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

“来,一会儿就到。”韩慨笑着,在沙发上坐了:“王德全和顾超都是老狐狸,咱们这档子生意,他们怎么可能不要,无非就是想趁火打个劫,逼咱们提高一下工维费用。”
两家工维队临时撂挑子的目的,殷南珊心里当然跟明镜儿似的,尤其是王德全,从去年开始,就三番两次、旁敲侧击的想要提一下价格,都被殷南珊不阴不阳的挡了回去,在殷南珊看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多的是,你王德全不想干,想干的人排着队的等着进来,只是没料到,王德全竟然拉上了顾超一起,赶在一年中最大的销售旺季,临阵甩袖子,倒真是有点棘手,殷南珊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对策,一边问韩慨一些公司其他的事,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外敲门。
韩慨打开门,果然是王德全和顾超两个工维队的队长,他笑着将二人让进办公室,又替他们倒了茶,然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殷南珊待他二人坐定,开门见山的说道:“老王,老顾,你们这一手玩得好啊,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吗?”
王德全五十来岁,满面风霜,虽然穿得齐整,也装足了派头,但还是掩饰不住,他干苦力出身的特有气息,面对殷南珊的诘问,他早想好了应对之词,忙道:“殷总,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借我王德全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看你的笑话呀,我实在是被下面的兄弟逼的,现在不比往年了,殷总你是知道的,就你们新华美的员工,工资还得几年变个样呢,以前三十、五十一个工,眼下给八十都未必有人肯干,我们都是吃力气饭的,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要还按照这个费用标准结算,这日子真就过不下去了。”
顾超比王德全年轻个几岁,也在旁附和着说道:“殷总,不是我们有意为难你,我们带着一帮兄弟出来干活,就图个老老实实,挣点儿本份钱,多了我们不敢要,只求殷总您大人有大量,体谅体谅咱们,把费用稍微提高一点,我们回去对兄弟们,也好有个交代。”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2 12:22:33 +0800 CST  
殷南珊笑道:“你们想提高多少?”
顾超和王德全互望一眼,价码他们是商量好了的,故意想了一下,说道:“殷总,你看上浮百分之二十五怎么样?”二人心怀忐忑的看着殷南珊,这个价码他们添了不少的虚头,其实只要能有百分之十五的空间,也就达到他们的既定目标了。
殷南珊呵呵一笑,身子往后一仰,手里拿着一支碳素笔,笔根不停的在桌上戳着,眼睛里熠熠生光,说道:“百分之二十五,好大的胃口,你们这还叫不敢多要?实话跟你们说,我一分钱都不会上浮,我这会儿叫你们两个人来,就是想要告诉你们,要么现在回去,带着你们的人好好干活,把眼前这阵子忙过去,等过了国庆节,费用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谈,要么就悉听君便,以后你们两家工维队,休想从我新华美接到一笔单子。”
王德全和顾超诉了一堆的苦衷,殷南珊不是不知情,只是他二人的手段太下作,想要借此机会要挟,逼她签订城下之盟,殷南珊是何等人,岂肯轻易就范,如果只为解燃眉之急,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要一传出去,以后就会有人依样学样,照着葫芦画瓢,到了那时再想亡羊补牢,也为时晚矣。
王德全和顾超面面相觑,脸色都十分的难看,他们原以为殷南珊叫他们来,多少有些商讨的余地,所以做好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准备,却没想到殷南珊一点儿情面不留,把话说得如此决绝,顿时额头上就渗出汗来,王德全怔了一会儿,说道:“殷总,你这个样子,就叫我们难办了,怎么说咱们之间,也合作了好几年,谈情分都不止......”
殷南珊猛得一拍桌子,身子往前一倾,说道:“你们还知道情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情分吗?”她将桌上的投诉表拿在手里扬了扬,“嘭”的一声,又摁回桌上:“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以为我殷南珊这么好糊弄?你们要嫌费用低,可以早点说不干,赶在这个时候出我的洋相,谈情分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吗?”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2 15:41:10 +0800 CST  
顾超见殷南珊发了火,连忙出来转圜,笑道:“不不不,殷总,你肯定是误会我们了,我们绝没有糊弄你,我们说的都是实在话,一点都不带假的......”
殷南珊看了他们俩一眼,也不待他说完,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老李吗?我是殷南珊......嗯......嗯......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听我说,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限在明后两天内,把积压的单子全部处理掉......你听我说完,这次中秋、国庆期间,你那里所有产生的费用,我给你双倍......对,你没听错,就是双倍,这是我殷南珊说的话,好了,就这样。”
殷南珊放下手机,冷冷的看着眼前二人,目光里尽是嘲弄与不屑:“你们也都听到了,我早说过,这个世界没有缺了谁不行,我最后再问你们一句,干还是不干?”
“不干!谁爱干谁干去!”王德全脸色铁青,断然拒绝,起身就往外走,顾超却是犹豫不决,本想再说点好话,瞅个台阶也就顺坡下驴了,但见王德全彻底翻了脸,他倒两难了,只好一边跟着王德全出门,一边回头朝殷南珊笑道:“殷总,殷总,你让我考虑一下......”
见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殷南珊方才颓然的仰回椅背上,顿感心力憔悴,想了一会儿,她再次拿起那份投诉表,倏然起身出了门,来到隔壁的财务科,出纳小童见了殷南珊,连忙站了起来,打了声招呼:“殷总。”殷南珊冲她压压手,说道:“你把这几天各个销售点上的账目,调出来给我看看。”
在看到联浩路营业部的销售账目时,上面赫然填列着,空调X4,冰箱X1,微波炉X2,电饭煲......等等,殷南珊更为疑惑了,虽然较之其他销售网点,联浩路营业部的业绩,实在不起眼,甚至是惨不忍睹,但与殷南珊的预估,却又稍稍好了一些,可是她所为之不解的,并不在此,因为两家工维队的撂挑子,所有网点的安装维护都成了难题,投诉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唯独联浩路营业部波澜不惊,虽说销量少是少了一点,但毕竟还有几个大件,难道这个杜慎言通了神,他销售的客户都是些不急不躁的慢郎中?连一个投诉都没有?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3 12:05:06 +0800 CST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殷南珊拨通了杜慎言的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阵刺耳的电钻声音,把殷南珊吓了一跳,杜慎言带着几分气喘吁吁,大声叫道:“喂,喂,殷总吗?对不起,我这里有点吵,你说话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殷南珊皱着眉说道:“杜慎言,你在干什么?我问你话,你那儿卖出去的空调和冰箱,谁给你安装的?”杜慎言依旧勒着嗓子叫道:“什么?你说什么?”殷南珊站在走廊里头,竟然也不知不觉的跟着他后面,声调立时提高了八度,大声叫道:“我在问你,你那儿卖出去的空调和冰箱,都是谁负责安装的?”几个从她身边路过的员工,见了殷南珊这副表情和声调,先是一愣,继而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杜慎言当然不会通了神,他的客户更不是不急不躁的慢郎中,事实上,当他第一天促销卖出第一台空调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安装维护的重要性,他连打了几个电话给公司售后,都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再打过去询问,烦不胜烦的售后人员,干脆把工维队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让他自己联系,杜慎言这才明白了,原来尸位素餐、推诿扯皮的现象,并不仅仅只是政府部门的特权,面对客户一遍一遍的上门催促,工维队又苦等不来,杜慎言想起那句老话来,求人不如求己,不就是安装空调嘛,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实在不行咱们自己上,好在陈进步原来在电信公司干过一段时间,家里攒下的各项工具倒是一应俱全,两个人一合计,这就摇身一变,从销售变成了工维。
殷南珊打电话来的时候,杜慎言正爬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陈进步站在下面打着电钻,噪音巨大无比,加上风声猎猎,所以殷南珊说了几遍,他才勉强听了个大概,笑道:“殷总,还能有谁呀,就我和陈进步两个人呗,你放心吧,我这儿量不大,应该没事的。”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4 12:34:03 +0800 CST  
殷南珊听他一说,不禁惊道:“就你们两个人?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们连从业资格证都没有,出了问题你们是要负责任的。”杜慎言还是听得不清不楚,又见陈进步在冲他招手,忙道:“殷总,那先这样啊,等一会儿忙完了,我再给你打过去。”
其实,眼下安装空调的这户人家,已经是杜慎言和陈进步亲自操作的第三家了,经过几天时间的摸索,二人俨然成了半个熟练工,虽说在美观和施工效率上,还有很大不足之处,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算是马马虎虎能应付了。
等一切安装到位,杜慎言仔细检查了一遍外机和管线,确定没有差池,即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这户人家是个老两口,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工作,每年春节才能回家一趟,趁着这次两节的优惠活动,老两口便商量着把小两口的房间里,也装一台空调,见杜慎言和陈进步拾掇完了,浑身上下都是一层灰,女主人忙让他们俩到院子里的水池上洗一洗,又拿来了两瓶刚买的冰红茶,给他们解渴,笑道:“哎呀,真看不出来,你们俩倒是挺能耐的。”
陈进步是本乡本土人,跟女主人早就唠开了,笑道:“六婶,你看不出来吧,我告诉你,他可是我们营业部的经理。”六婶一抿嘴,笑道:“真的假的,你们营业部经理,都亲自上门安装空调?那可真是新鲜事了,经理不都是指派人的吗?”
杜慎言洗完了手,掸了掸衣服,憨笑道:“我这个经理是挂羊头卖狗肉,不作数的。”他灌了一口冰红茶,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又笑:“六婶,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碰到什么情况,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
六婶将名片拿在手里,端着老花镜离得远远的看了看,笑道:“杜经理,好好好,以后有事就找你了。”陈进步凑到她的身旁,笑道:“六婶,要是空调用的好,你得帮着咱们宣传宣传。”六婶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那是一定的,哎,皮猴子,你爸你妈就不打算回麋林啦?这都好几年没见过我的老姐姐了。”陈进步笑道:“看着像,他们在东北呆惯了,我妹妹也在那边,估计是不打算回来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4 15:33:20 +0800 CST  
第五十章:买路费夫妻生疑窦

陈进步虽然现在看着五短身材,憨厚壮实,小时候却生得精干瘦小,所以认识他的人,都记得他有个外号叫“皮猴子”,陈进步的父母当年都是知青,一起插队去了黑龙江,既去之则安之,二人干脆在黑龙江扎下根,成家立业,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陈进步了,前些年陈进步的外公、外婆在同一年去世,身后留下了一套房产,因为二老只有陈进步母亲一个女儿,所以一家人便商量着,让陈进步回来麋林,继承这套房产,又在老家亲戚的协助下,在隔壁村找了个媳妇结了婚。
从六婶家出来,陈进步蹬着电动三轮车,载着杜慎言和一堆的家伙什儿,往大路口的促销点赶,今天轮到潘怡馨帮着他们俩守摊,眼见日头落了西,该到收摊的时候了,陈进步便加了把劲,将车把手拧到了底,颠颠簸簸出了村口,抬眼就见到他们那个促销点上,竟是簇满了人,陈进步用手一指,喜道:“杜哥,看见没有,咱们这档子生意越来越好了。”
杜慎言坐在后头,朝他的屁股一拍,说道:“好个屁啊,快快快,城管来了。”
陈进步再仔细一瞧,果见那群人中,掺杂了几个穿制服的身影,也不禁吓了一跳,二人待至近前,隔着里三层外三层,就听到潘怡馨带着哭腔说道:“我们这是正规经营,又不是无证无照的小商小贩,你们凭什么没收我们的东西?”接着便听一人说道:“你们没有申请报备经营活动许可,那就是违反了规定,按照管理条例,我们当然可以没收相关经营设施,你这个女孩子不要蛮不讲理。”
杜慎言和陈进步跳下三轮,急急的挤了进去,潘怡馨一见到他们俩,眼泪都快出来了,跺着脚的对杜慎言说道:“杜经理,城管说我们没申请什么许可,就要没收我们的东西。”潘怡馨生得娇小玲珑,说起话来莺声莺气,本就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这会儿着了急,眼眶红红的,更显得楚楚动人,围观的一群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有打抱不平的:“什么鸟城管,正事不会做,就知道欺负弱小,马庄那几个厂子天天排污水,你们怎么不去管管?”也有和事佬,在一旁劝解的:“哎呀,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也别没收了,不就是摆个摊吗,又没碍着谁,明天不摆就是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4 16:03:10 +0800 CST  
一个高个子城管转过身来,脸上还架了一副墨镜,瞧他的样子应该是个领导,他看了一眼杜慎言,又看了看陈进步,杜慎言尚自忐忑,心里想着怎么应付,不料高个子城管指着陈进步,忽的笑道:“皮猴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进步见他叫出自己的外号,先是愣了愣,等到高个子把墨镜摘下,他立时认了出来,笑道:“哟,国兴表哥啊,你......你现在到城管工作啦?”陈进步母亲的娘家人姓窦,窦老爷子在家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这位高个子城管,正是陈进步姥爷的哥哥家的长孙,名叫窦国兴,陈进步知道他早前是在村委会里头做事,却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改了行,当起了城管来。
窦国兴捏着墨镜的手,指了指促销摊位,笑道:“皮猴子,这是你们搞的?”见着了自家人,陈进步顿时把心放了下来,笑道:“这不是中秋节和国庆节嘛,公司搞点优惠促销活动,我们端的这碗饭,不干不行呀。”
窦国兴不再与他寒暄,略一沉吟,对杜慎言说道:“杜经理,你是这儿的负责人?”
杜慎言忙道:“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啊,我们没想到搞促销要先申请。”说着,他掏出烟来,窦国兴瞧了一眼他手里的红塔山,一摆手说道:“谢谢,不用。”他背着手低头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你们既然不了解规章制度,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不知者不罪嘛,杜经理,你把手续补一下,按照我们的规定,你们这种临时性经营场所,每天要缴纳二十块钱的场地管理费,你们自己算一下,预计要搞多长时间的促销活动,连前面的一起加上去,一共需要多少钱,缴纳一下就可以了。”
杜慎言见他又是和陈进步认亲戚,又是让自己交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窦国兴打量着他,笑道:“怎么,你们不会连一二百块钱,都不肯缴纳吧?”杜慎言还没搭话,旁边另一个城管人员,帮腔笑道:“你们新华美也是个大公司,连这点钱都要省吗?咱们窦队长不但不罚你们的款,还让你们补办手续,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5 12:25:39 +0800 CST  
@闲的蛋蛋疼2016 2017-03-25 07:28:22
写的真好,顶顶顶楼主,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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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捧场!如果嫌慢,可以移步天涯文学http://book.tianya.cn/book/85644.aspx

目前更至八十章,本书预计两百二十到五十章,共计100W字左右。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5 12:30:19 +0800 CST  
杜慎言这才醒悟过来,他也知道窦国兴这是看在陈进步的面子上,已经做了不少让步,连忙笑道:“不会,不会,该缴纳的钱,我们一定会交的。”窦国兴冲同事一努嘴,即有人上前开了一张两百块的收据,递到杜慎言的手里,窦国兴笑道:“那先交两百块吧,等你们活动一结束,咱们再多贴少补。”
一手缴钱一手拿收据,杜慎言看着收据上龙飞凤舞的几行草字,还有一个鲜红的公章,心里苦笑不已,窦国兴见没什么事了,拍了拍陈进步的肩膀,笑道:“皮猴子,没事多去我家喝喝酒,我先走了啊!”说完,带着四五个同事扬长而去,陈进步看着表哥等人的背影,犯起了嘀咕,将杜慎言手里的收据拿过去看,问道:“杜经理,这钱咱们能报销吗?”
潘怡馨瞧得一肚子的气,在旁说道:“报个屁,陈进步,你这什么表哥啊,都知道是自己家人了,还这么较真,不收钱不行啊?”杜慎言笑道:“人家也是秉公办事,怪不得的,这叫破财消灾,从明天开始,咱们搞促销就可以大鸣大放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是灰黑了下来,即朝围观众人团团一揖:“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了。”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杜慎言让潘怡馨先行下班,自己和陈进步拾掇了桌椅板凳、广告展板等等,一股脑的全都装上了电动三轮,陈进步见他无端端的花了两百块,觉得没能够帮上忙,有点过意不去,便笑道:“杜哥,一会儿我去买两个小菜,咱们晚上就在我家喝个酒,怎么样?”
杜慎言却因这几天连着促销,营业部的生意多少有了点起色,心情颇佳,又想着陈进步帮着自己送货安装,忙前忙后,也累的不轻,点头笑道:“酒菜我来买,只是到你家喝酒,你别收我场地管理费就成。”陈进步哈哈大笑。
自从那日杜慎言在营业部里开完会,又经过一天的踩点,最后确定了两个促销点,一个是在响铃镇中心集贸市场的大门口,另一个则是镇子东头的路口,后来经过实践证明,集贸市场虽然人流量稍大,但摆放场地有限,而且周围环境乱哄哄的,实际效果并不好,镇子东头的路口,看似行人稀落,却有足够空间让他们腾挪,这里又是响铃镇通往东边大片村庄的必由之路,摊位一经摆放下来,来此询问情由的准客户,倒未见得比镇中心少了太多。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5 14:22:41 +0800 CST  
杜慎言尽管在派出所干了十年之久,其间也甚是辛苦,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循章办事,而且是能办就办,不能办就不办,并无需太多纠结,更谈不上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去揣摩权衡利弊得失,如果说在派出所的杜慎言,思维是处于休止状态的,只知道每日顺着眼前的一条路,盲目的走下去,那么现如今的他,就不得不抖擞精神,将每一个脑细胞开动起来,重新调整姿态,准备迎接那些已知的和未知的挑战。
这条路并不好走,经商既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又是一件极困难的事,说它简单是因为买卖人人会做,只要懂得基本的加减乘除、低买高卖,就可以加入到这个市场来,说它困难也是因为买卖人人会做,天下从商者数以亿计,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想把对方的钱揣到自己口袋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注定了能踏过尸山血海者屈指可数。
当然,此时的杜慎言还远未想到这些,他只是隐隐感到担心,仅仅几日的促销,他就发现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而他已过而立之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还有多少资本和时间去学习,《重头再来》的歌曲再激情,再豪迈,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与冷漠,不过,人都是逼出来,除了硬着头皮、蒙起眼睛往前闯,杜慎言别无选择也无路可退。
陈进步的家,在响四庄的中间部位,这是一幢二层小楼,正是他姥姥、姥爷留下来的,陈进步结婚时,将整幢小楼翻新了一遍,所以看起来并不显得特别的破旧,二人在村口的卤菜店,买了几十元的下酒菜,又拎了两瓶洋河大曲,回到家中时,陈进步楼上楼下的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才知道妻子吕蕴彤不在,便招呼杜慎言在楼下的厅中坐了,自己去厨房取来了碗筷和碟子,刚把下酒菜分别盛放好,就听到院子里的大门响了。
杜慎言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料是陈进步的妻子,其时已是初秋,天气虽不至于寒冷,但远远算不上炎热,那妇人却穿得甚是单薄,尤其是一条包臀小短裙,只堪堪遮至大腿根下方几寸处的地方,端的是热力四射。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5 16:07:03 +0800 CST  
陈进步指着杜慎言,对妻子笑道:“蕴彤,这是我们营业部的杜经理,刚买了点酒菜,正好你就回来了。”吕蕴彤朝杜慎言笑着一点头,抬脚就上了楼,陈进步见她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站在楼梯口仰头问道:“你干啥呢,赶紧一起吃饭吧。”
“我不在家吃了,你们慢慢聊。”吕蕴彤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我一会儿还得出去有点事,晚上回来要晚点了。”
“有事?你又有什么事?”陈进步很是不快,说道:“你这天天晚上都出去有事,国家主席也没你这么忙的!”等了一会儿,见妻子不答话,陈进步蹭蹭几步上了楼,推开卧室的房门,吕蕴彤正坐在梳妆台前补着妆,陈进步走近了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听吗?我就不明白了,你在工厂上班,夜生活怎么这么丰富的?”
吕蕴彤斜了他一眼,继续补着妆,说道:“我约了几个姐妹去打牌,怎么了?你还以为我出去偷人呀?”陈进步冷冷一笑,在床边上坐了:“又是和佘丽敏她们几个?你说你打牌就打牌吧,犯得着把这脸上涂得跟猴屁股似的吗?”
吕蕴彤听着心里不爽快了,将眉笔往梳妆台上一扔,说道:“陈进步,你怎么说话呢,我这叫猴屁股,你那叫什么?黑煤灰啊?去去去,下楼陪你的经理去,别跟我这儿瞎扯淡,哎,我警告你啊,吃完了给我收拾干净了,我要是回来,再见到屋里一塌糊涂,下个礼拜别想上我的床。”
陈进步想了想,忽又问道:“你们在哪儿打牌?”
吕蕴彤微微一愣,说道:“你还有完没完?你管得着这些事吗?”
陈进步笑道:“问问也不行吗?”
吕蕴彤没好气的说道:“在我们厂的一个姐妹家里,你又不认识人家。”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的侧过身子,对陈进步说道:“陈进步,你这问东问西的,是不是真的怀疑我在外头偷了人呀,我可告诉你陈进步,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这个家,在厂里头累死累活的,下班回来就想打个牌消遣一下,还被你这么样的膈应人,你要是真有本事挣到大钱,我还用得着上班吗,我可以天天在家里侍候你,也省得你这整天疑神疑鬼的,问题你有那个本事吗?你有那个本事吗?”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在陈进步的脸上戳着。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6 10:52:17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叙同僚闲篇响铃镇

一提起钱,陈进步就没了脾气,他被妻子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怏怏的坐了一会儿,想起杜慎言还在楼下,便朝妻子扔下一句:“那你别玩得太晚了。”就起身下了楼,杜慎言虽然不想探听别人夫妻的私生活,可这楼板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陈进步和吕蕴彤的对话,每一句都清清楚楚传进他的耳中,见到陈进步下来了,他忙自斟自饮喝了一口酒,装作什么都不知情,陈进步讪讪笑了笑,在杜慎言对面坐了,吃了一口菜,笑道:“杜哥,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婆娘就是不懂事,知道有客人来了,还非得出门打牌,算了,算了,不管她了,咱们吃咱们的。”
虽然杜慎言与陈进步相识不算久,但整间营业部,就只有他们两个男人,所以自然而然走得比较近,今天是他二人第一次在一处喝酒,平时聊不到的一些话题,也渐渐地唠开了,说起营业部的其他三位女同事,陈进步便趁着酒话,挑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杜慎言。
范诗洁和潘怡馨刚从学校毕业没两年,原先在白河区彩凤路旗舰店做过一段时间,这些杜慎言都知道,但杜慎言不知道的是,她们两个之所以离开彩凤路旗舰店,是因为彩凤路旗舰店的经理阮仕平,想要潜规则范诗洁,却遭到了范诗洁的强烈反抗,直接跑到殷南珊那里告了阮仕平的状,殷南珊一怒之下撤了阮仕平的经理职务,但是考虑到门店经营的稳定性,还是让阮仕平以第一组长的身份,代理经理职能,范诗洁由于害怕打击报复,便提出调离彩凤路旗舰店,而潘怡馨和范诗洁本就是高中同学,关系一直非常好,范诗洁要走,她也就不留在那里了,二人这才双双到了联浩路营业部来。
至于谢春芳的过往,陈进步说着便叹起气来:“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你别看她说什么不愁吃,不愁穿,其实咱们几个人中间,就数她的命最苦了,我听说她男人原来是跑运输的,家境还算不错,也就是去年的事,她男人出了车祸,车子毁了,人也残了,因为是喝了酒后开得车,所以保险公司不肯全额理赔,只是象征性的给了点钱,她为什么要到咱们联浩路营业部来,就是能离家近点,好回去照顾她的男人和孩子。”
杜慎言听得心下黯然,他没有想到,谢春芳那样一个爱打扮的女人,生活竟如此惨淡,倒是一句也没听她提过,想着问道:“她的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陈进步呵呵笑道:“北九里地方虽然大,可人就这么多,就说咱们这个响铃镇吧,几乎每家每户都能通上点关系,谁还不知道谁呀?”
杜慎言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没水准了,于是自失的一笑,便换了个话题,问道:“说起你们这个响铃镇,名字也怪啊,有没有什么来头?”
陈进步和他碰了一下杯,笑道:“关于响铃镇这个名字,说来可就话长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6 13:23:20 +0800 CST  
据祖辈口口相传,响铃镇原先并不存在,而在高岭古城的北门外,却有一个叫做太极镇的地方,说是明末清初,清兵在高岭屠城,斩首数万,鸡犬不留,尽皆抛尸北九里,也正是从那时起,北九里才成了人间地狱,后来不知道又过去多少个年头,有一个自称是张三丰嫡传弟子的游方道人,偶然经过此地,见北九里怨气冲天,孤魂野鬼不计其数,导致四方人畜不生,便有意为之化解,造福一方百姓,道人禀明了当地县衙,县老爷倒是个有作为的官,于是,在官府的支持下,各方出人出力,按五行八卦、太极紫薇斗数之理,选择在城河北岸靠西侧处,建了一座镇子,故取名太极镇,用以压制安抚北九里的千万亡魂。
话说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清末民国年间,太极镇上出了一户姓薛的人家,是当地有名有望的大地主,太极镇周边的田地,有一小半都是他家的财产,虽然富甲一方,薛家老爷子薛唯荣却不是为富不仁,欺男霸女之辈,相反而乐善好施,善名远播,乡民们说起这位薛老爷子,无不争相夸赞,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人。
但是,尽管薛唯荣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可就有一样心病,让他久久不能释怀,薛家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除了正妻陶氏,更娶了三房姨太太,本指着能多开枝多散叶,却不曾想,四位妻妾竟连生了三个丫头,眼见薛唯荣快到花甲之年,膝下还是没能有一个传宗接代的男丁,就是这件事,直把薛唯荣和夫人陶氏愁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忽然有一天,听家里的下人说,街上来了个算命的瞎子,据说铁齿铜牙,能断人生死、富贵、姻缘,且无一不灵验,薛老爷子和夫人陶氏赶紧派下人将瞎子请了回来,许以重金,希望这位半仙能帮着老爷算一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个儿子来,谁知那瞎子掐指一算,连连摇头,只是不住的叹气,陶氏以为他是在装腔作势,想多讨一些酬金,便道:“先生,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要多少谢仪都不成问题。”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6 16:58:54 +0800 CST  
瞎子坐着一摆手,说道:“太太,我张瞎子不为贪财而来,我替人断命算卦,穷则分文不取,富则听其赏用,只是老爷这个命数该当无子,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以强求。”
薛唯荣一听这话,便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的哭道:“老天爷啊,我薛家积善积德一辈子,你怎么就不睁眼看看,难道我薛家的香火,要断送在我的手里吗?你让我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薛家的列祖列宗啊?”
陶氏也是泪眼婆娑,一边拿着手绢拭泪,一边不甘心的又问:“先生,果真没有一点儿法子了吗?要不你再仔细想一想,只要你能想出个法子来,替咱家老爷改作改作,不管要花多少的钱,咱们都是肯的。”
张瞎子沉吟不语,右手五根手指头拈来拈去,过了一盏茶地工夫,方才叹道:“老爷,太太,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我不替你改命,只是这一改,伤及天理,祸患无穷啊,说句不知高低深浅的话,我......我是担心你全家老小,上上下下,无一人能够逃脱过去呀。”
薛老爷子和陶氏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陶氏忙问:“老先生,此话怎讲?”
张瞎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人命在天不在人,世间万事皆有定数,改命即是逆天行事,会遭天谴的,从老爷的命数看,无子有女,福泽绵绵,若有一子,必是讨债的孽鬼,要命的阎罗,你薛家一门,恐必有大难临头,张瞎子言尽于此,还请老爷、太太斟酌。”
薛唯荣和陶氏见他言之凿凿,倒不似虚言恫吓,以自抬身价,不禁面面相觑,一时竟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张瞎子颤巍着起了身,经人扶着,朝薛老爷和陶氏作了一揖,说道:“张瞎子道薄行浅,不能为老爷,太太排忧解难,也不敢讨要酬劳,在下这就去了。”
陶氏宅心仁厚,虽是空欢喜一场,还是叫人取了三块大洋,送到张瞎子的手里,张瞎子推辞不过,这才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7 13:31:17 +0800 CST  
就在这天夜里,薛唯荣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两代长辈围坐在家中的厅堂里,一齐指责他的不是,说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接续薛家的根骨血脉,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他就是薛家的罪人,薛老爷子趴在地上,伏首痛哭,连连答应四位尊长,发誓毋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定要为薛家生出儿子来。
一场梦醒,薛老爷子惊坐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神情恍惚,竟似被魇住了,把身边酣睡的四姨太吓得尖叫起来,陶氏闻声进房,询问一番过后,心中也自惊疑不定,薛唯荣披了衣服,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陶氏说道:“你明天亲自去一趟,把那个张瞎子再请来家中,只要他能帮我生出儿子,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
次日一早,陶氏亲自请来了张瞎子,将夜里头的事情说了,见他还要劝阻,薛唯荣连忙拦住了他,躬身作揖道:“老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不用再劝,我意已决,但求先生成全我的一片孝心,将来我薛家如有何不测,与先生断无干系!”
张瞎子空洞的眸子竟睁了睁,良久长叹一声,摇头说了句:“哎,罢了,罢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在张瞎子的一应操持下,先在薛家做了三日三夜的道场,后又托人去东南方向,寻找八字相符的适龄女子,张瞎子特地嘱咐,此女子须为独女,且家中要是母亡父存,门朝西南,前有大河流过者为佳,陶氏在一旁听了进去,心中暗道,按照此等要求,虽算不得十分苛刻,但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未必就能寻得着,要是耽搁个几年下去,等到这第五房姨太太进了门,老爷的身子骨怕也是吃不消了。
张瞎子看出她的疑虑,说道:“太太,我说过世间万事皆有定数,寻得着那就是寻得着,寻不着我也再没有办法可想了,或许就应了天意吧。”
就在薛家人苦苦等待消息之际,竟没出半个月,派出去的人就送来了回信,寻到的这户人家情形,居然和张瞎子所嘱之事,全然吻合,分毫不差,听到这个回信,不仅薛老爷子和陶氏惊喜交加,就连张瞎子也颇感意外,惊愕之余,暗暗叹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7 15:00:12 +0800 CST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又过了一个多月,薛老爷子用两百块大洋,换回了自己的第五房五姨太包氏,将人纳过门的那天,张瞎子虽然目不能见,但还是隐隐听到了新娘子的嘤嘤啜泣,虽有不忍但已成骑虎之势,匆匆喝几杯酒,便道谢辞去。
说来也怪,不知是薛唯荣老当益壮,雄风尚在,还是这位包氏果真是个带子的命,过门没多久,她就身怀了六甲,陶氏忙请镇上的数位郎中来看过几遍,都说应当是个男丁,这下可把薛唯荣和陶氏乐坏了,二人又想起张瞎子的恩德,连忙着人给他送去二十块大洋,可此时的张瞎子已经离开了太极镇,云游四方去了。
冬去春来,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日包氏忽感腹痛不止,陶氏是个过来人,早掐着日子算准了,知道她即要临盆,急忙叫来稳婆入了内房,丫鬟们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陶氏领着其他几位姨太太,也跟着忙得不可开交,薛唯荣则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来回的走两步,又是兴奋又是焦急。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内房传了出来,这哭声不但嘹亮,而且隐有金属撞击之音,竟将廊下的风铃,也带的“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陶氏看得仔细了,急冲冲的从房内走出来报喜,满脸堆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公子,是个公子啊!”
薛唯荣激动的老泪横流,仰天大笑道:“我有儿子啦!我终于有了儿子啦!”
薛唯荣以近花甲之年,幸得了这一子,便如心头之肉,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待到孩子满月的汤饼会上,他又想起那日廊下风铃的响动,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对他有所暗示,都说贱名好养活,便给这孩子取名为“薛响铃”,既不显贵气娇嫩,还不落了俗套。
时光荏苒,薛响铃真是人如其名,正像他出生时的那声啼哭一样,渐渐长大的薛响铃,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走起路来铮铮不凡,且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不到六岁即能熟读诗文,十岁上已是吟赋作对,小有才名,方圆十数里内的私塾先生,都自认不能再为其师,这便有人劝薛老爷子和陶氏,不如将薛响铃送到麋林城里的新式学堂去,薛唯荣和陶氏深知其理,却不免担心,当年张瞎子的断言,随着薛响铃的长大,无时无刻不在他们心里缠绕着,孩子在自己跟前,多少还能放下些心来,这要离家远去,唯恐横生事端。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7 16:56:08 +0800 CST  
第五十二章:痛失双亲铤而走险

就在这时,薛响铃的生母包氏说话了,虽然当年张瞎子断言之时,她并不在场,但这些年来,从旁人的嘴里,也听了个十有七八,她劝老爷、太太不必太过顾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张瞎子的话当真灵验,就算将薛响铃留在家中,也未必能够消弥祸端,如果张瞎子是信口胡诌,那这样做,岂不是更没了道理。
包氏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薛老爷子和陶氏也觉得,再将薛响铃留在自己身边,耽误了学业不说,还失了见识,左右权衡之下,最后还是陶氏说,由包氏再带上两个丫鬟,跟着薛响铃一齐去到麋林城里,再在学堂附近买所大宅子,就近儿照应着,等到了农闲的时候,她和薛老爷子说不定也会搬过去住几天,陶氏如此这般拿了主意,薛唯荣随即跟着点了头,众人自然再无异议,待到第二年春夏之交,薛响铃已到了十二岁上了,即告别了父亲和主母随着包氏去了。
一九二七年的中国,正值多事之秋,先有国民政府迁都武汉,以及上海工人武装暴动,接着便是蒋介石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四一二政变”,随后另立南京国民政府,与武汉政府分庭抗礼,六月,日本出兵青岛,汪精卫武汉政府也加入了反共浪潮,直至八月一日,彻底看清国民党反动本质的中国共产党,终于亲自领导武装起义,在江西南昌打响了第一枪,再加上九月的秋收起义,十二月的广州起义,使得中华民族的历史,随之揭开了新的篇章。
但是,这所有发生的重大事件,在刚刚离开家乡来到麋林,仅仅十二岁的薛响铃看来,都不如麋林日新学堂让他感到新鲜和惊奇,日新学堂是由日本人江口雄男出资创办的,在这所学堂里,薛响铃不用再读四书五经,也不用再念之乎者也,除去少量的国文课程,更多的是日文、算术、常识和艺术等等,这便如在薛响铃的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户,他如饥似渴,孜孜不倦,贪婪的吸收所能吸收到的一切。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8 13:34:41 +0800 CST  
江口雄男是位慈悲的长者,他既是校长,又是孩子们的老师,薛响铃常常感到很好奇,比起那些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他这个外国人,为什么会是黑眼睛、黑头发呢,特别是当江口雄男穿着一身青布长袍,飘着三绺长髯时,更与自己的父亲没什么两样了,江口雄男也非常喜欢薛响铃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总时不时的从口袋里变出一些糖果来,橘子味的、芒果味的、荔枝味的,还有那一直甜到心里,黑糊糊的巧克力,再有空时,他就将薛响铃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给他讲一些前所未闻的故事,中国的、日本的、欧洲的,听得薛响铃心潮澎湃,神游往之。
又是一年秋风瑟瑟,薛响铃和母亲包氏,已经在麋林城度过了三个年头,薛唯荣去年来麋林住过一段日子,回到太极镇就染上了风寒,痊愈后却越发的显老了,因为受到国内乱成一团糟的局势影响,江口雄男决定在年底关闭日新学堂,同时,他希望薛响铃能跟随自己,去到日本留学,薛响铃虽然愿意,但他也知道,他要远赴日本留学,父亲和大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只好婉言谢绝,恰在这时,薛家却发生了一场惊天变故。
薛唯荣这日精神陡好,便与陶氏商量着,再去城里看望儿子和包氏,而陶氏因收租的事情转不开身,薛唯荣索性自己一人轻装简行,也不带随从,径直到了城中的宅邸,薛唯荣上学不在家中,楼下就只有两个丫鬟在,突然见到薛唯荣,两个丫鬟竟惊得面如土色,以往老爷、太太来这儿,都是得有人提前打点侍候好,像今天这样,什么信儿都没有,老爷一个人就这么登了门,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薛唯荣见了她们俩慌里慌张的神色,倒没太在意,只轻轻地笑着问了句:“五奶奶呢?”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8 15:00:51 +0800 CST  
一个丫鬟还算机灵,抬脚就要往楼上走,张嘴刚叫了声“五奶奶......”就被薛唯荣拦住了,他冲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给包氏一个惊喜,自己蹑着手脚上了楼梯,刚走到二楼卧室门前,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一听便知是包氏的声音:“......下头人在叫呢......”薛唯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在与谁说话,随即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哎呀,叫就由她们叫吧,想必是快到点接薛响铃了,咱们抓紧点时间就是了。”
随着包氏喘息声起,门外的薛唯荣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脸顿时涨成了紫色,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床上赤身裸体的一男一女,正在行那苟且之事,男的他不认识,女的不是包氏还能是谁?薛唯荣只觉一阵昏眩,踉踉跄跄的扶着墙,用手指着二人,喝道:“光天化日,你们这对无耻至极的狗男女......”说着,他顺手抄起门边桌上的一只青花瓷瓶,就朝那男人砸了过去,男人倒是反应极快,倏忽闪过,“哐啷”一声,花瓶在床头摔成碎片,包氏吓得浑身僵住了,只是下意识的拿起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翻身下了床,一只手拿起枕头遮住下体,一只手从自己衣衫中掏出一把驳壳手枪,指着薛唯荣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薛唯荣见他拿枪威胁自己,更是恼怒到极致,一边朝男人走去,一边骂道:“奸夫淫妇,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我还怕你开枪不成?你开枪啊,朝这儿开......”话音未落,男人手中的枪声响了,薛唯荣胸前殷红一片,包氏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薛唯荣死了,男人进了监狱,而犹如失了魂落了魄的包氏,则跪在薛唯荣的灵前,哭都哭不出来了,面对着陶氏和薛家其他人众,包氏终于坦白了一切。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8 16:53:16 +0800 CST  
原来与她私通的那个男人名叫罗康,包氏和罗康打小青梅竹马,渐渐懂了人事后,二人便以天为媒,私订了终身,包父是个极势利的人,自然瞧不上罗康这个穷小子,所以,听到薛唯荣想纳包氏为妾,包父立刻允了,只苦了罗康和包氏这对痴心人儿,棒打鸳鸯散,罗康闻之心灰意冷,遂决意投身军旅,先去了段祺瑞的部队,后改投国民政府,因其作战勇敢,屡次得到提拔,北伐战争结束后,他已成了蒋介石麾下某营部副官。
三年前,包氏和薛响铃来麋林定居,罗康所属部队,正好移防麋林城,衣锦还乡的他,本无意再寻包氏,也是事有凑巧,二人在街头偶然碰了面,这才旧情复炽,一发不可收拾,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躲躲闪闪,不敢在家中胡来,后来买通了丫鬟,更加肆无忌惮,包氏不是没有想过和罗康私奔,但总是舍不下薛响铃,又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们的私情迟早会东窗事发,却对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难舍难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事情败露的那一刻来临,竟然是以薛唯荣的生命作为代价。
除了陶氏和薛响铃,以及薛响铃的大姐薛佳卉,薛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要将包氏按祖宗家法处死,以告慰薛唯荣在天之灵,薛响铃虽然不十分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要处死包氏,这是他绝对不能答应的,薛响铃扑在母亲身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旁人说道:“谁要杀我妈妈,就先杀了我。”语气肯定而坚决。
陶氏思虑良久,终于说道:“你离开这个家吧,走吧,走得远远的,无论你到哪里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可是包氏哪里都没有去,而是自己割了腕,被人发现的时候,她面目安详,仿佛没有一点痛苦,除了失了血色,跟平日熟睡时一般无二,但陶氏还是没敢让哭得死去活来的薛响铃亲眼看见,直到封了棺,才叫薛响铃跪着磕头,这时候几位姨奶奶中有人说话了:“这个贱胚子,死到哪里不好,还要死在咱们薛家,要我说呀,用张席子卷一卷,扔到北九里就好了。”二姐三姐也跟着帮腔:“就是啊,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还害死了咱们家老爷,她早就不是薛家的人了,没把她拉去喂狗就算对得起她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3-29 14:23:06 +0800 CST  

楼主:红茶加糖不加奶

字数:2605

发表时间:2017-01-05 03: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3 15:24:59 +0800 CST

评论数:205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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