,可是睡不好,起得晚,你们来久啦。”
“听说你在请和尚念经,想仰仗菩护保佑,把鸦片烟瘾不戒自断,可见效么?”戴季陶问道:“如果见效,那佛法无边,又多一明证了。”
“我身体也不大好,”陈果夫从烟榻上坐起来:“敢问你除了念经,还有什么花招,竟真的把烟戒了?说来听听,我也可以请和尚念经治病。”
“又开玩笑,”林黛玉装着一脸笑:‘老爷们怎样会戒烟?福寿膏嘛,我是没福份,有福,”林黛玉低垂了头:“戒它干吗?”她岔开话题,向蒋介石点点头:“这位初见,是刚到上海吗?贵姓大名?你们为什么让他怔着,不给他介绍一个……”
“是啊,”戴季陶躺在榻上,脱掉鞋子,隔着袜子在捏脚丫:“蒋老爷早就在上海了,我们也想把他介绍给你,可是他一听是四大金刚,吓得直摇手,他说他怕你把他——”戴季陶做了个猥亵的手势:“嗯,他吃不消!”
“嚼嘴嚼舌!”林黛玉向他瞪了一眼,问蒋道:“是么?”

“是啊,”蒋介石这才开了腔:“怕金刚把我一口吞下了肚。”
“唷,”林黛玉掏出粉红手绢,一抿嘴:“我还以为蒋老爷是个好人,原来老吃老做,也是个老行家哩!”
“这叫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陈果夫提议道:“静老,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我们还是走罢。”
“急什么?”张静江下得烟榻,接过手巾,闭上眼睛听了,会:“这个声音好熟,是谁在唱?”
“惜春老四家里的翠芳老七。”阿四在旁答道:“她害了个把月嗓子,今天才登台。”
“是嘛,”张静江睁开眼睛:“我说声音好熟,可又想不起来。”他朝林黛玉点点头:“我们听戏啦,改天到你那里去。”林黛玉明知生意没有兜到,装着笑脸谢道:“全仗张老爷关照,我就回去等着啦!”
“下一辈子罢!”张静江待她走开,轻声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面孔,人家找姑娘,可不是找祖母来着!”一阵哄笑中一行鱼贯回到书场。张静江吩咐道:“阿四,我替蒋老爷点两出戏。”说罢向蒋介石道:“点完戏,我们就可以到翠芳老七那边坐坐,以后你可以随意过往,这两出戏每出赏一元,算是我清客。也有人多至十出二十出的,愈多愈阔,不过我们不必做瘟生,两出够了。”蒋介石不断点头,眼瞪瞪望着台上的翠芳老七,差点流下口水来。听完戏,便跟着翠芳老七到惜春老四那里。戴季陶悄悄地对蒋说:“老弟,一切让静老打点,你少开口,免得人家当你是瘟生。静老花钱,一向花在刀口上,决不多费一个铜钱,可是人家当他是财神,决不拿他当瘟生,你要学学。”
“我也懂得一点。”蒋介石不甘示弱。
“你过去玩的是野鸡,”戴季陶做了一个鬼脸:“老弟,这中间差别可大哩!”蒋介石听老戴说他玩野鸡,面子上有点不大好看,顿时哑口无言。因为张静江跛腿不便上楼,照例在楼下房间坐下。只听见一个龟奴在门外叫道:“先生,要不要碰和(打麻将)?”
“急什么啦?”老鸨惜春老四和翠芳老七麻雀似的在他们面前跳来跳去,敬茶奉烟,忙个不休,蒋介石听仆役称她叫做先生,心头纳闷,便问身旁的陈果夫遣:“怎么她是先生?”
“是这样的,”陈果夫同他耳语道:“书寓里的姑娘,一般称作先生,长三堂子的姑娘,就没有这个‘尊称’了,叫做校书,但她的仆役为了增加声势,背地里还叫长三做先生。只有在交际场所里称呼她小姐。凡是在同一个宴会中,如果有一个先生与校书同时参加,那这个先生一定要离席避坐,以示区别。现在书寓不行时了,长三堂子于是一跃而为先生,摒小姐之名而不用,只有野鸡淌白、雏妓烟女承袭了小姐的称呼。”
“你们咬耳朵!”翠芳老七笑吟吟走过来,一手搭在蒋介石的肩上,一缕香味直钻鼻孔,使这个新嫖客几乎晕迷过去,只听她问道:“是不是我怠慢了蒋老爷?”
“是啊,”陈果夫装着一本正经:“他说你没有,没有,”他站起来把嘴凑到她耳朵上,低声地说了一句,顺便在她耳根上吻了一下,翠芳老七捏起两个粉拳擂鼓似的在陈果夫背上边搥边说道;“阿要死快哉!人家蒋老爷是新客人,那能……”翠芳老七撒过一阵娇,便把水果干点招待客人,自有娘姨铺开了烟具,张静江、戴季陶首先登榻,抽了一通,胡扯一阵,也就离去。出得门来,蒋介石悄悄问道:“怎么就这样走了?”
“你想过夜么?”张静江反问道:“慢慢来,别着急,你越着急,人家越吊你胃口。”蒋介石又问道:“我们玩了半天,又吃又喝又抽鸦片,怎的没看见有人付钱?”戴季陶一听哈哈大笑道:“老弟你真是!我们在小广寒捧过她一阵,点了戏,付过钱,打茶围照例免费,你以为人家有钱摆阔么?她们等着你去做花头,你的钱源源付出去;好戏还在后头哩!”蒋介石也不再问,搭汕着说:“真奇怪,明明是女的,却叫做先生。”于是在若千年后,蒋介石也要他的随从、侍卫们称他做“先生”,据说表面是什么尊贵德高,学儒家,实则就是这个原因云云。
过了几天,蒋介石便单枪匹马,径自去找翠芳老七,没有达到目的,也不见人家热辣辣地迎他,心中老大没趣。戴季陶窥破心事,便劝道:“老弟,这事情不可勉强,你别泄气,自古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老弟台才认识她不久,连花头都没有做一个,怎么能马到成功?再说老弟台虽在壮年,但骨格瘦削,两颊深陷,也谈不上一个俏字,哈哈,慢慢来罢!”蒋介石便央求道:“老戴,你是行家,我明天便去她那里做花头……”
“花头?”戴季陶端详他一番,笑问道:“你是做碰和,还是做双叙?”
“这个要你指点指点。”
“我说你急什么?规矩都没有弄懂,毛手毛脚不怕碰钉子,讨没趣么?走!你请我吃点心,且听我慢慢道来。”于是两人出得交易所,上对面五芳斋一坐,戴季陶边吃鳝糊面边说道:“老弟,做花头是一出重头戏,一个狎客要献出真本事,便是做花头,你以为打茶围,白白地送你吃喝玩抽么?你要碰和,就是邀请三朋五友,上她香闺打一两次麻将,你可以不必备酒,由她替你准备一桌和菜,以飨宾客,就行了,对她的龟奴娘姨,你也不必摘赏下脚。”
“那很省,”蒋介石喜道:“我明天就请你们去碰和。”
“不行,”戴季陶放下碗筷:“这样不大漂亮,我们一帮朋友,该去双叙才是。”
“双叙?”
“就是在碰和之后,还有酒吃。和、酒双全,谓之双叙,你也费不了多少。昨天你在棉纱买卖上赚了不少回扣,你这小子也该请我们大吃一顿了。”
“好好。”蒋介石心中计算一会,老是觉得不合算,玩一个女人,要花这么多钱,要花这么多时间,干脆不如打野鸡算了,于是放弃了上翠芳老七那里去的念头。半月之后,戴季陶他们老是不见他请客,而且连交易所也不来了,原来蒋介石急不及待,去玩野鸡,这回可害上了杨梅大疮,正躺在家里养病。那时候既没有特效药,又没有高明的花柳医生,直把他急得没办法。脓血淋漓,举步维艰,少赚了“帽子”钱不算,还给黄绿医生敲走一大笔竹杠。而且余毒未净,深入骨髓,这且不提,更难堪的是翠芳老七向外扬言,说姓蒋的专门揩堂子的油,吃得几回甜头,便舍不得破钞,再也不来了,把蒋介石气得牙痒痒地,一定要设法报复。
正是:女子倒不难养也,小人何其难养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16:08:50 +0800 CST  
第十五回 止付支票老四赔礼 大灌迷汤阿宝得宠

过得年来,蒋介石表面上已恢复健康,事前请教过几个老嫖客,打定主意,一心一意要使翠芳老七栽个跟斗,平平胸中那口乌气。于是特地在元宵节那天,单枪匹马跑到她的家里。列位看宫,在那个时候,逢元宵节逛妓院,院中人必出果盘相飨,叫做开果盘,客人照例要付赏钱,所以除非是“相好”,亦不肯在那当儿去充瘟生的。翠芳老七看见蒋介石前来,心中不觉一怔,可是也不敢得罪客人,笑哈哈问道:“今天什么风吹来的哟?”
“我早想来了,”蒋介石不动声色,高高兴兴答道:“一场病把我在床上拖了个把月。”
“张老爷说你生我的气呢!”老七把霄亮的银水烟筒往他手里一递,“才从福州运来的水烟,你尝一口。”
“我有香烟,”蒋介石从怀里掏出一只十四K金的烟盒,把翠芳老七吓了一跳,心中暗自想道;“人家都说这个姓蒋的依靠张家,顶多不过三百块身价,原来还有那么一个金烟盒,是个阔客哩。”老七正沉思间,门外一声吆喝,帘子掀处,只见一个龟奴头戴红缨帽,身穿大棉袍,足登双梁鞋,小腿绑带,双手高举,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四色点心,象官场中的听差一样,鞠躬而进。把四色点心往蒋介石面前一放,另外一个龟奴同样装扮,递上了一个果盘,这阵仗蒋介石听是听过,可没见过。翠芳老七抿着嘴立在他身旁,看他如何应付,只见蒋介石先是一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重甸甸的红包,往龟奴手中一塞:“好,好,拿去喝茶罢。”龟奴谢赏退出,翠芳老七倒不好意思地按住他肩脾道:“要你破费了。”
“没什么,”蒋介石弦外有音:“过节嘛,我事先早准备了,免得他们说我这个客人太小器。”边说又掏出几个较小的红包:“这每封两元,是给娘姨的压岁钱。”
“你真周到,”老七格格一笑:“谁说过你小器来着,只因为你好一阵不来了,难免叫人惦记,碰到熟人,不免打听罢了。来,我给你唱一段《玉蜻蜓》,解解闷。”说着便去拿弦子。
“聊聊也罢,”蒋介石一伸手拦住了她,“我不懂,现在是民国朝代啦,瞧刚才两个人的打扮,活象做戏。”
“是啊,”老七替他剥开一个蜜桔:“本来是要换换花样,连皇帝都换了,我们这一套无奈想不起该换些什么,也只好再让他们戴一次红缨帽了。”她把桔子递到他嘴边,“听张老爷戴老爷他们说,你当年也是个革命党人,为什么如今革命党正闹得热烘烘,你反而在上海做生意呢?”
“这个,”蒋介石一听心里烦,一不小心,竟把一颗桔子核咽了下去,半晌才答道:“为了你嘛,有你,还革什么命哪!”翠芳老七明知道是假话,可是眉开眼笑往他身旁一坐,“唷,你把我折死了。”两人正调笑间,娘姨在外叫道:“先生,你来一来。”
“对不起,”翠芳老七拍拍他的肩膊:“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蒋介石明知妓院中又来了客人,老七是给老鸨叫去“打样”了,只好等着。正等得无聊,门帘一响,老七笑吟吟回来说道:“今夭你也别回去吃饭了,我请你吃私菜。”蒋介有心里一动,他知道吃私菜是妓女在节边对相好的一种表示。原来当年长兰堂子中,要考一考哪位姑娘是热门,哪位姑娘是冷门,在“吃私菜”这个节目中百无一失。院中的规矩是由主厨做好四个莱,恭恭敬敬送给先生,而先生便给他犒赏几块钱,同时邀请她的相好共食,没问题,她这笔犒赏当然就由那个相好代付了,于是妓女们如果找不到客人吃私菜,其难堪处犹如奇耻大辱,但如交情不深、也不愿向客人启口。如今老七竟留老蒋吃私菜,无非是一种测验,看看这个客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料蒋介石一口答应,当晚便大吃一顿,试探老七并无下文,也只得扫兴而返。
然而老七也不高兴,因为蒋介石当真大吃了一顿。原来吃私菜是不能狼吞虎咽的,客人略一动箸,便告撤席。菜肴丰满如故,由厨师略加点缀,依然一桌完整的私菜,让先生再请其他客人“表演分一番,既可敛钱,又可见好于客人。蒋介石大吃一顿之后,这桌私菜也就报销,于是老蒋在老七的心目中,又多了一层“误会”。同时那天老七不肯留髡,也使蒋介石对她多了一层“误会”。
话说当年长三堂子,叫堂差可以不必现惠,摆酒菜也可记账,到节边才结算清楚,蒋介石偶然想起,计上心来。他三天两头拉着张、戴、陈几个人上老七那里胡混,嘻嘻哈哈,大吃大玩。流光如矢,一瞬间便到了中秋节。蒋介石便在局票上注明“随带局账”四字,让惜春老四的娘姨把局账带来,作付款状,他便在酒楼同一帮朋友等候,一忽儿莺莺燕燕,七七八八来了一大堆,张、戴、陈诸人各自忙着招呼相好,蒋介石大剌剌坐在太师椅上,同翠芳老七略一点头,便伸手向娘姨要过局账,只见片上几行字写道:
“蒋大人台鉴 承赐菜局洋五百六十五元正 照收谢谢节后析望光降为荷 翠芳老七叩”
“我没有带现款,”蒋介石把纸片往袋里一塞,掏出张空白支票,填了“五百八十元”一行字,交给娘姨道:“明天,去银行取罢。”老七同娘姨当场道谢,不在话下。而当夜再由蒋作东,在翠芳老七离中“双叙”一番。客走人散,独独蒋不肯告辞,意欲灭烛留髡。那时光在堂子住夜,叫做“落相好”,并不须纳费,完全看平日那嫖客是否豪富轻财而定,但蒋介石显然差一点,“钞”“俏”都不够堂子里的“标准”。翠芳老七娘姨会意,便一再入内,先生长先生短的叫个不休,意在逐客。蒋介石心中有数,借着三分酒意,说是要“借乾铺”。原来当时上海旅馆并不发达,堂子里便利夜深而不能回家的狎客,特地设备了一些床铺。但狎客每假借乾铺之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省了一笔下脚钱。老七见来意不善,只得婉拒道:“你也该知道,我们是卖嘴不卖身的,再说工务局禁止我们留客,实在对不起了。”
“你真的……”蒋介石气得冒火,拂袖而去,临走冷笑道:“从此以后,我不再来找你,你也别来找我!”翠芳老七听了好笑,心想道:“我来找你?没那么多功夫!”嘴上不免敷衍一番,可是蒋介石已经出了大门。第二天堂子里的人拿着蒋介石那张支票,前往银行取款,不料银行里冷冰冰答道:“这张支票,客户已经通知停止付现,他说他遗失了。”
老七和堂子里的一干人等,对这件事当然异常愤懑。开堂子有青红帮作后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怕你嫖客不付钱,可是帮中人再一打听,原来这个嫖客是门槛中人,而且背后还牵出了张静江这一班“权威人士”,硬干是不行的了,于是由码头上的老大哥下令,命惜春老四设酒赔礼,大家“叫开”(讲和),一场风波,也就告一段落,按下不提。但从此以后,蒋介石的“嫖经”显然进了一步,长三堂子确比野鸡“有味”,出卖皮肉的不幸女人有的是,并不在乎翠芳老七一个人,出过一口气,争回了面子,也就算了,张静江他们又在另一个场合摆下花酒,为蒋介石介绍“先生”。
正是元宵节过后没多久,交易所一帮“抢帽子”朋友在酒楼飞笺召妓,景象热烈,只见一个个娘姨扶着一个个“先生”上得楼来,戴季陶随陈果夫便在旁边指指点点道:“这是小老虎,前年花国总统竞选时的状元哩!”
“这个是黛语楼的火炉老二,花选时候的榜眼!”
“诺,探花来啦!黑枣子老七。”
“瞧那一群,汤团老四、蛋妙饭老六,她俩都是云兰芳家人物。”
“瞧这个沙利文面包!”陈果夫拍拍正在发怔的蒋介石,“她的绰号最传神,你瞧她一对大奶子。”
这个群芳大会真是花团锦簇,眼花缭乱。尤其“先生”们的绰号,真使蒋介石应接不瑕,只听见这边厢在叫“豆芽菜摇荡鼓”,那边厢在呼“丝弦家生”,一忽儿有人在尖声怪叫:“小剪刀,小剪刀!”、“大苹果”、“小苹果”、“青皮甘蔗”、“荸荠”、“白果”……最后,有人在叫“俞凤宾”,这个使蒋介石莫名其妙,俞凤宾是个名医,是个男人,来者却是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身旁边那个俏大姐出落得尤其迷人。蒋介石当下便问,原来这个“俞凤宾”同那位名医俞凤宾长得一模一样,便得到了这个别致的花名。
“她也是惜春老四家的,是老四的养女。”张静江对俞风宾似乎甚有兴趣,当下召来陪坐了。而蒋介石却中意这个俏大姐。因为蒋介石逛堂子的“身价”自己明白,要真刀真枪刀刀见血(血,在当时上海人口中,是“钱”的代名词,犹似香港居民口中的“水”。),那是不可能的,找这个俏大姐,大概用不了多少钱。于是一副猴急相,当下介绍过了,知道她的名字叫阿宝。
照规矩,大姐是不陪客的,但只要张静江一句话,大姐也就“平地升官”,做了馆人。阿宝便挨着蒋介石坐下,斟酒挟菜,猜拳行令,打情骂俏,开篇京腔,免不了热闹一番。可也特别,蒋介石对阿宝馋涎欲消,阿宝对这个嫖客也曲意奉迎,与翠芳老七大不相同。蒋介石还以为阿宝多情,孰不知他止付支票一事,已经传遍了长三堂子,如今阿宝竟碰到这个人物,岂有不尽情应付之理?当夜蒋介石便跟着打茶田,自有一帮朋友跟去热闹了一阵。
阿宝已不再是大姐了,如此半月,有一晚蒋介石赖着不走。“蒋老爷,”阿宝见客人尽散,便挪动椅子挨着蒋介石坐下,巴结他。把一盆炭火拨得直冒火舌,娘姨再端上细点消夜,边吃水果边谈心。蒋介石乐不可支,挽着她道;“早碰到你,我就,”他咽下去半截话,改口道:“你真教人疼爱,长得那么漂亮。”
“你,”阿宝娇嗔道:“规矩点。”接着她叹口气,弦外有音,“象我们吃这碗七煞饭的人,还得老爷们包涵点儿。”
“七煞饭?”蒋介石笑道:“此话怎解?”
“你不懂?”阿宝抿嘴一笑:“不是装傻罢?我看你样样都懂。”
“你说说看。”
“好罢,”阿宝边用火钳拨火边说:“谁说堂子饭好吃呢?这碗饭一点都不好吃。表面上饮食起居,好象很舒服,实际上招待客人,有时候连小便的功夫都没有,也没有功夫吃饭,这叫做饿煞。有时候呢,却又吃得肚子里装不下,可是你还得吃一点,这叫做饱煞。近来人心不好,姊妹淘出堂差常遭暗算,我们都在提心吊胆,这叫做吓煞。有时候两个客人一齐来,都不肯走,两只白板对煞。我们八面玲珑敷衍,还怕拆穿了西洋镜,这叫做急煞。”正说到这里,娘姨在门外叫道:“先生,你出来一忽儿。”蒋介石暗自好笑,莫非还有一只“白板”来了么?
但阿宝不多一会便蹑手蹑脚回到房间,看见蒋介石正坐在火盆旁边俯首沉思,便把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也不说话,尽是笑。
“你回来啦?’’蒋介石把火钳一摔,反手抱住了她的腰部:“怎么一忽儿就回来啦?那边有一只白板要同我对煞么?”
“不,”阿宝噗哧一笑,放开手挨着他坐下,“讨厌死了,一天来三遍,”她扭动腰肢:“人家不么!”
“谁?”
“不告诉你。”
“你说,我决不吃醋。”
“你们男人,”阿宝媚笑:“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恨得要命!”
“到底是谁?”
“你一定要知道么?”阿宝笑道;“那我就说啦!老风祥的小开。”
“他,”蒋介石一撇嘴:“乳臭未干,也敢到这里胡棍来啦!”
“我不喜欢这个人。”阿宝依偎着他:“你好,我那天一见你,便……”
“我问你,”蒋介石把她接在怀里:“刚才你说的七煞饭,你只讲过饿煞、饱煞、吓煞、急煞,还有三个是什么煞?”
“这有什么好听的,”阿宝娇嗔道:“你爱听,那只好讲。”她挟了块木炭放在盆子里:“你知道的,我们的客人可以分为两种,万一要好的客人‘跳槽’,不要好的客人却三天两头厮混不清,我们怎能不恨?这就叫做恨煞。出堂差是我们的‘公事’,越是红,越是忙,红倌人一天夭到晚在出堂差,这叫做忙煞。但是一忽儿出到东,一忽儿出到西,虽然有一顶轿,
或者有一辆包车,但是一天到晚奔波不定,真跑煞人了。”
“所以叫做跑煞,”蒋介石接嘴道:“是不是?”
阿宝点点头:“所以啦,这就叫做七煞。”
“我何尝不是在吃一口七煞饭?”蒋介石笑道:“来不及吃点心便上交易所,想吃东西没有空,饿煞;大老板请客,你吃饱了也得吃,饱煞,拿着款子怕抢,吓煞;行情不准怕亏本,急煞:错过机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拿不着,恨煞,周旋顾主之间,拍板报行情忙不过来,忙煞;出得交易所到处奔波,找关系,应酬,跑煞!瞧,我们不是一样的七煞么?”
“你真会说,”阿宝紧紧地依偎着他:“我同你,怎么能比呢!你在天上,我在泥里!”说罢只听见滋的一声,两颗眼泪掉落在炭火盆里。
正是:你也七煞,我也七煞,一对宝贝,不必对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16:32:01 +0800 CST  
第十一回 回上海兼充教练官 垮台后变成马浪荡

且说辛亥革命爆发以后,中国出现了两种政治势力,公开对立。其一,是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反清的革命势力,另一就是袁世凯继承满清的反革命势力,袁代表着地主和买办阶级。帝国主义者都在动脑筋,企图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对象,用为继续侵华的工具。在这期间,争夺中国最烈的,该算是英美与日本。在利用中国的手法上,也各有巧妙不同:日本是制造中国混乱,以便混水摸鱼,因此对各种对立势力,同时操纵,英美则扶持最顽固的代表人物及其政府。
袁世凯的政治活动,主要是依靠英美,美国尤有急起直追之势,即以取得对华贷款权利而论,袁世凯死前,就已经有五个中美借款的合同了。民国元年八九月间,孙、袁在北京见面,有过一段秘密谈话,当时孙中山问袁世凯的联美历史(即美国利用袁世凯的历史),袁世凯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些,使孙即席嗟叹,谓为远谋。所以,美国不但在舆论上打击孙中山,在外交上,也始终拒绝同他领导的革命阵营建立任何正式与非正式的外交关系。民前一年(一九一一年)十月十五日,民国临时外交代表伍廷芳,即以“十八省中,已有十四省宣布独立,拥护共和”的充足理由,要求美国承认共和政府,美政府置之不理。十一月十一日,伍廷芳致电美驻京使馆,请它转达清廷,劝清室退位,美使拒绝转达。十一月十八日,民军在湖北办理外交事务的王正廷,再向美国驻汉口领事格林(Rogers S Greene)作相同表示,也遭拒绝。不久汉阳失守,民军请各国驻汉领事调停,以便与北军进行交涉,或者允许民军携械退出武昌,又被美国务卿批驳。之后,民国元年(一九一二年)一月十七、十九两日,南京临时政府外交总长王宠惠先后向美政府请求承认,又两次碰壁,
在财政上,美国拒绝支持孙中山,自然不在话下。为了捧出袁世凯,美国驻华公使卡尔洪(W.J.Calhoun)正式向国务院建议要发动第二次“八国联军”,平定孙中山的“骚乱”,来替袁世凯“维持秩序”。民国元年二月十三日,隆裕太后授权袁世凯组织政府的第二天,美公使却奉国务院之命通知袁世凯,说中国这才进入了“形成阶段”,中国驻美公使今后可以行使职权。美参众两院又于同月廿九日通过“庆祝中国共和政府成立”的决议案,国务院也表示欢迎袁世凯‘强有力的统治”。
逃亡在日本的蒋介石,那时他闲得无聊,在跟一个日本人学德文,同时胡诌乱剪,印了几份什么《军声杂志》,骗骗外行。自从知道这些消息以后,估计孙中山在伤脑筋,关于陶成章的案子,时过境迁,大概不再追究了,于是浩然有归志,想回上海看看,陈其美对“革命”是什么态度?当然是重要的,但主要还是在打听一下政治行情,便在是年冬天回到上海。
可是陈其美也不想重用他,仍旧给他团长名义,但为了使他多得一份收入,还派他兼任教练官。他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别让孙中山知道你跟陶成章案子有关系。钱不够用,问我拿。”
蒋介石便在上海开始了嫖赌征逐、花天酒地的生活。那时他的朋友有三类,一类是陈其美的侄子陈果夫、陈立夫和江浙财阀张静江、以及戴季陶等交易所的经纪人,经常出入交易所抢抢帽子,捞一把吃喝玩乐的本钱,不过蒋介石本钱有限,“头寸”又小,只能跟在人家后面跑跑。另一批朋友是他的师父黄金荣,以及张啸林、杜月笙、虞洽卿等一班人,那威风就大啦:私运军火、制造伪钞、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包运鸦片、开设赌场、绑票暗杀……真是无所不为。还有一类便是张群与黄郛,属于“智囊团”政客之流。他这三批朋友虽然有文有武,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依靠洋人的势力陈果夫、张静江他们以江浙财团为靠山,给洋人充当掮客,黄金荣、虞洽卿等辈以黑社会组织为资本,给洋人充当包探,都是巴结洋人,欺侮老百姓的买办。周旋于这三批朋友之间,蒋介石这种流氓生活,一直过了十年之久。
蒋介石兼任教练官以后,根本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趣去做教练工作。为了应付,顶多一个月出席一次会议什么的,他自己可进了“交易所”和“黑社会组织”,在充当一个“入伍生”了。
正当那时候,(民国二年)袁世凯阴谋称帝,江西、安徽、广东、湖南、四川各省发动讨袁,局势非常混乱。江阴炮台在袁世凯的军队手里,使革命军受到严重的威胁,孙中山认为一切落伍军人,只要晓以大义,是可以说服的,要革命党人多从这方面入手,俾使减少流血,增加革命军的实力。陈其美于是想到一着棋子,他要派人到江阴去,运动江阴要塞炮台反对袁世凯独立,但派谁去呢?他捉摸了半天才决定派杨虎出马,可是又怕不顶事,想起他侄儿陈果夫常在他面前夸奖蒋介石的好处,便把他找来吩咐一番,要他跟着杨虎出发江阴,说服要塞司令。那时杨虎官阶比他高,是他的上司。蒋介石明知这是件苦差事,但一想反正有上司杨虎顶着,自己负不了多大责任,于是一起上路。不料到达后不但没有说服人家,差一点几乎给袁军抓住枪毙,杨蒋二人连忙逃命,从苏北一路讨饭奔回上海。不过以后有人说起这件事,却只提杨虎而不提蒋介石,就因为以后的杨虎变成了蒋的部下之故,其实蒋介石这件事倒是好事,他的确做了一次无名英雄,在他一辈子,除了那一次,再也没有一件事情是光明磊落的了。好者说好,坏者说坏,应该表扬一番。但上海北火车站那时却发生了一件凶杀案,革命领袖宋教仁被袁世凯暗杀。
革命党人于是更处于劣处,蒋介石连每月难得去一次的“教练”也不干了。袁世凯为了掩人耳目,命令江苏都督程修全、民政厅长应德闳缉凶。袁世凯以为这个凶手将一辈子‘缉”不到,因为指使枪杀宋教仁的是总统府秘书洪述祖,洪述祖却听命于代理国务总理内务总长赵秉钧,而赵秉钧则是奉袁世凯之命而行。赵、洪两人把可耻的暗杀布置得一切顺利,凶手也逃了,要把他抓到,实在非常困难。
不料程德全、应德闳二人,绝未想到,袁世凯要他们缉凶不过是烟幕而已,两人于是假戏真做起来,宋教仁是个革命党,杀他的凶手为老百姓所恨,没多久,那个凶手真的抓住了;而且在凶手家里,还搜到凶手同赵秉钧、洪述祖来往的电报以及其他证件。程、应二人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些证件也同时予以公布,袁世凯于是大感狼狈,几乎下不了台,羞怒之下,进一步毒死了赵秉钧,洪述祖最后也就地正法。
这件事情使蒋介石凉了半截,原来见不得人的暗杀玩意儿,内中还包括这许多文章,明明是袁世凯杀人,但还要假装缉凶,赵、洪二人明明是奉命杀人,但到头来却不得善终,死于老袁之手。这样说起来,万一陈其美要杀蒋以灭绝陶成章案的活口,那他不就完了么?蒋介石越想越害怕,躲在堂子里不敢露面。但对于暗杀这一套玩意儿,倒增加了不少经验;而陈其美竟然没有毒死他灭口,当然对他感到无限感激,于是对他的侄子果夫、立夫,便象兄弟似的亲密。
面对着袁世凯的称帝阴谋,配合上赣、粤、湘、皖、川各地的讨袁运动,陈其美被推为驻沪讨袁军总司令。七月二十八日晚间,蒋介石奉命进攻江南制造局,可是这位团长兼教官并没有一举而攻克之,相反的给袁军杀得弃甲曳兵,落荒而走。
紧接着,南京给袁军攻下,二次革命宣告失败。袁世凯迫国会选他做正式大总统,解散国民党,大兴党狱,革命党人纷纷逃亡,大部分到了日本。日本是蒋介石旧游之地,他也跟着狼狈前往,郁郁不得志。民国三年回到上海,那时孙中山组织中华革命党,号召逃亡同志归来,蒋介石奉命进攻沪西,还没动手已遭追捕,又第四次跑到日本。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欧战爆发!大战开始不久,日本以德国占据青岛为借口,攻略山东。美国即怂恿袁世凯向日本提议限制战区,大为日本所反对,后来英法等国又示意中国参战,日本仍多方拦阻,它生怕中国因参战掺入国际活动,影响了它的侵路。美国乘机大做军火生意,直到一九一七年二月才宣布加入这场混战,同时希望把中国卷入大屠杀的血泊之中,使中皿统治者取得战后发言权的代价,作为联同美国抵抗日本的帮手。虽然做法与日本不同,但动机完全一样。袁世凯垮台以后,他所代表的各种黑暗势力并未消除,日本很快利用了“北洋正统”的段祺瑞,美国则以继承总统的黎元洪为对象。在一个短时间内,美国和日本在中国的斗争,又表现为黎元洪与段祺瑞的斗争,所有张勋“复辟”以及中国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都是这个斗争的产物,蒋介石在这期间,民国四年回上海,在淞沪司令长官陈其美身边谋运动肇和舰,袭取应瑞舰都没成功,大部分时间在上海做马浪荡(无所事事的意思),但他真的没有事干么?那也不见得。
蒋介石是清帮中人,(清帮后讹称为青帮,洪门被称为红帮。)清帮有一套切口(暗语)叫做“海底”,帮中人必须谨记烂熟。因为他们在本码头,同门中人谁都认识,当然用不着这玩意儿,但如果外出,便可用上了。对于这个吃饭本钱,蒋介石真是背得滚瓜烂熟,给他马浪荡的生活解决了不少困难。原来开码头(从甲地到乙地)时欲得帮中人的援助,“盘海底”就是第一步手续,就象考职员先问姓名籍贯一样。如果问答有了错误,非但事与愿违,对方还会怀疑来者是个假冒门槛的“空子”(帮外人),那就事态严重,准教你吃一个三刀六洞。凡正式帮中人到达外码头,当然不知道谁是码头中人,又不便到处打听,于是便到茶馆里坐下,只消将碗盖取下,戳在碗的左面,盖顶向外,盘底朝里。如在酒店,只消将筷子横放在酒杯外面,这叫做“挂牌”。“牌”既挂出,帮中人一见便会上前招呼,问道:“老大(帮内尊称),你可有门槛?”挂牌人必须恭恭敬敬起立回答:“不敢!是占祖爷光灵。”那人再问:“贵前人是那一位?贵帮是什么帮?”答:“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师,敝家姓陈名上江下山,是江淮四帮。”问到这里,已知是“自家人”了。
对方又要问道:“老大顶那个字?”挂牌人如果是个“大”字辈,便答:“头顶二十世,身背二十一世,脚踏二十二世。”至此双方归座。再问贵前人占那一码头?现在那一码头?便照直说明。然后再将三帮九代报出。三帮是江淮四、嘉海卫、新五六;九代是自身前人和引见师、传道师的三代。到这里,对方便须招待食宿,给他零用,不过只限三天,第四天就不再招待了。
至于挂牌人还问人家,因宾主地位不同,就稍有改变。如问人家字辈,不能说“老大顶那个字?”而须说“请教老大烧那路香?”答语也不说第几世,而改先“头不几路香,脚踏几路香,手烧几路香”了。还有一种寻衅的盘海底,替如甲乙两人同是清帮门槛,为了女人或者钱财什么的,大家过不去,欲待寻仇觅恨,可是又没有机会。于是在相遇时借“盘海底”来一个“开场白”。譬如在茶楼酒肆两人见了面,甲便上前问道:“敢问老大,贵帮有多少船?”乙听了明知来者不善,但自己也不肯屈服,便答道:“一千九百九十支!”甲知道乙不肯领教,再问道:“贵帮船是什么旗号?”乙答:“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首四方大纛旗,船尾八面威风旗。”甲再问:“船有多少板?多少钉?”答:“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甲开始冒火,追问道:“有钉无眼是什么板?有眼无钉是什么板?”乙答:“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甲不甘休,再问:“天上多少星?”乙答:“三万六千星!”甲追问:“身有一条筋!”乙答:“剥掉皮肤寻!”甲再问:“一刀几个洞?”乙到此必然大怒:“一刀两个洞,你有几颗心?借来下酒吞,拳头上来领!”到此,那甲乙二人,便打起来也!万一乙方自知不敌,抱定不吃眼前亏主意,甘愿暂时屈服,那么也可以求情讨饶。如甲步步进逼,乙便起立,口称;“不敢!兄弟初到贵地,一切全靠诸老大包容,兄弟或有脱节之处,请老大诉知敝家师。朝廷有法,江湖有礼,光棍不作亏心事,天下难藏十尺身。该责便责,该打便打,你我都是自家人,请老大息怒,直可以截,短可以接,兄弟初来漫到,老弟先买一碗来奉敬老大!”说到这里,便叫堂倌(伙计)泡上一碗镶红茶,双手递将过去:“待兄弟去请敝前人下老哥的气。”这种做法叫做“打招呼”,若是甲还要苦苦相逼,在旁的帮中人,就要不答应了。上述是“海底”部分,在下非门槛中人,自难记得完整,比不上蒋姓“兄弟”,他把海底比“步兵操典”还背得熟理!
正是:出外靠海底,不愁没饭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16:35:28 +0800 CST  
补发“第十一回”,才发现少更新一回,惭愧......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16:36:28 +0800 CST  
第十六回 觅金屋介石藏美 付银子阿宝赎身

书接上回,却说阿宝知道蒋介石这个嫖客得罪不得,便使劲侍候,大灌迷汤。长三堂子的倌人另有一套工夫,玩惯野鸡的蒋介石可没见过,大开眼界,满身酥软。
且说日月如校,光阴如箭,一眨眼已是中秋时分。藕大如船,饼圆如月,娼门中人纷纷忙着进场。那时光操神女生涯的,有先生与阿姐之别,“先生”进场,照例由鸨母派人往迎,叫做“接先生”,那个被接的先生,在节前已经考虑到下半年的出处,接洽妥当,便在私寓或假旅馆严装以待,等到妓院派车来接,便手拿袋香和安息香上得车子,到门口有一串鞭炮在欢迎她。蒋介石那天便到阿宝房里瞧热闹。只听见鞭炮声起,一个热悉的鹅蛋脸下了车子,早有龟奴在门口点燃一把火把,那新来的先生便跨过火把,直闯进来,蒋介石叫道:“老三!”
“嘘!”阿宝闻声失色,把蒋介石一把拉回房里:“你别跟她打招呼,必须行过礼,喝过茶,然后大家才可以交谈,否则不吉利,以后多口舌,你千万不能同她说话。”
“有这么规矩,”蒋介石头先以为她喝醋,经她一说,才知道是那么回事。便躲在门帘后面向客厅张望。只见老三已经立在室中大方桌前,鸨母惜春老四高烧蜡炬,举室通明。老三把手里的香往桌上炉中一插,行过礼,退而就座,娘姨端上香茗,老三也不推让,呷了一口,放下茶碗,这才透口气同惜春老四共话家常。
“你们的规矩哪,”蒋介石也退回房里:“真不少。”
“这叫做行行有规矩。”阿宝间道:“你同老三,也是老朋友了吧?她看见你在我这里,不会酸溜溜么?”
“那里,”蒋介石拧她一把,“酸溜溜的是你自己,人家刚进门,便……”
“你,”阿宝不乐:“你才猴急,人家一进口,你就张口乱叫,幸亏她没听见,否则一开口,她在这里,这一碗饭也别想吃得舒服。”
“我跟她无冤无仇,”蒋介石忙道,“我不知道她转到你们这里来,又不懂得规矩,所以叫了她一声。她同我也没有什么交情,跟张老爷、陈老爷、戴老爷到她以前那个地方打过几次茶围,没想到她上这里来了。”
“命嘛!”阿宝凄然说道:“今天我在这里,明年说不定转到别家去,凑巧你也在那里,难保你不在别人面前数说我的过去,不过你不会脱口而出,叫我的名字了,因为你已懂得规矩。”说着说着,感喟身世,不禁又掉落两滴眼泪。
蒋介石忽地叫道:“你别哭,我把你接出去,你愿意么?”阿宝一怔,朝这个嫖客打量半晌,反问道:“你又来开玩笑了罢?”
“谁开你的玩笑?”蒋介石把她楼在怀里,低声悦谊:“自从碰到你,我真是茶饭无心,辗转失眠,把你接出去,我们就成天守在一起,……”
“你有太太,”阿宝把胸前那双手一推:“你接我出去,万一弄到鸡犬不宁,又得怪我不吉利。”
“没有的事!”蒋介石哈哈一笑:“我对这个黄脸婆,早就不耐烦了!没办法,我母亲要她从乡下出来,同我住在一起,你别提她啦,一提我就有气!上一次我从上海回乡下,第二天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在守门,问我上哪里去啦,又是柴米油盐啦,我一气,给她一个耳光,她咕咚咕咚从楼上直滚到楼下,幸好没有跌伤,她也没敢哭出声来。”
“嗯,”阿宝在心底里打个寒噤,淡淡地问道:“那我跟了你以后,难免也给你一巴掌从楼上打到楼下。”
“那怎么会?”蒋介石搂住她使劲吻着:“你怎么能同她比?你怎么能同她比?你怎么能同她比?”
“那你说的是真心话了?”
“真的,绝对是真的!我敢发誓!”
“发誓?”阿宝淡淡一笑,把一片嫩藕往他嘴里一塞;“客人赌咒,就好有一比。”
“比什么?”
“不告诉你。”
“你说嘛!”蒋介石央求道:“你不说,我……”
“好吧,”阿宝抿嘴一笑,“比作狗跟茅坑罚咒,说是再也不吃屎了,可是一转眼又……”
“你这小鬼!”蒋介石一把抱起她来,阿宝慌得在半空中舞动着两条粉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半晌,只听见蒋介石问道:“张静老想要个儿子,准备把俞凤宾娶过去,你知道了。我呢?也想把你接出去。你的身价,该还给老板多少钱?”
“俞风宾不是小先生。”阿宝答道:“是包给这里的,论一个节令计算,每一个节期,惜春老四便给她二百六十块,其余的统统与她无干。我的情形不同,因为没有多久之前,我只是俞凤宾的大姐。”她接着问:“你是真话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蒋介石起立穿衣:“我就问问张老爷他们去,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过门,别让你们老鸨敲竹杠。同时,我再去看看房子,你说,你愿意住在什么地方?”说着说着,蒋介石慢慢回过身子坐下。想着、想着,然后恶狠狠抬起头来,目光可怖,阿宝从心底里又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半晌,蒋介石咬咬嘴唇,问道:“我是决定把你接出去了,你说实话,除了我,你是否还有其他相好分我们应该事先交代清楚,省得你过门以后,背地里还偷偷摸摸,惹人笑括。”
“没有的事,”阿宝答道产自从我们相识,你成天在我房里,几时见过我还留过其他的客人?老凤祥小开仅仅来打过儿次茶围,见我冷淡,也不再来。”
“好罢,”蒋介石点点头:“那末,我们就一言为定了,我此刻去找房子,拣个日子接你,可是,”他一再叮嘱:“过门以后,可不能随便走动,你答应的咯?”
阿宝点点头,茫然望着他的背影下得楼去,不知怎的,便伏在被褥上哭起来,鸨母还以为她喜欢过份,进来冷冷地问道:“那个姓蒋的,什么时候接你出去,恭喜啦!瞧你喜欢得!”阿宝抹抹眼泪。“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答应他,就是这么回事,谁知道这种客人,哪一天不高兴,便要请你走路!不答应他呢?谁不知道姓蒋的脚踏青红两帮。翠芳老七那一回支票止付的事情谁都知道,好,你不答应他,明天叫几个瘪三等在门口,说好点抛你一头屎,说坏点洒你一脸硝镪水……”阿宝抽抽咽咽又哭了一阵,鸨母见嫖客还没付出定银,也懒得理会,一扭身便走开了。
那边厢蒋介石正在交易所里,向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他们讨教关于赎身的那一套,听各人说其中并无特别过门,也就放心。
“金屋藏娇,”陈果夫笑道:“恭喜你们两位啊,就不知道老兄打算在哪一处找房子?”
“那还用说?”戴季陶踱到他们跟前:“街上的小孩子们在唱:‘盆里兰花盆里青,讨小要讨苏州人,苏州阿姐有良心,房子要借拉笃跑马厅,’那你就借在马霍路得啦!”
“同你们在一起,”蒋介石一笑:“我们在交易所共事,讨个小,房子还借在一起,好巧!”
“现在旅店慢慢多起来了,”张静江抽嘴道:“看样子旅馆比借房子简单,起居饮食,招待使唤,都比借房子合算,我们何不开个房间?”
“开房间不大好,”蒋介石搔搔头皮:“外面把玩女人叫做开房间,现在我们讨小,不找旅馆好。”
“随便你罢,”陈果夫歪着双眼珠:“反正这是你的事,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又不能代劳!”
“你这家伙!”蒋介石抓起一块果皮,往陈果夫头上丢去。转身向张静江要了点钱,便匆匆跳上包车,飞似的向马霍路奔走,当夜分别找到了房子,到家具店里买了一套讲究的床铺桌椅,坐在交易所的包车上让车夫沿着跑马厅拉了一圈,不禁赞叹道:“小房子要借在跑马厅,”此话真有道理,原来这里空气新鲜,环境幽静,左右都是有钱人家,与平民区和闹市不能同日而语,平时走惯看惯,倒不觉得,如今自己租了小房子,那味道可不同哩!
闲话休表,却说张、蒋二人选了个吉日,把两人都接过来了,就在新房摆酒。
“说到借小房子,静老可真是我们的老前辈。”陈果夫畅饮一杯,指指张静江道:“当年兄弟我,也是请他做的参谋总长。”
“这个,”张静江一笑:“还是那一套,所谓小房子也者,相地务求其幽,房间则不必求其大,布置务求其精,设备可不必求其多,旅馆也不错。”他晃动脑袋:“中有情侣,玳瑁双栖,可以谈风月,可以叙幽情,不以房子之小,而稍减个中之乐趣……”他说到这里,只见戴季陶、陈果夫两人脑袋也撇着他一齐摇动,三人一起念下去道:“是盖武帝之金屋,襄王之阳台也!是以刘郎之家,不嫌其陋,情侣之居,更何讳干小哉!”
“唷!”几个女客相顾而笑:“今天我们这里打翻了醋缸,好不酸溜溜酸煞人也。”
“谁打翻了醋缸?”陈果夫笑道:“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谁敢同介石喝醋,我们不把他揍个稀烂才怪!”他几句话把大家逗得笑了一阵,只听得张静江低沉地问道:“一切手续都办妥了?”
蒋介石点点头,低声说:“惜春老四还算客气。”
“她不敢狮子大开口,”戴季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上海滩!轮得到她?”
“那末,”张静江放下酒杯:“她的名字该从花名册上抹掉了,今后也得有个名字,你给她起好了么?”
“陈洁如。”蒋介石低声说:“她的本名。耳东陈,清洁的洁,如意的如。说是苏州人,其实上海出世上海长大的。”
“不,”陈果夫拿着根象牙筷往酒杯里一蘸,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大字:“如夫人”,“是如夫人的如。”
大家一阵哄笑,衡堂里送过来打更的小锣声,张静江同俞凤宾告辞,大家一窝蜂跟着离去。戴季陶打趣道:“好啦,你今天喜事,我们大家也办喜事去啦,半夜三更,如果有什么事,站在院子里叫我们一声,我们一定听得到。”
“该打!”蒋介石捶了他一拳,同陈洁如送过客人,返回就寝,按下不提。
且说自从阿宝从良之后,蒋介石在交易所里的“帽子”“抢”得还算顺当。他更以为陈洁如有着“帮夫运”,替他带来了财富,百般宠爱,不在话下。可怜那个元配夫人,和蒋经国相依为命,早给蒋介石忘了,而那个“第一如夫人姚冶诚”和蒋介石十天八天不见是常事,挨打挨骂却有份。
正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4 21:45:22 +0800 CST  
第十七回 豪赌必输蒋介石破产 摆酒赖账虞洽卿撑腰

却说蒋介石同陈洁如遍发请帖,刊登广告,正式结婚,以后,正赶上交易所生意兴隆,同时他对于投机的奥妙,了解得非常透澈,在重重叠叠的证券起落当中,仅仅一年功夫(自民国八年到九年),竟赚了一百万块钱,又到日本逛了一回。
钞票、银洋、女人、美酒……在蒋介石手中飞舞,他狂笑着,脱下长衫,换上西装;迁出小房子,搬进大洋房;交易所的半旧人力车也不坐了,买了辆崭新雪亮的包车,叮叮当当招摇过市。张静江夸奖他道:“你真是后生可畏!当年我不过给你三千块,如今你有了百多万!交易所买卖本身是个大赌博,你有眼光,有魄力,好好地干罢!”
“以前是我们带你,”陈果夫赞叹道:“现在,该你带我们啦!无论抢帽子,逛窑子,你都比我们高一着,不枉我叔父当年一番苦心,他真有眼光。”
提到陈其美,蒋介石怅然道:“如果他活着,那多好,他可以看到……”
陈其美的小老婆也是堂子中人,芳名“乐琴”,陈其美死后下堂而去,重张艳帜,人称“都督夫人”,后来又嫁给盛杏生之子盛老五。她与陈其美生下的儿子陈駪夫,后在笕桥航空学校练习飞行时跌死了。这些都是闲话,按下不提。却说戴季陶闻言叹口气道:“人生如梦,吾佛慈悲,想开点,小蒋,带我们打茶围去罢!”

“一定一定,”蒋介石从不推辞,“不过我得去望望老头子,他今天生日,得送礼去。”
黄金荣家里宾客如云,从早到晚,从诞辰前夕到第三天,家里摆着流水席。普通客人拜过寿堂,根本到不了黄金荣身旁,已往蒋介石也是如此,现在有了身价,可不同了。
“要你破费,”黄金荣凸着个大肚皮,立起身来,还过礼,一脸横肉上面点点麻子在相互牵动,他指指牌局上几个客人:“介石来了。”一阵椅子响处,张啸林、杜月笙,虞洽卿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来,来一圈,我让你,我让你。”
“不不,”蒋介石行过礼,把他们三个一个个按在太师椅上:“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有事,磕过头,就要回去。”
“不吃寿酒么?回头还有潘月樵、夏月润、夏有珊的精采表演。”
“唉啊,”蒋介石边瞧他们打牌边说:“有一笔大生意,店里要我代表出面活动,回头我一定会赶来喝寿酒的。”黄金荣他们也不再强留,大家坐在椅上同他点点头,看他匆匆离去。
“这是个人材,”虞洽卿洗好牌,接过热手巾擦了把脸:“他的底细我全知道,熬到今天,真不容易。”
“阿德哥都说好,那没有错,”张啸林抽烟一支接一支:“我看他文武全材,”他低声:“还是个革命党哩!”
“以后,我们同他也该多往来往来,”杜月笙咳呛着,喝过一口酽茶:“有些地方,他出面我们光鲜,也亏得金荣阿哥和陈其美张静江有眼光,老早就看中了他。”
“当时我也有此意,”虞洽卿捡起一张白板,推下三张白板,开过杠:“后来知道他是金荣阿哥的门生,我非常眼红。”大家七嘴八舌,争着赞扬一番,把麻皮金荣乐得直打哈哈。
且说上海交易所这项玩意儿,纯然是买空卖空、投机造谣、欺骗暗算,诱惑,冒险、残酷、耍流氓……总而言之,大鱼吃小鱼,不知多少万人倾家荡产,这个是惨酷无比的大赌场。
蒋介石在交易所做经纪,全副精力投注在这个大赌场中的时候,正是中国共产党与孙中山领导国民党建立革命统一战线的前夜。孙中山、伍廷芳、唐绍仪等人通电重开广州政务会议,反革命政学系岑春煊下台,苏联向我国政府声明根本放弃前俄政府与中国订立的一切条约,很多现象使革命党人充满了信心与希望——除了蒋介石,蒋介石只对“抢帽子”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听说孙中山要你去广东?”虞治卿问道:“孙中山看样子有办法哩!阿伟,你去了之后,将来可别忘记我们这批老朋友。”
“谁说的?”蒋介石挺挺腰干,“你说我去不去?”
“去才是傻瓜!”季陶说:“革命有多少进账?我不相信革命会比抢帽子强。”
“行行出状元咯!”黄金荣道:“阿伟多聪明?说文是文,说武是武,交易所里吃得开,衙门当中兜得转,连孙中山都要请他去,”他抚摸着大肚子:“嘿嘿!”
“并不是孙中山要我去,”蒋介石说道:“是他手下的人,也是我们的留日同学,他来信说欢迎我去广东,刚才果夫听见了,但是没有弄清楚,孙中山并没有信给我,就是给我,我也不会去,革命?”他笑笑:“值多少钱一斤?”
钞票、银洋、女人、美酒……在蒋介石手中急剧飞舞。他狂笑着,因为他已发横财;他狂笑着,因为他俨然富翁;他狂笑着,因为芸芸众生是那么傻,包括孙中山以及“革命”在内,一页轰轰烈烈慷慨激昂的革命,还不如交易行一场偷偷摸摸勾心斗角的赌博。……
然而豪赌必输,转动如飞的轮盘忽戛然而止!民国十年间,这项生意经的全盛时代如昙花一现,上海交易所发生了不景气风潮,“恒泰号”也消失在这个风暴之中。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亏空了一百多万,债台高筑,上海站不住了,蒋介石并不例外,也破了产,还负债三千元,他们奔走相告,一筹莫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谁都没有了主意。更槽糕的是,清红帮竟放下脸来,代替债主向他们的弟兄们“包讨账”,不偿欠款,决不甘休。
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明知在上海无法立足,决定另打主意,这才到广东去参加“革命”。行前张静江还给蒋介石设法找到三千块钱,要他还债。原来交易所不景气是事实,“恒泰号”的例闭也是事实。但张静江这时耍花样,把自己的股份占到全部的三分之一以上,早已在事先转移了一笔资金,让其他的股东全军尽墨,而自己还在人前装疯哭穷。但他“厚爱”于蒋,于是偷偷地给了他一笔钱。另外还替他写了一封信给孙中山,说:“我向他推荐你,说你在军事方面也许比商场有办法,只要你安排妥当,随便什么时候可去广东找他。”
“我灰心得很,”蒋介石答道:“经过这次打击,大海茫茫,我真是意态萧条,很想回到溪口,上雪窦寺出家去了。”
“胡说,”张静江匆匆说道:“我们就要走,一切由你自己斟酌,交易所也罢,革命也罢,反正一样是赌博,只要其中有一样顺顺利利,还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么?而且我给你说实话,孙中山的招牌越来越硬,这个人又是个好好先生,你只要伺候得好,那就比什么都强,我在那年从外国回上海的洋船上碰到他,早已押了注,看来可以‘派用场’了,你明白么?”
“好罢。”蒋介石只觉得头昏脑胀,茶饭无心。他战栗着,逃是逃不掉的,只好跑到黄金荣那边哭诉。黄金荣叹口气道:“你放心罢,你的债务我虽然不能代偿,你那条命我可以替你保全。别怕,照样到交易所去,多赔点笑脸,别让人家说你没有种,出了事,便躲着不见面,你以后还要在上海滩露面。”
“谢谢你。”蒋介石心想,上海滩上还轮得到我么?这个跟斗摔得实在太重了。他失去了精致的洋房,失去了崭新的包车,失去了笔挺的西装,失去了欢乐和生趣。怀着张静江给他的三千块钱,到交易所去还债。幸好那些“包讨债”的流泯都受过师父的吩咐:“不许伤害他。”所以也没有挨打。可是三千块钱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有几个债主便把蒋介石围在中间,指手划脚痛骂,有几个还动手动脚。
“啪!”一个嘴巴。
“啪!”又一个嘴巴。
“别打别打,”流氓们做好做歹,把这位师兄假装逐出门外,劝开了事。蒋介石双手捧着热辣辣的两个脸颊,失魂落魄回到小房子,只见破旧的门口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包车,他心头一怔:“我偷偷地搬到这里,难道还有人知道,追上门来讨债么?”他不敢马上进房,蹑手蹑脚上得楼去,只见房门虚掩,陈洁如在里面吃吃笑道,“别动手动脚,给人瞧见了不成话!”
“哦,”是个生疏的中年人口音:“谁不知道你已经是蒋太太,可是你先生没办法,破了产,还是跟了我罢!”蒋介石一听放了心,原来此人不是为讨债而来,可是心灰意懒,也不闯进房去。颤巍魏上得天台,双腿软弱,倚在墙垣上怅然遥望,只见十里洋场,华灯初上,炊烟四起,黄梅季节是郁闷天气,使他呼吸都感困难。人群车辆象蚂蚁爬行,中间夹着拉得飞快的崭新包车,用干电池装置的两支车灯一闪而过,车上的铃子叮当地响。
“是那个倌人出堂差了?”蒋介石喃喃说道:“去罢,不管你是老五或者老三,反正我蒋介石是不会再写条子的了。”他向着昏黯的夜空:“我破产啦!老天,我破产啦,还挨了耳光!”他颓然伏在墙垣上,使劲捶捶脑袋:“完啦!上海滩?上海坍!”他干笑着:“我玩够了人,人家也把我耍得好苦!以前老听说张三破产跳楼,李四失败跳海,难道今天要轮到我姓蒋的?”他倏地倒退几步,心脏剧跳着,“跨过短墙,便是地下,地下……粉身碎骨哪!”蒋介石战栗着,战栗着,瘫软在天台上。
“忍住罢。”半晌,蒋介石摸索着爬了起来,‘反正我是空手而来的,如今虽然又空了手,垮了合,还有将来,将来……”他扶着楼梯的扶手下楼,“将来……”
在房门口,他停止了,那一对男女还在说话:“他真的不知道,”是陈洁如的声音:“我也始终没有跟他说,在我以前的客人之中,有你这么一个人!我说只不过有一个老凤祥的小开。”
“现在不用怕了,”还是那个陌生的男子口音:“现在你可以当面告诉他:你破产啦!还借什么小房子?老娘要跟有钱人去了,跟我大名鼎鼎的孟医生!”
“不怕丑!”陈洁如吃吃笑道:“快点走,他今天出去张罗还债,整整一天,就快回来。”接着房里床铺桌椅一阵乱响,蒋介石急忙忙倒退一旁,躲到楼梯暗角处,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只药箱出得房来,陈洁如说了声:“以后不许再来。”便把门儿关上。那男的凑着门缝低声说道:“你有病嘛,你的病只有我能医,我哪能不来?”边说边下楼去。蒋介石听见门外那包车喇叭“啵啵”地响了两下,知道他走远了,这才推开房门,天昏地转,往床上一躺。
“还好罢?”陈洁如把床头那盏洋油灯拿开,不让蒋介石看见床上凌乱情形:“今天债主没一个上门,大概我们搬来这个地方,他们没法找到。”
“债主没有找上门来,”蒋介石淡淡答道:“医生可不找自来,看样子,我们无论往哪里搬,这个医生是躲不掉的了!”
“你说什么?”陈洁如暗吃一惊:“什么医生?”
“过来!”蒋介石倏地从床上爬起,一转眼便到达了陈洁如面前,不待她转过脸来,两巴掌已经打了过去,打得陈洁如一屁股倒在地板上,楼下正在吃饭,灰尘撒满了菜里饭里。于是楼下在骂,楼上也在骂。蒋介石在债主面前是孺夫,在陈洁如面前却是英雄。骂了半天,陈洁如一个劲儿哭。“你同这个瘟医生怎样认识的?”蒋介石手持鸡毛帚,劈劈拍拍打击着梳妆台,“说!不说,我今天打死了你!好哇!什么老凤祥小开,原来藏着个瘟医生!”
陈洁如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抹抹鼻涕眼泪说道:“你也不必这样对我,你替我赎身嫁给你,可没有卖给你!人家是个医生,因为看病,老早就认识了他,可是自从跟了你,几时见我同他住来过?这次他听说你破了产,特地好心好意来看看。你倒吃起醋来啦。你要打死我,好罢,”陈洁如扑过去:“你杀了我罢!谁不知道你姓蒋的脚踏清红两帮,上海滩上杀个人,也不过好象宰了一只鸡!”
瞧见陈洁如扑过来,蒋介石反而手足无措,把鸡毛帚一摔,冷笑道:“好男不跟女斗,你疯你的去吧,我要出去找人,不跟你一般见识。”他走到房门口:“可是我警告你,那瘟医生如果再来,我要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罢嘭的一声使劲拉上房门,踉踉跄跄下得楼去。时已入夜,小衡堂里街灯摇晃,閺无一人。蒋介石摸摸口袋,竟无分文,暗叫不妙,反身回到房里,陈洁如还在床上哭着,他也不惊动他,东翻西翻找到了几个零钱,上黄金荣那边讨救兵去了。
对于这个门生的遭遇,黄金荣淡然置之。在他眼睛里,爬起来,跌下去;跌下去,又爬起来的例子太多了,蒋介石发财时大笔银洋孝敬他,如今失意,他只要通知手下不伤害他,也足够了。可是虞洽卿的看法就不同:“金荣阿哥,阿伟跟斗栽得不轻,听说他日子过得很苦。”
“别信他那张嘴,阿德哥。”黄金荣道:“你想,赚过百几万,还有钱住洋房,接婊子。如今垮下来,过日子是不成问题的。真正要跳楼的人是到交易所去上当的那批瘟生!”
虞洽卿有他的打算:“对于阿伟,我总觉得你应该另眼着待,人家孙中山那边都来过信,要他去革命哩。金荣阿哥,我有个办法,就说奉你之命,把阿伟夫妇接到我家里去避避风头。”
“好罢,”黄金荣无可无不可:“告诉他,叫他小心些。我通知徒弟们不伤害他,可是债主还放不过他,听说他挨了几下耳光,哈哈。”
蒋介石听说虞洽卿要他到他家里住,便立刻搬了过去。“瞧,”他向陈洁如瞪瞪眼:“阿德哥听说我景况不好,要我们住到他家里去,怎么样,你以为我这一跤再也爬不起来了罢?”蒋介石搬进了虞洽卿家里,一晃已经一个多月。寄人禽终非善策,尤其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他们已经离开上海,债主们便钉着蒋介石要钱,使他整天躲在虞家不敢露面,长吁短叹。有一天接到溪口家信,蒋介石以为是元配在他母亲面前告了一状,他母亲来信斥骂一番,要不又是家里催钱,他也懒得打开。可是闷得实在无聊,姑且拆开瞧瞧,这一瞧只见蒋介石嚎啕大哭起来,原来他母亲只活了五十八岁,死了。
“怎么啦?”陈洁如正陪着虞家的人在玩麻将,闻声一推牌便赶回房里,蒋介石也没答腔,把信拿在手里一扬,又闷头大哭起来。陈洁如不免劝慰一阵,蒋介石却在心里好笑;“这下子可找到借口啦,回家奔丧,什么人欠欠人,去你妈的!”但他哭得更伤心。当下给黄金荣留了一封信,匆忙打点一拼番,把陈洁如留在虞家,问虞洽卿要了一点盘缠,一个人便回到溪口去了。
对于他母亲之死,蒋介石的情绪很难表达。与其说他同她是母子关系,毋宁说他同她是下属与上司间的“提拔”关系。如果王妈当年不逃荒,逃荒并不逃到开封,逃到开封以后也不就雇于蒋家,就雇于蒋家后也没答应改嫁,那末,蒋介石的历史该重写了。他可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庄稼汉,虽然庄稼汉并非见不得人的行业,但蒋介石显然愿意做官,而且是大官。于是在他眼中的母亲,变成了一个“提拔”他的恩人、上司,而他是一个下属。
之后建“蒋母墓”,把“蒋母”的史迹大事渲染,处处证明了这个下属对上司的报恩之情,而非母子之情。如果有母子的感情在内,蒋介石不至于忘记了他的父亲,即使“肃庵公”并非亲父,结果把“蒋母墓”孤零零地表扬出来,如果说他是那个时代的“孝子”,也有疑问。
破产以后的蒋介石,又遭遇到毋亲病逝,这个打击很大。债款未清,大难未已,他写信给几个朋友求助,不是说“慈亲己逝,万念俱灰,”就是说“庐墓终身”,一辈子不愿回到上海滩了,这个冒险家挨了重重的一棍,失去了信心。
但办完丧事,又一个问题摆在面前:有了陈洁如,他不但抛弃了姚冶诚,毛福梅更成为“黄脸婆”,蒋介石是听到她的声音都讨厌的了。十五岁那年和她结婚,以后很快离乡,没什么爱情也没什么矛盾。二十五岁那年和陈其美过着更加荒唐的生活,娶姚氏为妾,一晃又是十年,如今已是三十五岁,毛、姚两个都成为累赘,他得摆脱。“赌场失意,官场得意”,他得投入。这个在“冒险家乐园”中打滚的蒋介石,感到张静江寄予他的希望,正是另外一种“交易”,决心了却家务,投向广州去也。
他用这种语气,给毛氏胞兄毛懋卿写了封信,要求他对他提出离婚的谅解,有道:“……十年来,闻步声,见人影,即成刺激。顿生怨痛者,亦勉强从事,尚未有何等决心必欲失妻分离也。不幸时至今日,家庭不成为家庭,夫固不能认妻,妻亦不得认夫,甚至吾与吾慈母火水难灭之至情,亦生牵累,是则夫不夫,妻不妻,而再加以不认子,则何有人生之乐趣也。吾今日所下离婚决心,乃经十年之痛苦,受十年之刺激以成者,非发自今日临时之气愤,亦非出自轻浮的武断,须知我出此育,致此函,乃以至沉痛极悲哀的心情,作最不忍心之言也。高明如兄,该能为我代谋幸福,免我终身之苦痛……”分明自己弃掉糟糠之妻,还要装腔作势。
只有十三岁的蒋经国,尽管遵照乃父之命,满脑子是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再加上《曾文正公家书》,但时“孝”字无法两全,他为生母的受苦受难落泪,蒋介石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忽地想到:这两个孩子同样需要处理,自己这次投孙是假,投机是真,飞黄腾达固所愿也,万一丧命又该如何?不能让陈洁如带着两人改嫁换姓,于是给两人分了家产,假惺惺留下一信道:
“余葬母既毕,为人子者一生大事已尽,此后乃可一心致力革命,更无其它之挂系,余今与尔等生母之离毕,余以后之成败生死,家庭自不致因我再有波累。余十八岁立志革命以来,本已早置生死荣辱于度外,惟每念老母在堂,总不便料余不肖之罪戾,牵连家中老少,故每于临难决死之前,必托友好代致留母遗禀,以冀余死后,聊解亲心于万一。今后可无此念,而望尔兄弟二人,亲亲和爱,承志继先,以报尔母抚育之深恩,亦即望以代余慰借慈亲在天之灵也。余此去何日与尔等重叙夭伦,实不可知。余所望子子女者,如此而已。特此条示,经、纬两兄,谨志毋忘,并留为永久纪念,父助。”
列位看官,在那个年代,碰到一个白相人(流氓)已是倒楣,这两个小的有了个“白相人爸爸”,而且满口仁义道德,更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但内心悲愤,特别是蒋经国,这在以后再表。
“你回来!”虞洽卿在上海写信催他:“别忘记你太太在我家里住,别忘记孙中由在广东得势,别忘记你口袋里还有张静江阵介绍信。……”
“去试试罢,”蒋介石自己考虑着:“了不起又是碰钉子,了不起同现在一个样,有什么关系?”于是这个宣称“庐墓终身”的孝子,又风尘仆仆于轮船中了。虞洽卿见他回到上海,不禁大喜,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阿伟,附耳过来!”一阵嘀咕之后,只见蒋介石笑出声来。那时光蒋介石的债主们听说他回乡奔丧,正发愁欠款是否有着落,又听说他回上海来了,彼此不免商量一番,如何在清红帮里讲好关系,别让“包讨账”的流氓们,不但讨不了账,反而替蒋介石做了保镳。
正在那个时候,债主们却接到了蒋介石的请柬,地点借在虞洽卿家里。
“有办法了。”债主们互相道贺:“这笔钱可以收回来了,蒋介石再没有钱,阿德哥不能看着他丢脸,这笔钱大概是阿德哥借给他的,要不,怎么还请我们上他家喝酒?”
“是啊,上海滩上,谁不知道阿德哥那几下子?”
可是,事实却把债主们的希望击得粉碎,他们在虞家宽敞的大厅中,看到了一桌丰富的酒席,看到了笑眯眯的虞洽卿,看到了恶狠狠的黄金荣,看到了青衫白鞋戴重孝的蒋介石。酒过三巡,只见蒋介石声音颤抖,端着个酒杯站起来向大家点点头:“各位,兄弟今天把你们请来,心里说不出的光荣与难过。光荣呢?你们都赏光了,你们是我的债主,不因为欠债未清瞧不起我,你们都来了,使我很光荣,请干一杯!”蒋介石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难过呢?”他抹抹嘴:“一来家母弃养,兄弟刚刚奔丧归来,原来想庐墓终生,不问世事,无奈虞先生黄先生函电催捉,说是广东要兄弟马上就去,兄弟也只得节哀顺变,移孝作忠,再有难过的,就是欠下各位的债款,到今天悉索敝斌,罗掘俱穷,还是无法清偿,每位!”蒋介石双手抱拳,向大家作揖道:“兄弟此番到得广东,如果叨光得发,将来一定加倍赔偿,万一时运不济,”蒋介石声调呜咽:“那就,那就来生饭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各位!”说罢一屁股坐下发怔。债主们窃窃私议,只见虞洽卿、黄金荣四目如箭,向每一债主脸上射去,大家也就哑口无言,闷头吃喝。半晌只见蒋介石重复起立,说道:“各位,如今广东的局势,真是大有可为!各位都知道,俄国变成了苏联,苏联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大极了,伟大极了!我们的革命领袖孙中山先生完全赞成苏联的做法,对苏联非常向慕,他还同苏联发生了关系,这么一来,孙中山先生的革命,眼看就要成功了。兄弟此去,不敢说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但是从这个形势来看,兄弟此去是十拿九稳,对于各位的欠债,一定有加倍奉还机会的!兄弟此刻连行装都来不及准备,今晚就要连夜出发了!”
正是:离开这赌场,到达那赌场,革命与投机,两者竟一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5 09:21:21 +0800 CST  
第十八回 无官可做黯然回春申 有机便投夤夜上兵舰

却说蒋介石在民国十年到得广州,广州国会正在召开非常会议,选举孙中山为非常大总统。那时光国内打得一团糟,孙中山忙得不可开交,对于蒋介石的投奔,他只匆匆忙忙谈了几句;“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五岁。”蒋介石恭恭敬敬答道。
“陈其美死了以后,你做了些什么?”孙中山放下张静江的介绍信:“做生意是不容易的,你学的是军事,现在国家正需要人材,你还是回到军队里来罢!”孙中山长太息:“可借陈其美他们死得早,如果今天活着,他们可以帮我做点事,我现在人手太缺。”
“是的,”蒋介石作伤感状;“其美先生真是,……”心中却非常高兴:“这下子做官可没问题了!”
但孙中山半晌没开口,忙着翻阅案头公文,蒋介石在旁等候好久,沉不住气,开口问道:“那末请问大总统,我应该到那部门去工作?”孙中山闻言一手按在文件上,霎儿下眼睛:“这祥罢,一时我也想不起来,你搬进总统府,跟我一阵再说。”蒋介石于是高高兴兴做了孙中山的侍卫,静待京官外放;可是好几天还没有消息,他心里虽然着急,但一想绝对不会一辈子干侍卫官这一行的,也就忍耐着侍候孙中山来。凭着他心眼儿机灵,倒也侍侯周到,挂着根盒子炮追随左右,没犯过什么差错。且说那年八月间,苏联代表马林到达广州,同孙中山畅谈大局,使蒋介石感到非常新鲜。他在日本呆过几年,在上海居住也很久,所见所闻,不是日本枪炮如何了得,中国要割地求和,就是英美军舰如何厉害,中国要赔偿道歉。但苏联却自己取消了帝俄对华所订的不平等条约,还派出代表访问孙中山。蒋介石一旁站立,只听见孙中山兴奋的声调,通过了翻译向马林说道:“谢谢苏联朋友的关心和对我们的带助!”孙中山摊摊手:“你们,同其它列强比起来,使我们中国人的感慨太多了。”
“总统太客气。”马林挪动他高大的躯干,弯腰为礼。
“这是事实,”孙中山把肘子支在沙发上,五根手指在太阳穴轻轻敲击,“从去年民国九年起,在直皖两系的军阀混战中,美国就在支持直系头子曹锟和吴佩孚。当时美国在巴黎和会失败以后,想找机会对日本报复,直系军阀已经取得河北、江苏、河南、湖北、江西等省地盘,实力逐渐壮大,同日本走狗皖系段祺瑞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双方便在七月间打起来了。日本帮助了皖系,美国帮助了直系,美日双方都很卖力!”孙中山苦笑:“帝国主义在国际上争夺中国的公开斗争,是和它们在中国国内幕后支持军阀的战争互为表里的!”
“你们中国,是个了不起的国家!”马林笑笑:“美国和日本可能在一个短期间里使你们不安宁,但是,凭你们中国人的智慧和勇敢,一定可以独立自由,康乐富强。”
“谢谢。”孙中山举右手一扬:“远景,是美丽的,苏联十月革命成功以后,你不知道给了我们多大信心和鼓励?问题是目前,”他皱皱眉:“目前,同中国捣蛋的情形是非常明显!日本,很快地扶持了一个新兴的奉系张作霖势力,以代替皖系的作用;美国呢?正利用直系与日本对峙,迷信武力统一的吴佩孚,很适合美国在中国扩张实力的口味哩!”
“是么?”马林低声问道。
“我们有凭据!”孙中山不安地起立,双手搁在背后,大步踱着,蒋介石瞧见他十根指头在相互牵动。蓦地孙中山站在马林面前,激动地说:“驻在北京的美国使馆向美国政府报告,说吴佩孚有全国最好的军队,说吴佩孚比张作霖还得人心!美国使馆还说:假如他赶走了徐世昌,而让黎元洪补充了总统的任期,那末对南方各省谈判统一的困难可以消除!你说:这成什么话?”
“孙大总统,”马林长长地透一口气,两道浓浓的眉毛紧紧皱着:“这些现象,此时此地,是不可避免的。但我早就说过,这只是暂时的现象,未来的中国一定康乐富强,毫无问题。十月革命以后,我们苏联人民具有密切结合的高度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深刻地认识到被压迫民族的利益是和我们的利益完全一致的,嗯,完全一致的!对于孙大总统领导下的中国革命,作为一个朋友,我们有两点意见。”
“好极了!”蒋介石看见孙中山挪动身子,更挨近了马林。
“首先,要进行中国革命,非要好的政党不可,这个政党必须能联同各个阶层,尤其是工农大众。其次,要建立革命武装的核心,要办军官学校,培养革命干部!”
“好极好极!”孙中山伸过手去,隔着茶几同马林紧紧握着,握着。孙中山陷入沉思的境界,半晌,才见他一跃而起,拉着马林便望外走:“我们到外面走走,”他伸出手来,阻止蒋介石跟随:“我们就在院子里,有人来,你请他们在这里等一等。”
“是!”蒋介石目送高大的马林与扎实的孙中山步出走廊,走入花园,翻译员紧紧跟在后面,不时伸出手来做姿势,院子里送过来阵阵桂花香味,也送过来孙中山与马林两人爽朗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美国、日本,皖系、直系……”蒋介石思索着,思索着,倚在大沙发上假寐,那些字样逐渐消失,有两个大字滋立在他面前:“苏联!”使他的心头异常棍乱。
孙中山高高兴兴接受了马林的建议,可是马林并没有带来军队替孙中山打击直皖军阀。而直皖军阀背后,却有美国和日本做靠山。
“万一将来直皖成功,孙中山不是要垮台么?他一垮台,我……”蒋介石觉得非常为难,同时孙中山又不提起发表他做官的事情,成天挂着根盒子炮做大总统的侍卫,慢慢地感到没有兴趣,于是随便找一个借口,回到上海看“行情”,静待时局发展了。
但是世界在变,中国在变,特别是五四运动之后,知识分子的觉醒是如此普遍,中国共产党诞生于上海,使长期沉闷腐朽的政治空气变为清新可喜,尽管一般人还弄不清什么是共产主义,然而鉴于孙中山和苏共代表沃亭斯基等人的往返密切,都感到必须把视野放远些,因为时代在变,蒋介石很快想到了这一点,马上把蒋经国自乡下转往上海读书,要他也闻闻新时代的空气,为了他自己的一贯手法:投机。
直到第二年(民国十一年)六月十六日那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到达上海,说陈炯明叛变,炮轰总统府,孙中山避到了永丰舰上,那时候蒋介石正在上海无聊透顶,闻讯灵机一动:“机会来了,孙中山处境危险,可是国内各方面条件都对他有利,陈炯明斗不过他,我姓蒋的在上海处境糟透,没有丝毫希望,如果在孙中山患难之中再追随着他,那他脱险之后……”
“这是很危险的,”陈洁如劝他:“机会还有的是,你早不去,迟不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去,我看……”
“你真是妇人之见,”蒋介石不悦:“你以为我此去一定活不成么?反正到处没办法,碰碰运气,至少比呆在上海孵荳芽强!何况大总统坐的是大兵舰,陈炯明又没有船,怕什么?”说罢就在当夜兼程出发。
蒋介石到达广州,只见一片炮火。找到卫戍总司令魏邦平,下得小船到达孙中山的座舰,孙中山倒是一怔:“没,想到你来啦!”
“是的,”蒋介石慷慨激昂:“知道总统有危险,所以不避艰难,星夜来奔,追随左右。”
“好罢。”孙中山同干部们在舰上集会,蒋介石便到后加一天,探听事变经过。
“谁也没想到,”一个军官说道:“陈炯明的花样真多,可是孙大总统的胆子也不小。十五日那天大总统就接到一个报告,说粤军将领接到陈炯明惠州来电,指示各将领围攻总统府,占领各行政机关,派兵进驻韶关。他们还在白云山总指挥处开会,决定在十五日当夜十点钟有所行动,要大总统避开,可是大总统不相信。晚上十二点,林直勉秘书同林树巍参军先后前来报告,请总统赶快避开,总统还不肯走,他说我把我在广州的警卫军都开到了韶关,我对陈炯明总算坦白得可以了,在这个情况之下陈炯明如再要来这一手,那只好由他了。说罢总统便去睡觉,可是各方电话纷纷打来,请总统赶快避开,他还不信。直到深夜两点,只听见四处军号凌厉,自远而近,嘿,叛军真的来了!大总统听见军号,才知道陈炯明真的要动手,于是便命令警队警备防御!”那军官打个呵欠,“到三点钟,林秘书他们又来请他躲避,说陈炯明这次备足现款二十万,作为谋杀孙中山的赏金,如果诸事顺利,并准各营兵丁大放假三天!”
“大放假?”蒋介石问道:“是不是曾国藩的带兵办法,‘大索三日’让他们奸淫烧杀,放三天特别假?这下子可厉害相很哩!”
“可不,”那军官惊异道:“老蒋对曾国藩这一套可有研究哩!”
“老赵,”有人不耐道:“你讲下去。”被叫做老赵的一顿:“大家见总统不肯出走,几个人便上去把他一挟,非要他走不可,于是大总统便给我们扶出总统府。可是,那时光大街小巷都有了哨岗,没办法自由通行,林秘书他们被叛军步哨盘问过好几次,终算通过了,大总统又不便同我们一起走,怕被人认出来,后来他就一个人走,走啊走的,走到了财政厅门前,嗯,大队叛军由东而来,大家都没法再跑了。”
“他们发现了他没有?”
“怎么没有!”老赵淡淡一笑:“孙大总统眼看躲不掉,好家伙,他干脆挤到叛军队伍里,好在他穿着普通的军装,人家还以为是他们的同事,也没有查问。一直走到永汉马路口,总统往路边一闪,奔到长堤,到达海珠的海军总司令部,便同海军温司令下得楚豫军舰,召集各舰舰长,听!”一阵炮声中老赵笑道:“揍他妈的!”
“后来怎么啦?”蒋介石问道:“粤军这样不济事?”
“可凶哪!”老赵问同僚要了一枝烟,珍贵地抽着:“后来,当晚三点钟,广州的交通都断了,各机关也给叛军占领。粤军第二师洪兆麟部的湘军向总统府展开了拂晓攻击,五十多个卫士,在观音山粤秀楼附近,同叛军打到正午十二点,叛军死伤三百多,还是没办法。叛军旅长李云复急啦,那小子见冲锋无效,又怕大总统逃掉,就用速射炮对准总统府射击,再用煤油烧毁了从粤秀楼到总统府的栈桥,杜绝出路,一定要把孙总统葬身火窟才甘心!”
“他妈的!”有人在骂。

“孙夫人呢?”蒋介石急问:“听说她在炮火里流产,幸亏廖夫人何香凝在一起……”
“她们差点给机枪打死!”老赵透了口气:“卫士们弹尽援绝,便向叛军缴械,双方言明:一经缴械,对方就不准再施射击。”
“孙夫人好险!”老赵再透口气:“双方讲好以后,对方马上变卦,卫士同黄副官马副官卫护孙夫人离开总统府,叛军马上开枪扫射,死掉多少人!叛军老是不见总统出来,于是进内搜索,才知道总统早已离开。……”正说到这里。舰上突地一阵骚动,原来是外交总长伍廷芳、卫戍总司令魏邦平上永丰舰来了。蒋介石跟着大家进入会议室,前后左右站立戒备,商量了一会,只见孙中山声色俱厉,指着魏邦平说道:“魏司令!你就回去,把队伍集中在大沙头,策应海军,向叛军进攻,恢复陆上防地!”魏邦平离座起立,向孙中山敬个礼,便下了小汽艇。
“伍总长,”孙中山站起来:“今天,我要亲自率领舰队,击破叛军!否则中外人士以为我已经丧失力量,而且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如果躲在舰上,潜伏黄埔,不尽职守,仅仅为我个人避难偷生着想,中外人士都会笑话我们。”
“是的,总统。”伍廷芳告辞:“我就回去,通告各国驻粤领事,请他们严守中立。”
伍廷芳衰老的身影离开永丰舰,孙中山扶着桌子目送着他,蒋介石一个箭步窜出甲板,扶着伍廷芳步下挂梯钻进汽艇。回到舰上,只见孙中山全副戎装,各舰舰长立在他面前对表。
“出发!”孙中山抬起头来,大步走向甲板。舰长们行过礼,纷纷归舰,只听见一声炮响,舰队徐徐开动。蒋介石随孙中山爬上指挥塔,孙中山手持望远镜,兴奋地前后左右边看边说道:“永丰、永翔、楚豫、豫章、同安、广玉、宝璧,吨位虽不大,但对付陈炯明,绰绰有馀了。”
“是的,总统,”蒋介石在旁附和:“风大,总统还是回到办公室去罢。”说着便把他扶下舰桥。
面对着航海图,孙中山沉着地用红铅笔在图上加注着记号。永丰舰长不时来电话报告。“报告总统,驶出黄埔了。”“报告总统,车歪炮台已经驶过。”“报告总统,前面就是白鹅潭。”
“射击!”孙中山挂上电话,跟着走上甲板,命令道:“向大沙头!向白云山!向沙河!向观音山!向五层楼!向叛军!射击!”
炮声震撼着河流,震撼着舰身,远处白烟迷漫,火舌飞舞,山谷中响起巨雷似的回声。叛军一顺炮弹落在永丰舰船舷旁,水柱激到半空中,蒋介石心脏剧跳,双腿酸软,拉着孙中山的胳膊劝道:“报告总统,敌人发现目标,赶快进去!”
“让开!”孙中山挣脱他那只手,大声传令舰长道:“继续射击!狠狠打击敌人!”
舰队猛烈攻击着目标,叛军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着,抵抗渐告微弱,终于岑寂。舰上的炮弹掠过长空,在溃逃的叛军中爆裂,再没有还击,孙中山的攻势胜利了。然而,孙中山却愤怒起来,舰队不能登陆!
“魏邦平!”他抓起电话机叫道。“魏邦平!你的队伍在哪里去了?”
“总统,”蒋介石跟着急起来:“这是个多好的机会!我们海军用炮把他袭散,陆军在岸上一举而歼灭之,那多痛快!可惜魏司令没有发动起来。”
“嗯。”孙中山瞅了一眼蒋介石,也不说话。他走上甲板,直奔指挥塔,望远镜里叛兵变成溃兵,弃械而遁,可是前面无堵击,后面也没有迫兵,溃兵们得以集合,又成了叛兵。
‘魏邦平!”孙中山仰首叹息,紧皱眉头,匆匆下得舰桥,下令各舰驶向中流砥柱炮台,转返黄埔。黄埔空气显得非常特别,人们在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闻欢呼声,也没有什么动静。孙中山猜侧其中一定有问题,通知舰长们小心。没多久果然有人来报告,说陈炯明派人来活动海军叛变,只要解块孙中山,陈炯明赏大洋二十万。
“总统,”蒋介石关上了房门:“我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别让叛军的人乘机进来……”
“你说是有人要向我行刺吗?”孙中山挥挥手:“把门打开!我相信海军不比湘军,不会给陈炯明收买的!二十万块钱出卖自已灵魂,在我的同志中没有这种傻瓜!疑心太多,反而同自己人有了距离,我不愿意这样子。”
“是的。”蒋介石心里一跳,赶忙把房门打开,正好外交总长伍廷芳夤夜赶来,说收到陈炯明一个电报,措辞荒谬,要孙中山下野。“我没有复他。”伍廷芳说:“我不想复他。”
“用事实答复他!”孙中山坐下来,亲自写信:“我要告诉前敌李总长、许军长、朱总司令、彭总司令、黄司令、李司令、粱师长,要他们迅速赶回广州,平定叛乱!我们坚守待援,以图海陆夹击,歼此叛逆,以彰法典!”
“希望廖仲恺这位财政次长,快点归来,”伍廷芳迈开衰老的步伐告辞:“我感到很吃力,老了,仲恺正壮年,可以帮您很多忙。”
“革命者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孙中山想送他下汽艇:“我们大家保重,中国前途绝对光明!”可是电话又把他拉住,伍廷芳也回头来听听有什么消息。
“廖仲恺给叛军扣留了。”孙中山颓然坐下:“他是十五日那天,接着陈炯明的电报要他去惠州商议要事,刚到石龙就给扣留,还用镣铐重刑,解到了兵工厂。”孙中山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着,使蒋介石深深感觉到:廖仲恺是孙中山最器重的人物。
不利于海军的消息接连传来:陈炯明在鱼珠炮台和牛山炮台增强火力,黄埔海军受到了严重的监视。广州从十六日那天起,叛军便开始抢掠烧杀,白昼奸淫,肆无忌惮。东关一带居民,有被抢过二十多次的纪录,一个女孩子,被轮奸至五六次之多。……二十日那天,叛军进驻韶州城,马上展开了抢劫,廖仲恺被扣后也无消息,孙中山陷于无比的愤怒与焦急。
“温司令,”蒋介石找到海军司令:“今日之计,只有软来,硬功是不行的,你身为海军司令,一方面应该发动海军官长士兵,推出代表,前来永丰座舰,向大总统宣赞效忠,让他宽宽心,另一方面,你应该同叛军接洽停战,这场仗打不下去了。我们是在船上,攻击得不到陆军的配合,退守有鱼珠和牛山炮台的监视,这样僵持下去,不但总统处境更危,我们也……”
“你说要投降么?”温树德冷冷地问道。
“不不,”蒋介石解释:“不是投降,是同他们商议停战办法,如果成功,便化干戈为玉帛,如果失败,他们把我们也奈何不得,他们没有海军。”
“让我同总统商最商量。”温树德便把这意见转达孙中山。
“假如他们还有良心,”孙中山沉吟半晌,说道:“应该知道他们所做的,完全是禽兽行为,荼毒生灵,蔑视长官,这种行为绝对得不到支持!与其将来引颈就戮,不如及早回头。”孙中山长叹一声:“我看是谈不成的,不过在不卑躬屈膝的情形之下开导他们一次,也未尝不可以。”温树德便率领永翔同安二舰驶入省河,前往谈判。晚风送凉,夕阳如血,孙中山立在舰桥上目送两舰。蒋介石说道:“温司令听到我的建议时还有顾虑,我说这样有什么可怕,人家没有海军,要他们派人上军舰来谈到,成功失败都可以一试。”
“你的建议虽然不妨试试,但是不会有什么成就,人家正处于优势,停战是不可能的。”
当夜温树德回舰,报告谈判失败。孙中山只是点点头,告诉他别惊慌。“刚才得到消息,各处义军并起,在我们黄埔附近,就有徐树荣、李天德、李安邦各司令表示态度,愿意讨贼,他们集中了一千多劲旅,使我们军威大振,你没有听见舰上久己沉寂的军乐,又在演奏起来了么?”
可是激昂的军乐在第二天却奏出了哀歌,原来,外交总长伍廷芳逝世了。
正是:破船偏遇打头风,确乎难为大总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5 09:51:31 +0800 CST  
第十九回 孙中山坚守黄埔 某秘书解剖叛徒

话说伍廷芳逝世消息传来,孙中山涕泣不能自抑。第二天《士林西报》记者到永丰舰访问,孙中山悲哀犹未稍减。他告诉那个访员:“陈炯明指使他的部下叛变是十五日,今天二十四,已经快十天了。总统是国会议员所选举出来的,所以我对国会议员负有重大的责任。目前我在军中,我应该照常行使职权,如果我放弃职权,那是不对的。即使要我辞职,也应该向选举我为总统的议会正式辞职,现在我坚守待援,亦惟守法尽职,对我国会与国家,负有完全责任而已!”
“国会、议员、选举、总统。”蒋介石在一旁听得分明,记在心头。
“请你告诉世人,”孙中山继续说道:“假如我轻弃职守,偷生苟安,那是自背初衷;从此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其将何以立国?又何必推翻满清,创立民国,枉费这三十年来惨淡经营的精神呢?”
西报记者告辞后,外面传过来一阵鼓噪,孙中山向蒋介石说道:“你去看看,什么事!”
“是温司令又来了,”蒋介石回来报告:“海圻号兵舰士兵听说他曾经同叛军议和,恐怕不利于总统,所以不让他回到舰上,他们正在吵。”
“我去看看,”孙中山大步到达甲板,向停泊在旁边的海圻舰瞧了一眼,派人传话道:“温司令同叛军商谈,是得到我许可的,大家不必误会。”但是温树德虽然回到了舰上,叛军的阴谋却使海军官兵间彼此有着顾忌:“谁是被陈炯明收买的人呢?”“那一个舰长将要发动叛变?”
“杀!”蒋介石建议道:“总统,先下手为强啊!”
“不!”孙中山皱眉道:“我深信我的同志们,他们不会这样傻。即使杀了我一个人,中国革命也不会停止的!但是如果我先杀自己人,那,那,”他直摇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报告总统,”电话在响:“民军收受陈炯明的钱联络河南叛军,袭我黄埔海军。”
“报告总统,海军高级官长,已经私下同叛军议和,据说将成事实。还听说陈炯明派吴礼和为代表,已经到达肇和兵舰,同该舰长接洽妥贴。”
“报告总统,海军陆战队司令孙祥夫已被叛军收买,他要赶走长洲要塞司令马伯麟……”
“报告总统,包办海军投降叛军,听说是败类何某,他接受了好大一笔贿赂!”
“不不,”孙中山向每一个报讯的人解释:“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要上当,中了挑拨离间之计,别忘了戒备!”
面对着叛军的阴谋,几天来孙中山一方面命令海军司令温树德特别戒备,一方面在长洲要塞敷设地雷。蒋介石却另出主意,他让各舰长前来座舰,向孙中山表示服从决心,声明拥戴总统;并命海军士兵全体入党,填写誓约,表示效忠。“这样子对他们有了约束,不致于给叛军收买。”蒋介石向孙中山报告;“现在,所有海军士兵,都是国民党的党员了。”
“这样做,我们只做了一小部分。”孙中山在甲板上用望远镜四处探望,只见碧海蓝天、白云黄沙、赭山绿树、红旗灰舰,周围是一片沉寂,他透口气,放下望远镜踱回办公室;“形式上要士兵宣誓、入党,这不是一件难事,可是要士兵们了解为什么入党,并且要每一个党员了解‘党’是怎么回事?党员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在这方面,那我们做得实在太少了!”接着又道;“刚才我观察了半天地形,也看了半天风景,又听你说海军士兵们全成了党员,我心里就有很多感慨。有句老话说:‘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我们的大好河山也一样,河山虽好,没有革命党的努力也是不行的,否则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炯明同我相处十多年,今天他做出了什么事情?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们革命党人中间,还有很多人的脑子是非常胡涂的。苏联朋友马林向我建议,要联合工农大众,培养革命干部,我越想越有道理,非要彻底去做不可!命令士兵入党,绝对不是好办法,因为不能解决问题。”
“是的。”蒋介有直抹汗。
“报告总统,”侍卫入室:“温司令带着一个客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
客人叫做钟惶可,拿着陈炯明的亲笔信要求和解,孙中山见信上写得分明:“大总统钧鉴:国事至此,痛心何极!炯虽下野,万难辞咎,自十六日奉到钧谕,而省变已作,挽狄无及矣!连日焦思苦虑,不得其道而行,惟念十年患难相丛,此心未敢丝毫有负钧座。不图兵柄现已解除,而事变之来,仍集一身,处境至此,也云苦矣,现惟凭请开示一途,俾得遵行,庶北征部队至免相戕,保全人道,以召天和,国难方殷,此后图报,为日正长也。专此即请钧安。陈炯明敬启。六月二十九日晚。”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孙中山读罢来信,往桌上一掷;“陈炯明对我,只可言悔过自首,不可以说求和!”
“内中一定有阴谋!”待来客告退后,孙中山喃喃自语,坐下还没几分钟,卫戍总司令魏邦平跟着求见,问道:“大总统准不准我调解?”
“调解?”孙中山指指椅子,“你请坐,魏师长。”他喝了一口水,右手微颤,显露出他内心的激动。半晌,只听见孙中山刚毅的声音道,“魏师长,魏司令,十七日那天海军出击,你陆战部队袖手旁观,贻误戎机,该怎么办?”魏邦平一怔,黄豆大的汗珠沿着他宽阔的海军帽直往脖子里流,“报告总统,”他声调颤抖:“那,那天,实在,实在配合不上,总统知道,交通情形很糟,到处是叛兵,我罪该万死,但是此心耿耿,总统千万别听信谣言。”
“我不听任何谣言,你请坐!”孙中山反剪双手,大步在他面前踱着:“邦平,我们谈的是纯粹战术问题,我并没有怀疑你其他问题。那天你配合不上,今天你又来调解,说明了你对这场战争没有信心。”
“不不,总统,”魏邦平直挺挺站起来:“我完全是好意。”
“我知道!”孙中山也直挺挺立在他面前:“邦平,宋代之亡,尚有文陆,明代之亡,也有史可法,我们之间,如无文天祥其人,如何对得起无数死难同志?我愿意你仔细看看陆秀夫的历史,我愿傲文天祥第二!”’
“是的,是的,”魏邦平直抹汗,“总统休息。我回去了。”
“希望你打定主意,”孙中山伸过手去,同他握着:“军阀一定要打倒,贪官污吏一定要去除,革命一定会成功!我孙某一个人安危谈不上,愿我们大家珍重!”
“总统,”参军李章达领了三个客人进来,“浙江代表邓同志,贵州代表李同志来了,还有一位是陈炯明的秘书,他最近愤而辞职,写了一封长信,托一位朋友面陈总统。”
“大家请坐,”孙中山同三个客人握过手,从李参军手里接过那封长信,马上拆开,边看边说道:“这位同志真是难能可贵,他身为陈炯明的干部,并且正在陈炯明把我逼得非常艰苦的时候,却看出了陈炯明没落的前途!他信上报告陈炯明近日致叶举各电,谋害益急,并且痛斥陈炯明诈伪的行为。他说:陈伤明人格破产,良心扫地尽矣!彼之赞成文化运动,提倡社会主义,以及主张今日之联省自治者,无非迎合人心,利用潮流,以求达到其个人之权力与虚名而已。究其实在,彼对于文化与社会各问题,固未尝彻底研究,毫无心得,即其对于三民主义,至今尚在怀疑诽谤之中,吾昔日以陈炯明为中国之新民,孰知其乃比顽固守低之不如者。盖其人为一多忌好疑,荀且偷安之人,故无论对于何事,无不信疑参半,所以其所言所行,无一不伪!以其凡事无彻底觉悟,故有此根本错误,倒行逆施之结果。即如其阻碍北伐,阴谋盘踞者,也不过利用中国苟且偷安之人,以破坏此根本解决之大举,其亦误于伪之一字而已!”
“好极了!”孙中山拍案而起,把那封信往李章达手中递过去:“李参军,这真是一针见血之谈,请你把这封信传给大家看看。”
叛军谋袭长洲要塞,贿买海军的阴谋越来越明显,有人建议移动舰队。孙中山召集各舰长开会商讨:“听说大家赞成把舰队开到西江,我们来研究研究,是移动好呢?还是坚守黄端镇定慎重好呢?”舰长们只表示赞成移动,但无有力的理由。“我想,”孙中山沉毅地说:“我们还是镇定镇重的好,处境危险大家知道,可是移到西江,也不大好。为什么呢?因为不但西江水浅,而且各舰移去后,仅留三大舰在黄埔,海军力量便分散而力弱,万一大舰真的被叛军收买,那末我们将来更难取胜。其次:大本营一旦离开黄埔,长洲要塞必失,广州附近水陆险要尽入叛军范围之内,牵制更难,贼焰将更嚣张!第三:我移驻西江,范围的确大了一些,活动虽易,但黄埔是广州咽喉,且有长洲要塞,其重要性非西江可比。而且我驻在黄埔,广州虽失,犹易恢复,威望仍在,如果转移西江,那末地势偏僻,无以系中外之望。第四:海军如往西江,重来省河不易,如果北伐军回粤,水陆夹击就不易奏效。第五:移驻西江,放弃长洲天然要塞,去另谋陆上根据地,但能否占领,尚未可知!而且西江各部陆军态度不明,能否为我所用?也未可知;如果陆上毫无根据,陆军又不奉命,那海军又将如何?势必孤立无援,反而误事!有此五害,我的意见是动不如静!”孙中山用红铅笔在地图上虚划了一道弧线:“还不如坚守黄埔,等待北伐军回来,准备水陆夹击省城!”他再将铅笔端指指日历:“今天,已经七月二日了,我相信大军已在回粤途中!”
“我赞成大总统的意见,”参军李章达发言:“目前形劳,的确是动不如静。”
“是的。”秘书林直勉附议。
“是的。”海军司令温树德也举起右手:“我放弃移向西江的打算。”
舰长们都没有其他意见,一致赞成坚守,相继辞退。
“温司令,”孙中山留住了他:“你同叛军谈和,其中停战日期是七月三号,就是明天了,你将如何处理?”
“看样子,停战是不可能的了,”温树德眼睛瞧着地板:“反正他们也奈何我们不得,让它去罢。”
“但我们要戒备,”孙中山皱眉:“要叛军讲道义、守信用,这是一件难事。温司令,请你下令,准备迎击。”孙中山坚定地慢慢站起来:“甚至准备出击,我们不能老是挨打!”’
兵舰上随即响起号角,悲壮激昂,吓得回旋在旗桅旁的鸥鸟,哗喇喇振翅远扬。
汪精卫、古应芬两人,在七月三日到达座舰晋谒,孙中山要他们早点回去:“根据情报,今天叛军可能惹事生非,你们趁时间还早,先走吧。”黄昏时果然有了动静,海圻舰长首先来报告:“刚才接到鱼珠炮台叛军的通知,说要我们知照海军司令,限舰队在今夜十二时前退出黄埔。”
“如果不退呢?”孙中山沉着地问道。
“他们说那就进攻!”
“我知道了。”孙中山点点头,踱到甲板上,拿起望远镜细细端详,忽地有几条小艇箭似的迎面驶来,夕阳里白浪翻飞,歌声激昂,蒋介石忙说道:“总统,还是回里面去吧。形势很紧张,万一那个,还不如撤出黄埔,比较安全。”
“那就更不安全了。”孙中山继续用望远镜察看,笑道:“你来看看,这是我们自己人,叛军决没有这种胆量。”
小艇靠近座舰,一个个海军攀上甲板,排成一列,推出个代表向孙中山行过敬礼,大声说道:“报告总统,听说鱼珠炮台给我们下了哀的美敦书,要我们在今夜十二时之前撤退,那怎么可以?我们是海圻海深肇和几条舰上的代表,请求大总统下令攻击鱼珠炮台,我们先发制人!”
“你们有这个信心么?”
“有!”代表们一齐举手,大声答复。
“好!”孙中山点点头:“你们回去,待命进攻!”说罢反身回到办公室,下令道:“海军向鱼珠牛山各炮台射击!海军陆战队,各司令部陆军由海军掩护过江,同时进攻鱼珠牛山!”
马达雷鸣,号角相闻,浪花四溅,旗帜飘扬,一艘艘兵舰出发了。经过座舰时,士兵向立在舰桥上的孙中山挥手喝采,夕阳下只看见点点白制服在甲板上移动,黑黝黝的炮身在打转,孙中山双目模糊,泪水夺眶而出,他掏出手绢擦了擦望远镜,一直目送舰队在水平线上消失。
预期的炮声没有传来,却接到了叛军求和的消息,同时海军司令温树德也来电话劝阻:“我们适可而止,反正这次攻击解决不了问题,叛军既已怯馁,请大总统收回攻击令。”
停止攻击令立刻传到前线,兵舰又一艘艘返防。可是,有三条大舰将要投降图遁的传说越来越多,谣言纷起,风声鹤唳,人心惊惶,到达顶点。到七月五日那夭,陈炯明又派钟惶可来求和,还带了一大批食品,说是“劳军”,也讲不清什么,坐了一会,得不到结论,也就走了。
“把他带来的慰劳品掷到水里去!”有人愤然提议。
“不,”有人反对:“我们给困在黄埔,也好久没打牙祭了,送来酒肉,吃又何妨!”
“他在里面一定放了毒药!”蒋介石说:“还是请示请示总统再说罢。”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便问孙中山如何处理。孙中山听取了各人的意见笑道:“大家既想打牙祭,就拿去吃罢。掷在水里是表示不接受陈炯明的赠礼,未尝不是一个有志气的举动,但迟了一步,如果要钟惶可带走这批东西,那倒是合适的。”孙中山沉思一会:“现在我们既然收了,丢掉它未免暴殄天物,还是给大家打牙祭罢。至于有没有毒药,我想是不会的。一来,我们不是傻瓜;二来,这些东西都是在广州买的,包扎得很好,上两也有店号唛头,那钟惶可临时故进毒药,似乎不大可能。”孙中山站起来道:“最主要的一点在这里:陈炯明这次叛变没有成功,已经下不了台,天下人都笑他,骂他,所以他几次三番要派人来求和,如果他竟敢毒死我,那他今后做人更无颜面,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他不会这么笨。”
“让我尝一尝,”孙中山命令侍卫打开一坛酒,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口,再切下一块熟肉,吃了两口,然后挥挥手,指指甲板上小山似的礼物:“给你分发各舰搞赏士兵,不必给我留下!”
看见孙中山尝试过了,蒋介石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跑到永丰舰舰长室里,大吃大喝了一顿。
“舰长,”蒋介石瞥见一架照相机:“里面有底片吗?”
“当然有。”永丰舰长反问:“你想照相么?”
“我不想一个人照,”蒋介石借着三分酒意:“想同大总统合照一张,留个纪念。”说罢便央求他立刻去摄影。先向孙中山报告:“报告总统,刚才我们在吃总统的犒赏,大家对总统的恩赐非常感谢。我尤其愿意追随总统一辈子,舰长也说总统伟大,愿意给您照一个相作为纪念,——他已经在外面等了。”
“他已经在等?”孙中山霎了多眼睛,放下毛笔起立:“好罢,既然在等着,应该去照。”
蒋介石喜上眉梢,忙不迭搬出一把椅子,让孙中山坐定,便立在他的身旁,一手撑腰,照下了一张相片,喜得他一夜没有合上眼睛。待照片洗好,那简直一天看三十遍,拿出来给每个熟人说道:“瞧!我蒋某是孙大总统最亲信的人!”
正是:相片到手心欢喜,从此身价平地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5 10:53: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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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5 10:54:40 +0800 CST  
第二十回 蒋介石苦思登龙术 孙中山脱险到香港

书接上回,却说蒋介石把他同孙中山合照的相片大量洗印,分赠友好,觉得这样做还不够显出他同孙的关系。整日价追随孙中山左右,孙中山一天到晚想着如何对付叛军,安定人心;蒋介石却一天到晚捉摸着如何抓住时机,平步升天,他想到了《士林西报》,想到了访员,想到了报纸,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我把孙中山这次蒙难记录下来,请他自己写一篇叙,请张静江题几个字,把它大量出版,不就显得我与众不同,天下人都知道我蒋介石了么?……”
“林秘书会不会走在我前头,或者怪我抢了他的生意?”蒋介石暗自思量:“他是秘书,记录这件事,是他同张秘书的事,不过他们正忙着公文,大概不会想到这一着。还有李参军,他会不会比我先动手呢?——不会不会,他也在忙着公事,绝对不会想到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那一晚蒋介石睡得很甜。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提早起床,磨墨展纸可是怎么也写不下去。正在发怔间,房门突地推开,孙中山探进一个头来:“你这么早就起身了么?该多睡忽儿。”
“报告总统,”蒋介石一个立正:“总统这么早已起床,我们更应该早点起来了。”
“年纪大的人,睡眠时间不多。”孙中山跨进房口,见桌子上铺着纸笔,笑道:“难得你一清早就在用功。”
“不不,”蒋介石满脸发热,馗尴尬尬答道:“报告总统,这一次,大总统实在太伟大了,我虽然不会写文章,可是愿意把这一次的经过原原本本记录下来,使天下人知道陈炯明的卑鄙,大总统的伟大,……”
“哦,”孙中山俯下身子往桌上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一行字:“这个就是题目了?”
“是的。”蒋介石心直跳。
“你愿意写,就写罢。”孙中山跨出房门:“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在险境之中,如果忙不过来,把这份工作不妨留在以后再说。”
军舰上的号兵在练习,陆地上的号兵在练习,曙色中一片苍凉悲壮的军号声,孙中山踱上甲板,在黑暗中纵目四望,只见一艘艘兵舰小岛似的凸出水面上,灯火辉煌,人影憧憧,凄幽的军号声中,远处偶或传来几声枪响。
“总统!”蒋介石低声说道:“回舱里去吧。”
孙中山没有作声。
“总统,”蒋介石再低声说道:“回舱去吧,外面冷,别伤了风。”
孙中山仍然没有作声。
使孙中山担优的问题越来越多,而孙中山望眼欲穿的北伐军却毫无消息。到七月八日那天,军长许崇智才从南雄寄信来,说北伐军各路人马,已经集中南雄,朱培德总司令所率滇军努力奋战的消息,使孙中山获得一些安慰。可是就在同一天晚上,海沂、海深和肇和大舰果然升火起锚,驶离黄埔,为叛军收买过去了。
“李参军,”孙中山问道:“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敌人以为我的坐舰在黄埔,三大舰移开后黄埔各舰便暴露在他们鱼珠炮台之下,无所掩护。黄埔后方的海心岗平日水深只有六尺,各舰不能通过,我的坐舰即使不为鱼珠炮台所毁,也必为他封锁,除了海心岗这条路之外,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最好,当然是从海心岗撤退,”李章达低声说,“叛军以为我们前有炮台,后无退路,其实海心岗的水位并非固定六尺的。”
“你赶快去测量,”孙中山低声道:“马上!”
李章达回来报告:“水深十五尺半。”
“出发!”孙中山立刻下令:“由黄埔上游,经海心岗,驶往新造村附近,掩护长洲要塞,力守长沙要塞!”
“海心岗过不去!”舰长们惊愕道:“如果舰队陷在海心岗,那情形难以想象!”
“没有问题!”孙中山首先领头出发,各舰果然顺利通过,大家透过一口气来。不料第二天(七月九日)叛军老羞成怒,鱼珠炮台钟景棠部渡河袭击长洲,要塞司令马伯麟部开枪迎击,战争进行时,没想到海军陆战队孙祥夫部会挂起了白旗投降了叛军,反戈相向,引敌登陆,长洲要塞失之顷刻。
蒋介石正发愁这下子可没命了,眼瞪瞪望着孙中山,只见他皱紧眉头,在地图上审视半晌,外面枪炮声震天价响,似乎根本役有听到似的。
“进攻车歪炮台!”孙中山回过身来:“驶进省河去,立刻传令!”
“总统,”官长们反对道:“车歪炮台形势险隘,炮台密布,攻克不易,通过更难!还不如把舰队移到西江。”
“不能这样做,”孙中山沉着答道;“从这里出动西江,必须经过牛山鱼珠叛军炮台,跑掉的三大舰已在沙路港口监视我们,这两道关口都不易冲过,我决定攻取车歪!”
各舰紧急准备突袭,到十日黎明前两点钟,还没有出发的讯号,孙中山着急起来,吩咐蒋介石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准备好了?”
“总统,”蒋介石回来报告道:“我到各舰上去转了一圈,舰长们在彷徨无措,进退莫决。他们说叛军在车歪炮台周围,布置得很周密,我们要攻取,把握是非常少的。”
“哦。”孙中山沉思良久,耳听村鸡啼明,目迎朝阳东升,但舰队对出击尚无动静,时间飞快逝去,挂钟上两根针已经指在九点三十分。
“水丰舰打前锋!”孙中山下令道:“楚豫、豫章、宝玉、宝璧一起走,从海心岗开到三山江口,向车歪炮台叛军阵地发炮射击。”
永丰座舰,一马当先,其他军舰也就一艘艘跟着出击。孙中山兀立舰桥上,突地发现豫章舰开足马力超越了座舰,舰长欧阳格在对面大声说道:“总统,豫章舰愿意打前锋,今夭是有我无贼,有贼无我!总统您不必走在前头,让我们保护您!”
到达车歪炮台附近,叛军炮弹雨点般落将下来,舰队通过时都受了伤,幸亏欧阳格奋勇攻击,分散了岸上集中的火力,但永丰舰上也被击中六颗炮弹,死伤甚大。孙中山在房里踱着,不时透过玻璃窗注视周围情势,蒋介石找了个角落躲避,在震耳欲聋的密集炮火中,痴痴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统,”永丰冯舰长推门而进:“您受惊了!我们已经进入省河白鹅潭,敌人的野炮据情报足足准备了两个营,但现在已经射击不到了。”
“赶快把伤员好好处理,”孙中山冷静地吩咐道:“我的安全问题,不必担心。”
“总统,”冯舰长又来报告道:“永翔、同安两舰来了,我们的实力已经增强。”
“总统,”参军李章达进入:“广州夏税务司同一个外国人来看您。”
“孙先生,”夏税务司一开口就问:“你是不是到这里来避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中山用沉着的声音反问道;“这里是中国的领土,我当然可以自由往来,什么叫做避难?你这个问题令人不解!”
“啊啊!”夏税务司挪动一下身子:“孙先生,白鹅潭是通商港口,接近沙面,万一发生战事,恐怕牵涉外国兵舰,引起交涉,不如请孙先生离开广东,俾可自由通商,不致发生事端。”
“夏税务司,”孙中山微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不是你应该讲的,我生平不怕暴力,不畏强权,决不受无理干涉!”
广州税务司恐吓孙中山那天是七月十日,一个月之后,八月十日清晨六时,孙中山历尽艰险,终于到达香港了。
蒋介石在《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中记录这一个月的经过说:海军总长汤廷光愿意负责调解,可是以双方敌体相视,被孙中山拒绝了这番“好意”。水上警察厅所辖之广亨广贞两舰来归,在车歪炮台与叛军对抗不敌,退向江门。洪兆麟又派陈家鼎来见孙中山,愿作调人,但无结果。风浪甚大,人心的波动也大,北伐军回粤之说,只听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传闻北伐军飞机经过韶关在马坝河头等处抛掷炸弹,可是叛军的飞机也翱翔于座舰之上,侦察海军形势。前方消息拟胜忽败,捉摸不定。永丰舰附近发现了叛军的水雷,距离美国兵舰很近,幸爆炸力不大,虽发不中,却使省河内的英美日各国兵舰感到威胁,各国领事群向叛军提出抗议,反对在省河放雷。可是一方面反对,一方面接二连三的向永丰放射。有一天在芳村附近抓到一个叫做徐直的叛军,供称是奉伪江防司令周天禄之命前来侦察形势,放射鱼雷,而且叛军已经买到五个鱼雷,重金聘请某国海军军官包办施放,并且透露了图袭海军的阴谋。
在惊涛孩浪之中,程潜、居正两人前往永丰舰,请求孙中山迁地为良。北伐军回粤始终没有确实消息,陈炯明的毒计一个接着一个,海军士兵又分派分系,重视乡土观念,战斗时固协力奋战,平时却吵个不休,孙中山还得分出一部分时间分头劝解。八月九日那天,有个顾问前来报告说:望眼欲穿的北伐军,不特不能返粤解危,而且赣南失陷,南雄不保,前方背腹受敌,大局危殆,大总统株守省河,有损无益。
“许崇智的捷报几乎害了我!”孙中山长叹息:“事既如此,我决定离粤赴沪。这位顾问平时不肯轻易分析战情的,我相信他的报告。”
英国领事愿意派摩汉号炮舰护送孙中山到香港,再在港转搭俄国皇后号邮船自港去沪,孙中山便在九日下午三点率幕僚离开永丰规,炎阳如火,孙中山冷静地吩咐道,“李参军,林秘书,”他把一盛文件递过去:“舰队善后事宜,委托你们两位代为办妥,海军士兵,请代发一个月恩饷。愿我们分头努力!”
“是的。”李章达,林直勉两人,目送孙中山一行转向摩汉号炮舰。
摩汉炮舰四点钟自广州出发,七点钟出虎门要塞,孙中山向幕僚们说道,“自从六月十六那天上得兵舰规,今天八月九日,已经快五十六天功夫了。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能脱险,一息尚存,此志不懈,希望我们大家努力!”
“总统,”蒋介石吞吞吐吐:“我记录的《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记到今天为止了。”
“到上海再给我看罢。”孙中山显然很兴奋,但兴奋之中却呈现着无限优虑,他一忽儿慷慨悲歌,一忽儿默然沉思,一忽儿拿起笔来迅速地写些什么,一忽儿同幕徐畅谈大局、外交等事。
“你要记录,”孙中山向蒋介石点点头:“我不知道你怎么记,但现在我这一段谈话希望你清清楚楚写下来。”
“是的。”蒋介石忙把纸笔准备妥当,只见孙中山双手互握,向幕僚们说道:“在省河里我们看见了英美法日各国军舰,因而引起了我一些感想:美国、英国、法国、他们都各有特点,且不说它。谈到今日中国的外交,以国土邻接,关系密切言之,则莫如苏维埃联邦共和国。至于国际地位言之,其与中国利害相同,毫无侵略顾忌,而又能提携互助,策建两国利益者,那该算是德国了。可惜国人不明俄德真相,以为德国大战失效,不足齿列,没想到他固有的人才与学问,都可以帮助我们发展实业!还有,”他抹抹汗喝了口水,蒋介石忙把摇头电风扇挪动一下,对准了他。孙中山继续说道:“那是非常可笑的,有些人以为苏联共产党非常恐怖,但不一究其事实。记得三年之前,日本参谋部有一个参谋在上海访问我,问我是否赞成俄国的无政府主义?我答复他说:俄国列宁政府组织完备,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政府,怎么能说它是无政府主义呢?这位参谋听后竞不能作答。”孙中山叹息道:“今天中国人士对俄国的恐怖心和以前差不多,说它是无政府主义,说它是过激派,胡说八道,我不知道这些先生们是否知道,俄国究竟在地球上那一个方向?”
幕僚们发出哗笑,蒋介石继续记录着:“让我今天把这个谜揭开,”孙中山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人家毁谤俄国,且在中国人心目中撒下仇恨俄国的种子,为什么呢?因为有一些国家不能在东亚发展它的侵略主义,有一个强大的俄国之后,他们在东亚的侵略日子一天天靠不住了,而又忌人同他缔交亲善,于是捏造了这一套恐怖的宣传,真正的恐怖倒不是俄国。”
“总统。”蒋介石起立:“有一个问题:这次总统脱险,就有机会发表关于对俄国的意见了。旁的我不知道,马林以前同总统说的话我听得清楚,苏联真是个真心真意帮忙的好朋友。”
“是的,”孙中山点点头:“我当然尽力而为,大家也要重视这个问题,中国外交本非自主,向落人后,而又不去研究其利害得失所在,这是可悲的现象。以后我们绝对不能盲从他国,以致为人利用。”
“两点钟了,”有人“唔”了一声:“总统该休息。”
孙中山这一觉睡得很安宁,五十多天来,每天生活在惊涛骇浪之中,终算平安离了险境。朦胧中突地被轮上的汽笛惊醒,蒋介石进来报告道:“总统,到香港了。现在只有六点钟,您愿意上街走一走么?”
孙中山摇摇头,整理妥当便转搭“俄国皇后号”邮船。同香港政府派来的职员交谈一回,又在舱里伏案疾书,一直到十二点钟,邮船开始向上海行驶。
“孙先生,”船主前来访问,手里拿了一张电报:“知道孙先生在我们船上,这是俄国皇后号的光荣!”船主把电报递过去:“这是广州英国领事发出的无线电报。”“谢谢,”孙中山接过细看,原来是广州英领事的通报,上面说到白鹅潭海军情形,和英方如何保护人员离粤赴港的事情。孙中山沉吟一会,向船主说道:“谢谢你们的照料,我有一个给广州英国领事道谢的电报,也想请贵邮船代为转达。”
船主辞去后,孙中山便一继续写他的宣言大旨,对联省自治与分县自治二者有甚为详尽的说明。到八月十三日晚上,船主在餐厅欢送孙中山一行:“孙先生,明天一早,便到吴淞口了,仅为孙先生的健康,中国的前途干杯!"
“孙先生,”船主致意道;“从无线电中收听到上海的消息,知道上海的各团体代表,已经在岸上欢迎你好几天,他们风雨无阻,鹄立江岸。明天船一靠岸,那情形可热闹哩!”
孙中山谦虚道谢,蒋介石却在一旁暗自思量:《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这下子可以出版了!这次跟着孙中山“蒙难”,真是孤注一掷,名利俱收,明天回到上海,那份威风可不用提啦!蒋介石心事越想越多,反而睡不安宁了。
正是:人家蒙难他得福,名利双双己在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5 11:14:22 +0800 CST  
第二十一回 孙中山改组国民党 蒋介石访问莫斯科

却说孙中山一行在八月十四日上午到达吴淞,安抵上海。各团体代表数千人在码头欢迎,当天下午,孙中山便召集同志讨论问题,并在第二天发表护法总统宣言。蒋介石到得上海,一来孙中山不再需要这一个并非侍卫官当他的卫士,二来蒋介石自己也感到,背着根盒子炮做人家的保镖,虽然这个人是孙中山,但面子上也似乎不大光鲜,于是乐得在外逍遥,除了陈洁如,酒店戏院、秦楼趁馆,他不愁没有伴儿。
而且,无论在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这一帮朋友眼中,咸在黄金荣、虞洽卿、杜月笙这帮“师友”心目中,蒋介石显然变成了英雄,没有人敢向他要债,只有问他钱够不够花。
“你说的那本《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打铁趁热,赶快让孙中山过过目,拿去出版罢!”张静江再三叮嘱道:“此书一出,天下人都知道蒋介石三个字了!”
“他很忙,”蒋介石皱眉道:“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写文章。再说他们商量国家大事,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我正愁没有机会……”
“你给我罢,”张静江伸出手去:“我先替你看一遍,或许里面有不大妥当的地方,别让这个老头子生气。无论如何把它出版,他写一篇序是没有问题的,我还有点面子。”
几经修改,这本《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终于在民国十一年出版了,封面上第一行是“蒋介石记录”五个字,左边由张静江歪歪斜斜签了个名:“张人杰题”,还盖上一顺朱红的印鉴。第一篇孙中山亲笔作序那儿页还做了电版。同年十一月,承印这本册子的棋盘街民智书局还发行了再版。
“销路不错!”虞洽卿向张静江道:“介石从今以后,恐怕买与孙中山齐名了!”
“哈哈,”张静江大笑:“这都是兄弟的手法,我把初版一起买光,由介石同我分送国内外的朋友,不管认识不认识,寄一本去再说。”张静江一本正经说道:“阿德哥,介石一旦得发,我们都可以叨光,而这本小册子,正是他前途的奠基石!”
“啊啊!”不但虞洽卿他们同时赞叹,环绕在孙中山周围的人们也对蒋介石发生了好感:“大总统说过,已经死亡的先烈们都是革命功臣,他将永远记忆,并且照料他的遗族。蒋介石是陈其美提拔出来的,陈其美又正是‘革命功臣’,两蒋介石同陈其美又是同乡,这一次他又跟着大总统逃难,听说大总统对于蒋介石,印象深得很哩!”
但蒋介石在他脱险后,对孙中山却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同陈洁如离开上海。九月间养病天童,十月间遨游太湖,悠哉游哉,俨然以一个“革命功臣”的姿态,到处跑码头,受孝敬,享起清福来了。有一天在太湖万顷堂上,皓月当空,涟漪荡漾,丝竹之声既辍,友侪相率告辞。蒋介石借着三分酒意,问陈洁如道:“想当年交易所失败,有一个做医生的混账王八蛋到家里来找你,口口声声要接你过去,这个家伙现在还来找你吗?”
“提这个人干什么?”陈洁如心中暗吃一惊:“自你走后,我就守在家里,根本没有出门,宰相肚里好撑船,你现在已经大富大贵,犯不着同这班人呕气。”
“你倒说得风凉,”蒋介石敞开领口,把双腿往桌上一搁:“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可是这口气我实在难消!”
“算啦,”陈洁如给他扣上领口:“别着了凉,夜深啦,瞧大湖的风多劲,睡去罢。”
“慢着,”蒋介石把她胳膊一推:“在我离开上海那一段日子里,你听到什么没有?”
“我们都伸起大拇指,说你真有眼光!”陈洁如边把桔子往他嘴里塞,边用手放在他嘴边承他吐出的桔核:“再吃一点,解解酒。哦,每一次到张静老那边拿家用,他总是夸奖你说,阿伟有办法,我老早看出他来了。这一次他敢跟孙中山逃上永丰舰,哈,他将来还了得,这一宝他可押个正着!后来阿德哥也三天两头给我送钱送东西来,麻皮金荣也不时派人来问长问短。唉啊,真不得了,张静老还说:陈其美真是有眼光,可惜他死得太早,不能看见你的成功了。”
“还有呢?”蒋介石满身舒服。
“张静老还说:阿伟真行!你们看!孙中山是倾向俄国的,这一次在永丰舰上,免不了同阿伟谈起俄国的种种好处,阿伟回来以后,也要口口声声说俄国长俄国短了!”
“还有吗?”蒋介石飘飘然。
“戴季陶、陈果夫他们后悔不迭,说早知道孙中山蒙难死不了,他们也要跟你一起走上永丰舰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出足风头,比孙中山还英雄呢!”
“哈哈!”蒋介石真的醉了,只见他放下双腿,怪叫一声,搂着陈洁如便往房间里跑。万顷堂上灯光晦暗,秋风从七十二个山峰,从三万六千顷湖面,低沉地掠过,发出长长的叹息。
直到民国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蒋介石的游荡生活又告一段落,因为那一天孙中山同苏联代表越飞在上海联合发表了宣言,孙中山准备回到广州,成立革命政府,幕僚随从人等,都在打点行李,准备出发。
“同志们,”孙中山行前召集一次会议:“我们又要到广州去了,这一次,我们有了苏联朋友的帮助,一切都走上正轨,同以前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你们中间,或许有人会怀疑,苏联是不是真的帮忙?外面对苏联的毁谤,对中苏友谊的挑拨,有很多谣言。我想说明一点也就够了,各位大多跟我在永丰舰上呆过,在这近两个月时间中,我们亲限目睹各国的兵舰在我们的河流里自由出入,对永丰舰却一点儿帮助都没有!不但没有帮助,还把水雷卖给叛军,想杀死我!他们舰上的鱼雷专家,还接受聘请替叛军设计放雷,唯恐我们不死里同志们,”孙中山问:“各位曾在这些兵舰中间,看见过挂苏联国旗的般吗?”
“没有!”孙中山愤慨的声音:“没有,苏联革命一成功,马上自动废除了对华的不平等条约,并且兄弟似的给我们非常具体、切实的建议,甚至派出专门人材帮助中国革命,绝对不要任何不公平的权利。同志们,你们想想,作为一个革命者,对苏联这种纯洁的友谊你们还会胡思乱想,甚至反而听信谣言么?这些谣言的制造所,正是从挂着各种各样旗帜的兵舰上播发出来的,他们的旗帜虽然不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愿意看见一个和平统一的中国出现!”
国民党人怀着兴奋、新奇的心情回到广州,孙中山设立了大本营,复任大元帅,组织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蒋介石被任命为委员之一。当时孙中山重要的干部是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三人。廖是深深体会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大政策,而且参与机要的人;胡却是右派,汪是一个动摇的软骨头动物。蒋介石早就知道廖仲恺的分量,在他面前表现得特别积极,再加上已往许多因素,孙中山与廖仲恺决定派蒋介石去苏联,观摩人家的优点,回来帮助廖仲恺。当下由苏共代表马林和廖、蒋等人筹组“孙逸仙博士代表团”,以蒋任团长,会同共产党人张太雷及张继、林业明、沈定一、王登云等,于民国十二年八月间,从广州回上海,乘轮前住莫斯科。
蒋介石在上海的“师友”们疯狂地欢迎和欢送修,整天在秦楼楚馆消磨日子,连陈洁如都不易见到他。大财主、大商人、大“师父”,把他们未来的日子寄托在将介石身上:“快点回来啊,你一上台,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了。”
九月二日,蒋介石一行到达莫斯科。
鲜艳瑰丽的莫斯科,紧张兴奋的苏联人,宽广朴素的高尔基大街,端庄高耸的克里姆林塔尖,庄严肃穆的红场风光,矗立云霄的圣巴塞尔教堂的弯窿,银白色的河流,和谐的手风琴,……蒋介石对这些没什么印象,他集中精神打着孙中山“代表”的旗子,留心孙中山之所以仰慕共产党,究竟在于哪些地方?而当年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其生产与生产力的关系,以及所有制问题,无一不与蒋的落伍思想,流氓性格以重大冲击,他一方面震慑于人民的力量,满口捧场,在心头可恨透了人民的力量,暗谋对策。一言一语,莫非违心之论,一举一动,没半点革命者的风格,这使列宁和斯大林颇难和孙中山那个“代表”畅叙,蒋往返苏联行程一个月,在苏足足三个月,只会晤了苏联外交委员长齐米林,苏共秘书长罗素达克,自己则曾在莫斯科宾馆和中国留苏学生以试探心情聊了一阵,发现在这些青年身上有着那么一股子劲,再联想到孙中山对列宁的仰慕和尊敬,也就决定了蒋经国未来十二个年头的“媚俄”命运。
然面,三个月之中,蒋介石对苏联的工、农、兵、文教、科学等等,作例行的参观之外,对一些“名胜与名人”,还是有他自己的安排。例如他对一个山头大有兴趣,只因为那个山头拿破仑曾经到过。
“沙皇的军队当时撤退了,”陪同蒋介石参观的苏联朋友告诉他:“那是一八一二年九月二日的事了,我军源源由莫斯科开拔,莫斯科老百姓也随军离城,当夜法将木来的骑兵部队进城,可是什么都没有了。那天晚上曾经燃起一把大火,整整六天没有停止,狂烧得日夜不分,法国兵还乘火打瞌睡!拿破仑还下令炸毁克里姆林宫,可是雨水把地雷引火线打湿了,他没有成功。”苏联朋友笑笑:“当时炸毁了,我们也并不在乎,我们会建筑起更好的。”
“拿破仑上这个山头干吗?”蒋介石问道。
“他不过是看看形势,”那朋友说:“已被艰苦的长征、饥饿、寒冷所削弱的拿破仑士气低落的部队,竟想在莫斯科签订和平条约,想保持一点‘面子’。但他到底垮了,俄罗斯人这一次爱国的、正义的战争,击败了这个历史上最强大的侥略者之一:拿破仑!”
“听说他是这个样子站立着的,”蒋介石双手交叉,面向前方,挺起腰干,皱着眉头。
“是的,”苏联朋友大笑:“你做得很象。不过今天的苏联,任何侵略者都没有胆量敢来挑衅了,昨日今朝,大不相同了!我念一首大诗人莱蒙托夫的诗给你听听,他是描写当年战斗的紧张和俄国兵士们英勇精神的。”
蒋介石根本听不进去,笑道:“你们的兵士打得很好,把拿破仑都打垮了,我们回去吧。我还要拜访托洛茨基先生。”
“托洛茨基?”那苏联朋友惊讶道,“你找他干什么?”
“谈谈天,”蒋介石笑笑;“他对我很好,经常同我聊到深更半夜的。”
“假如你到苏联来的目的是为了参考苏联的特点,”那朋友沉吟道:“那末在托洛茨基的思想里,你将得到相反的东西。列宁说过,经济发展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性,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因此,社会主义最初在不多的,甚至在一个单个的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都是可能的。这个国家中,已经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一经剥夺资本家的私人利益,并在本国内组织社会主义生产,就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对立起来,就这样地吸引别国被压迫阶级到自己的方面来……”
“呵……”蒋介石打呵欠,看看表。
“列宁这个学说,引起了托洛茨基的猛烈攻击,”苏联朋友给蒋介石找妥车子,送他上车:“他和他的同派人,说了半天,竟否认社会主义能在苏联获得胜利的观点,你现在要去找他,应该明瞭这一点:就是托洛茨基反对列宁的不平衡发展规律的观点,同托洛茨基主义的不断革命论,同不信任无产阶级和中农群众能建立巩固联盟的观点,同不信任建设着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有力量、有创造才干的观点,是有最密切联系的!”
“我才不相信列宁和斯大林会成功!”托洛茨基接待蒋介石道:“我才不相信五年计划会成功!今年四月间,他们举行了第二次党代表大会,决议中骂我企图将新经济政策曲解为放弃社会主义阵地,说我是要使俄国再去做资本主义的奴隶,说我同布哈林提出的意见是卖国的投降的主义,”托洛茨基让茶进酒:“我是不在乎的,我懂得忍耐与活动!我会忍耐,也会活动!”
“忍耐!活动!”蒋介石大感兴趣:“这十年来,我已经竭尽忍耐与活动之能事了。”
“以后你还得忍耐与活动,”托洛茨基指点他道:“一个以鲍罗廷和加仑将军为首的军事顾问团,将在今年冬天到达你们中国,帮助孙中山。在他们尚未到达之前,巴夫罗夫将军将要先去广州,蒋先生,”托洛茨基一脸关心的样子:“你是中国最有希望的人材,中国是个弱国,孙中山的困难一定很多,假如你一旦登台,那你就应该记得我的赠言:忍耐与活动!”
“一定一定,”蒋介石道:“你的教言我非常重视,而且据我的经验,这还是一个人成功立业的要素,什么革命不革命,忍耐与活动才是极其重要的!”
“好极好极!”托洛茨基大笑,举起酒杯:“喝一杯!”低声道:“他们这一套,我是不相信的,但我现在没有机会,只好忍耐,一旦机会来到,那我就……”
“你就活动啦?”蒋介石接嘴道。
托洛茨基与蒋介石相对大笑。
“而且我的忍耐也不是白白的忍耐。”托洛茨基放低声音:“在我背后,在我周围,我有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比列宁斯大林还有办法,他们是强国中的强国,卓越的政治家中间的优秀者,他们将永远同列宁斯大林为敌,支持我!”
“他们是谁?”蒋介石问。
“你别问,反正你也明白。”托洛茨基向宽敞的大厅扫视一眼:“我是知道你的,蒋先生,你是中国江浙财团的保护人与代表人,你当然反对共产主义这种革命,这种革命不但使财主们受到束缚,甚至毫无好处。而且得罪了几个强国,你试想,革命不久的苏联,以及内战打得火热的中国,要把政权交给工农大众,对内既没有办法,对外又打不过人家,这种革命当然失败。”
‘那我们怎么办?”蒋介石迷惘地问道。
“很简单,”托洛茨基眨了几下眼珠:“我正在忍耐中求活动,并且已展开了活动。你呢?你可以化装一个积极的革命分子,提出的主张比孙中山、比共产党员还左,还积极,还动人!但是你一旦上了台……”托洛茨基大笑:“聪明的蒋先生,你当然该知道,你是南中国财团的保护人与代表人哩!”
“你真是了不起!”蒋介石恭恭敬敬告辞;“以后我还要来拜访你,你指点我做人的道理,指点了我成功立业的要素,太好了,太好了!”
“把中国国民党并到苏联共产党的组织中去!”之后蒋介石在苏联表现得特别“左倾”,得意地喊出了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口号,回到中国,干脆大叫:“我们党要成功,主义实现,一定要仿效俄国共产党的办法,”甚至主张明确地把“国民党加入第三国际,成为共产国际支部之一”;乃至慷慨激昂,每次公开表示;“国民党反对共产党,就是违反了总理(孙中山)定下来的方针和主张。……如果我违反纪律,背叛主义的时候,至少也要就地枪毙!”蒋介石千方百计地设法骗取孙中山的信任。直到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因“四·一二”大屠杀引起混乱,欲进故退,发表《下野宣言》时,却说明;“兹更进言中正反共之颠末,数载以来,一般多以联俄容共之政策,为中正所翊赞而主张者,不知当游俄考察归国之时,对联俄容共即主审慎分别……中正之排除‘共逆’,所以具有不移之决心也。”
爱国民众、进步人士和共产党人的鲜血,“洗”出了机会主义者、视革命如货物的蒋介石原形!
而在原形未露之前,蒋经国之所以被保送到苏联,正是蒋介石当年的一着棋。倒不是要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去刺探什么红色苏联的情报,而是孙中山如此尊重列宁,希望乃子赴苏经过“镀金”,有朝一日成为他的继承。
这么看,一九二二年间,十一岁的蒋经国,结束了奉化家乡私塾“四书五经”教育,到上海进了万竹小学,蒋介石已经“发达”,儿子又成为另一笔“资产”,由他的塾师以及姑丈竺芝珊陪读,白天监护,晚间为蒋经国专教古文,显示了蒋介石对儿子的“苦心”。自广州寄给他的信里,写明“缺钱可向舜耕及果夫哥哥取”。舜耕姓陈,乃蒋“第三名夫人”陈洁如的家人,之后做过上海铁路局长和“总统府总务局长”;陈果夫乃陈其美之侄。总之,作为“资产”,蒋经国开始在如此“革命”的氛围中培养起来。追蒋介石自苏返国,这根筹码自当格外“重要”了。
正是:在苏三月何所获,但知忍耐与复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6 14:50:37 +0800 CST  
第二十二回 无利可图解散军校 有利可图卷土重来

蒋介石回到了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广州。
“你们回来了,”孙中山偷快地同蒋介石、张太雷、张继等握手:“我们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文件,你们读过了么?”
“那是本党重要的文献,”蒋介石恭恭敬敬地答道:“从今以后,本党前途不可限量!”
“呵!”孙中山端详蒋介石半晌:“到底上苏联去了三个月,谈吐就不同了。不过,你是否明自,本党得以改组,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苏联朋友热诚的帮助!”蒋介石脱口而出。
“嗯嗯,”孙中山搓搓手:“一点不错。我在大会开会词上说:‘是本党把先进的革命国家,和后进的革命国家,在革命未成功之前,已成功之后所得的种种革命方法,来参考比较,细心斟酌,才决定的。’介石,你当然很清楚,我所指的革命先进国家,就是你离开不久的地方:苏联!我们的组织方法,也就是苏联共产党的组织方法。”孙中山兴奋地指指案头小山似的一堆文件:“除了苏联的热诚帮助,还有中国共产党员,和共产主义青年团员,也参加到国民党来了,这是改变国民党原来性质,成为民主革命联盟的决定因素!”
“是的,”蒋介石赞叹:“共产党人的热诚真教人感动,我们在苏联,只要说愿上哪里参观,哪里便会派人来招待我们,担任翻译的朋友说得舌敝唇焦,唯恐我们的问题答复得不够清楚。”但他隐瞒了同托洛茨基的密切往返。
“事实胜于雄辩,”孙中山微微叹息一声:“你们出国之前,还记得本党还有一些同志,听信了人家的谣言与挑拨,在我面前攻击苏联。如今怎样呢?各个强国对中国革命真肯帮助的还不是苏联么?去年冬天,鲍罗廷、加伦将军都到了这里,鲍罗廷现在是我们的政治顾问。加伦将军未到之前,巴夫罗夫将军已奉派先到这里,”孙中山眼眶润湿:“这位年轻有为的苏联朋友,为了帮助中国革命,却牺牲在我们中国。去年十一月间,他同我在一起,参加反击陈炯明进攻广州的战争,他在石龙牺牲了。”
“可惜可惜,”蒋介石一个劲儿叹息:“苏联朋友这样帮助我们,这种国际主义的精神委实可佩,我有一个建议,建议国民党加入第三国际,成为共产国际支部之一。”
“你这个建议,”孙中山皱皱眉:“我一时也无从答复你。不过你应该知道,本党在改组之前,是一个资产阶级的政党,内部组织松懈,又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现在已经改组成为包括各个革命阶级,并以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新三民主义,作为中国革命斗争纲领的民主革命联盟,在改革的过程中,自始至终得到苏联的重大帮助,我们这个决定,也是我同鲍罗廷多次商议的绪果。你所建议的,有机会我再同你细谈罢。你刚回来,到各处去看看,不可性急。”
蒋介石在心底里暗笑,孙中山把他当成一个异常积极的革命党人了:“好罢,”他并不到各处去参观,却到处探听人事情形:“让我打听打听行市,了解了解行情再说。”
“真糟糕哪!”国民党党员冯自由告诉他:“老弟,现在我们这些老同志,都快要回家抱孩子,孵豆芽去啦!”
“不是说刚刚改组,大家很兴奋么?”蒋介石故意反问道:“你这种看法又是怎么回事?”
“老弟有所不知,”冯自由长叹一声:“我们上馆子喝一盅去罢,算是替你老弟接风。”
“当然我请你,”蒋介石暗喜:“你是老大哥了。”说着两人便找到一个饭馆坐下。
“现在,”冯自由喝一口蒸酒:“你大概看见了吧?我们改组以后,明显地分出了左右两派。他妈的左派拥护孙大炮那个三大政策。我们却主张反苏反共反工农,我甚至公开反对,所说孙中山很不高兴。”冯自由再干一杯挟筷菜,抹抹嘴:“我们当然不承认什么左派右派,国民党就是国民党,是不是?万一这种说法叫顺了嘴,孙中山又坚决偏袒左派,那我们右派的人不是永世不得出头了么?所以邹鲁、谢持便硬说左右派是鲍罗廷制造出来的,唉!”冯自出把桌一拍:“伙计,再来半斤烝酒!”他转过脸来:“老弟,邹鲁、谢持方法虽妙,可是人家不相信,他妈的!但是左派也不简单,廖仲恺、宋庆龄、何香凝、邓演达,柳亚子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左派,可是宋子文、汪精卫、甘乃光、陈公博他们就不同了,他们同你我一样,都有一个好身家,都有一批富贵朋友,说要联俄联共扶助工农,岂不是教人恶心?”
“如今谁是左派的这个?”蒋介石伸出一根拇指。
“廖仲恺!”冯自由吐一口浓痰:“这小子简直是第二个孙中山,他总揽财政民政,以大本营财政部长兼广东省长又兼广东省财政厅长。”
“右派呢?”蒋介石再问。
“胡汉民,”冯自由又喝了一杯:“他是辛亥革命以后民国二年反袁时期的广东都督,说资格,嘿里可不小!”
“资格老,可是,”蒋介石心中有数,嘴上却劝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马马虎虎算啦。老话说:在人檐下过,不怕你不低头,我们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同他们争?”
冯自由发过牢骚,又喝得酩配大醉,蒋介石会过账,把他安顿一边,自去继续“打听打听”,按下不提。过了几个月,冯自由等已被坚决主张改革国民党的孙中山明令开除党籍,蒋介石再也不敢去找冯自由了。
“谁反对共产党,谁就是反革命!”蒋介石大声疾呼,在会场,在办公室,在茶楼酒店,甚至在秦楼楚馆:“谁反对共产党,谁就是反革命!”
“我们决定办一个革命的军事学校!”有一天孙中山把他找去;“检讨我们已往每次革命失败的教训,要依靠军阀队伍来革命是不行的,进行革命,必须要有革命的武装,我们考虑很久,决定按照苏联赤卫军的组织,成立陆军军官学校。”孙中山兴奋地说道:“这是前年苏联代表马林的建议,一直搁到现在,到今天居然能够实现,太好了。只是经费缺乏,谈不上设备,已决定由军政部长程潜兼任校长,廖仲恺为党代表,你先做筹备委员会委员长,再兼副校长。”
“啊!”蒋介石乍闻之下,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以试试,”孙中山笑道:“大家多研究,多帮助你。你是其美介绍给我的。在永丰舰上你也表现了对党的忠诚。再说你履历表上还写着在日本学过军事,我想你可以胜任。”
“实在,”蒋介石患得患失:“我没有经验。”
“别怕,”孙中山从卷宗里抽出一张名单:“有这么多好朋友帮着我们,你怕办不好么?瞧:党代表廖仲恺、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军事顾问鲍罗廷、教务主任加仑、教官邓演达、恽代英、聂荣臻……”
“恐怕他们会笑话我,”蒋介石信心毫无:“我看还是另外派一位同志担任筹备吧。”
“你不要推辞了,”孙中山坐下来:“这是你的一个献身革命的机会。我现在批一张条子,要他们拨五百支粤造毛瑟枪给你,交给学生受训。”
“什么时候成立?”
“六月十六开学,”孙中山望望日历:“你自己去召集一个会议,我也参加。”
在黄埔军校筹备会上,大家对这个学校寄与莫大的希望。窗外石榴花开,石榴绽出鲜红的果实来,衬托着室内热烈情绪,大家都希望军校能获革命的果实。
“同志们,”孙中山轻快地说道。“军校快开学了,我们一定要把仑办好,否则对不起苏联朋友的一番热诚。改组国民党,成立黄埔军校,这不过是苏联朋友帮助我们革命政府的一部分,在其他方面的帮助那更多了。就以军事机关和军队工作的苏联顾问来说,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黄埔军校。大家知道鲍罗廷和加仑将军分居政治军事方面的重要地位以外,罗兰将军将担任我们的参谋长兼总司令部顾问;拉德哥维区将军将担任我们的兵工厂顾问;西尔哥耶夫将军将担任我们的航空顾问;哥列尼将军将担任我们的海军顾问。”孙中山为使北伐大军马到成功,后来还在八个军中聘请了八位苏联朋友作为顾问:第一军首席顾问葛尔培伯特,军长何应钦;第二军首席顾问杰卜罗斯基,军长谭延闿;第三军顾问马赤利克,军长朱培德;第四军顾问帕罗,军长李济琛;第五军顾问莱林,军长李福林;第六军顾问波列盛科,军长程潜;第七军顾问兹金,军长李宗仁;第八军顾问奥尼依奇,军长唐生智。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同志们!”孙中山兴奋地说道:“要把每一个苏联朋友的名字,以及他们在每一个部门工作的情形来向各位报告,是不可能的,他们来帮忙的人真多,他们的热诚太使人感动!
蒋介石跟着大家欢呼,也跟着大家离开会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蒋介石却怀着一肚子的疙瘩:“这个军校办成功,那还得了。万一局势变过来,我是副校长,岂不是代人受过么?再说我当不了校长,岂不是瞧不起我?”
军校一开学,蒋介石的烦恼更多了,学生只有四百六十名,孙中山批给军校的粤造毛瑟枪五百枝,结果只领到了三十枝,只好勉强交给卫兵守卫,教官们来问:“学生上操拿什么呢?”
“拿木棍代替。”蒋介石皱紧眉头:“要钱没有钱,要枪械没有枪械,经费又没有着落,我这个副校长不想干了。”
“蒋同志,”党代表廖仲恺闻讯来劝他:“困难是有的,我们住慢来。”
“哼!”蒋介石在心里骂人,却堆下一脸笑:“请坐,党代表,当心,那是一把破椅子。”
“革命本来是件艰苦的工作,”廖仲恺毫不介意:“蒋同志以为一把破椅子会使朋友感到寒酸,在我却以为更能衬托出你的艰苦精神。现在还有很多同志,连睡觉都睡在地上哩!”
“好说好说,”蒋介石心里老大不满意,不得不笑问道:“党代表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廖仲恺诚恳地说道:“我顺便来告诉蒋同志,外面有些对我们不满的议论。对于政策的不满,那我们没有办法,因为我们正进行革命,少数人受委屈也只好不去计较。但这些议论却是批评我们干部的,说革命政府之中,有少数高级干部还在外边狂嫖滥赌,这样就不大好,孙先生也很生气,要我通知每一个负责同志,留心这个问题。”
“嗯嗯,”蒋介石脸一红,满口答应:“如果发现,我一定通知。”
第二天由蒋和廖签署一个通告,大意是要大家约束行为,不要使革命党人的人格受到沾污。蒋还召集了军校中连、营、团的党代表讲话道:“党代表制是黄埔军校内部组织最特殊的一点,党代表的权力是与校长并行的,一切命令与法规,都要由党代表副署,才交校长执行;没有党代表副署的命令与法规完全无效,这个制度将来还要推行到各级军队中去,这个制度保证了军校与军队真正能成为党的工具,我对这个制度非常赞成,常以为宁可无军队,不可无党代表!今天我同廖代表所公布的命令是要各位约束行为,不可以在外胡闹,影响了革命党人的名誉!”
可是这种严格的纪律,作为副校长的蒋介石,却一天天吃不消了。军校又穷,党代表的权力又与他并行,蒋介石无法畅欲所为。学校一天天向上,蒋介石的顾虑也一天天增加:“军校办好了,这批学生对我个人毫无帮助,他们去革命,对我个人也毫无好处,革命成功,我既不能大吃大喝,狂嫖滥赌,又不能麦克麦克,变成财主,万一局势又变呢?他妈的倒楣的却是我!”
军校开学没半个月,蒋介石流氓脾气发作,决定不受这个拘束,不向孙中山辞职也不让党代表副署,他擅自遣散了教员,声明学校不办了。在蒋介石“师友”们惊讶的眼光中,蒋介石在上海写信给孙中山和廖仲恺:“介石对军校一职毫无兴趣!”
“你怎么搞的?”张静江大惊:“黄埔军校在我们手里是一张王牌,你为什么不懂其中奥妙呢?当不上校长又做没米下锅的媳妇,没关系嘛!我说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回到上海,原来呕气!”
“不是呕气!”蒋介石气冲冲继续给孙中山廖仲恺写信。
“哗!”陈果夫叫道:“他说反对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哩!”
“啊!”戴季陶也嚷道:“介石竟在孙中山面前骂苏联是‘凯撒之帝国’,骂中国共产党是‘俄奴’,骂孙中山他们革命是‘依阿谄谀之徒’,静老,你劝劝,这可不开玩笑。”
“你在写什么?”张静江拐着条腿过去边看边念道:“人人应视我如孩提,待我以至诚,也即人人曲谅我暴戾,体贴我愚拙,……这是写给谁的?”
“给胡汉民,汪精卫。”蒋介石头也不抬,自管写信。嘟囔道:“如果象陈其美那样对我就好了,孙中山廖仲恺太不顾面子,生活苦、学校穷……”
“你别写了,”张静江把信撕掉,劝道:“军校是我们一张王牌,你真傻,竟会不干!”
“我没有权,”蒋介石搁笔:“他们要我专心办军校,只做个副的,还不让我过问军事与政治,我没有兴趣!”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几个不待说话把蒋介石拖到堂子里,边闲聊边等他平平气。经不住娘儿们几下子,蒋介石已经心平气和,笑容满面;再经不住张静江他们反复解释,蒋介石对这次拂袖而去,已经大为后悔,完全同意张静江他们的看法了。
“那怎么办?”蒋介石着急起来。
“你还是回军校去,”张静江老谋深算,微微一笑,安慰他道:“让我写信给孙中山,说你年少气盛,大家马马虎虎算了,反正他也需要用人,你给他的印象也不坏。以后可要小心点哪,呕气是不行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联俄容共扶助工农,你也跟着干好啦,有什么关系?日子还长,机会多哩!”
没几天,孙中山的回信果然来了,说蒋介石知道改过,他还欢迎他到广东去,蒋介石便根据张静江的意思又写了封复信:“中正如果回粤,焉能专心办学而不过问军事政治?”张静江便在一旁打边鼓,代他请求孙中山,要求给蒋介石大权与巨款,并且说他已劝蒋回粤,同孙中山倾腹一谈。最后干脆陪蒋赴雄见孙,惊见黄埔军校弃之于蒋介石,却复活于共产党人,井井有条,甚是出色,忙不迭向孙求倩,说是反正程潜无暇,不如由蒋升为校长,并兼粤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江浙财团定能予蒋支持,孙中山不清楚底细,也就听了他的。
正是:忽来忽去究为何,抓紧军校好处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淡定不要慌  发布于 2018-10-06 16:56:29 +0800 CST  

楼主:淡定不要慌

字数:104311

发表时间:2018-09-29 18:18:1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0-07 09:43:17 +0800 CST

评论数:13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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