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田旧事(九)

堆田旧事(九)

旧历腊月一十三日,徐君返乡归来,这是他提前答应我回乡的时间,一时未早,一刻未晚,我去车站的时候,见到许多行南走北的携家带口的候车人,不足二十日的光景,是除夕之夜,一年在外,留了这样一点时间给故乡的亲人。徐君拖着行李蹒跚人群中间,清瘦了许多,短短几年的变故,分别二载,不曾相见,依他的话说,碍于羞耻,唉唉,徐君啊,如今你我书剑无成,锦衣未就,全是身无胆气所致的啊。
徐君居城南五十里外的村庄,是夜半,不便归去,留在城里与我喝了半夜的烈性白酒,心中大气,不吐不成,关乎人生的胡话定是要说个不尽不休的,不过之间仿佛不存在阔别感,所相见约期亦如昨日,所说的话亦像昨日才谈。时过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徐君旅途疲倦,酒意席卷,晕晕呼呼的睡了去。我受到酒精的刺激,睡梦中,发了疯似的盘算起沈娘的音容笑貌,像作家涌发不可收势的灵感一样,脑中旋出一些念头。
“啊啊,禾楣,我生平未曾做一丁点奸恶之事,该是得到一段好姻缘了”。
想到这里,心忽而的空了,她已是人妇,我的出心不纯……,她……她的身子被人侵占过,或许是她顺从过,她的唇……啊啊……,她娇丽的唇……啊啊,她本是上天赐予我的女人呐,怎可与别的男人,有……有……肮脏的交媾。
啊啊,不,她既已是人妇,怎可不顾家境与我拥抱?她是不纯净的,内心污秽不堪,啊啊,我的这些多重想象,虽是事实,却尚……当下世风日下,彼此做什么好人?对对,定是我无聊日子一多引起的,否则那晚她凑上的嘴角,继又俯下头去,自家心里岂不是在窃喜?唉唉,且勿再想,毕竟她的从前,是我来不及参与的啊,毕竟现在,我们都是乐意而不求付出的啊,两性关系,这正是人人向往却不可及的,只是世风日下而已,这是当世人人安慰自我的一个便径,我想的确这样。
那夜,无端搅乱思绪,庸人自扰了一番,到天亮了才将收敛,怀着平静昏昏睡去。
今年的打算本和徐君一起往沪,途上变故,徐君说他有难言的苦衷,劝我在各自领域里坚持奋斗,到将来某一天,谁风光了,就去拉捞一把,不至于到时候,两方依旧是被别人看不起的穷光蛋,而我独自的环境,亦是糟糕,冷冷清清,父母脸上的哀虑,作为人子,万说苦言,终不得其果,顺从意,乘上朝南的列车。
八百公里,仿佛跨越了一个秒钟,双眼一睁一闭的瞬间,我回忆了一遍接一遍接二连三的初衷,兀自心酸这一遭的行程,许多必要的因素,留不得我作其余选择,“我老了”或者“我的心太幼稚了”,现实猛然冲击我的身上来了,列车员催促我到了Y市东站,他脸上严肃,话气干练,莫名加了几分我对这座城市的胆怯。
春寒临近,城市依南,多了一点温光的和煦,耐寒的草木早些吐出芽儿。我穿过一寸一寸的铁轨,朝那条曾经父亲携我同来的路途上孤单单的走,默默的一个人,离开了寂静的人烟,来到这里怀着许多无法感知的远方情怀,为了什么,我说不清楚。
这次我没有行李,赤裸裸的一个人,思想着如何熬光景,度日如年,途上行人三三两两,一月前归去,今又乡离,刻骨铭心,同我心境般的人脸上尽是哀怅。
这儿的路,是两旁村舍包绕起来了的,北高南低,嵌坡下去,似是降过一点雨雪,水道积聚不规则块状的水滩,未飘走的树叶耷落着,风吹过,曳着。新绿兴势,映照枝头,时光回来了。
不知觉到了下个路口,是通往城市的分岔口,上次父亲陪我在此吃过一点食物的摊点,此刻还没有出现,所以经过这一段路的亦是冷清无人,多是几名外乡人相随,随宜入了城市边缘线各自散了去,XX旅馆前,照大门的老王坐在大背椅,眯眼小憩,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挂着的风铃清脆的响了,老王才一转头,瞟了我一眼,脸立马开了花似的。
“进文呐,你来了啊,这么早,嗯呀,总算有个伴了”。
因为他有抽支烟的习惯,说起话来,好像气不够用似的,两个鼻孔圆鼓鼓棒槌一样。听他说,项目管理人员三天以后才来,而他自从去年我们离去,他就一直在这里度过几月,连除夕夜也没有回去,今天见到我,说了许多家常话,帮我铺好床褥,还说几月以来,没人像平时一样做饭,一天三餐,他就要去邻街不远的一家面馆,油泼面很香味,让我跟他一起去,我谢绝了,一日的行旅倦意,只想避开杂芜,得恬静之所。
他出去以后,整间房子安静下来,为了迎合这种安静,我一支一支点烟,看它消灭,看它升起的烟气与斜射的阳光融在一起,妖娆的浓烈,目光穿过梦一般的迷烟,忘了几眼窗外的几间屋舍,念起当下的境遇。
岁月的不断循环往复,一成不变,我不想当我对这个世界完全充满恐惧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个废物,也许前途尚有一线光明,就毅然决然的该去把握,因为当前的路不适合像我这样的人去走,愈发这一遭来的失望。就跟以前一样,莫名气愤之下,于是披上中山装就出去了。
现场没有开工的迹象,一切冷冷清清,我走出室外的几阶台阶,预备从F北路的西街不出二里路到山区公园去。若是捷径,是可以路过F北路左侧一扇朱门进去,曲曲折折可沿攀上山,因为无事消了此般念头,想着日暮含烟,登高望远,可排遣暂时的忧情,不必老居一室,面对四壁,无病呻吟。
天色变得暗下来,朦朦胧胧,映照的这一段小街的荒僻,行人很少,只有十字路口处来往车辆的鸣笛和灯光,衍出对这个城市的一点想象。与我隔街的步行路,立着一位妙龄女子,微微的夜色,素影娇楚怜人,似乎受了寒气的侵扰,她缩着身子,朝着对面几片楼顶青瓦。
西街斜上几分钟的时间,便是XX山区公园的入口,之前有一段旧舍的独院,还未拆迁,无人居住,旁侧灯火阑珊,微微的一层折映。面前是一座大山,黑漆漆的,有几分幽异。通往大山有两条途径,一是跟前几近直立的阶梯,四周通黑,令人生畏,另一条路与山中新亭相接,形成一个三角的路线,经过几家农户,多耗些时间,沿途农户的灯光投出窗来,一路轻绕绕的视线,刚好引导,不至于拐进岔口去。远处山区亮了十几颗白炽灯,向上延伸,就像星星悬在天际一样,而当我路过农户的时候,站在第一颗明灯下扫视四周,杂处乱坟,零散许多断碑,私生恐惧,鞠了一揖,心想,此处虽为公园,却如此荒凉,究竟人烟抛里还是风水败坏。心里这样一想,忽而乐了,朝一台阶而坐眺望城市夜景,潜藏内心的情感不由得要与静谧的山色发生共鸣了。
以后两天完全空闲的时间,日子清徐,清晨出门散步,裹上大衣,迎着临近初春的微风,走过街心的闹市,外郊边场的石畔闲坐,独享着在外的这一丝改变,心境怡乐,自然景光多些额外的照顾,天色变化的洋洋暖暖,不记得诸多年前的这个季节是否依如此般温人之至,总归变迁,过去记忆的闲隙保留,予之当前的好处是一往直前。
甲乙双方陆续到了这里,井师傅,张师傅兴致高涨,言说着脱离不了的工期计划,施工安排,逢着新一年的气象,他们多对在场人员安顿打气,我们应着,当散尽以后,听到声响出门寒暄,待人接物方面,无暇且不擅长,所以无论谁接踵而来,我都即装出同一幅姿态。
“过年好”。
“过年好”。
楼主 陈一叶  发布于 2018-05-16 17:32:01 +0800 CST  

楼主:陈一叶

字数:2730

发表时间:2018-05-17 01:32:0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2 08:08: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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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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