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隐同学的诗，太逆天了！唐代到清代，虽然都是格律诗，用语习惯还是变化发展的，就和文言文一样。清代的文言文和唐代不同，唐代的也比不上先秦两汉。现在的学生诗人，大部分从清诗打基础，也有学宋代的。但杜同学坚持追求唐朝人的诗语习惯，确实在诗歌江湖里‘独树一帜’。连用典都是，他都不用唐代以后的典故。观察他和我、和贾师弟、和社长的对决诗，发现用的最多的是东汉、魏晋南北朝的典故。简直就是唐代人的视角！”
王蝉娓娓道来，杜晓隐却很怕被看穿。而且李夜心的敌意不时传递过来，惹恼了他。
“什么啊！是同学不是仇人呀。那么恨我？本来不想赢，却被她激起了斗志。”
“我说你们几个，纠结于掉书袋的典故用语，有意义么？”孟秦楼放荡不羁，“什么同光派、神韵派，羡慕他个獭祭鱼！我就不屑用典，也不刻意模仿古代风格。”

孟秦楼打出了他的诗，正式向晓隐挑战：
东风杂诗
精魂豢虎嗅灵苗，奇气非关应律韶。
花散空中磨慧骨，雨翻塞北化天骄。
连山扫黛已而妩，荡汉摇星其奈箫。
脱换凝云一驱月，飞光如箭麝如潮。
李夜心说：“人都齐了，评诗就不发群里了。绫芸说吧。”
孟秦楼吹个口哨，“搞什么？我和杜晓隐对决，根据江湖规矩，他来翻译。”
“你没资格。今天，他是我的对手！”李夜心没有一点融和春意，让人不寒而栗。
晓隐想，反正也翻译不来，就顺水推舟，“绫芸同学评。”
绫芸想了想说：“不喜欢这个人，随便讲讲。第一句大概是化用新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而来，也为整首诗定下了刚柔并济的基调，并不拘泥于春风和煦的一面。三、四两句，句中都存在矛盾的互相转化。和龚自珍的一句刚一句柔的诗比，又有所改变。五六句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味道，而虚字较多，名词少，体现了清诗的风貌。第七句，‘凝云’上接箫声，‘驱月’下开‘飞光’，弦月与‘箭’关联，倒还有些奇情在。江湖上‘剑箫派’有两个分支，其一是抒发穷愁不遇、寂寞凄怆的漂泊感，如咽露秋虫，舞风病鹤，较为传统；二则上天入地，释放压抑的豪气、渴望摆脱社会束缚，又隐隐与近现代‘科学战胜自然’的精神相通。总体来说，他……”
看到孟秦楼伸出舌头上下摆动，绫芸顿时很恶心也很不自在，就说不下去了。

“有几句没仔细评。第三句用了‘天女散花，修炼不足的人身上会粘着花瓣’的说法。第四句，春风化雨，在塞北润物无声，连胡人首领、天之骄子，也会被感化。”秦楼用拇指指着自己，“看到没，我孟少写诗，不会学你们这起扭扭捏捏的少男少女！剑气箫心，是精神实质，懂吗？我派也有学龚自珍的，也有学黄仲则的。我们不是个小门派。”
“他典故用的不准确，都是自己借题发挥。”
同学都不爱他嚣张跋扈，只有晓隐悄悄与连环说。“好强！今天都这么强！姓孟的绝不是绣花枕头、采花大盗。如果哪天我纯粹自己写，能和随便他们谁一样，就很满足了。”
连环嘟着嘴说，“我也蛮喜欢旧诗的，毕竟中文系的嘛。但是要写到这个程度，天晓得花多少功夫。不值得吧。”
“我觉得，虽然他们都在我的上面，但跳一跳，可以够到的。”杜晓隐不带笑的脸上，充满了连环不熟悉的憧憬和意志，“毕竟，现在每天熟悉和亲近的，是遥不可及的唐人经卷啊！这样比起来，学到他们这几个的水平，一年、两年，也不很难。”
“杜同学，给你看我的诗。我这个水平，难不难达到呢？”
斯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俩身旁，吓得晓隐以为他听到了自己的秘密，实际上他只赶上最后一句话。然而，他们几个更震惊的，是他的着装。
“汉服吗？”不知谁问。
“是日本服饰，十二单衣。”绫芸说，“我对汉服多少还有点研究。这哪是汉服啊？”
皇甫斯兰穿的是白、紫、青、绿、红五色叠成的日式古代女装！

“十二单只是一个泛指哦，正确的说法是‘女房装束’、‘五衣唐衣裳’。人家只穿了五单袿叠在单衣上呢。我喜欢！”他换了女声，娇滴滴地说。
“附近能搞到这身？”又不知哪个问。
“特地安排快递送到附近的驿站。今天出来蹭饭，顺便领了穿上，樱花下拍照。”
崔淇拍拍晓隐，“女魔头一样凶恶的社长，写诗时必须约炮的孟兄，独身主义的女权小正太，不男不女的法学院异装癖——晓隐哥，写旧诗的有几个正常啊？贵……贵圈有点乱！”

晓隐爽朗地笑了，“我和小环正常就好了嘛。”
“阿兰，我把你拉入群了，我们都会认真评的。”绫芸说。
“江湖外号是‘鬼畜女’？”众人看微信，笑了起来，“鬼畜什么意思？”
“鬼畜就是鬼畜，日式汉语！”斯兰皱着眉说，“就是很鬼畜啦！”
群里，“网诗派”皇甫斯兰的诗出现如下：
看科幻电影与庄禅书后开天眼复游樱花大道感东风与众同赋并膜冰壶诗社同学
飞船遥望转尘寰，岁若优昙不可删。
夜永天堂空寂寂，朝闻地表一关关。
浮生你妹尘心动，箕伯为毛鸡棒弯。
佛自超弦降维度，幻来春满粪球间。
年轻人们看了，各式笑姿都有，就差没趴在湿湿的樱花路上。

群里，“网诗派”皇甫斯兰的诗出现如下：
看科幻电影与庄禅书后开天眼复游樱花大道感东风与众同赋并膜冰壶诗社同学
飞船遥望转尘寰，岁若优昙不可删。
夜永天堂空寂寂，朝闻地表一关关。
浮生你妹尘心动，箕伯为毛鸡棒弯。
佛自超弦降维度，幻来春满粪球间。
年轻人们看了，各式笑姿都有，就差没趴在湿湿的樱花路上。
“网诗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噗……”王蝉强忍笑。后来贾少秋、刘杭之、孟秦楼、杜晓隐、柳连环加入讨论，声音太杂，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你妹、为毛，对仗可以啊！‘箕伯’什么鬼？哦，风之神？”
“第五句‘为’是去声，‘鸡’是平声。用个‘为毛’，后面还格律拗救，我去……”
“第四句说到了关关雎鸠的春情，第五句用‘你妹’，这是‘潜气流转’的诗歌脉络啊！高明，实在高明！况且‘为毛’，不看作‘为什么’，解释成风神追逐羽毛，这羽毛不就是在空中走弧线的吗？很形象嘛……鸡棒么，和羽毛还有点关系。鸡棒本身，大家都懂的……”
“最妙的是‘粪球’。本来以为他的德行，说个‘地球’这样的词语入诗也就够了。”
“题目就长，很搞的。‘膜’是膜拜的省略吗？”
斯兰推一推眼镜，“第二句是‘相对论’，最后一句是道家‘道在屎尿’的意思。网诗格律完全古典，突破的是传统审美，‘解构’一切常规，是新时代实验体。”
晓隐还和斯兰勾肩搭背的，继续揶揄他，耳边响起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杜晓隐，我写好了。这次，我也不用唐代以后的典故，我也少用虚字。风格学杜牧。”
“杜牧？社长亮出绝活了。”他们又吃惊又好奇，“而晓隐的风格近似李义山。”
那就意味着，时隔千年，他们目睹的是——杜牧对决李商隐！

第十回完

第十一篇 樱花永巷

太阳还在散发它的温暖，风还在舞动它的花瓣，樱还在寻找它的摇篮。
春天的每个刹那，不知有多少蒲公英要向远方安家，也不知有多少蜉蝣与朝菌结束了它们唯一的烂漫生涯。
与之相比，李夜心觉得樱花虽然短暂，但还是幸运的。这天是樱花的全盛之日，树下吹着雪，树上总不见稀疏。就好像，这瞬息而灭的美丽，永恒如同太阳那般——不停地洒下光辉，又不停地自我燃烧——足够人自我安慰，当它油尽灯枯的时候，自己也不知在何方了。
她很想尽快结束“战斗”，悠然欣赏美景。但前两次失败的经验，使她不会提前交。只要晓隐不完成，她就继续斟酌、润色、修改。但这次，杜晓隐很慢，出奇地慢。
他仰着头，惆怅地喃喃说道：“千年之前的义山，也能看到一样的樱花吗？”
“这是日本樱花，唐朝没有的啦！”柳连环无忧无虑的。
“那么，义山诗卷里说的‘樱花’，是什么呢？”

“是樱桃花吧。”绫芸插话说。
“怎么办啊，绫芸，你看李学姐，眼神就像要把晓隐撕了似的。太可怕了！”
“晓隐同学，还没有写好吗？”绫芸问，“可惜我也没写完，不然先评我这一首，给你再多留点时间。”
连环玩着自己的长头发说：“这样啊，那我上吧。”
“小环都写了？”晓隐诧异地说，“发来看看！”
“嗯，临时凑的……不过不是‘东风’，是‘古风’啦。”
绫芸掩嘴笑说，“好冷……”看晓隐有点愣住，她又解释，“就是没有格律，有古代的元素，像古装剧主题曲的歌词，时下叫做‘古风’。”
连环贴在晓隐耳边说：“拍你那本诗集的照片里，没一首用得上，不然我也凑个热闹。”
晓隐说：“那本你抄的集子，我翻了很多遍，早已不是只能记三天了，都背出来了！”又拍着脑袋，“小环，在旧诗社写‘古风’歌词，对你无语啊。”
“要求别那么高，我是在掩护你诶。”

@逗迩玩玩j 2017-09-21 21:36:39
越来越觉得楼主写的更精彩了，引人入胜，如果楼主愿意，我可以投资500万帮楼主出书，然后写成剧本拍成电影。楼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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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里藏龙卧虎啊，欢迎各位土豪捧场~

有事可以站内发私信。如果纯属帮忙打气，那我心领啦

这一回故事发生在夜樱下哦

群里的人看到柳连环的“古风”词：
墙垣断，胡尘漫，旌旗换。
看，萋草江南，古道驿馆，风凌乱。
小楼浊笛向长安，无人清恋渡河汉。
莺声哀怨，花在枝头颤。

樱桃唾，枕边欢，仙骨姗。
灵犀误，云雨散，碧水潺。
香吹姑射冰身暖，无双公子闻兰叹。
杯酒已干，旧盟海石烂。

十三行雁相思返，二十四番花信残。
写我扬州慢，贵他洛阳纸端。
鸦绿粼粼澹，鹅黄袅袅毵。
钗钿在，鲛泪寒，一世相伴难。
连环随便哼了几遍，找了个手机软件，录入她哼的音调，即时识别音律自动作曲。她就能唱歌词。几个同学还煞有介事地听了听，跟着哼哼，随后笑着讨论了一会儿。
“为什么我觉得她基础还行啊。虽然非诗非词，毫无格律可言。”贾少秋挠着头说。
“语法不对，字词乱用，太随意。比如‘萋’、‘姗’、‘潺’、‘澹’、‘毵’、‘清恋’、‘兰叹’等。是古风圈子的常见病。”王蝉仍是正经点评的架势。
“连环同学，你难道一直不学格律吗？”绫芸认真地问。
“我会教她的！”晓隐义不容辞。
连环问：“晓隐坏蛋，跟谁学会了格律规范啊？学姐还是绫芸？”
“北极诗社的大爷教的啦。”晓隐给她单独发微信说。
“受不了，晓隐什么时候这么上心啦？赶紧赢学姐！”连环嘟嘟囔囔。
“今天有点难。”晓隐盯着手机屏，“我怕，自己玷污了李商隐的诗。”

杜晓隐不断地在手机上打草稿，改了又改，“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晓隐，你在写什么，告诉我啊！”连环急得在他身后跳来跳去，长发也一甩一甩。
“用‘露桃’还是用‘仙桃’好？”
“是‘栽’还是‘开’？”杜晓隐一直念念有词，“栽……开……”
“‘开’吧！花‘开’才是咏‘春风’嘛！”
“最后一个字用‘埃’……‘桂宫长断九春埃’。那么，倒数第二个韵脚，就只能是‘来’或者‘回’。如果写成‘失梦来’，那第五句后三个字也得改，改成什么好呢？……‘遗花冷’，这样才对仗……第二句，第二句‘细细哀’，‘哀’和‘埃’同音……”
“天哪，谁规定同音的韵字不能在一首诗里头啊？”连环打断了他。
“不是不行，是尽量少吧。算‘潜规则’。”
“你就自虐吧。”
“不止这个。绫芸还和我说过，诗里不允许出现所咏的事物的名字，比如‘东风’两个字是不能有的。还有，诗里也尽量不要有重复字，当然叠词除外，特殊的句式也除外……”
“God，写旧诗的都是偏执狂！晓隐要用诗歌江湖的‘潜规则’把自己活活勒死！”
“因为是义山的诗，我要配得上他！”
“什么意思啊？本来就是他的诗啊。”连环低声说。
“今天是……残稿！”
“残……”连环被晓隐捂住了嘴巴。
“嘘！”晓隐伸出食指在唇上，“这个题目，义山的失传经卷有几首像是符合的，但没有注解，我不敢冒险，以免偏题。有一首确定可用，但有几个字，卷纸破损了。我帮他加上，突然觉得很有趣，顺便改动其他的。一改就发现，要么比原来差，要么必须同步调整其他词句；否则，就像是一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被我破坏了。简直是‘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感觉！真心很好奇，那几个残缺的字，如果是义山，会怎么写呢？”

长长的落日，把樱花树的影子放得斜斜的。花枝在风中摇动，地上的花影本来是清晰的黑色，在一片金光中，透出淡淡的青黛色来，就像是游动的萍藻。杜晓隐的脸上，被投得光影斑驳，额前的头发起起落落，眼神深沉而温润，他看着屏幕，却像是一眼望穿了千年。
柳连环替他拂去满头、满肩的落樱。忽的被他抓住手掌，他的掌心黏黏潮潮的。
“通顺了，但是，这么改……不是李商隐空灵华美又悲伤的味道！”
“晓隐……”连环紧紧依偎着他，“你不觉得，这样太累吗？就算……输给学姐，也没关系的，就让她继续烦你吧。我不管啦！好不好？”
“我想赢啊。”晓隐握紧她的手说，“何况，有义山帮我！”晓隐简直就感觉自己握的是李义山的手——不是冰冷的死人的手，也不是热血的年轻人的手——是温如玉的，不寒不暖，体验着唐代人的血脉，思考字句时沉重的呼吸，也会为一两个字的选择而烦恼，但最终总会得到最佳答案。
“好不容易改顺了，诗味不对，又得推倒重来吗？好心疼晓隐。太难了！”
“是啊，难道这就是唐诗吗？”晓隐不甘地大声说。
这句话被冰壶诗社的几个人听了去，却都当成他对自己诗的“自恋”！
“居然好意思说自己的诗就是唐诗！”
柳连环气呼呼地说：“烦死啦，你们安静点！晓隐很少这么认真的。”
她今天才发现，杜晓隐执著的模样也很好看。只是作为女孩子，内心深处还是更喜欢他明快的笑容。

杜晓隐长舒了一口气，“改了好几种方案，我已经没命了。算了。”
“晓隐和义山合作！”连环振臂高呼，好在没人注意她这句。
晓隐刚通知大家自己不改了，李夜心的诗旋即发出。看来，她已经输入好，就等着按手机上的“发送”键了。
东风长句
行散朗吟池草新，露流桐引更无伦。
裁诗赏誉终看柳，侧帽襟怀不惜春。
楚望江漂千点月，秦馀骓绝五原尘。
天涯共想步兵啸，林谷回鸾如有神。
众人赞不绝口的时候，李夜心突然说：“杜晓隐，作为对手，你不应该翻译么？”
“我……学姐……”晓隐有点语无伦次，“写完有点虚脱。”

“不要紧吧？”绫芸说，“那我代替晓隐同学翻译，顺便评论好了。”
敞开衣襟，散步临风。
池塘的春草，如梦吟诵。
露水映着朝阳，生发梧桐。
在诗中赏誉故人，思念重逢。
就像春风裁剪柳叶，
濯濯瞳瞳；
像独孤信帽子吹歪，
更潇洒出众。
春回春去，哪来伤心懵懂？
风拂过楚地的江潮，
月影四散溶溶。
西秦郊原的遗迹边，
依然鲜衣怒马，不染尘土扬空。
即使相隔千里，
学阮籍长啸与共。
风穿林谷，声引鸾凤，
冥冥与神相通。
“读了夜心的诗，就像超大道，脱世网，乘着风飘飘凌空，不知所适。写‘东风’，她居然不涉及‘花’、‘红’、‘香’等字。就让人觉得满是苍翠葱茏，春风扑面而来，清新真切，就想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感应天地自然的脉搏，散去了全部的春愁。真难想象，学到杜牧的雄姿英发，毫不感伤的，是大二的女孩子呀！刻意使用唐以前的典故，多来自《世说新语》，展现的是‘魏晋风流’！”沈绫芸不吝赞美之词。

“和杜晓隐对决，激发了我，很久没写这样的风格了。上次还是高中。”夜心踌躇满志。
“魏晋风流！”杜晓隐第一次神往地看李夜心，“我也想……好想……和学姐一样！”他打开手机搜索《世说新语》，看了几则故事。连环怪他，这种时候还想着自学。
刘杭之也将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夜心同学这首看起来飘逸，功底是很深的，典故其实极多！第一句是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二、三句是王恭看到‘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的美景，赞美老友王建武‘濯濯如柳’，同时‘柳’让人想起‘二月春风似剪刀’，恰好与‘裁诗’的‘裁’字呼应；第四句‘侧帽’是独孤信的典故；五六句没有典故，但用词很有唐诗的韵味，而且——不知道你们注意没，先说‘楚’、后说‘秦’，正好是我们南京西边，到西安那头，恰是东风的方向！何等精妙！最后是阮籍的典故，不多讲了。差点忘了，你们看她奇数句的最后一个字，‘新、柳、月、啸’，包含了‘平、上、入、去’四种音，是杜甫追求的哦！技艺高超吧？”
“虽然风格俊爽，但依然章法严密。比如首句有‘草’，第二句的‘露’和‘桐’，就有‘更’字推进一步，第三句讲到‘柳’，不用‘终看’剪断，诗文会很冗杂。恰是裁诗之义！五六句有‘秦、楚’，第七句‘天涯’正好囊括！还有‘行散’是敞开衣襟的，‘襟怀’呼应周到。开篇‘朗吟’，末端‘啸’字一收，自然之至。前面有‘桐’，最后‘鸾’，鸾凤栖于梧桐，真正浑然天成。”王蝉肯定的同时，不改他授业解惑的一面。
大家一致在群里发点赞的图片和表情，并且幸灾乐祸，“如果在武则天的时代，这会儿已经把诗斗获胜的‘锦袍’赐给社长了。晓隐同学，要怎么写，才能像传说的那样，让已经领赏的人，脱下锦袍给更强者呢？”
“那么丢脸的事，我不会允许发生的。”李夜心凛然地捍卫着自尊。

“各位，我决定退出诗社！先走了。”刘杭之把对决的紧张气氛打破了。
“刘师兄……”所有人都惊呆了，竟都忘了问原因，更不要说挽留。
“反正也大二下了，期末本就该退社。我就提早两三个月而已。何况，杜晓隐新加入，孟同学也回来了，根据社规，有个人要走的。就是我了！”
“见鬼，谁说我回来？”孟秦楼轻蔑地说，“我等杜晓隐的诗，比完就走。”
李夜心呆呆的，伫立不动。
“刘师兄！”杜晓隐一个人追上渐渐走远的杭之，“下学期，要是学姐还来呢？”
“别这样！”刘杭之委婉地笑了，“她很可能继续来的，不用拿这个留我。”
“你就不怕，有男生引起她的注意吗？”
“我放手了！”杭之吓了晓隐一跳，“好轻松的感觉。”
“因为我么？”
“擦！杜晓隐，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自以为是，恐怕是你最大的缺点！”
“抱歉。”
“不要道歉，ok？不要留我，潇洒点。我自己想解脱。我是该解脱了！”

当然，杭之知道，如果不是晓隐的出现，如果没有那次对决，可能自己还陷在一心关注夜心的状态里。只求看到她，说几句话，祈求在遥遥无期的未来，某一日得到她的垂青。幸亏有晓隐出现！自己能够过自己的生活了。所以，是晓隐救自己，并不是赶走自己。
“既然下了决心，又何必怕来诗社？其实……我写的不怎么样，我很想有学长教我。”
“我也怕，怕自己犹豫，怕多和她见面，又回到从前的纠结中。所以，我做得很绝了。我会转学，去北京……”
“学长，大学跨省转学很难的吧？尤其到北京。”
“别忘了，当初我考上过北京的名校，第二年的分数也够。他们至今想要我。吴楚大学经我恳求，也同意了。其实我不喜欢写诗。高中时文理成绩差不多，为了夜心才选的中文。”
看到杜晓隐耷拉脑袋，刘杭之拍拍他胳膊，“去对决吧。虽然我觉得，夜心赢定了！所以我才想这个时候提出来，我也懒得看你的诗，不要介意。”
说完，他就渐渐消失在乱舞雪樱的风中，衬着如血的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