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是一种缘分,你可以选择朋友,但你选择不了同学
雪漠
我的师范同学中,也有好几位文学爱好者,如民勤的赵多忠,还有王全仁、柴永贤等。
赵多忠变化不大,仍是肉肉的、圆圆的。三十年前,他也喜欢练武,记得他还练过飞镖之类。赵多忠话不多,有点离群索居。后来,听说他搞文学了,找过我,但我一直没看到他的文字。
自从我的《大漠祭》打响后,同学中也有人搞文学了,他们都有天分,可惜没经过我那样的灵魂历炼,其文字就跟我顿悟前的那样,一直没有写进去。我老说,我的天分不高,没有才能,但我有智慧。这其实是实情。我能放下一切,边苦修,边做事。我的一生里,其实只做一件事:完善我自己。这完善的方式,主要是禅修、读书和写作。后来,那读书和写作,其实也成我的禅修了。我的一生里,一直在禅修。
我在文学上的成功,激活了一些武威青年的文学梦,这十年里,出版了很多长篇小说,水平有高有低,但都很认真。许多人的天分都不差,只是缺了禅修经历。这一点看似微小,但其实非常重要。我禅修成功后的写作,是因为爱,而许多人的写作,是因为用。一旦有了功利心,就很难流出很好的文字。只有修到老祖宗要求的破执境界,才会流出真心,否则,就永远只是在造作地写了。从真心里流出的文字,会有光,否则,就只是些情绪而已。
赵多忠等民勤同学,是由老班长赵登睿代表我请的,来的人最多最全,在这件小事上,也显示出老班长的影响力。
老赵曾在民勤的运输公司当经理,听说当初,他是有机会买下这公司的,这样他就可以获大利。后来,他懒了一下,就没买。这事是万儒告诉我的,但我跟万儒都没有惋惜,因为我们总是会追问,成个亿万富翁又能咋样——一个人的生存,花不了多少钱——我看重的,仍是人格。在我心里,人无职业的高低,也无财富的多寡,重要的是人格,人格决定着人的价值。
记得当初上师范时,赵登睿就有极强的组织能力。那时节,每到课间时分,他最爱跟人猜拳,很少有人能赢他。此外,他最爱唱《小放牛》。某次,雷达老师谈起了《小放牛》,评价极高,认为里面有一种西部独有的黑色幽默——
养了个一对牛,长了个趴趴角,
拉着犁地去,倒把铧打破。
买了个一双鞋,底厚帮子薄,
跳了个水渠渠,倒把脚崴过。
腌了个一缸菜,砂子石头多,
拿来下饭吃,倒把牙崩脱。
种了个一升地,打了半升多,
倒进仓子里,老鼠盘了窝。
穿了个破皮袄,虱子虮子多,
晒到阳洼里,猪把领扯破。
盖了个破房房,鸽子鸟儿多,
它们来踩蛋,倒把梁踏折。
娶了个大老婆,脸上窝窝多,
借了一升面,搽去多半个。
娶了个二老婆,瞎得摸不着,
叫她填炕去,倒把炕捣破。
娶了个三老婆,嘴上长豁豁,
打发她拨灯,倒把灯吹灭。
娶了个四老婆,腿短身子矬,
进城十里路,走了半年多。
这《小放牛》,用民勤口音唱最有味道。除了上面的歌词外,每一段后面还要加上“世上的那个穷人多,哪个就像我?”今天想来,仍很亲切。
王多刚也是民勤人,变化不大,三十年前,他就一脸英气,现在仍这样。听说他就职于金昌公安局,当了刑警队长。
同学是一种缘分,你可以选择朋友,但你选择不了同学,你在哪个时候的哪个学校遇到啥人,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所以,我对同学情感一向很珍惜。这次亦新的婚礼,来得最齐全的,就是我的同学。
—摘自《一个人的西部》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