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张乙静默片刻,强打精神道:“自然,张家也不会让小友白白出力。天庭也算得上百足之虫,若一时不能奈何,也大可不必意气用事,以小友的修为而言,假以时日,修个金身不在话下。”
这话摆明是在劝韦从风带了这俩姐妹逃遁,兴许张乙在海市盘踞甚九,若有出路也在情理之中,但韦从风如何肯离开?
眼见韦从风不为所动,张乙又加重了话语,“小友也亲眼目睹,锦容毁了她们的容貌,不止为了保住她们安度此生,也未尝不是在向你表明,她们日后再不会以美色惑人作恶。倒是她们失了宗族倚仗,倘或无人教导,说不得便被引入邪门歪道,铸成大错……”
“韦某绝无此意。”
张乙虽话中有话,绵里藏针,而韦从风依旧固辞道:“张翁,非我铁石心肠,也无狭隘之见,此双小儿年幼,心性未定,哪里就能断定正邪?但张翁细想,即便我侥幸保命,难道天庭便会轻易放过我?相信此番我若不来,或是半途横死,张翁阅人无数,定然见到了不少道行匪浅的笃信君子,以将此重任相托。”
张乙瞥了眼远处的八个道士,韦从风顺势望去,见他们个个身负重伤,手中的剑更是几欲脱手,但脚下依旧寸步不退,脸上皆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只听张乙无奈叹气道:“那八位实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只可惜,他们这等人以杀证道,杀心太炽,必定会对嘉言嘉行痛下杀手,全无半点仁慈之心。至于那些不得好死的,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各怀鬼胎,否则张家还未必能撑到你来。说起来,张家还替天庭除了些墙头草。”
他话头辄然而止,韦从风心领神会,知道张乙在等自己开口为这八人求情,张家想是死绝了,张乙除了这对姐妹,连一己之身都不在乎,若他不说情,这八人也无非被拉着陪葬。
可是求人岂有白求的道理?尤其这等灭门深仇,他韦从风怎好腆着脸张嘴?其次以二换八,更说不得张家什么。
“张家为何遭此横祸,老朽心里和明镜似的,纵然天庭袖手旁观,但始作俑者是谁,不言自明。难得的是小友与他们也算同道,可是又对张家尚存不忍,故而羞于启齿来替他们求情。释家云:众生平等。小友庶几近之。”
张乙艰难地驻杖敲了敲山石,那八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阵雾气飘来,让人昏昏欲睡。
“留着他们对付该对付的罢。”
张乙捂着嘴咳出一口鲜血,连带着有团辉光一同自口中掉出,韦从风颇是吃惊,那竟不是一颗元丹,而是两颗!
一颗如赤日,一颗如皎月,浮在张乙的掌心上,正两厢轻旋,四周法器的灵气慢慢聚集过来,围绕在元丹周身,仿佛点点星辉。
“这是……重辉丹!”
韦从风阅遍古籍,一直只是听闻过,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此乃精怪所炼的元丹中最为精妙之物,相传就是拿去兜率宫,也未必逊色多少。
“好眼力,修成者即便身死轮回,但凡精魄完好,每每转世,修为宿慧一无所失,只有一个坏处,不知托生是何时。可如今……”
他凄凉地打量着四周,“老朽活的够久了,再活下去又有何意思?”
张乙倦怠之极,“庄子说得好:山木自寇,膏火明煎。只是容老朽托个大,放眼当今凡世,无人可消受这元丹,就是小友也不成,倘或空元还活着,兴许……不过,他们青广山也无意丹道。”
莫说不能消受,就是消受得,韦从风也是心无贪念,他在意的是张乙的打算。
“这是给青丘的,今夜他们未曾派一人前来,姑且还算有些骨肉之义。昔时他们念了此丹良久,又不忿野狐竟捷足先登,那此番正好成人之美,倘或日后有青丘的人认出她们姐妹,还望看在这丹的份上能周全一二,莫要落井下石。”
张乙吐出了元丹,脸色愈发难看,他叩了叩身下的一块石头,假山石壁裂开一道缝隙,张乙伸进手,摸出一个锦盒,他拍了拍盒子,冷笑道:“可笑无输楼机关算尽,竟不知被人灯下黑。”
韦从风一见锦盒已是十指凉透,他认得,这明明是放置煮海法器的那个!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9 22:06:00 +0800 CST  
锦盒上布有仙家的连环锁,张乙随手弹出尾指的长甲,三下五除二便开了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低声道:“无输楼好大的心胸!天庭这回算是养虎遗患了。”
这真是机缘造化。
韦从风先是喜出望外,之后却是后怕不已:倘或自己当真来不了,这神器还不知会流落何处?!
张乙看着韦从风问道:“小友也曾数次出入无输楼,可认得此物?”
韦从风轻轻点头。
张乙又道:“原本还想交给天庭,指望将来凭此能让她们姐妹去昆仑山修道,如今,就一同托付给小友了。”
韦从风想了想,盯着张乙开口道:“张翁既有法子,不如先将她们送回张宅,倘或韦某真有幸活下来,定然不负所托。”
张乙看了韦从风半晌,“换作别人,老朽只当是推诿之词,但出自小友之口,必然不会有假。如此也好,左右那只畜生已经服了增长修为的丹药,先行回去了,她们姐妹也有照应。小友稍待片刻,老朽这就召人。”
韦从风听他所指,揣度大约是狸奴,毕竟到现在也未曾看见它。
张乙说罢就要起身,于是将锦盒放在那双姐妹怀中,连人带物递来。
韦从风伸手接过,掌心所触颇感温软娇弱,两姐妹昏睡正酣,端的比法器更令他心中没底。
“老畜生哪里跑!今日定要将你剥皮拆骨!”
“还有那两个小畜生,也别想活着出去,那道士,你还不赶快下手,莫不是同伙!”
恰逢此际,正好有群术士赶来,扔过一只血肉模糊的兽首,正是那管事。
韦从风怒喝:“住手!”
然而张乙头也不回,手指一勾,地上的死尸忽地站了起来,开始与他们厮杀,手起刀落,犹如砍瓜切菜,瞬间便将他们杀尽。
张乙嘴角不断吐血,自言自语道:“宁为畜生,不作鹰犬。”
他面向西南,举杖迎空,一缕天光从云间透出,有甚东西顺着天光落下,在空中时隐时现,待渐渐靠近了,韦从风才看清,那是一艘星槎,舟身还带着天河的水汽。
张乙示意韦从风将嘉言嘉行放在上面,又看着身旁的一棵树,那棵树猛烈晃动,不少树枝纷纷折断,一只凶鸟扑楞着飞出来,落在船头,那爪喙竟已变成乌金所铸,锋利无比。
不必说,定是张乙所为。
张乙叮嘱道:“好生看顾。”
凶鸟看了韦从风一眼,不住颔首怪叫了几声,张乙摇了摇头,“风向不对。”
他将拐杖深深插入地下,杖头指向背风处,不一会儿,风向便倒了过来。
张乙踉跄着扶住星槎,深深看着那姐妹两,慈蔼道:“惟愿你们平安喜乐,平淡一生。”
星槎顺风飞起,直往云霄而上。
“诸事皆了,小友也快走罢,下一拨人想渔翁得利的也快到了,万一被人瞧见,又是一重骂名。”
张乙挥了挥手,又重新坐下,远处已有声音传来,韦从风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皱眉道:“张翁当真再无求生之志?”
张乙笑了声,“事已至此,老朽死了的好处可比活着大多了。”
“快,别让那老畜生跑了!”
转眼就有人来,他们一路所见,差些便要腿软,此刻只见张乙背对人群端坐在假山石上,不由战战兢兢,相互使眼色,有人瞧见那八人躺在地上,立刻上前查看,好在只是昏了过去,立刻将其一一唤醒。
那八个道士悠悠醒转,除开人群,一眼看见张乙,二话不说,当即争先恐后地悉数扑了上去,谁料待他们到了张乙面前,才发现他已气绝身亡了。
山石上还写着行血字:杀我者,韦从风。
“这么久,还不曾办妥?”
有仙使姗姗前来,见此一幕,心头一噎,不禁抿紧了唇,狠狠剜了眼在场之人:废物,这样都能被人抢功!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30 22:02:00 +0800 CST  
一人躲在人群后,颇有酸意道:“说不得,这就是个捡漏的,不过是趁机写了几个字而已。”
八人嗤了声,虽遗憾不能手刃张乙,好歹总算有人除去了这老畜生,因此不愿贪人之功,连忙出言作证道:“我们几人亲眼所见有一人前来,想必就是他。”
眼看这几人给了台阶都不会下,那仙使气得牙痒难耐,心中暗道:“哼!活该你们这种蠢货徒劳无功!”
周围的人甚是眼馋张乙的尸首,若不是碍于仙使在,早便一哄而上了。
仙使不用打量,对他们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天庭就是再不济,这元丹也不会放在眼里。不过,某人既然抢了头功,总得分些好儿给旁人才是。
“无能!”
他故意板起脸,斥责众人道:“自己不济事,就别怪旁人凭真本事立功!倘使他日传扬出去,还要叫人笑话你们!按理说,天庭赏他不够,就是这张家里里外外的东西,也全都该由着他挑,至于人家愿不愿给不给,那不过是情分而已。”
众人见仙使动怒,胆气先自泄了一半,纷纷躬身退后,可仙使这番话着实让人愤愤不平——岂有此理!合着张家上下都是那韦从风一人杀的不成?!如先前没有人打头阵,他便有这么容易就杀了老狐狸?更为重要的是,功劳还算其次,那稀世的元丹定是被他吃了独食!
真是气煞人也。
“不是说,还有两只小畜生,怎么不见了踪影?难道是跑了?”
有人转头四顾,皱眉道。
仙使摆手,“无妨,张家气数尽了,凭两只娇生惯养的幼狐成不了气候,无依无靠,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好了,这里已经干净了,别白白耗着,快去别处搭把手,兴许人家又立功了也未可知呢。”
他这架桥拨火的功夫端的了得,众人气不打一处来,憋着满腔怒意,风风火火地出了这别院。
“总算都走了。”
待仙使亦离去,浓烟滚滚中,一双黑影从树荫里冒出来,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摊开手,那颗皎月似的元丹就在其掌心,将手掌都铺上了一层月色,连他年轻的眼眸都映射出璀璨光华,只听他啧啧道:“真是老天没眼,连这野狐都能修炼出重辉丹,怎生咱们青丘就不行?”
“你还有脸提!”
高者重重拍了下他的头,声音很是苍老,“明知青丘一代不如一代,然而到了你们这一辈资质最高,竟还如此荒废修为,不是凭借此丹,你方才就要暴露人前了!”
“伯父,我们这般……是不是有些对不住那姓韦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只要对得住张家就行,将来无非给她们两个物色个好人家,再多添置些妆奁就是。况且,这何尝不是个功劳呢?你也听见了,上面说要赏,必是要赏的。此人非池中物,你死了人家也未必会死。”
“作孽,也不知他有没有命享。”
年轻的那人暗自轻声嘀咕,又问道:“可,张家作甚不直接把那对姐妹托付给咱们青丘,何必大费周章?”
“蠢材!你以为天庭此刻嘴上说不成气候,要是哪日一时兴起,头一个会想去哪里找人?反正东西到手了,趁早想法子回去,怀璧其罪,耽误不得。”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31 21:43:00 +0800 CST  
剧透一下:青丘的戏份差不多到此为止,等下一本再出来,那是下一代的故事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31 21:58:00 +0800 CST  
大家晚安,么么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31 22:43:00 +0800 CST  
话说韦从风携了神器离开张家,忽觉妖氛大减,不由感到蹊跷,再一想,既然众人认定张家是罪魁祸首,无输楼自然也得作出人死灯灭的样子。如此也好,他手中的东西玩玩不能被人看见,因此急着回去,但愿虚云能尽快将红莲体内的金线取出来。
好在回去的路上并无人在意他,他们不是赶往出事的地方,就是三五成聚,以御外敌,身上挂彩见红已然是寻常事,故而韦从风虽有伤在身,也丝毫不起眼。
“啧,你一直这般心神不宁,就是喝下半边东海的无根水也是白费,我可下不了针,届时出了人命事小,坏了我的名声事大。等韦兄回来,叫他另请高明罢。”
驿站里,虚云替红莲把了半日的脉象,连带着自己都烦躁起来,不由不耐烦地拂袖起身,红莲挂心韦从风,念及如今的情势,心头难免有些波澜,她何尝不想入定,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虚云叹气道:“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魂也得飞回来找你不是?何况韦兄哪里就这样不堪一击了?我还指望他支应青广山呢。”
“韦某并不曾碰见青广山的人。”
韦从风从外面跃了进来,虚云见他脸上的血迹伤痕,也不惊讶,反笑道:“真是近墨者黑,韦兄怎的也学起我来了。不负所托,此处一切都好。”
红莲见他大体无恙,松了口气,只听韦从风将所遇之事说了,又道:“张家没了。”
“哦?”
虚云低头排着银针,不紧不慢道:“没了?没了便没了,横竖那老狐狸也活够了。不过活了这么久,不知元丹落在谁的手上,替他算算,至少,怎么也该修到第九重了。哼哼,这东西谁吃谁倒霉。”
韦从风道:“想来他们很快就要乘人不备出手,还要尽早有所防备才是。你还要多久能成事?”
“难道这事我一人说了算不成?问我作甚?”
虚云闻言甚是阴郁,他瞄了眼红莲,又变脸笑道:“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药到病便除。今日时辰已经过了,莲卿且好生歇息去。”
红莲看了韦从风一眼,盈盈欲语,然而终究无话,自行回去了。
韦从风暗悔,方才应求张乙再寻一艘星槎,待红莲平安后,一同送出去才是。
“这是什么?”
虚云盯着韦从风手中的东西,韦从风打开锦盒,原来他已将变小的钟瀛与神器换了换,虚云皱眉道:“你把这劳什子带回来作甚?”
韦从风反问道:“你能否肉白骨?”
虚云抚了抚下巴,“这倒是不难。你是想……”
韦从风扬了扬手指上的蛛丝,锦盒里,残缺的四肢立刻动了动。
“好计。”
虚云心领神会,抚掌称妙。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1 22:32:00 +0800 CST  
“我的身份已暴露人前,天庭若想寻我,想来也快了。”
他说罢,将东西交予虚云,往房中走去。
虚云呵呵一笑,“韦兄这是嫌我在此碍手碍脚,叫我识趣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韦从风站定,侧首道:“我是说,你若快些将钟瀛复原,兴许还能靠这厮诳一诳人。莫别忘了这里还关着一个病患,要骗过天上的人也非易事。”
“摊牌也好。”
虚云翻了个白眼,心中如是想。
韦从风回到房中掩门点灯,正打算取出藏于袖中的神器,猛地察觉哪里不对,再一看,四周纤尘不染——房中必然有蛊。
于是,他立刻咬破中指,在墙上画了引蛊符,不一会儿,果然有只彩蝶从瓶中的菖蒲里缓缓飞来,拢翅落在了画符正中一动不动。
除了虚云,还能有谁?
韦从风才战过一局,因怀心事,尚不觉得有何难受,此刻回来乍见这样的算计,即便明知虚云的为人,也不是不清楚他素来的心思,可心里还是免不了陡然一冷。
但是,再难也总得熬过去。
他用凉水揩了把脸醒神,摇头贴了张符纸将其盖住,这才取出神器,想了又想,他走到落地铜镜前,凝神目视铜镜,片刻后,铜镜漾出水似的纹样,韦从风走入镜中,将神器放置于房梁后,接着又走了出来,伸手抚过镜面,铜镜旋即如常。
韦从风盘坐调息有顷,疲累已减了大半,方才临走前,张乙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老朽诸事都已安排妥当,这两颗元丹也不必劳烦小友。千秋终有一别,恕不远送了,小友多加保重。
他睁开眼,透过窗纸,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天色一阵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传来一阵声响,韦从风起身出门,随手捋下了墙上的蛊虫。
“韦兄近来修为见长,真是可喜可贺。”
院中,虚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盛了半碗血,正守着钟瀛,用银针点血扎着他的肝脏处,钟瀛的眼睛忽然转了转;扎着他的肺腑处,钟瀛被灼烧的肌骨渐渐生出……
“好手段。”
韦从风随口夸道。
“呵呵。”
虚云假模假样地笑了声,“得韦兄一声夸赞不容易,怎么说也得了荒魂渡那位的真传,比我强多了。”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手脚?”
韦从风将手中的蛊虫扔在地上,虚云看也不看,反出言讥笑道:“韦兄明知我是小人,比不得你是不欺天地暗室的光明君子。怪哉,莫非韦兄亦有不得见人之处?”
“当初你所求已言明,劝你一句:贪字当头,害人害己。”
虚云手中的银针狠狠插入石桌,只听他质问韦从风道:“假道学!难道你不想逆天相抗?!”
韦从风看着他,静静道:“可知当初太虚上仙为何收手?”
虚云嗤笑,眼中不无悲凉,有万象在他面前似电光火石般掠过,“‘苍生’二字才是害人害己!韦兄阅遍世间繁华,可也别忘了人心鬼蜮。”
“我记得。只是虚云兄也应知道——燧火发于幽明,人心亦然。”
韦从风看了虚云一眼,“你亦然。”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2 22:00:00 +0800 CST  
虚云手中不停,口中说道:“韦兄还是先忧心自己的处境罢,真不知届时天庭看见你我,要先动手捉哪个?哦,也不对,想必莲卿才是首当其冲……”
韦从风打断他,“一俟金线脱身,她于天庭而言便再无用处。”
“那是自然。”
虚云微微一笑,不失时机道:“所以韦兄要明白,她的安危只有你一人在意,你扪心自问,可能做到无牵无挂,义无反顾?不似我孑孓一人,什么都豁得出去。”
他说的话亦是韦从风正在作的打算,但韦从风并不言语,转身去看那个被关着的仙使。
“我话还未说完,韦兄着甚急?”
韦从风答曰:“任你千言万语,都只有一个心思。”
虚云板起脸正色道:“把这厮复原了,试问韦兄要怎么诳人?你手中的蛛丝再过些时候可就没那么结实了。只能说,那厢养蛊的功夫不过尔尔。”
韦从风直视着虚云不作声,后者捻着银针呵了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我带着他投靠无输楼,做个内应可好?”
虚云又道:“兴许你以为我是想借无输楼的手除去天庭,或是想让你将金线交给我,但趁你不在的时候,我静下心仔细想想,眼下这个节骨眼,若我就无声无息地这么去了,真是不啻一大解脱,但于青广山根本了无益处,实在太不值。不如——索性恶人做到底,让我去为虎作伥,再由青广山大义灭亲,岂不是个大大的典范?再者我暗中也可接济你,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无输楼坐大,再任由青广山上去与他们厮杀?”
韦从风心头一震。
“哐哐哐!”
原本强行被虚云困在阵中的元一已连续打坐了两日,他因眼不能闭,只能看着墙上——上面被虚云写满了仙家不外传的心法,虚云迫于无奈,又自感时日无多,故而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按理,元一的耳力尚未这样好,但不知为何,他五觉六识大有精进,整个人更是满是力气,猛地听见虚云这般说,心头大急,竟从阵法中跳了出来,一跃跃到门前,死命拍着门。
“砰!”
那扇门倏地倒在了地上。
“五师叔,你若想用恶人血洗去恶行,那便是一错再错了!”
虚云乍见元一冲出来,先是一愣,继而看着他眼中的精光颇是欣喜,再听他口中所言,忍不住笑道:“也算是有长进了,这回出来没白吃苦。”
韦从风亦颔首,“确实长进。”
“什么恶血洗恶行,我犯的错,就是我自己的血也洗不清。小儿家家知一当十,等你大些就明白了。”
虚云摇头,又叹息道:“只怕到那时,青广山的担子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我自小就是青广山弟子,本就存亡与共,哪有大小之别,只有对错之分?!”
“住口!”
虚云听他说到“存亡与共”,不由勃然大怒,竟一反常态,抬手就是一掌,将元一打倒在地,训斥道:“你师公这样疼你,难道就是让你这样的年纪就有轻生之念作践自己?尚不明善恶正邪,不懂何为仁义,就敢如此大放厥词!”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3 22:05:00 +0800 CST  
巡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4 16:05:00 +0800 CST  
除了苍青子,青广山从无一人动过元一一下,自小就是众星捧月地过来,他颇觉委屈,然而心头大是不忿,起身道:“舍生取义岂关年岁!”
“痴愚!”
虚云火气愈大,韦从风上前拦下他,皱眉劝解道:“一介小儿所言尚有可取之处,何况后辈心念刚正,岂非幸事?我看倒是你越活越回去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青广山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虚云狠狠瞪着韦从风,二人好似黄鹰抓了鹞子的脚,虚云还未挣脱,有个道人从外面跃上墙头,正是在张家别院的那些人之一,他一眼看见韦从风,比照着八人口中的描述,强压恼火地问道:“你就是韦从风?”
韦从风知道天庭会找来,可是未曾想到有人竟比天庭还快,也不知所为何事。
紧接着,又有一个道人飞至,点头道:“看那把剑,错不了!”
明华剑在韦从风回来时就还给了虚云,此刻就在虚云身边,虚云好歹还知轻重,扯过衣衫,冷静后立刻站在元一身前掩住他,又冲韦从风飞了个眼神,“你在外头招了甚是非?”
韦从风自己亦是不解。
“阁下好本事,只凭‘一己之力’就能杀了那老畜生,真是让人钦佩不已!相信不日天庭必有封赏,既是如此,那两颗元丹还请大方些,别只顾自己吃独食,且顾念些同道之谊。况且,天庭也未必喜欢贪得无厌之人。”
天庭喜欢算个什么东西?
虚云嗤了声。
韦从风错愕顿生:荒谬!自己几时杀了老狐狸,又几时取了元丹?
他摇头道:“两位想是有所误会——”
“阁下方才何等英勇,眼下又何必谦虚?那老畜生临死都写了阁下的大名,‘杀我者,韦从风’,再说,你若不是去除妖,难道还是去访友不成?!”
“韦兄瞒得好啊。”
虚云作恍然状,“怪道你方才躲着我,敢情是闷声发大财。”
韦从风端的百口莫辩,他忽然想到,眼下属谁最为得意?死一窝狐狸,天庭不会太过在意,余下无非两家,无输楼就是其一,再者,那便是青丘了。
两个道人打量着虚云,“你这厮是助拳,还是作壁上观?这里……可还有旁人?”
他们不住环视着这个地方,总觉得哪里怪异,可一时又难以名状。
“两位请便。”
虚云嘴上客气,然而韦从风却清楚看见了他眼里的杀机。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4 22:19:00 +0800 CST  
“地上怎的还趴着个,莫非你们以大欺小?”
元一爬起来,往上看了两眼,虚云垂眼道:“两位还是顾着正事要紧。”
韦从风听得窸窣声,知道定是虚云的蛊虫爬来,要对这二人下手,于是他对他们说道:“此事在外面想必已传遍了,韦某愿向去过张宅的众位做个解释。”
这二人唯恐韦从风身上的元丹被人分了去,哪里肯依,连连摇头道:“你有话与我们说便可,何必要另找地方?有理不在声高,亦不在听者的多寡,倘或确实言之有理,我们自然会代你转述,可你若心怀不轨胡言乱语,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心!”
眼看数只如蚊虫般不起眼的蛊虫向他们飞去,韦从风欲出手,这回换做虚云死死拦住他,低声威吓道:“韦兄,这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你可知一旦他们走了,之后又会带多少人来?!”
韦从风对虚云着实失望,反问道:“你能杀多少?想杀多少?难道不怕引来同门?”
他瞥了眼虚云身后,元一正在看着,又道:“后辈面前,不说以身作则,好歹给自己留点体面!”
虚云脸色微变,韦从风另只手挥袖生风,地上飞沙走石,吹得那二人眼前一阵发花,蛊虫更是被吹得不见踪影。
“还敢耍花招!”
二人又惊又怒,又因闭着眼,心中慢慢生出惧意,欲进不能,欲退不舍,一时间骑虎难下。
韦从风扫过地上,见到几个酒坛,将那里面的残酒引出,化作轻烟密雾,被那二人一气吸了进去,顿时醉眼朦胧,直往地上栽倒,幸亏韦从风眼疾手快,将他们接下,放置在一旁。
虚云冷笑,“这回更好了,韦兄问我能杀几个,我反倒要问问韦兄,能藏几个?他们又能睡到几时?”
韦从风起身拍了拍衣衫,道:“他们所求的东西,你也听明白了——”
虚云摆手,“我压根不在意你拿了没,不过你要真拿了,杀人灭口最是稳妥,我还能替你想想法子,怎么能将那东西囫囵吃下;可是你若没拿……”
他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我有数。”
虽然韦从风尚不知是无输楼还是青丘搞的鬼,但他知道该如何摆脱那些眼红的人,只是眼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免有些踌躇。
他看了看躺倒的那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纵使张乙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百密一疏。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韦从风转而望着快要复原的钟瀛,微微一笑:有了这位,想要什么易如反掌,不管是谁,这回且叫无输楼出点血。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5 22:55:00 +0800 CST  
天色始终昏沉如一,再不见透出一点光亮,如今单凭肉眼再分不出时辰,海市如往常灯火璨璨,然而人声却寂静了不少,就连无输楼也鲜少有人来了。
丹朱饮了些酒,正支首闭目养神,听见响动,不由道:“回来了?”
“回主人话,那厮始终不肯点头。怕是个命短的,没这福气了。”
钟瀛站在门外,低首答道。
丹朱蹙眉不置可否,转头看着他,犹疑道:“就你一人?”
钟瀛亦吃惊,将所遇之事一一说了,只道双方各自势均力敌,韦从风亦受伤败走,将那画楼烧了。
末了,他摇头道:“原以为他自行回来了。”
丹朱沉默片刻,挥手道:“罢了,人家也有正经主子。横竖还要再来,无需理会。”
“是。”
钟瀛又道:“此番在外面又笼络了几人,本事是有些,不过费些身外之物而已,就怕利字当头……”
“无妨,有所图就好。”
丹朱点点头,闭上眼道:“去罢,你看着办。”
“那,韦……”
钟瀛稍稍抬眼,见丹朱默不作声,便识趣地告了声退。
待钟瀛走了,丹朱眉眼似有些迟疑之色,轻叹着自言自语道:“真是福薄命短,那就怪不得我了。”
只见钟瀛站在外面稍作停留,一双眼上上下下扫了圈,吩咐道:“如今外面时有人不知好歹,说不得就要进来做甚手脚,将灯芯换做通天犀,先自库房起。”
除了丹朱,无输楼就数他说一不二,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动起来,钟瀛看着率先亮起的地方,眨了眨眼,抬脚往那里走去。
谁也未曾留意,钟瀛耳中有只米粒大小的蜘蛛拖着数条细丝悄悄爬出来,又从另一只耳朵里悄悄爬了进去。
“为了不让我再入歧途,韦兄也是煞费苦心。”
虚云坐在院中,逗弄着自己养的蛊虫,“可惜我身在曹营心在汉。”
韦从风正从关仙使的房中出来,掩上门道:“无论你跟谁,手里做何事,充其量皆是为了青广山,管甚曹汉之争?有谁逼着你不成?何况我这主意不比你想的强些?”
虚云哼了声,用苇杆戳着蛊虫,“还不是便宜了天庭。再者,你这法子可只能奏效一回。”
“足矣。”
韦从风不与他再争,拖着那二人往外头去,一面对虚云道:“我去接应钟瀛,你尽快另寻个地方,知道该怎么知会我。”
过了不久,海市纷纷传出有关张乙元丹的消息,有人在鲛人池中捡到,有人在张家别院的死人身上摸到,有人在张家所建的高台上搜到,还有人声称在海中望见宝光……
一时间纷纷扬扬,真假难辨,然而有眼尖的人认出,这些“元丹”虽假,然而东西却亦是货真价实的宝珠,尽管与真正的元丹相比不值一提,而其中一颗,则是昔日钱塘水府的流影珠,一早就归无输楼所有。
韦从风从钟瀛手中接过那颗颗宝珠,奔波多时,不觉有些疲倦,等他终于得闲靠在空巷里,仰头闭目,稍作养神,耳中听着隔墙的议论声,总算吁了口气——谢天谢地,这风流名总算有人一起担着了。就是不知,虚云找到地方没。
“韦先生?”
有人忽然叫了声,韦从风心头一跳,睁眼就见是青广山的弟子,那弟子醒悟过来,暗悔失言,四周看了看,见并无人在,这才放下心,上前问候道:“敝派已听闻先生之事,家师吩咐,若在外见到先生便代他转达,五行弓尚有些技艺,可与先生一起切磋。”
韦从风知道这是他们在给自己台阶下,也无非是想庇佑自己,他心中甚为感念,还未谢过,见他脸色不佳,问及缘由,那弟子吞吞吐吐道:“先生有所不知,眼下海市这等情境,可小师弟还不见踪影……”
韦从风下一沉,“若有所助益,韦某自当不辞效力。”
那弟子赶着回去,谢过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6 22:30:00 +0800 CST  
因这番风波,张乙元丹的下落顿时变得扑朔迷离,韦从风自是洗不去嫌疑,然而有几人见到他和无输楼的钟瀛在一处,加之那些宝珠,引得人们暗中揣测:莫不是被无输楼吞了?只不过碍于其身家,一时尚不敢造次。
韦从风听得人声减弱,肩头有只蛊虫落下,示意他跟着,看来虚云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但当务之急,他还得回去把神器取出来。
韦从风疾驰到驿站,听不见丝毫动静,他往里看去,里面已是狼藉不堪,想来是被他送走的二人再度折返,找不到元丹,又不见了自己,因此才这般恼火,故而才拿这地方出气。
对了,还有那跑堂的伙计!
虚云已经离开,也不知替他取出半条附魂蚓不曾,可怜这些日子,也着实连累了他。
为以防万一,韦从风先在四处小心查看,只见四下并无旁人,元一、红莲还有那个仙使必是跟着虚云走了,而那伙计则鼻青脸肿地瑟缩在折了一条腿的桌底下,正在不停发抖。
韦从风上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虽惊恐,但眼神已凝聚有光,想来虚云守信,当真替他除了附魂蚓。
那伙计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是韦从风闪过,方才那等景象端的令他惶恐万分,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全然仿佛大梦一场,猛地醒来浑忘了,就见两个人穷凶极恶地询问韦从风的去处,好不吓人,可自己哪里会知道?谁料他们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他想到这里,忙闭了眼,待回过神要细看,面前哪里还有人影?他想了想,咬牙摸出那些人临走前给的霹雳符咒,狠狠往地上掼去——“你若想活命,但凡看见此人回来,就将这东西扔在地上,我们立刻便来除害!”
韦从风回到自己的住处,拍下那躲在身上的蛊虫,命其停在外头望风,他走入镜中取出神器,将之拢入衣袖走出房门,跟着那蛊虫往外去。
“砰!”
前堂发出一阵响声,不等韦从风前去,已有人围在墙头,居高临下地摇头道:“那两个真不中用,看见了还能放跑了!”
“别担心,我们不是来讨元丹的。”
韦从风一眼看见他们手中的刀剑泛着淡淡的光芒,只是金银相间,杂而不纯。他听虚云说过,那是天上不稀罕的东西,惯用来赏下面的人,可想这几人是甚来路了。
于是他冷然道:“韦某并不想同道相戮。”
“呸,谁与你这妖道是同道!”
“可不是,人家魂牵梦萦地想要位列仙班,韦兄万万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韦从风未料到虚云竟然也回来了,不止如此,他身后牵着的正是那个仙使——他身患天人五衰,加之又被囚禁多时,如今面目全非,虚云虽样貌吓人,至少血肉尚存,但那一张脸却枯槁如死灰,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撒手人寰,偏又咽不下这口气,浑似活死人一般。
虚云倏地变脸,呵斥道:“大胆!见了仙使还不跪下相迎?!”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7 22:40:00 +0800 CST  
楼主坐个板凳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8 12:19:00 +0800 CST  
“一派胡言!”
那几人乍见之下如何信得,“你是何人,竟敢大放厥词!”
虚云冷笑,“瞎了你们的狗眼。”
他说罢,挥剑斩下仙使的一截手指,抛在他们面前,“擦亮招子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仙骨?!”
那仙使只是木然站着,丝毫不觉有异。
韦从风见过那些有疾的仙使,五觉六识并未消失,不由甚为骇然,明白虚云定然使了手段。
一人捡起一看,脸色不由大变,“这、这是……”
虚云对韦从风的示意只作不见,更不忘添柴道:“别慌,天上多着呢,日后够你们看的。说不得,日后还人人有份……”
“放肆!”
几人纵然极力怒斥,然而面如裂帛,冷汗直流,心底不住念叨:“天庭……天庭……”惶惑恐惧好似洪水猛兽,吞噬着他们的思绪。无论出处什么原因,就连天上的人都落得这等境地,那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
一道紫光忽地无声飞来,虚云躲闪及时,然而他身畔的仙使生生被斫去半个头,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天庭赏罚分明,即便是自己人,一旦有过,也毫不留情!此人触犯天条,早该死了。韦从风,你此番立了功,天庭正要赏你,谁知你不与我去领赏,转头竟与这等逆反凑在一起,究竟是何道理?”
方才在事发处的仙使此刻赶了过来,瞪着韦从风道。
“可怜,说到底,这也不是他的错处——”
虚云甚是无谓地叹了两口气,还欲说下去,数道凌厉的剑风迎面袭来。他一笑,往韦从风身边跃下,“韦兄,你便这么站干岸不成?”
他靠近韦从风身边,小声道:“四处都不干净,莲卿被我扎针化作原形,又闭了元窍,你往城中桥下去,荷叶下有朵短梗芙蓉即是,你的弓被我用藏弓法藏在水下。”
那元一又在哪里?
韦从风苦于不能开口相问,那仙使轻蔑地看着虚云,“人不人鬼不鬼,我倒要剥下你的皮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上仙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无输楼有头脸的仆从突然出现,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跪地叩首,抬头已是涕泗齐流,如丧考妣,指着地上的尸首哀嚎道:“日月昭昭,天理昭昭,恳求上仙上达天听,勿要一错再错,何况大敌当前,更应同心协力才是!”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仙使措手不及,片刻后,他强自镇定,对着那几人咆哮道:“还不出手将这几人拿下!”
一人手中的剑微微动了动,然而他的眼神却游移不定,无缘无故,无输楼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虚云嘴角微微泛起冷笑,背负的手紧紧攥成拳。
“哐当。”
随着一人弃剑,狼狈逃跑,余下几人也跑得不见踪影,那仙使冷静下来,盯了无输楼的人有顷,拂袖往天上去了。
“别嚎丧了!”
虚云铁青着脸,“元一的三魂在哪里!”
“小人奉命行事而已,人微言轻,怎么会知道这许多内里之事?”
无输楼的仆从从地上慢慢起身,不紧不慢地揩干了眼泪,懒洋洋道:“不过主人一早交代说,小公子的三魂岂可轻率,请阁下移驾无输楼,我家主人自当亲自奉还。”
韦从风极为震惊,上前按住虚云的肩头,“你们在说什么?!”
虚云眼中出火,咬牙艰难道:“无输楼曾给我一串琥珀手串,里面的虫豸皆是洪荒时所诞,可不为我所掌控,里面有只噬魂蛾,借我带着他离开时,趁乱偷偷窃了元一的三魂之一,无输楼以此作为要挟,要我率先发难。”
他说到此处,已大是懊丧愧疚,咳出一口血,侧身狠狠甩脱了韦从风的手,眼神已然昭示着去意已决。
这一回,神佛难挡。
虚云又道:“韦兄亦有要事在身,我能做的都已尽力而为,之后便要看天意了。至于元一本是青广山的家事,不必劳烦。”
韦从风看着他,这个关口,无输楼求才若渴,元一也不过是个饵,他们当然不会要虚云的命,只会将他招在麾下,而虚云原先就有此意,眼下为了元一,更是会一口应承。
“既然是家事,青广山可不止你一人。”
虚云深深吸了口气,“韦兄是聪明人,当知青广山少我一人足矣。”
很快,残垣中只剩下韦从风孑孓独立,此刻的风格外大,也格外冷,吹得他阵阵头痛,远处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隐约夹杂着元丹的下落。
韦从风走了两步,忽然笑了笑——既然都认定了元丹在自己身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贼赃总得有个地方销。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8 22:38:00 +0800 CST  
“阁下总算来了。”
无输楼上,丹朱看着浑身煞气的虚云,伸手叩了叩身边的一只琉璃瓶,“令侄就在里面,安然无恙,阁下无需如此动怒。否则神思不定,如何共商大计?”
他挥了挥手,示意从墙里出来的鬼怪魍魉都退回去,一面又摇头叹气道:“原先好容易有个得力的,可惜叫人摆弄坏了,一时半会儿,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外面的风言风语刚传进丹朱的耳朵,他便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但事已至此,他若轻举妄动,怕是当真要落人口实。再则捉贼要赃,凭外面传上天,也不怕他们当真闯进这无输楼——好歹这招牌还是天上赏的。
虚云脸色铁青,当着丹朱的面,抬手将琥珀手串上剩余的珠子一颗颗捏碎,里面的蛊虫垂死挣扎,狠狠啮咬着他的手指,咬得他手上鲜血淋漓,然而他浑然不觉,直到将它们尽数摁死,这才不言不语地伸出手来。
“想不到灵鹫侍者如此情深义重。”
丹朱转着瓶子把玩,“其实,即便我将这小儿的魂归还,你还是一样恨煞了我。别无他故,毕竟待我起事之后,青广山也不会放过我,谁叫贵派这样嫉恶如仇,若是……”
虚云追问道:“若是什么?”
丹朱颇有深意地看了虚云片刻,笑道:“若是换作阁下执牛耳,相信必定不会带着同门以卵击石,与其死得如此不值,何不权衡利弊再作打算?你要想清楚,是天庭亏欠你们,非我无输楼亏欠,不但不亏欠,我更比不得天庭小气,自有好处留着。”
虚云怒而骇笑,“言下之意,你是要我去做说客,劝青广山降于你?!你也配!”
“谬矣谬矣。”
丹朱啧啧道:“灵鹫侍者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是要你做说客,而是要你执牛耳。”
“住口!你将我大师兄置于何地!”
虚云一声暴喝,满室玩器次第破裂,连带那琉璃瓶都左右晃了晃。
丹朱用食指中指扶住琉璃瓶,反诘道:“令师兄临危受命,本应忍辱负重,将贵派更发扬光大,如此才对得起令师的在天之灵,可如今他竟带着弟子以身犯险,岂不糊涂?”
“若非你着人夺了五行弓,我师兄怎会来此!”
“呵呵。”
丹朱哂笑,“不过是借用而已,何必这样兴师动众?说到这弓,不由想起阁下的箭术,真是出类拔萃。”
不等虚云说话,他又道:“就是不知胆量如何,敢射日否?”
“你要我射日?”
虚云望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我也着实想,不过与你说句实话,五行弓没这么大的能耐,我也没有。”
丹朱微有诧异之色,“你不知五行弓脱胎于射日弓?”
虚云愣了愣,“那又如何,正主还在天上。”
“好!”
丹朱击掌起身,“既有这胆子,煮海焚天想必也不在话下,这神器可在我手上。”
虚云沉吟不语,见丹朱拍了两下手,墙上出现一个暗格,丹朱将手伸进去,忽然,那锦盒从他手中掉落,里面竟空无一物。
顿时,丹朱如遭雷击,随即猛地握紧了拳,重重砸在墙上,四颗人眼大小的雪亮宝珠从裂开的缝隙里骨碌碌滚落到地上。虚云认得,这是少见的定风珠,可防有人用道术施窃,至于五鬼运财等末流技法更是不在话下。就是不知有谁本事高强,胆子更大,居然敢来这里下手,且到此时才为主人发觉。
转眼间,一群仆从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见到这等情形,更是个个抖如筛糠。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09 22:24:00 +0800 CST  
虚云抱臂讥笑,“看来,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丹朱闭眼静默片刻,开口道:“依阁下之见,谁人有此本事?”
虚云耸眉,“无输楼在海市盘踞已久,必定对海市一切了如指掌,何须来问我?”
丹朱果断道:“不会是天上的人,否则早将无输楼夷为了平地。”
虚云笑笑,“世事难料。就像我方才还看见贵价当着众人的面,声泪俱下地劝谏仙使上达天听,勿要一错再错,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想必,很快就有天降贵人登门造访了。只是无输楼明知不及钱塘水府,还敢私藏神器,真是佩服万分。”
“呵呵!”
丹朱冷笑,“便是钱塘君复生,将这神器再度交还他,他也未必敢用!”
虚云忍不住出言提醒他,“太虚上仙亦曾半途而废。”
丹朱不以为然,“故而他们只能任人宰割。那个韦从风也是一样,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亏我高看他一眼,竟如此无用。”
虚云看着丹朱问道:“难道失了神器,便这么不了了之?”
丹朱眼眸一转,“时机一到,神器迟早会现身,不会等太久了。”
“拿来——”
虚云盯着那只琉璃瓶,举起血淋淋的手,决绝起誓道:“除了动青广山,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哪怕刀山火海,我都应承你便是。”
“痛快!”
丹朱对虚云竖指道:“你若立下汗马功劳,我自以国士待之。”
虚云嗤笑一声,“怎么说都在同一条船,不引我见见出世的那位?”
“不急。”
丹朱拔了瓶塞道:“我说了,不会等太久。”
虚云大惊失色,却见一只飞蛾从瓶中缓缓飞出,周身带着五彩光辉,原来它还未将元一的魂吐出来。
只见丹朱走到一个仆从面前吩咐道:“下去换身皮紧紧跟着,等找到了人,带回来好生伺候。”
那仆从原以为必死无疑,这会儿骤然得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喜得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下去了。
虚云对这飞蛾无能无力,又恐贸然出手殃及池鱼,不由甚是恼怒,“你疑我?”
“莫忘了令侄也是青广山的人,何况童言无忌,若是在外面指不定会说些什么好话。再则,还有哪里比无输楼更太平?”
“主人,天上、天上来人了!”
不等虚云发作,一个仆从匆匆跑下高台,丹朱瞥了他一眼,“慌甚?叫风鬼找那个画师,就说该他露脸了。”
他掐了掐手指,走到窗前,抬手挥袖,顿时,所有窗户皆开,大风夹杂着雨水吹入房中,灯火变作团团幽绿,将房间照得有如阴冥。
“委屈灵鹫侍者暂避些时候。”
丹朱说罢,对镜整了整衣冠,正要走,虚云凝视着镜中人,忽然问道:“这是你第几世托生?”
镜中那愤恨痛苦的眼眸好似万丈深渊,他再熟悉不过,唯有数度经历地府煎熬与人世磋磨才能体会。
丹朱手中一顿,虚云又道:“我是过来人,你瞒不了我。”
“最后一世。”
丹朱吐出四个字,拂袖而去。
“韦兄,看来此番你凶多吉少。好歹一起处了这么些时候,到时当真白刃相见,我下手快些,再叫你们做对同命鸳鸯,也算对得起你了。”
虚云俯瞰海市正在感慨,突然见到韦从风正孤身往城中的桥下走去,他微一偏头,跪在地上的一个仆从最是机灵,试探道:“阁下有何吩咐?”
虚云心念一转,转身倚靠着窗道:“来了半日,可否讨杯茶水?”
天上的风云愈发诡谲,随着雨势渐大,等韦从风到了桥下,身边不见一人,田田莲叶覆于水上,一如沉沉乌云,在风中翻飞,朵朵芙蓉点缀其间,红红白白,可惜荷香已染上了血腥气。
韦从风注视着水面,繁花如星,满目清艳,皆是一般楚楚风致。至于虚云那句话,着实也和没说差不离。
然而任凭红粉万千,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10 22:03:00 +0800 CST  
双十一还有人留言,激动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11 12:42:00 +0800 CST  
韦从风跃身入水,足下轻点荷叶,落在数朵重瓣芙蓉间,惊飞了那些躲雨的水禽,呼啦啦地飞向天际。他俯身含笑看着其中一朵,大约是心境的缘故,怎么看都浑如仕女端坐,尤为秀雅曼妙。透过水下,隐约可见莲根似人形,韦从风闭眼施法落咒,四周花叶纷纷拥来将其围拢,间或透出微弱的光芒,过了片刻,花叶四散,红莲正埋首抱膝,婷婷坐于莲叶之上,她抬头望着韦从风,后者亦端详着她,脸色颇少血色,复又想到虚云半途而废,却说什么已尽人事,不由大为忧心,轻声道:“也不知……”
韦从风说到一半,忽然盯着红莲沾血的衣袖。
“这你便错怪他了。”
红莲捋袖伸出手,皓腕上一缕金线附着于经络上,清晰可见,就如韦从风初次见到的一样。
只听她道:“这血不是我的,他当真尽力了,不过毕竟人力有限,既然天数使然,何必强求。”
“别胡思乱想。”
韦从风心下发紧,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想必他那时火烧眉毛,一时分神而已。神器岂会不择人高低,放着修为高的不要,要你何用?”
红莲苦中作乐,亦笑道:“水府的东西,自然亲近水府的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韦从风蓦地想起虚云当初所言,神器可煮海,自然喜水,而红莲本为草木,性亦属水,藏于她身上,真是再妥帖不过。
“他应我之事,就是死了,变成鬼也要做完。”
韦从风说罢,将手伸入水下,五行弓自行现身,飞到他手中,随即又在出水时消失不见。
红莲见韦从风提及彼时,眉间颇有忧愁,“他急于安置我之后,便带走了那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叔侄份属同门,更远超骨肉之义,虚云哪里会对他不利。倒是你——”
红莲摇头,“我可不是全须全尾好端端的。你且忙你的去。”
韦从风瞥见她转头时,露出耳后的三个针眼,到此时竟还鲜红醒目,下针时不知如何痛楚?他暗中叹息:虚云此前还说红莲之事需循序渐进,可因元一之故,他急火攻心,必是下了狠手,更难为她心性如此坚忍。
他正想着,海市似有骚动,瓢泼大雨瞬时止住,乌云急速翻涌,猛然间,天上似被谁扯出一个口子,露出久违的光亮。
“出晴了?”
红莲疑惑仰首,韦从风见这光既不似日,也不似月,白生生刺目的很,他灵台一闪,连忙抬手覆在红莲面前,“别看!”
水面明晃晃地映着天上的情形——日月并在,然而都为天狗所食,黑漆漆的两团,唯露出一道光弧,那圆月还带着赤红的血色。
不少人被这光晃花了眼,模糊的看见一白衣人立于半空,有人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失声叫道:“太虚上仙!”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11 23:01:00 +0800 CST  
楼主剁手不忘更新,快来赞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1-11 23:04: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评论数:779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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