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

闹铃

我的闹铃是秦腔里的曲调,一声高亢,连同梦想将我唤起。
这么多年,我每天清晨六点钟伴随着曲调准时起床,从未改变,期间我换了好几部手机,但六点钟没变,秦腔铃声没变,变得是时过境迁,起初是闹铃叫醒了我,之后是生物钟,再后来是梦想,这一切,起源于一个感动。
母亲喜欢戏曲,这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母亲唯一的兴趣爱好,她并擅长吟唱,却对历史故事尤为沉迷,偶尔生活之余哼唱几句过过瘾,说实话,我从未怀疑过戏曲在母亲心中的位置,从未怀疑。
2010年,我生病了。
恰逢是周末,由于病情,我不顾所有人的劝导,执意将自己锁在房间,任自己发疯。
七点钟,像往常一样,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回到了家,之后安静的出奇了,厨房里没有像往常一样传来做饭的声音,兴许她是真的很累,可当时的我根本无法顾及母亲的感受,更何况我一直并不惧怕母亲,整个房间说不出的安静,我害怕起来。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错只在我,只是面对神经的恐慌,我停止不了怒意的四处流窜,任其充满在神经的缝隙里爆炸。
七点四十分梨园春准时开播,隔着卧室的门,我听着咿呀随着的戏曲,啜泣成了一片,恨世界所有人,恨母亲为什么我要死了,你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兴许我想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安慰,一个拥抱,一个能让我哭泣的肩膀。也许面对时常神经质发疯的我,母亲早没有奈何,我抑制不住咄逼的愤怒,神经无法控制的情绪,破门而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的不满,我对世界的不满——客厅里依然是咿呀的戏曲,母亲呆坐着不声不响。我重重的闭上了卧室的门,好像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似乎跟她大吵一架,才是自己心里最渴望的,败兴而归,一夜未眠。
次日早上,母亲出了门,我才自以为是感到自由,小神仙一样倒头躺在客厅的床上,脸贴着母亲的蓝色枕头,立即冰冷了我的全身——枕上湿湿的,母亲哭了一夜。
后来事情变得简单而合乎常理,我随着母亲去了西安的医院,其实母亲从来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就连当地的市里也是少数的几次,而且每次都是伴着父亲去的,这次她打了许多电话给父亲,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挣钱,很远很远,还有许多实际的因素无法回来。所以母亲当我答应她去西安那一刻,才见到她许久未露的笑脸。踏上列车的时候,她差点踉跄摔倒,六个小时多的列车时间,我睡着三次,每次醒来都见到她看着我,再自然的笑笑。她眼睛发红,我感觉到了她的劳累,她的憔悴,还有她的痛苦,她的头发也有了雪丝的痕迹,我从未认真留心,掩面哭了起来,她把我拥入怀里,安慰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到了西安,各种困难,意料中的,扑面而来,接踵而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医院,我已累的全身乏力,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母亲不高的个子,也有些微微发胖的身材,穿梭在医院几栋楼的人海中,突然明白了朱自清所描述的背影,不曾体会爱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感受,我寻声环视来来往往的人群,低头内疚,觉得亏欠了母亲什么。
我想过很多,可就是不敢去想去西安的前一晚,假若我固执任己的与母亲大吵一架,该是她惊恐的抬起头,不知所措的望着我,眼泪不知觉的滴落,她会不会抿抿嘴,由眼泪放肆,还是她依然安静着,等我的发疯的胡闹过去。我想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我想要的,也不会是这个家想要的。
几年后,与母亲的一次相聚,我问她。
“妈,我以前读书,去逃学逃课,你都哭啊”?
“当然不”!她回答的斩钉截铁,发出憨憨的笑声,我感觉到她的牵强。随即她夹了一片菜给我,告诉我那次去西安的夜晚,是梨园春的总决赛。我怔住了,对于喜欢戏曲的母亲来说,那么美好的期待,我却让她哭了一夜,这是于我最大的不幸。
那以后的一天,我在网上搜到了那一期的梨园春,母亲坐在桌前凝神的注视着,不时兴奋的拍拍桌子,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也会情不自禁哼唱几句,我在客厅静静的坐着,说不出话来,在忏悔。
母亲依然喜欢戏曲,迄今为止从未褪色,而我也步入生活正轨,这是最好的,也是母亲最为希望的结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将闹铃设成秦腔的戏曲,而且是母亲最喜欢的那一部。每当清晨六点钟的闹铃响起,就好像母亲坚强而充满爱的声音,融入心中,似一股暖流,更像是一种支持生命的重量,让我在生活这条路上,从不敢懈怠。
楼主 陈一叶  发布于 2018-02-10 11:26:19 +0800 CST  

楼主:陈一叶

字数:1665

发表时间:2018-02-10 19:26:1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1 14:42: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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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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