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殷红的画壁怨气弥漫,凄厉的哭喊与不甘的咒骂声隐隐约约萦绕在韦从风耳边,由小渐大,挥之不去——这是他的眼,他的心,无论什么符咒都无计可消,他甚至能感受到画中熊熊业火的炽热。
“出了什么事?”
之前为韦从风说话的那人飞奔而来,看看满地的血,先探了探地上两个人的鼻息,不由吃了一惊,再看看他们身上并无伤痕,他刚抬头,韦从风伸手拦在他眼前,“勿看此画!他们中了摄魂术!”
“谁人所为?去向何处?”
韦从风原本已有些恍惚,此刻心神一定,摇了摇头,挥手落咒,但见眼前烟雾弥漫将整座墙掩得不露分毫。
那人掐指算算,焦急道,“日落时分,若他们二人的魂魄不能返身,便形同孤魂野鬼,连地府也不会收!”
“那只鬼手的主人很是了得。”
“原来是正主来了!来得好!”
韦从风拈起地上的笔,笔端上落下连串血珠,他对身旁道:“我担心出去的几位会有不测。”
“哪有事事皆由道兄专美的道理?这回这个巧宗,还是道兄接了,也好及时有个照应。此地便交予我,待我去寻人来,搜天搜地,也要将那厮挫骨扬灰!”
那人说着扬了扬剑,转身欲走,然而却动不了了。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影子被一枚玄铁钉钉在了地上,阴影中,一条长尾倏地长了出来,在地上不断扑腾。
“你的剑鞘本是七星祥云,为何转眼变作了五星?”
韦从风冷冷看着他。
“呵呵,好眼力!”
“那人”用力一挣,一张血肉画皮脱落下来,里面竟然只是一具骷髅。
韦从风颇是有些疑惑,这回是自己谨慎,也可说是侥幸,可为何看不出它的真身?
骷髅咯咯发笑,像是知道韦从风在琢磨什么,往地上扑去,整副骷髅四分五裂,顷刻便化作一滩黑墨。
它原本就是画出来的,岂有假象真身之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4 22:03:00 +0800 CST  
“道友为何会在此地?”
一行人看见韦从风,疑惑道:“你不是往南去了么?”
韦从风悚然,又怕重蹈覆辙,因此不急作答,先行扔出玄铁钉,众人突逢变故,立刻就要兵戎相见,然而那玄铁钉只是钉在地上,并未伤及他们。
“这是画皮?!”
其中一人指着地上失声叫道。
“不错。”
韦从风眼见并无异样,便匆匆解释了缘由,众人闻言色变,顿时遍体生寒。
“几位说,见‘我’往南去了?”
那恰巧正是彼时发出惨呼的方向。
一人频频点头,心下后怕不已。
韦从风打定主意,对他们说道:“真假易分,虚实难辨,诸位多加小心。”
他说着,也不等他们接话,往南直奔。
谁知韦从风跑了一阵,最后却回到了画壁前,他心知遇到了鬼打墙,脚是自己的,路可是别人的,于是他便在画壁前站定,自言自语道:“身无长物,没有买路钱,只有刀头血。”
“韦先生言重了。”
钟瀛从墙后走出来,丝毫无与常人不同,他拍了拍手,笑道:“我家主人知道先生高才,必定破得了那阵法,只是未曾预料,先生不但御剑之术超群,借刀杀人也甚为娴熟。天庭快来人了,真是好没意思。”
“人人都亲眼目睹天上有人进来,便是没人出去,天庭也不会听之任之,令旁观者心寒,不过是时辰长短罢了。”
钟瀛颇是赞许,“先生所言甚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天庭只求一个忠字。”
言下之意,他之所以恢复如常,也非无输楼擅专。
韦从风看着钟瀛,“你来做说客?”
“谈买卖。”
钟瀛伸手叩了叩墙,“只要先生一句话,哪怕点个头,那二位说出来便出来。”
他顿了片刻,又道:“主人说先生是个君子,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再者这也是我家主人对先生的赤诚之心。”
“恕韦某消受不起。”
韦从风摇头,“你家主人该忧心天庭知情后,他的下场会如何。这座墙,兴许是个好归宿。”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5 21:52:00 +0800 CST  
没人自己坐沙发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5 22:53:00 +0800 CST  
钟瀛微微皱眉,轻笑道:“先生向来宅心仁厚,几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
“南橘北枳,何足怪之?更何况,即便铁石心肠,也硬不过你们手中的法器。”
韦从风看着云遮雾绕的画壁,瞥了眼钟瀛,对他道:“那两位当真被拘走了魂魄,还是又一道障眼法,请我入瓮也未可知。”
“先生说的是,是该谨慎些。”
钟瀛说着拍了拍手,画壁上露出一块地方,其上绘的是剑叶地狱,方才二人的魂魄正在里面受刑,哀嚎凄厉之至。
“先生可看清了?若是等天庭来,兴许便为时已晚了。”
韦从风趁此良机,手中一动——剑光如电,在画壁前飞快划过。
然而唯有他布下的迷雾风流云散,墙上则丝毫无碍,虚云费尽心力所铸造的明华剑竟奈何不得它!
“呵呵。”
钟瀛笃定看戏,韦从风凝视着画壁,终于在角落看见压着一方朱印的痕迹。
那是地府的印。
难怪,就算再厉害的法器,都无计可施。
韦从风大是吃惊,“你们敢擅动地府的凭信?”
“先生哪里话。无输楼的手再长,总伸不到地府去。”
钟瀛摆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所有人都似先生志存高远,拣尽寒枝不肯栖,自有识时务的俊杰弃暗投明。这不过是个投名状罢了,也可见,得道者多助这话当真有理的很哪。”
韦从风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心头震骇不已:连地府都有他们的人,到底还有谁身在曹营心在汉?!
钟瀛见机又道:“不过,我家主人总对先生最为属意,风云际会,那是再好不过。先生不妨再思量一番。可怜这两位还要多受些罪,我先失陪了,几时先生想明白了,再往南去不迟,届时可就不会像方才那般,再走回头路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6 22:17:00 +0800 CST  
巡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7 16:09:00 +0800 CST  
临行前,钟瀛的衣袖拂过画壁,云雾再次聚合,韦从风在他身后说道:“你们不怕天庭有所察觉?”
钟瀛驻足,昂首望天,“天庭察觉更好,放着吃里扒外的小人在身边,任谁也不好过。”
韦从风明白了:他们之所以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要的就是天庭起疑,嫌隙既生,隔阂与猜忌自然会越来越大。
“对了,先生是个通透人,应当想到,假使天庭要论通敌的嫌疑,先生可要多加保重了。届时无输楼若有余力,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钟瀛转头对韦从风挤了挤眼,笑得不怀好意。
随着一个个地方被查探毕,四周街巷的人声渐渐远去,韦从风面壁思索,应如何告知天庭无输楼的真面目。
虚云曾对他所说的话,自己何尝不曾想到?但要他心安理得地坐看两虎相争,那并不比要他入仙籍更好受。
过了些时候,有一束金光投来,好似日色粲然生辉,只可惜微弱了些。
紧接着,韦从风身后有人大声喝道:谁在此地?发甚呆?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瞧?若是胆怯便滚回去,来这里转上一圈就想立功,还真以为是天落馒头狗造化!”
韦从风没有回头,站定问道:“出去的两位是否已转危为安?”
“放肆!何人门下!还不转过脸来!”
两个天兵怒骂,举着斧钺就要劈下——自然不会当真要了韦从风的性命,不过是恼他目中无人,权且是杀威棒的意思。
疾风力可伤筋动骨,然而天兵眼前一花,方才好端端站着的人忽地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一柄剑直指其中一个的咽喉。
韦从风在他们身侧,面如静水,眼中无波,再次问道:“出去的两位,是否已转危为安?”
比起眼前人的本事,天兵更在意他的胆量,毕竟此地多为能人异士,修为高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俗话说的好,刀快不杀当差,他们行遍世间,地上还不曾见过有谁敢用家伙指着天庭的人。
即便这把剑并未出鞘。
“你这厮的本事和胆子一样大,实也担得起这一斧。”
被威吓的天兵横了韦从风一眼,面无惧色,“只是拿剑指着自己人,又想要讨句实话,未免太不上道。”
“得罪了。”
韦从风不卑不亢,淡淡道了声,收回手道。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7 22:25:00 +0800 CST  
另一个天兵不满道:“凡世的人大都靠不住,看在他们一心为天庭尽忠除恶的份上,总会留条性命。”
能除恶便已很好,何必非要忠于天庭?
韦从风心中如是想,身旁的天兵打量了他两眼,想起那群人出来时说的话,不由试探问道:“想来你就是韦从风?”
在他们二人眼中,此人看起来也不过是身手好些,生的也非三头六臂,更无重瞳骈齿的异貌,哪怕就是迎面遇到,他定会泯于众人,自己断不会放在心上,也难怪他能留在海市了。
“韦某在此,两位可是想一箭双雕?”
韦从风蹲下身,为躺倒的二人布下防御的阵法,以防肉身被人觊觎,暗中已做好兵刃相交的打算。
“呸!”
天兵啐了口,猛地瞪大眼,抬手一斧将地上劈开一道巨坑,沙石尘土狂飙飞扬。只听他怒气冲冲地斥责韦从风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下作人,此来只为灭了那些妖孽!你若识相,襄助有功,之后必然不会短了你一分一厘!赏是赏,罚是罚,就是功过司的人都死绝了,天眼还没瞎!但凡有一句假话,死无全尸!”
韦从风闻言眨了眨眼,颇有些意外,当即正色致歉道:“韦某失言。”
“好重的血腥气,这是什么?”
天兵有所察觉,瞅着面前的墙,不知里面卖的什么药,于是他凑近了画壁,吹开云雾,那地狱之景看的他们一愣,紧接着,一人指着一角失声道:“地府的印?!”
该知道的迟早要知道。
天兵怒不可遏,愤然道:“岂有此理,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动地府的东西?这也能胡乱动用?”
韦从风打定主意,掷地有声道:“我若说是无输楼,两位可信得?”
天兵大是惊异,回过神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韦从风朝天摊开手,有缕缕蛛丝随风飘荡——好在他有双闲不下的手。
“这是……”
既然两个天兵是得了信来的,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也必定听闻了那个仙使,脸色大不痛快,眼神不由往别处看去,“那里亦有人去了。你与我们看这个是甚道理?”
“方才无输楼的人来过,我将蛛丝抛缠在他身上,两位可随我来,看看他此时在何处。”
“这话好没道理。”
天兵反驳道:“来过又如何?就算你们遇上了,空口无凭,如何就说他包藏祸心?”
韦从风轩了轩眉,“我有一计,只是要委屈两位。”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8 22:13:00 +0800 CST  
这几天好安静,但是楼主不会偷懒的~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8 22:15:00 +0800 CST  
阁楼上,烛影摇红,钟瀛端坐在桌旁闭目养神。他身边还有一人,只是不愿坐在他的下首,故而与他面对面侧坐着,因披头散发,一个美貌侍女正在为他缓缓梳洗。
这二人面前摆着的铜镜里竟是空的。
“此人便是来了,也不是来受降。再有才智,也是枉然,反而是个阻力。你家主人到底是何意思?”
“阻力不假,但他是谁的阻力,那还是个未知之数。足下稍安勿躁,话说贵主人不也无意取他性命么。”
钟瀛胸有成竹地摇晃着脑袋,“我家主人说,无输楼办不了的事,也只能指望他了。”
“那姓韦的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事非要他不可?想天庭神兵利器多如牛毛,哪怕是五行弓,也不见得就这么管用!依我看,不过尔尔。几时去会会那灵鹫侍者。”
那人一挣,不无得意,拨开面前蓬草似的头发,伸手转了支笔,蘸着五色墨,托着自己混沌的脸细细描画,不一会儿,一副俊俏如生的眉眼便已画好。
钟瀛吁了口气,不置可否,“若非地府的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无输楼可是担下了十足十的风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量小记仇的天庭给不了你们的,待我家主人大业得成,必定不会食言而肥。至于事前出的这一点力,又何须斤斤计较?左右你们终要与天庭撕破脸不是?”
一张面容画毕,那人换上胜雪白衣,提起笔在侍女额前点了一点,顷刻间,侍女化作一张美人图,无声翩翩委地。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看看——”
钟瀛挥手,房中顿时灯火粲然,他举起手中的画卷,凝神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容貌分毫不差,这才难得颔首道:“白玉楼的丹青妙笔果然亦是奇绝。”
“前尘往事,提它作甚?”
言辞颇有些不悦。
钟瀛笑了笑,心下对这个昔年被天庭贬黜的画师鄙薄之极,然而口中却没有一分怠慢,恭维道:“不过是替足下抱个不平罢了。天庭有眼不识金镶玉,怨不得谁,足下勿要多心。”
“论心眼,谁也比不得你们无输楼。只是你我皆是奉命行事,少不得相互关照些。”
“要足下多费心了。”
钟瀛起身,看着远处,静静道:“天庭的人该来了。”
“你不怕他向天庭状告你们无输楼的行径?”
钟瀛回过头,凝视着他作凛然状,义正言辞道:“天庭无道昏蒙,有志者自当不平,还请太虚上仙振臂一呼,不知有多少天庭义士倒戈相向!”
白衣人负手而笑,但见剑眉星目,衣袂翻飞,令人见之忘俗。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19 22:19:00 +0800 CST  
“你要往哪里去?”
两个天兵听韦从风说罢原委,虽有人证,也仍是将信将疑,拦下他问道:“若要动手,只三个人,未免太过轻率莽撞,打草惊蛇不说,白白送命可不值当。再者白死也还罢了,要是他们狡兔三窟,就更是亏大了。你果有凭据,何不再多多叫上天庭的人,我们大可打头阵就是。”
“这二人果然不是只顾争功之辈。”
韦从风心中点头,对他们说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坐实了无输楼的恶行,直往它的老巢去即可,至于马前卒,一旦其主死了,充其量也掀不出风浪,无需挂怀。”
“话虽如此。”
天兵思量片刻,直白质疑道:“可你韦某人又拿什么取信于我们?”
韦从风也不是没有料到他们有此反应,毕竟以眼下而言,自己才是天庭的眼中钉,这两个天兵肯平心静气地和自己并肩而立,侃侃而谈,已算得上是万分客气了。
“说与不说在韦某,但是信与不信,应由两位自行定夺。倘或是个陷阱,难道我不该希望去的人多多益善,才好一网打尽?”
“难说。即便无输楼有坏心,保不齐,兴许你们坑壑一气,留着你在此地引人去无输楼也不得而知。”
一个天兵嗤了声,“看你这退堂鼓倒打的快,连个毒誓也不肯起,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多说无益。
韦从风垂眼苦笑,轻叹道:“我心昭日月,奈何日月未照我。凶地险恶,两位多加小心,之后如见韦某行恶,还请勿要手下留情,只管叫我灰飞烟灭。前路艰险,就此告辞。”
“慢着。”
天兵们相视一眼,喝住韦从风,“钱塘水府的人是否果真与你在一处?这件事,你最好说实话,别犯糊涂!如今你已着了相,我们都认得!就算你此次能立功,也不能抵藏匿之过,更不能消水府之罪!到时被天庭翻了出来,只怕还要罪上加罪!”
“多谢两位美意。”
韦从风驻足,望天说道:“可韦某不为天庭立功,只为苍生立命。至于罪名,天庭爱织便织,且看我能扛下几个。出去后,再能遇上两位,也可算是桩幸事。”
话音一落,他顺着手里的蛛丝一路蜿蜒向南,风驰电掣般地往前窜去,心道:有天庭的人在此,无输楼想必会收敛些?只是地府之印却是个难题,天庭必会追究,这回可不像上次,再推脱给青广山那般容易了。而天庭的人不来,只凭他一人就要让钟瀛伏罪,那必然是难于上青天,少不得还要动动脑筋。余下只剩神器的下落,凭无输楼的念想,就是毁了也不会被天庭所得,只愿丹朱尚未将神器交给出世的凶神。
韦从风心念如电,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疑问,转眼就见前面的阁楼灯火通明,但奇怪的是,除他之外,并不见有其他人前来,敢情旁人都是瞎子不成?
“阁下来迟了,当罚三杯。”
一个侍女从楼上袅袅飘下,含笑上前,“主家等得大是心焦。”
韦从风二话不说,随着她落落大方地上了楼。
“先生来了。”
一上楼,钟瀛果然在这里,他冲着韦从风举觞,“值此清风明月,当浮一大白。”
韦从风转头,就见窗外月色如水。
钟瀛拍了拍衣衫,撷下粘在衣袖上的蛛丝,不以为意道:“先生何必多疑,有话便问,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者先生不妨想想,无输楼几时说过诳语?”
韦从风见他如此,必是有所防备,于是道:“真作假时假亦真,亦真亦假才让人捉摸不定。”
钟瀛脸色一变,肃穆道:“有贵主在此,谁也不敢造次。”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0 22:15:00 +0800 CST  
韦从风疑道:“贵主?”
随即他扫了眼屋内,将信将疑,“你是说,始作俑者便在此地?”
“呵呵,先生说笑了,要论始作俑者?那不是天庭么。”
钟瀛笑了笑,韦从风还欲再问,只见钟瀛躬身叩了叩一面等身高的兽纹铜镜,铜镜倏地发亮,更嗡嗡作响,有五彩祥云在镜中慢慢凝结,钟瀛撩起衣摆,陡然跪了下去。
韦从风知钟瀛跟着自家主子,总以为大有身份,故而傲气甚深,却不意他竟也能如此恭敬。可话说回来,即便上古凶神当真来了,无输楼姑且当得起一声地头蛇,又何须卑躬屈膝至此?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铜镜,一心想着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见镜中的祥云愈发浓重,缓缓从镜中飘出,一角白衣于云中若隐若现。
云气弥漫,有声音自云深处传来,仿佛雪浪拍岸,随着云气渐散,一个侧影清晰起来,端的清冷孤绝。
韦从风睁大了眼。
钟瀛伏地叩首,恭敬道:“恭迎太虚上仙。”
太虚上仙!
“道阻且长,孤掌难鸣,你一路走来,想必很是艰辛。”
“太虚上仙”直视着韦从风,微微笑道。
韦从风从震惊中缓过神:不,这不是太虚上仙!那一日,自己分明已与太虚上仙诀别……
惟有他一人知晓,太虚上仙早已元神灭尽,化育万物。
然而眼前人的容貌神情无一不肖,若非他得知内情,只怕亦要受其蛊惑。
“当初是我一念之仁,才致今日之祸,原以为天庭会痛改前非,不料他们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若说始作俑者,我实也当之无愧,今时今日,着实不能再听之任之。”
韦从风佯作不解,“如此说来,‘上古凶神出世’又作何解?”
“太虚上仙”和蔼道:“凶吉二字,不过在于天庭左右,譬如天庭动辄称你作‘妖道’,人人皆信,我便不信。凡事不破不立,速战速决,才能令苍生太平安宁。”
原来是要“奉正朔”!
韦从风顿时明白了无输楼的把戏,一旦他们将这位“太虚上仙”高高抬出来,自然师出有名,只怕尾随着众,难怪连地府的印也敢动。
他再转念一想:不对,说不得地府的印,就是冲着这位“太虚上仙”才会奉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虚上仙”又道:“可叹无输楼费心已寻到两件神器,只差最后一件,但看天意罢。”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1 22:46:00 +0800 CST  
他们似乎不知需有人或物献祭一事,抑或装作不知?
韦从风故意道:“不知上仙当年被天庭带回天庭后,如何再能下凡?白虎对你甚念之。”
“太虚上仙”眼波微动,淡淡说道:“尽管天庭不仁,然则其中不乏义士,因此我虽身亡,尚且存了一分元神,一旦吃下仙药,生死人,肉白骨便大功告成了。至于白虎……”
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伤怀,“既然主仆之分已随生死而尽,如今相遇于江湖也好。”
这话说得大是冠冕堂皇。
韦从风又看着跪着的钟瀛问道:“那上仙可曾知道,无输楼使了何种手段?况且凶吉之说又何尝在天庭,全然在世间人心!饕餮、相柳、共工、混沌……试问哪一个不曾荼毒苍生?”
“呵呵呵。”
钟瀛低头笑出声,忍不住讥刺道:“亏先生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竟会作此天真儿语!想那来无输楼的人多如牛毛,赌修为、赌元丹、赌福寿,乃至有更甚者以性命为注,就是没有心,可见人心值个甚价?”
“生死易,移性难。”
韦从风对钟瀛所言颇是不以为然,反诘道:“此正可说,修为可弃,福寿可弃,性命可弃,唯有一心不可弃,如非自家不识货,便是深知要不起,勿要贻笑大方。”
钟瀛被韦从风踩到痛脚,实是气闷:如今无输楼确实无人心归拢,所以才要扯虎皮做大旗,他不服道:“眼下正主归位,加之师出有名,难道还不足以一呼百应?!”
韦从风当即驳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胆!上仙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钟瀛怒喝一声,“太虚上仙”微微摆首,对韦从风也无恼意,安抚道:“君子和而不同。你有此想甚是可贵,可见你不以人,而以道马首是瞻,确实难能可贵的很。我亦不愿多见杀生,奈何无输楼也是为天庭所迫,这才不得已助纣为虐,既然一心向善,也须得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时机。至于上古凶神出世,那便不是人力甚是神力可扭转,天意如此,自然,待荡平天宇,也不能让它肆虐人世。”
荡平天宇之后?
韦从风心头冷笑,负手在背,摆轻轻动手指,一面问道:“既有善念,又为何会行恶?诸恶加身,可能结出善果?”
“太虚上仙”终于皱眉,“可我当年一念之仁,又结出了什么果?”
“不错,善念尚不能结善果,况乎恶行恶念?!”
钟瀛眦目瞪着韦从风,“越发肆无忌惮!上仙有甚恶念?”
“狐假虎威,便是第一桩!”
韦从风手头一抖,手中剩余的便蛛丝飞至铜镜前。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2 22:38:00 +0800 CST  
他定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且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个好下场。
“啧啧。”
钟瀛瞥了眼,不屑哂笑,“莫不是黔驴技穷?连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敢摆出来。若叫我家主人看看,指不定就改了主意。上仙面前,还请勿作此等儿戏。”
韦从风胸有成竹,自是不理会他。
钟瀛还欲再说,岂料“太虚上仙”脸色一变,直往后退去躲闪。
钟瀛大急,心头不住暗骂:“蠢材!雕虫小技也能怕成这样,哪里还有太虚上仙的凌尘超然可言!”
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随着韦从风手指轻捻,只见闪着银光的细线落在铜镜前,忽然岔成八股,十六股,六十四股,飞快交织成网,盖在镜面上,单是蛛蛊的丝,并没这么大的能耐,这可不是区区的蛛丝——
话说韦从风飞驰了一段路,那两个天兵突然在他身后叫道:“站住!”
韦从风收住脚,天兵们猛地移到他面前,将一张天网交予他,“把它带着,这可不是让你去耀威扬威,只是你身上的事多的很,假使天庭确实不曾冤枉你,你千万别做梦想着自己慷概赴死就能一了百了!上面时常念叨你,这会儿一时半刻的,你且保住性命要紧。”
天兵手中的天网恍若无物,比蛛丝更细,然而大可罗天,又能密不透风,可是对方又不是瞎子,难道就看不见不成?
韦从风心生一计,遂挥动明华剑,天兵作势要躲,谁知眼前剑光如闪电划过,不过是劈下了一根细线。
韦从风将天网与蛛丝撮合成一股,口中道:“韦某听过天上的规矩,神器不可流落在外,想必私借也是过错。因此若韦某此番立功,是托两位的洪福;若出了差池,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东西是我擅动的,与两位丝毫不相干。”
他说着说着便自顾自笑了,天庭虽是一言难尽,不过自己几次三番遇到的天兵倒殊为不恶,眼睛固然生的高了些,可是个个都当得起一声汉子。
两个天兵见韦从风无缘无故笑的好生奇怪,不由相视无语:怪道上面要捉他,单是这性情也够让人费解了。
“两位还是赶紧去照看别处,这里着实需要人手。”
韦从风手持织好的蛛丝,立刻绝尘而去。
“这是天网!你怎会有天网?!”
钟瀛听“太虚上仙”失声之语,当即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下跪就站起身来。
韦从风笑笑,抱臂道:“是啊,韦某怎会有天网?‘上仙’素来天慧绝世,不妨猜上一猜。”
蛛丝不断蔓延,牢牢盖住了铜镜,余下的细丝穿过镜面,往镜中伸了进去。
“你居然投靠了天庭!”
钟瀛咬牙切齿,“原来也是个银样鑞枪头!不但胆小如鼠经不得吓,还是个糊涂的睁眼瞎!”
韦从风笑出声,眼中却是怒火昂然,“无输楼应不止这点见识,更不止这点本事。”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3 22:29:00 +0800 CST  
丝线转眼就来到“太虚上仙”面前,但见一张画皮猛地抖落在地,露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此刻正连连往后退,显然极为惧怕。因他打天上来,自是清楚天网的厉害,但凡被其网住,里面的人若修为稍有不佳,只消轻轻一动,全身仿佛就被凌迟一般,还未审问动刑,就已脱了层皮。
“原来是你。”
韦从风认出了他就是方才作画之人,想了想道:“形容易描,然而言行气韵若无见过真人,必不会有这几分相似,你究竟是谁?”
“问天庭去!”
那声音听着大有不共戴天的恨意,只见那人从身上掏出支笔,凌空勾画了几下,一只白鹤凭空出现,他跃上白鹤,往远处飞去,奈何仙鹤的足被丝线缠住,一时挣脱不得。
韦从风见他说出这话,追问道:“你也是天庭的人?”
“你不配知道!”
他故技重施,又在空中描画着什么,不过这回笔尖上带了点新鲜的血迹。
“这位昔年可是白玉楼屈指可数的画师。”
既然行迹已经败露,钟瀛也懒得再和韦从风做戏,“可惜天庭不长眼,所谓君不君,臣不臣,好在他早就和天庭一刀两断了。”
话音刚落,一只硕大的穷奇呼哧呼哧从镜中冲着韦从风奔来,韦从风抖动手掌,只是毕竟天网只有一丝,要拦住这样的庞然大物,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真有一夫当关的架势。”
钟瀛站在一旁呵呵笑道:“先生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天庭又不曾许你甚好处,反而处处刁难;过往也未与你有恩,你们之间的梁子却结了不少,退一步说,即使先生不夷不惠,不愿与我们为伍,那又何必自轻自贱为天庭驱使?与其趟这浑水,不如做个逍遥子,携美游仙山,届时我主得成大业,一样封你做个散仙,试问世上哪里再去寻这样的好事?”
韦从风百忙中不忘嘲笑道:“你家主人真是入了魔,八字都还没一撇,就急着白口分封,不必算甚卦,也知他定然难成大事,说来天庭纵有千万个错处,让他出不得海市却是对极了。”
“呸。”
钟瀛冷冷道:“天庭不过是有所忌惮而已。”
“若真忌惮,你家主人就不会被豢养在此了。”
韦从风口不留情,“太虚上仙才是真正为天庭所忌,结局又是如何?你家主人还能越过他去不成?天庭连他都敢动,反而惧怕丹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手指翻飞,眼看穷奇咆哮着近在眼前,忽然停了下来,竟原地喘着气,钟瀛定睛一看,原来韦从风面前的一只手不过是障眼法,另一只手藏在背后,已将蛛丝连成一张伏羲八卦网,牢牢铺展于地。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4 22:24:00 +0800 CST  
穷奇虽是大凶,可终究不过是无中生有的幻象,反之韦从风布下的伏羲阵却是何等了得?因此它被囚在阵中徒作困兽之斗,钟瀛瞪着镜中气道:“你便只有这点本事?!”
镜中传来反唇相讥的话语,“伏羲远在尧之上,遑论丹朱!更不必说这些四蹄畜生,就是再来十头不过如此,哪怕你家主人在此,也无可奈何!只怕他见到沾了‘伏羲’二字的东西,不敢下足以示恭敬,你若自认有本事,不妨试一试。”
韦从风手掌一拢,地上的蛛丝倏地收起,将穷奇捆得结结实实,镜中人趁着韦从风分神的当口,又画出一只苍鹭,苍鹭振翅飞过他的头顶,他见机跃起,死死抓住苍鹭的足,往上一荡,整个人变作一片翎羽,混在苍鹭的羽翼间,待韦从风见到时已然错过了捉他的机会,连铜镜亦猝然裂开。
韦从风失了追赶的前路,只能任他高飞逃遁。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说明眼人瞒不过,可天下间又能有几个明眼人?
一时间,只剩下韦从风与钟瀛,韦从风见那画师跑了,甚不甘心,勃然大怒道:“你们明知太虚上仙于天庭而言有多忌讳,跟从的人越多,越是凶险,天庭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只消他露面,不论真假,定然格杀勿论,随从他的就是死了千万人,天庭也必是无动于衷!”
“砰砰。”
两盏琉璃灯落地,丁点火星溅在琼浆玉液上,腾起火焰,随即又顺着韦从风目光所指,竟绕着钟瀛自行圈成阵法,须臾烈焰滚滚,火焰愈窜愈高,两只火凤从火焰中脱胎而出,展开火翼,交替盘旋地笼在钟瀛头顶。
这情形令韦从风自己也吃了一惊。
“形意所至,不拘定法,恭喜先生的修为大有长进啊。”
钟瀛不慌不忙地站在火阵中,转两圈眼珠,皮笑肉不笑道:“可是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当年太虚上仙煮海时,死的人也不少罢。他杀得,天庭杀得,怎么我无输楼便杀不得?”
“无输楼也配与太虚上仙相提并论。”
韦从风沉下脸,目有杀机,火势大盛,烧着了周围的器物帐幔。
钟瀛身上已发出焦灼的气味,然而他不以为然道:“我非活人,先生勿要白费心机,就是只烧剩一培焦土,我家主人也能让我复原如初。”
“你家主人能做的事,旁人也能做得。”
韦从风看着钟瀛身上的衣衫皮肉被火舌慢慢舔舐,显露出身上的一个个机关,脸上还残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挥了挥手腕,一根蛛丝划过,只听一声脆响,钟瀛的首级往后生生转去,整个人便没了声息。
“轰——”
韦从风熄灭了大火,走到钟瀛面前,再用丝线将他的头勾转回来,打量着他道:“若成了一培焦土,岂非暴殄天物。还有用上你的时候。”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5 22:10:00 +0800 CST  
独占成功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6 12:50:00 +0800 CST  
他施咒将钟瀛变作盈袖大小,怀揣起来,正要离开,甫一出门,抬脚就见外面还是如水月华铺展,楼下则寂静无人,不见丝毫动静。
韦从风抬头望着那轮冰盘,若自己没记错,方才进来时月正中天,此刻还是如此,可见也不外乎是个障眼法。
看来这是个连环局,扮作他韦从风引自己前来是首招,其次进便是“太虚上仙”以“德”劝降,退则用“威”强压,就算韦从风摆平了钟瀛他们,还有这最后一着,他要想出去也不容易。
“几时先生想明白了,再往南去不迟,届时可就不会像方才那般,再走回头路了。”
现在想来,无论自己降或不降,钟瀛的这番话都有别有深意。
韦从风自是不信只凭这里就能困住自己,他捻指弹出火星,小楼顷刻就被烧成灰烬,地上甚至没有一砖一瓦,边上的一棵老树更是岿然不动。
可他的处境却依旧没有半分转圜。
韦从风想了想,不由抬头望月,四周并无一颗星辰。他自言自语道:“莫非你也是画出来的?”
但是他拿甚去烧?
韦从风正在思忖,天上传来丝竹笙管的声响,天界所谓的天籁他早就在那些仙使下界时听过数次,不过这一回和之前不同,更为婉转美妙。他仔细一看,月中有人影晃动,身旁的老树开出花来,那是桂子的香气。
天上飘下如絮的云朵,仿佛等着韦从风拾阶而上。
“引我上广寒?真是看得起韦某。”
韦从风哑然失笑,自己连货真价实的仙籍都不在乎,哪里会在这里上钩?不过复想到葛七那样醉生梦死……他摇摇头,无输所楼考虑的也不得不说上周详二字。
然而,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他眼中倏地一亮,手中开始翻折着什么,一层夹一层,厚厚叠成一摞,指尖被他咬破,中指血滴滴落在上面。
直到云絮落在眼前,韦从风将一只符纸折成的兔子放在上面,转眼间,那只兔子便活了起来,顺着云梯一路蹦跳着上天,待它就要到达时,竟兀自烧了起来,这也罢了,那一团火中还发出了狗吠,原来他先将祝融符折出一只狗,夹在纸折成的兔子里。
“若天火烧不得,天狗总能吃得。”
韦从风笑看一只狗带着烈焰奔向明月,那轮月分明往下狠狠一坠,连带着地上的景物都晃了两晃,他眼前猛地发花,仿佛天旋地转,再立定时,他还站在原处,只是人声嘈杂,血腥弥漫——
好歹回来了。
韦从风拢了拢衣袖,立刻张望有无人需要援手,不料斜里有东西窜出来,对着他大叫道:“请先生救救我家老爷!”
那是张府的管事,不知何故浑身是血,更慌张到原形毕露。
对了,张家的别院不就在此?
因几次被张乙算计,韦从风难免心怀谨慎,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玄狐:他韦从风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何况自己也不过才脱身,哪里就有这样巧的事?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6 22:30:00 +0800 CST  
然而管事猜到韦从风的心思,立刻道:“我家老爷算到先生在此,特意命我前来,就是先生不在,我也要去寻!这会儿一群道行不浅的术士道人正在联手对付我家老爷!老爷说,先生定然不忍见同道徒增杀孽,何况值此危急存亡之际,更不能平白折损人手,还请先生速至!”
韦从风听罢,并不急于动身,反而颇是一头雾水,“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对你们下手?”
管事眼中冒火,恨恨道:“先生去了便知,此地已处处血流成河,唯有张家别院平安无事,自然让那起没脑子的生疑,更有甚者煽风点火,不过是贪图我家老爷的元丹,我呸!”
话音落毕,一口血溅在地上。
“不好!”
韦从风暗道:那必是无输楼故意为之,哪怕张乙真有旁的心思,他也不能隔岸观火。
他才到张家别院前,就听见一声声惨呼,打斗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大门前泼遍了黑狗血,连带两只石狮子也被浸透,有只金丝赤狐断了前肢,左耳也被削去,鲜血不断往阶下淌,但它的牙口仍死死咬住一个道人的喉管,匕首似的利爪深深掐进他的胸膛,浑身毛发倒竖,眼中凶光毕露。
“住手!”
韦从风大喝一声,赤狐抬眼看了看他,拔出指抓舔舐着上面温热的心口血,那道人徒劳挣扎了几下,当即一命呜呼。
“孽畜敢尔!”
里面有人暴怒,一条银光闪烁的龙骨鞭猛地挥来,凌厉无比却又悄无声息,赤狐回过头,呲牙嘶吼,被迎面击中,头颅发出破碎的声响,软软倒了下去。
韦从风倒吸一口冷气,里面那身影又道:“可是外面的援手来了?快随我去把那老狐狸碎尸万段!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定要替天行道!”
“只凭你们这群人皮畜生也配!”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照壁上面的树冠发出,阴狠得仿佛能噬人,“天道好生,无缘无故灭人满门,也有脸说替天行道!就是你们那天也迟早要翻!”
刹那间,满树绿叶刷刷作响,竟似片片薄刃,齐齐往地上打去,韦从风鞭长莫及,只得立刻施法引风,谁料那些树叶居然逆风向前,片片嵌入地上一群已挂彩的术士的咽喉,他们提房不及,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
韦从风飞身进去,这才发觉树上也是只赤狐,双目被剜,不,应是被甚法器灼伤,因它自知命不久矣,故而将自己的元丹化在了这棵树上。
“韦先生来了?”
赤狐嗅到韦从风的气味,喘息道:“快……快去……”
张乙老奸巨猾不假,但若说他用族人布局,那就让人难以置信了,再者又是如此惨烈的死状……
韦从风不敢停留,一路找寻,而他路上所遇的都已是半死不活的人或狐,不是死在一处,就是各自身首分离,全然惨不忍睹。
顺着人声再往前,尚可见影影绰绰的身形厮打在一起,韦从风绕过假山石,山石上潺潺流过的已然是血水,他放眼望去,张乙面带悲色,坐在山石高处,看见韦从风来,微微招了招手。
但山石面前的景象端的让韦从风止步不前——眼前共有八个道人,正与人打的难分难解,而对手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有人看见韦从风,立刻道:“快杀了这厮!”
其余十五人亦异口同声道:“快杀了这厮!”
忽然,韦从风面前晃过一道清光,原来张乙掏出一面镜子往他脸上照了照,他再睁眼时,就见那八人面前空无一人。
韦从风不假思索,飞身落到张乙身边,张乙抬了下眼皮,甚有倦意,“小友来迟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7 22:19:00 +0800 CST  
腥风自四面八方袭来,韦从风这才发觉,张乙背后受了重伤,且正坐在这园子的死门处,在山石另一面,亦是死尸堆叠。
突然,尸体下方动了两下,有两团血块钻到外面,它们不约而同地往身旁的尸体上蹭了蹭,露出些许雪白的底子,韦从风再仔细一瞧,是一对年幼的银狐,它们轻盈地跑跳到张乙怀中,蜷缩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
“嘉言嘉行乖,不怕,不怕。”
张乙面带笑意,将它们的脸转向胸口,轻轻抚摸着它们哄道。
管事从外面飞驰进来,伏在假山下,哽咽道:“我回来晚了,老爷且先走,待我杀尽这里的道士!”
“糊涂,再走能走到哪里?”
张乙苦笑,“海市都闹成了这样,凡世只怕更甚,赵家想是也没个好果子,天上去不得,山中也有天庭耳目,更别提这么多人都折在这里,正道岂肯善罢甘休。”
管事眼眸通红,“天庭欺人太甚!”
韦从风见他如此,必是怒火攻心失了常智,忍不住脱口道:“此祸事……只怕与天庭没有太大的干系。”
管事狠狠瞪了韦从风一眼,只是碍于张乙,不好发作。
而韦从风之所以这样说,不光是确实这般思量,也是唯恐张家人侥幸逃脱后想方设法地与天庭作对,一旦天庭恼了,那便真的没有丝毫活路了。
张乙颇是赞许地看了眼韦从风,对管事摇头道:“你太看得起咱们,也太看轻上面了。天庭除妖本就是名正言顺,无非只消万钧雷霆齐发则可,待霹雳劈死大半,剩下的余孽再由底下斩草除根,而他们若得了法旨,必定一早就光明正大地捧出来,断不会上来就白刃相见。”
“可天庭不闻不问,分明就是纵容行凶!”
管事还欲再说,远处又传来兵械的声音,他连忙返身赶了去。
“确实——”
韦从风说了两个字,停顿有顷,面容稍有难色,张乙接口,坦然道:“底下人出生入死替天行道,上面怕是褒奖还来不及,哪有插手的道理?张家虽无远扬的恶行,可到底有些薄名,然而就是不肯对天庭肝脑涂地,效牛马之诚,此番一举铲除,正好还能提些士气,何乐而不为?”
韦从风叹了口气,“张翁是局中人,看得竟如此明白。”
“哪里。”
张乙撇了撇嘴,“这是无输楼的好算计。他们料准天庭会作此想,所以才这般恣意横行,心狠手辣。天庭全然当他们是自己的狗,当然越凶狠,越称意。”
“可张翁不曾想过对应之策?”
张乙低头看了眼怀中,“那日来寻仇的人没有说错,老朽确实有场大劫,不,应当说,张家全族有场难逃的大劫,老朽后来算了三卦,皆是大凶,看来就应在了今朝。所幸凶中有吉,这双姐妹还有一线生机。”
他说着,目光殷殷地看向韦从风,显然大有托孤之意。
“按理说,当日若非老朽怕事,才请小友寻回锦容,也不会发生后来之事,以狐族志怪之谈,受此大恩,本该择一族女相许,奈何锦容早已许配人家,旁支女又资质粗陋,否则小友说不得便是张家婿了。”
韦从风正色道:“救人危难义不容辞,张翁不必内疚。再者天庭多行不义,早晚都会纸包不住火。”
张乙颔首,“那小友可否救一救她们?”
韦从风径直相拒,“实不相瞒,韦某自身难保。”
张乙追问道:“若小友大难不死,可否应允?”
“那张小姐……”
韦从风话一出口,张乙目露悲戚,一个女声幽幽从韦从风身后飘来,“先生唤我?”
不对,倘或是活物,韦从风定然会发觉!
他猛地回头,张锦容浑身血污地站在自己眼前,身下无影。可是,以她的修为,死后魂魄似乎尚不能在人间徘徊,应速入六道轮回才是。
张锦容看出韦从风所想,捋起发丝,淡淡道:“我用元丹强行聚集了魂魄。待魂魄散尽,即便元丹被谁得到,也不过是颗死鱼眼而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她看着那双姐妹,眼中落下泪,张乙手一顿,手掌氤氲有光,嘉言嘉行瞬间恢复了人形,只是已昏睡了过去。
张锦容伸出手抚摸着她们的脸颊,颇是依依不舍,忽地似下定了甚决心,咬破了唇,手上弹出利甲,狠狠划破了她们如花似玉的容貌。
张乙喟然长叹。
韦从风亦明白为何,冷不防张锦容猝然跪在自己面前,不说话,只深深三叩首,随即便隐没了踪迹。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8 22:42:00 +0800 CST  
虐模式启动,大家晚安~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6-10-28 22:53: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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