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田旧事(五)

堆田旧事(五)

通常南段钢筋棚外的空地,劳务领导会在大好的晴日,驻足纵观进程,自然闲余免不了一通谈天说地,北侧外墙及板浇筑完毕以后断了从前的途径,两端中间还未实施回填土工程,俯视下去,自东朝西是一条深沟,地下水冒咕出来,涌满槽沟向下嵌的一边,所以去现场需绕路,经过小铁门,右转居民大巷,才可到达由是必经之路,常跟劳务碰头,听他们说话的或忧心忡忡,或大大咧咧,言语间的消极,沉稳,和信心,时而矛盾所说,常年奔波,不辞劳苦,这一种心态,那时我不能很好理解。
极其平常的日子,午休过后,蒋晨同我一道,手里提着各自一顶红色油亮钢盔,图了省事,径直到南边空地,搭上架子接的简易楼梯,铺上木板,刚想询问蒋晨下午的工作任务,见到钢筋棚的一根铁柱根歪站一个男人,没有佩戴安全帽,所以他的脸很显目暴露出来,面长而黝黑,多是皱纹,眉锁紧蹙,目光游离,像是为了防御某种敌对而寻视庇护的样子,身着了一件很是破旧的XX中学的校服,扫了一遍四周架子上的工人。劳务的二把手刚巧从楼梯口下来,撇了一眼那个男人,眼光忽而放大似的瞪住,倒是少见的。那个中年男子经受这种直视的威力,怯怯俯头起身离去,经过我的时候,挑衅一般的对视着我,本是一双倦目,那一刻,却像对某个主场威胁的炫耀。
谁也没有想到,先前钢筋班组与甲乙双方的矛盾并未化解,处于弱势的工人群体终于采取更极端的方式,“以暴制暴”以后,警车来了几辆,最后的结果连项目老闲人都不得而知,若说必发性,那该承应的鬼使神差仍复离不开这片众人啃食的土地。当夜,现场运进了一批钢筋,蒋晨和我安排好钢筋的置放,已过午夜,黑漆漆的一片天色,向蒋晨提议去五里外路口一起去吃夜宵,当即他说他指挥货车离场,要我先去锁好工地西端的铁门,我便去了。可当我等待蒋晨从黑暗里走来,听到的却是他的呼喊,他在呼喊我的名字,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听到怨骂,听到哭声,隐隐看到铁器闪出的寒光,他蜷在墙角抱臂一动不动,一旁站着持刀的男人,五官陷入天色黑暮中,许久,一动不动,周围很静,他忽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颓落的提着那把三十公分的刀子,拖着步子出了拐巷。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接走我和蒋晨,蒋晨失了意识,脑后积瘀了一滩粘稠的血液,浸湿我的衣袖。
二天午中时候,病房来了几位项目负责人,行色匆匆,询了我当夜的细节,之后用尤为辈分尊长的语气安抚了几句,说势必为我们做主。我表示感动,连连道谢。不多久,病房剩了我一人,自昨夜起,蒋晨被几名护士推着进进出出,我办理好所需的各样手续已经很累了。而心依旧很乱,无端脑中频现夜里的一幕,想起蒋晨平素的样子,以及初次见他的笑意,诸多照顾,心里愈是不安。
小一会儿,病房的脚步又响起,伴随着几个干练严肃的声音,咿着当地的方言,我侧过头看了一眼,甲方负责伴着另外三名警察,手持着记录单,先后问了一些和昨夜提及大同小异的问题,我一再一一如实回答,完毕,又是一阵凝静。
当天下午,蒋晨的家人来到Y市接走了他。临走时,他已恢复了神志,我在他跟前,然而他并没有说要再见我一面的话,同样,我消失良久的胆气彻底殆尽了,他知道我向众人交代的是如何一番言辞。就这样,他再也没有回到工地,后来康复以后,去了一家工程公司做了一名预算员,不再随项目爬工地了,时间渐渐逝去,回头想想,我与他的最后一面,在那个夜晚,是他蜷缩抱臂的样子,再无相识,多少情份只能算是我的辜负了。
T建筑公司的那位哥哥听说此事以后,几次来项目探望我,询我是否安好,说实话,作为一个二十多年从不相见,甚至从不晓得有这样一位陌生的哥哥对我而言,各方照顾周到,亦是十分满足了,他见我无碍,便问到我关于前途的事情,过早安稳显然并不如我所意,何况“文凭”社会的硬性要求与我的性格完全相悖,接受了十多年的应试教育,实在倦厌了,向他含糊两可应了几句,他看出我心中别的想法,拉下脸来。
“这件事,我跟你父亲商量”。
我问到他关于民工的事,他说这是整个社会机器的系统运转,凭个人是无法改变什么。我想想背后的确是宏大的资本控制,投资,管理,在时间横向过程里肆无忌惮。
我无法确定我同这个世界的期待了。
蒋晨走后的那个下午——接近傍晚,我两手空空顺着楼壁来回徘徊,走走停停,一遭又一遭,沉重之后的安歇,漫走是我长往的习惯,足以遏止病绪乱生。此处安于偏门的缘故,人也稀少,平素自家易生娇气的孤怜,此刻只好做出无可相干的形容,老保安暼了一眼我的样子续又俯下脑袋抠弄指头。朝西街头,景象冷清恍若主道两种模样,别致的轿车留了几日,铺满灰尘,无人清扫,两旁杂物堆积,一只流浪狗正在中间酣睡。阳光柔和微醺,一丝也不能带走我身上的凉意。南北纵向的行人匆匆,都有一种令人急促不安的态度,至定的事实,他们熟悉这座城市,否则像我此般的外乡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趾高气昂的模样。
全是灰色不规则促就的生命,奇遇上一二位他乡故知,顿然,渲染了由心脏引出的一个温暖的点滴,燃起火焰,不说拯救与生存的大话题,哪怕一时一刻,都有百般回忆的情味,何况,那天我遇到的是“沈娘”——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沈娘。
她挤在南北纵向长街上的人群朝这里张望,晚秋余阳下她的一张洁白的脸格外明媚,着了一件淡色呈紫的外套,扎一尾简单的黑发丝,浑身爽朗素朴,跟与她的初次相见,这回素装多了几分自然。
“你怎么在这儿”?
她小跑来我身旁,听到我的这一句问话,像是呼吸急促,顿了顿舒了一口气,才开始解释她在此的缘由,T二号楼与F扩建工程楼都赶到了标准层的进度,恰巧施工安排搁了今日,又说入秋以来的昼夜温差之大,不小心染了风寒,上街买药路过这儿,结果遇到了我。她用她独有的话音这样讲了一遍从前到后的原委,我觉得她可爱的很,除过之间的年龄顾忌,她始终留我心中的印象像一个十七八岁“小妹妹”的形象。
“那你买到药了吗”?
楼主 陈一叶  发布于 2018-04-05 09:11:26 +0800 CST  

楼主:陈一叶

字数:2337

发表时间:2018-04-05 17:11:2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09 22:43: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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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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