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部》连载48: 惊动学区的对联



雪漠

那时节,除了学习,我花费大量时间的,还是修行、练武。有时的礼拜天,我也会进城买书,或是到松涛寺学法。这时,我的静功已经很好了,在别人认为闹鬼的地方,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有时,也会遇到一些灵异,但也见怪不怪了。

除了观想持咒外,我对道家的丹功用过大力,看了很多丹经,有了阳光三现、六根大动、两肾滚煎之类的体验。学习累了时,我就静坐。有时,也能用静坐代替睡眠。虽然也修道,内心却是十分的丰富,写了很多诗,看起来很嫩,但可以看出,那时节,我已经有了一个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很独特。这些诗,有几首后来收录到《拜月的狐儿》里,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了。

对于这段时光,有一些日记,将来机缘成熟时,有缘者就可看到。读者们也许就会发现一个多愁善感却又积极向上的雪漠。所以,我的经历,既包括了世俗意义上的生活体验,又有出世间法意义上的灵魂历炼,这就构成了一个多面体的雪漠。后来,我的小说出版之后,很多人读了,发现书中有很多关于信仰的内容,觉得不理解,其实那是他仅仅了解了我的一方面。如果不谈信仰,还是雪漠吗?当然,我说的信仰,不是制度化的宗教。书中的那些关于信仰的内容,其实也是我生命的另一种展示。文学,是我在世俗世界里发出的一种声音。

有时,学习累了,我也会去练武,仅仅是为了让身体健康,不至于英年早逝。我怕我过分的用功,会影响健康,所以,对于练武,我抓得很紧。一天,当地的一个叫程平的农民说,小陈老师是个贵人,他将来肯定了不得。因为,他没见过像小陈老师那样用功的人。他给过我一些实际的帮助。我给爹妈买产蛋鸡时,就是托他帮忙的。

在当时,像他那样想、那样说的人不多。有一次,过年的时候,我就在宿舍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上联:哎,谁家放炮?下联:噢,他们过年。横批:与我无关。

这对联,道出了那时我的一些真实心境,但也为我招来了许多违缘。有人看到后,便借题发挥,浮想联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同样一件事,不同的心,就会有不同的理解。这本是我自勉的一副对联,可他人就能看出别的意思。其中,也有那个辅导站刘站长。刘站长又在全学区的师生大会上点名批评我说,全社会都在大干社会主义,为啥与你无关?我只觉得好笑,我写副对联,关别人啥事呢?那时,我就想,如果日后我真成了作家,谈起这则往事的时候,人们还会说是我刻苦努力、自强不息呢。果然如此,《大漠祭》出版后,就有媒体专门报道这事。我读后,也觉得有趣,人生就是这样,如演戏一般,不断地变化着。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完成了自己的文学必修课和诸多的准备。

在北安小学时,我完成了真正的处女作。那小说,讲了武威一个很有名的民族英雄齐飞卿。他就是北安人。在北安,我搜集了他的很多资料,就写出了这小说的初稿。

关于齐飞卿,百度词条有如下解释:

齐振鹭,字飞卿,武威县人(今双城镇北安村)。生于清同治七年(1868),光绪年间武秀才。能书善画,文武兼备,在乡民中很有威望。

清朝末年,外患频繁,内政腐败,经济凋敝,民不聊生,整个社会动荡不安。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经过多次武装斗争,影响迅速扩大,势如燎原。地处边陲的河西地区,由于连年灾荒,农事不兴,广大人民深受贪官污吏、苛捐杂税之苦,怨声载道。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农历八月十六日,齐飞卿领导的以哥老会为骨干的武威农民大暴动爆发了。

暴动当天,四乡六渠农民浩浩荡荡涌进城门,要求县衙减免税收。他们捣毁四大街的巡警岗楼,抄了缙绅王佐才、蔡履中、李特生等的住宅,打伤了捕厅张傅林,知县梅树楠吓得越墙而逃。与此同时,衙署军警已暗中出动,手执快枪马刀,向乡民猛扑过来。因乡民缺乏周密的组织与战斗训练,手中武器又多是长矛农具,无法抵御枪击刀砍,马上就被冲得四零五散。齐振鹭在乡民掩护下,化装逃走,陆富基、李飞虎、于成林等起义组织者被捕遇害。

齐振鹭外逃后,接触了一些革命志士,接受了革命思想,于宣统二年(1910)秋,潜回武威,进行反清活动。他组织哥老会,筹措武器,建立农民武装,积极准备配合全国革命。宣统三年(1911)三月,武威哥老会在齐振鹭领导下,再次暴动,由于准备不周,力量薄弱,这次暴动很快被陕甘总督长庚派兵镇压了。齐振鹭在乡民掩护下准备去西藏,不料被族弟齐振海出卖,被捕入狱。同年十月,武昌起义爆发,革命的风潮波及全国。齐振鹭闻知,又在狱中策划起事。由于起事密令鸡毛传单被凉州知府王步瀛侦获,暴动泄密流产。十月十五日凌晨三时,农民暴动首领齐振鹭被当局杀害于武威大什字,年仅四十三岁。

齐振鹭等人的事迹在武威民间广为流传,被编为故事和凉州贤孝唱段到处宣讲演唱,至今不衰。

那本叫《风卷西凉道》的小说初稿现在还保存着,它没有发表。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它显得非常幼稚,但它毕竟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文学创作,不像以前,都在记录生活。看了它,许多人都会生起信心的。因为雪漠就是从那么差的小说起步的,说明任何人只要努力,都会成功。

在完成那初稿的三十多年后,我又开始将齐飞卿的素材用入了小说,新小说叫《野狐岭》——2014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反响很好,一月内再版三次,还登上《光明日报》光明书榜。可见我不是一个捷才。我的许多小说,都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发酵。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写作仅仅是我的生活方式而已,我的执笔,仅仅是在生活。我用我的笔记下自己的一生,也是在这过程中,我实现了超越。



当然,我的那些作品,是一个浑然一体的存在,随着我的不断成长,我的世界也越来越清晰了,所以,一部部作品,就展示了我的世界。也许,它本来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仅仅是个出口而已。

在北安时,我曾借到一本很厚的大词典,很是喜欢,就花了很多时间,对里面的词语进行了归类,重新编辑。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好像也没起多大的作用。现在,家里时不时还会发现这类的笔记本,翻开看时,许多内容都不记得了。过去,每找到一本书,我总是大段大段地摘抄其内容,但今天已记不得了。虽然抄的那些文字,对我没有直接的帮助,但我却一天天成长着,现在,我自己写的文字,已经比我以前摘抄的那些好很多了。我的脑中已不再有任何文字,但用时却能流出无数的文字。也许,没有以前的那种笨办法,我是很难进步的。许多时候,我们的成长,需要的其实是营养。

现在想来,我也许真的走了很多弯路。但每一段弯路,其实都有它的作用。一时的失,在整个人生中,也是一种得。有时,它影响了你的选择,有时,它会让你学到另一种东西。

一位朋友对我说了他的一段弯路:他是个特别缺乏爱的人,他的个性中始终有一种软弱的东西,平时还好,遇事时,他的这种毛病就会表现得非常明显。有一次,他就经历了一个考验。他发现,自己是在索取爱,而不是奉献爱;在依赖别人,而不是爱别人。他总是把应该向内的眼光转向了外,所以他的心始终跟着外界而波动。他需要的,应该是放下一切得失,享受他生命的改变。

要知道,一切都在变化,过去的和谐与温馨,或许会突然消失;过去认可自己的朋友,也会离你远去。但是这一切,对你的整个人生来说,也许是好事,而非坏事。因为你多了一种经历。真正的爱,需要清醒的反思。它不是一种贪婪。

我走过的那些弯路,为我打下了另一种基础。那时候,纯粹就是自个儿的摸索,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指点我,就像居里夫人在铀矿沥青中不断提炼镭一般,我也经历了类似的阶段。这个阶段,对于心性的磨炼是很重要的,缺了这一环,便少了一分成就。

——选自 《一个人的西部》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楼主 棒棒书香  发布于 2018-04-29 00:05:31 +0800 CST  

楼主:棒棒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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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8-04-29 08:05: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5 15:44: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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