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亮光(河边故事之五十七)

对煤油和煤油灯的记忆至今依然深刻,是因为打记事时起就经常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东屋墙壁上,母亲紧贴着摇晃的油灯火苗缝补衣裳的身影,还有父母经常为买不到点灯用的煤油而焦急的神态和发愁的模样。

那时叫煤油为“洋油”,正如把自行车称作 “洋车”、管火柴叫作“洋火”一样。煤油的确是个稀罕物,家里仅有的那些钱几乎都花在油盐酱醋和煤油火柴这些紧要物件身上,有时也可以拿鸡蛋去换。但村里的供销社还是经常缺货,父母和村里其他大人一样,时时为买不到煤油而焦急、叹气,四处打听,一旦听说哪个村里或者公社里有煤油卖,无论多远多晚也要赶过去,拎着几个瓶子,往往是空手而归,或者只带来一瓶半瓶的煤油。

正因如此,平时对煤油是十分节省的,记得家里煤油灯的灯捻从来都是紧紧地趴在灯壁上,如果张扬起来,灯光亮堂了,但却费油。所以常常是一家人共用一个煤油灯,这屋里躺下睡了,再拿到那里用。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用上的电灯,至少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用的还是煤油灯,那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事儿了。在买不到煤油的时候,也曾经用过柴油,但烟太大,火不明。

油灯很少有那种从商店或集市上买来的——样式很好看,有塔状的,有葫芦样的,还有像小人书上的宝莲灯式样的,可以通过转动旋杆自由伸缩灯捻,并配有玻璃灯罩。我家除了一年买回来一盏这样的油灯外,用的多是自制的油灯,有用玻璃杯的,有用酒瓶、墨水瓶的,有的还用缺了角的碗,灯捻用棉花捻成,或用布条搓成,各式各样,这样的油灯每家都有三四座。油灯点亮了,挂在墙壁上,或放在条几、八仙桌上,灯光如豆,跳跃着,颤抖着,映亮周围,像老人花眼一样,昏昏的,做点细活就要靠近些,吃饭时还要把灯放高些,正所谓“高灯下亮”。

灯光不大,亮度有限,但它是那个年代最主要的照明工具。每天晚上它都会把疯跑了一天的我们召回家,围在父母身边叽叽喳喳,在微弱的灯光下,大人们做着活,说些家长里短,道些人情世故,我们也就上着自己人生的启蒙课程,“课时”长短不一,但内容丰富多彩。正是在这油灯下,我们聆听父母朴素的教诲,耳濡目染了父母的为人处世,使我们每天都有收获,每天都有进步,让我们在人生道路的起点就端正方向,坚实脚步。

上学之前,煤油灯下最亮的一片是母亲做针线活的地方。白天的劳作几乎占用了母亲所有的时间,能为她留下做针线活的空儿就只能在天黑以后。我们睡下了,全家的鞋子需要做,鞋底要纳,鞋帮还要缝,兄妹三人的衣服需要缝补。母亲说那时尤其是我的衣服,总是过段时间就烂,有时要用麻线来缝,但也总是被扯烂,被磨破。有时睡梦中醒来,也总能看到母亲坐在油灯下,手指一牵一扯,有时把针尖在头上划几下,有时卧下身子去拨一下灯捻,缝好一件,咬断线头,再把另一件拿起,凑到灯光前拨拉着寻找缝补的地方,寻找合适的布片,手边就是那个藤条编制的针线笸箩,堆放着针头线脑、顶针布片,还有一本夹着各式尺码鞋样的厚厚的书。

在本村读小学五年级时,虽然是个村办小学,但那是毕业班,也就效仿了别校上晚自习的做法,每天晚饭后都要到学校再上两节课,每人端着一盏油灯,放在课桌的左边。油灯多是用墨水瓶做的,放在课桌上,在“噼啪”声中嗅着煤油的那种甜丝丝滑腻腻的味道,做习题,听讲课。一个女孩,爸爸在市里农机站上班,端着买来的油灯,还有个透明的玻璃罩,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时不时抬起头来看过去一眼。

虽条件普遍简陋,现在想想,那种学习效果大概也不逊于白炽灯下,不亚于护眼灯下。但可以肯定,现在的孩子对白炽灯和护眼灯的印象和感情,却怎么也不及我们对煤油灯的那么深,那么切。它在和我们相伴了十多年后就离开了我们,电灯取代了它的位置。

但回头看看使用煤油灯的时光,那是让人回忆许久咀嚼颇多感受很深的,它带给我们的并不仅仅是一种回忆,而是回忆背后的那种心情和感受,以及一份难得的珍惜和激励。
楼主 有任京杭  发布于 2018-07-03 14:17:56 +0800 CST  

楼主:有任京杭

字数:1555

发表时间:2018-07-03 22:17:5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8 10:30:0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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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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