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众神降临在忧郁的星期天

【第1回:温哥华唐人街 】

亲爱的读者们:

请允许我以一条冷知识来开启你们即将订阅的这部三十五万字的鸿篇巨著。

这条冷知识里隐藏了人类灭绝事件的全部线索:

“很多以美国城市为场景的好莱坞电影其实是在加拿大拍摄的。“

就是这条冷知识。

也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恍然大悟,而有些人尚未能参透玄机,但无需挂怀,只明了一点即可:它已被我多次证实。

几年前我在魁北克省的蒙特利尔大学法学院读书时,曾遇到《X战警之天启》的剧组在Cote des Neige和Jean Talon街十字路口那个购物中心取景。好莱坞热衷于复制黏贴加拿大的街道以节省预算。对于美国来讲,加拿大是温顺而廉价的。据说“纽约的破旧街道”大多是取景自加拿大东部的城市,比如多伦多或者蒙特利尔的比较好的街道。

说到这个话题,我还不得不提一下《死侍》——这部2016年最好看的漫威电影。该片由加拿大人瑞恩.莱诺德主演。我不久前下载了一部,一眼就看出来有不少镜头取自温哥华唐人街。

我称这条西起Gas Town,东至市中心的大街为饿鬼地狱。电影里全身溃烂的韦德.威尔森在这里尾行自己的女友实在应景。街边那些华人店铺老板看韦德的眼神,正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看一切人的眼神。

如果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漫步温哥华唐人街,也即Pender Street,那你大概每隔五步就会看到一个倒卧的瘾君子。要么是酒精成瘾,要么是毒品或者药物,也可能是综合的。瘾君子有一个升级系统,这种系统出现在大多RPG游戏和大多低劣的网络小说里:初级玩家是酒腻子,磕止疼药成瘾后进阶为中级,练到愿意帮任一路人吹管的级别就强大到能杀死最终Boss了——他们自己。值得欣慰的是,倒卧者里面绝对不会有华人。华人一般只对钱上瘾,这实在是一种美德。

在今天这样一个冬雨绵绵的星期天,据我的观察,倒卧者的数量完全没有减少。他们要么已经丧失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要么是没能养成先看天气预报然后制定日程的习惯。

这些孤魂野鬼姿势各异,或倚或卧,或乞或诉,好似耻于雷同一样;而在肮脏的与颓唐方面则不相伯仲。我曾在千禧门牌坊旁边见到有一个完全失去心智的高加索种男子倒在便道上,全身瘫软,呼吸微弱,脸深埋在墙角,臀部则高高地撅起,对着路人。他若隐若现anus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故事——很多非自愿且与自己性取向完全相反的性经验,一次又一次,就像安迪在《肖申克的救赎》里经历的那样,直到世上再无与其性取向相反的性行为为止。

顺便说下,饿鬼地狱这个概念来自外国文学名著《圣斗士星矢》。我记得是在一辉与沙加大打出手的那一话中,后者让狂妄的凤凰座的少年体会了什么叫六道轮回。车田正美氏高超的分镜技巧把这趟奇异旅程浓缩在两页纸以内,让我那一代的小学生啧啧称奇。饿鬼地狱的那一格好像描绘了口水横流的巨兽在无边的大便沼泽里吞噬没有面孔的人。这只是我的印象,不见得准确,谁能准确回忆起六十二年前看过的漫画中的细节呢?

无论如何,此后我再也没在任何地方接触过饿鬼地狱这个概念,也没有任何东西让我想到这个概念,直到我的室友基督徒克里斯带我在温哥华唐人街逛了这一圈。虽然我以前来过这里,但今天,这个湿乎乎的阴冷的星期日的唐人街,使我想起了饿鬼地狱。

据克里斯所说,此行目的是让我远离我居住的坎比街5070号的布尔乔亚情调,接触加拿大社会真实的一面。

“为什么坎比街不是真实的,而唐人街是真实的?“我问我的好朋友基督徒克里斯。

“因为唐人街是被隐藏在下面的。“基督徒克里斯说,“像西温的海景别墅,英吉利海湾, UBC的沙滩都是被放在台面上的,坎比街5070也是。你坐在那幢别墅里是无法想象唐人街的景象的。“

我们此时正坐从唐人街回程的15路公交车上,目的地是我们共同的住所——坎比街5070——位于温哥华市区的一幢老旧别墅。我们的房东是我的朋友,蒙特利尔大学法学院硕士课程的同窗, Eric徐。他是一个相貌忠厚的湖南胖子,为人和善,人见人爱。他在毕业后没有通过魁省省提名获得枫叶卡,而是拎着行李箱来到加拿大西岸,与自己的弟弟徐堂共同承租了坎比街5070这幢大别墅。弟弟徐堂在手艺活方面颇为自负,在长相与性格方面与他哥哥的迥然相异。我曾经和他短暂共事,对他的印象是:一只会爬进大型哺乳动物的anus狠狠蜇咬的昆虫。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类似,虽然人们都不太了解他。他像昆虫一样繁殖力惊人,已经有了一个三岁大的如同蝙蝠一样以惊扰邻人为乐的女儿,并且在四十七年前让他老婆怀上了二胎。在五十年前,唐宣把他老婆女儿接到了坎比街5070,那时那只蝙蝠才两岁大。他们把这所别墅分租给了我的好朋友基督徒克里斯,程序员克里斯(加拿大有太多中国人以克里斯为名),建筑设计师Dave哥,以及我,亦即Eric唐最新的房客与在这里的最老的朋友。Eric徐能每月能通过分租获利一千多加币。我们全是华人,只有基督徒克里斯是CBC,也即加拿大出生的中国人。

“我认为坎比街和唐人街都是平摊在地图上的。“我坦陈了自己的想法。“富庶的社区是真的富庶,一如贫穷的社区是真的贫穷。我在北京出生长大,从来没觉得宣武区是假的,表面的,而延庆才是真实的。哦,你可能不太懂。这么说吧,比如人的善恶,善良是真的,恶也是真的,没有哪个比哪个更真。我想偷吃蛋糕,我同时知道那是错的吗,每一面都是真实的。“

“对我来讲唐人街才是真实,比坎比街要真实。如同人性的恶是更真实的。只有面对真实——你是有罪的,无望的,才能意识到耶稣的拯救是多么必要。“基督徒克里斯望向车窗外说到。我知道,这个此时在一家小型律所做IT的华裔青年在唐人街,亦即温哥华最糟糕的社区度过了自己的孩童时光。我的论证没能获得共鸣,而这个话题本身勾起了他的回忆。

与其他室友不同,基督徒克里斯的父母是第一代移民,筚路蓝缕,惨淡经营。经济的困窘以及文化上的不适应性使克里斯在贫穷社区的公立学校备受霸凌。在唐人街,没有庇护者就无法生存,他在九岁时向命运做出妥协,加入了一个地方上的黑帮,当年即以残暴激进作风跻身团队核心,与十二岁的团伙领导人一起洗劫了一家便利店里全部的MilkyWay糖果,手段诡诈而决绝,连过期的那些也没给店主留下。

据克里斯讲,附近店家从此谈虎色变,而他虽然扬名立万,在小学毕业前没为零食付过一分钱,但因为家境贫寒而没能购买任何种类的牙医保险。命运对他的嘲弄使他对以自己为样本的人类,以及人类的道德实践能力失去了信念。

“堕落的,无望的人类!“他曾在圣经学习小组这样描述自己的族裔。我不知这句话是来自《圣经》还是《复仇者联盟2》里面奥创的语录。

“如果你深陷沼泽,越挣扎越下沉,你能用手拉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拉出来么?“

“不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否则我一定被当成笨蛋。顺便说一下,我与基督徒克里斯的对白都是英文的。

“That's right(以此为例)。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所以我们需要上帝,也即耶稣基督的拯救。“克里斯每次提到耶稣的名字时都会语带哽咽。“主耶稣会拯救你于泥沼,一如他拯救我。只要你对他敞开心扉,接纳他。”

“其实,虽然没有人可以拉自己的头发使自己脱离泥沼,但这不必然得出只有耶稣才能施救的结论。你可以靠另一个人类把你拉上来,或者抓到个树杈藤条什么的。“

“主耶稣就是那根藤条。“

不良少年克里斯在他十七岁的某一天抓到了藤条,那是一张飘落到他脚边的Tenth教堂的免费晚餐券。

仅仅一次,就那么一次,不良少年克里斯没有吃完免费晚餐就立刻抹嘴离开, Ken牧师的餐后布道就使他接纳了主耶稣。这种偶然发生的性行为造成怀孕的情形一如《朱诺》或者《一夜肚大》之类的好莱坞电影,后者由加拿大演员塞斯罗根主演。八十四年之后,基督徒克里斯也把我带到了Tenth教堂,Ken牧师的布道热情不减当年,他使我了解到耶稣乃是道成肉身,贵为上帝之子,却喜与赤贫者为伍,以自己的死亡代人类受过,复活之后获得了更大法力,无所不在,呼则必至,挥之不去,与信徒风雨同行。

Ken牧师希望我敞开心扉,邀请耶稣来心里用膳。这是一个在加拿大出生的日本人,五十岁上下。他是这个社区的大明星,一个叛逆者,因为他在布道时经常加入一些不疼不痒的段子,和魁省的天主教照本宣科的布道相比,这堪比一场小规模的宗教改革。

“主耶稣不以人类鄙陋,热爱交友,凡请必至。”

我说如此甚好,只可惜自己明镜蒙尘,遭受了Atheism的毒害,不洒扫无以待宾客。

Ken牧师说主耶稣会代我打扫。

我说耶稣恐怕不知道我心里零七八碎的物件是怎么放置的,动过之后我自己会找不到。

Ken牧师说耶稣会替我更合理地安放,不会找不到。我说不好意思麻烦客人下手帮忙。

Ken牧师说耶稣喜劳作,乐于出力相助。在短暂的沉默后,我们花了三十分钟讨论耶稣是否有忌口,比如猪肉什么的,好像犹太人不吃那玩意儿。

最后我答应让耶稣来我心里打扫卫生并且吃饭,因为一切都已经计划妥当了。

我问Ken牧师耶稣何时方便造访, Ken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主耶稣已经来到你心里了。

出于礼貌,我报以恍然大悟的表情与充满禅意的微笑,而后徐徐退下。

我想对Ken牧师说,如果耶稣在打扫时看到我心里某处的床下放的杂志和DVD,那都是我替朋友代为保管的,也有一些是研读弗洛伊德与涂尔干的所用的辅助资料。

结识主耶稣基督对基督徒克里斯最实际的帮助是使改掉了每逢独处必然手瘾的恶习。没人喜欢在手瘾时被一个长着完美络腮胡和披肩长发面目慈祥的中东人观看。

“至少减少了次数,而且不再看那些有动物的网站了。“基督徒克里斯谦虚地说。我们在每晚九点整开始的圣经学习小组里无所不谈。

这个小组只有我和基督徒克里斯两个人,我们的活动地点是坎比街5070一楼的厨房。有时候其他房客会走进厨房下面条或者从冰箱里取冰激凌,我就会出于礼貌把他们也引入讨论,比如问他们怎么看待圣经里频繁出现的问题,他们则会发动全部智慧找到一个可以使他们安然离场的话题,抓住那根帮他们摆脱眼下这个泥沼的藤条。

待续

楼主 刘荻  发布于 2016-12-11 15:50:13 +0800 CST  

克里斯的圣经学习小组没能使我体验到耶稣walk with me,但我在加入小组的一个月之后体验了一把六道轮回:在接下来的六百零六年里不断地转生又逝去,经历了诸天之下的每一个世界,或者按照我手表告诉我的,用了三分钟经历了这一切。
这并不稀奇。任何加拿大人都可以随时获得这种体验,无论是六道轮回还是时空穿梭,甚至更神奇的东西。
因为在这里weed是合法的,而且价格只是比香烟略贵一点点。
如果你走在温哥华的主要街道是总会闻到weed味,难免不会想去尝试一下,就如同来到云南就会想尝一尝当地的米线一样。
按照官方的讲法,这东西对人身体的害处比啤酒还小,成瘾性甚至略低于辣条。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人内感中的时间与空间两条刚性坐标轴熔化成麦芽糖丝那样的东西。
我能证实此言不虚。
但是在我看来,这东西对人的损害极大——我似乎永久性地失去了时间感。比如,我此时此刻真切地认为《阿凡达》是在四百五十年前的2009年上映的,但Win10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栏显示此时此刻是2017年12月28日。
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人类的理智更重要.如果伊曼努尔.康德的内感时空坐标轴熔化了,他便无法写出《纯粹理性批判》这样伟大的旷世奇作,至多仅能以格言体出名,成为十八世纪的尼采,去主张永恒轮回什么的。我不擅长格言体,而且想完成启蒙运动未竟之伟业,所以吸食weed的经历仅此一次。当时是黑色星期五大酬宾,我买了两克,买二送一,获得了总共三克Hybrid(比Sativa和Indica稍微高级一点),税前价值28刀。吸了零点三五克就进入了迷幻状态。第二天早晨就发誓戒掉了。剩下的两点几克还保存在我的书架上。这个玻璃瓶与《加拿大刑法典》,《合同法》,《移民法》,《法律研究方法》,《刑事程序法》以及斯若干本蒂芬金的英文原版小说堂而皇之地放在同一层,一推开屋门就可以进入视野。
15路公交车上只有我和基督徒克里斯这两个乘客,这对于加拿大的公交车来讲已经算是很拥挤了。15路沿着纵观温哥华的坎比街一路向南,驶过了百老汇城市中心站之后,进入了毗邻伊丽莎白公园的别墅区。在新的市政规划之下,这个别墅区的物业被一个街区一个街区的整体买下,很多已经被推平。从地基的深度看,废墟之上将要建起的是高层公寓,因为有伊丽莎白公园作为景观,一定价格不菲,均价百万加币以上。回想唐人街,实在是阴阳殊途。
公交车在东西向的35街车站停下,马路对面就是我租住的坎比街5070。这幢别墅自从Eric徐和他的弟弟徐堂接手之后,已经有三百七十九年没有修剪过院子里的树木了。这些树木在雨林气候的温哥华就像基因突变一样恶性地,疯狂地生长,把5070号别墅吞噬在绿色怪兽的腹中。没有任何缝隙的厚重的松树针叶与枝条,遮挡住了阳光,形成了一个洞窟搬的林荫道。黑暗与疯狂,以及令人窒息的漫无目的不知所往的生命力,是我每次步入这个宅院时所首先经历的。
但此时此刻,这种黑暗却被刺眼的光划破了。几排警灯,刺眼地转动着。坎比街5070的植物洞窟入口被四辆警车团团围住,黄色警戒线圈起了四面院墙。
“Fuck me,WTF is going on here?”
警车的确围堵在坎比街5070号门口.是我的住所出事了.克里斯加快了脚步,想尽快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则放慢了脚步,因为我觉得这事恐怕和我有关。
是不是那里面掺杂了其他违禁毒品?不可能,即便可能,谁能发现呢?有谁会进入我的房间打开我书架上的玻璃瓶然后检查里面那堆干草团的化学成分呢?或者是被徐堂三岁大的女儿误食了?那门口应该是救护车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失窃?不可能。这幢老旧别墅里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一文不名的屌丝,丢掉笔记本电脑和公交卡不能能招来这么多警车。抢劫就更不可能了,坎比街5070从Eric徐兄弟搬进来之后就从没有锁过门,前门和后院木门,还有连通后院的地下室全都没有锁过。这里的治安就是好到这种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啧,只可能是weed!妈的,我当时应该早点扔掉这些weed才对。
我是不是搞错了?没有!是合法的!我也是在拥有政府经营许可的分销店合法购买的高级Hybrid,被称为Blue Dream的品牌货。这事情应该与我无关。我必须坚称:我把这两克多一点的weed放在我二楼的房间里, Eric二弟一家生活在一楼,没有任何理由上二楼,而且我把那个玻璃瓶放在了书架的最上层,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根本够不到,所以即便他的女儿误食,我也不可能预见到这种风险,所以我是没有过错的。而且吞下三克weed也不至于对人体产生致命的影响,即便是三岁大的小孩、不!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会产生影响么?
Oh,fuck!是《死侍》,因为我非法下载了这部电影!加拿大对非法下载极其敏感,动辄罚款六七千千刀。也许《死侍》的种子引来了第一辆警车,然后他们打开我未加密的移动硬盘看到其他六万部好莱坞电影之后叫来了大队人马。这恐怕是加拿大本世纪最大的犯罪事件了。
无论如何,我不能转身就走,我们已经出现在警察的视野中了。我跟在基督徒克里斯的后面,来到了房门口。一个印度裔的漂亮女警拿着一个定制的三星平板电脑,迎向我们。
“Officer, may I ask what happened here?“虽然我站在克里斯后面,但抢先问话。我很后悔,因为这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有人死了“,女警用流利的美音答对着,然后核实了我们的身份。
“Detective Schrute,the tenants...”女警向房内的同事示意,然后重新面向我们。
“到底是谁死了?“
“你们的室友,有三个人死了。“
“三个人!?出什么事了?煤气中毒?“
“不。“
“那是什么事故?”
“不是事故。”
“那是怎么回事?”
“尚无确切结论。我建议你此时不要问太多。”
“到底是谁死了?“我一边问一边向别墅里张望。我看到Eric唐裹着毛毯,失神地坐在台阶上,接受着警察的盘问。Eric还活着,我的确不希望他死掉。
“是堂.徐,以及他的太太和女儿。“
我没有看到救护车,一定是已经开走了,这说明此时距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们两个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我听到他们在房间里嬉闹,好像很开心似的。”克里斯说,“我们一天都不在这儿,我们去了唐人街。”
“我们了解到了一些信息,还要继续核实。”女警打着官腔,这真是个消极攻击性的典型案例,她就是不说“我知道你们一整天都不在这里,你们没有任何嫌疑,放心吧。”
“我可以进去么?我猜不行吧?我只是问一下。”我不知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
“你们最好待在这儿,和我一起。”
“愿上帝保佑这些可怜的灵魂“。基督徒克里斯垂下双目,状若菩萨,为他们絮絮叨叨轻声祷告。女警连眼睛都没抬起来一下。
这时候,Eric徐失神地走出来了,我们二人目光交错,我能看到他瞳仁深处灰蒙蒙的恐惧的余烬。我想对他说点什么,但引领他的刑警摆手,轻蔑地阻止了我,并且在扶着Eric肩膀的手指上轻微施压,以使他更快速地通过。这是一个年轻的白人刑警,便装,穿着登山鞋和North Face的防雨夹克,浅蓝色的瞳仁,皮肤薄的像肠衣,下颚留着金色的短须。此时我尚不知晓,直到几个月后的人类灭绝事件为止,我都会和这个家伙纠缠不清。
“他们上吊自杀了,美娜也死了,被勒死了。他们都死了。” Eric钻井警车前忽然回头对我喊了一声,然后就像熄灭了的灯泡,消失在黑暗的警车里。
“Daughter, not his daughter....“我望着Eric的背影,语带哽咽,转向女警。“This is insane,it's crazy.....“。女警的注意力显然被Eric吸引了。当Eric按指示钻进警车之后,男刑警回头对她示意,她心领神会。
“刘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和我们走一趟。还有你,魏先生。”这是基督徒克里斯的姓。
“Please call me Chris,and,can I get my laptop and charger? I have work to do tonight.”
“No, you can't.“
克里斯随后按照指示钻进了另一部警车。我表示需要几秒钟调整一下呼吸。女警冷淡地点点头,然后掐起腰,用这个肢体语言表示“我可不打算给你很长时间”,而那个白人刑警,此时正扶着敞开的车门看着我。他敞开的North Face防水夹克在往来车辆造成的气流中摆动着。
他能看到了什么?一个无辜的人,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正在为自己的室友一家的突如其来的灭门惨事深深震撼,呼吸紊乱,不知所措地回身,扶住离自己最近的一课松树的树干,剧烈地呼吸,消化着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他没有看到的是我狰狞的笑容。
这笑容根本不是表情,而是一种体态,是除了表情之外的一切身体特征,这些征象中的每一个都轻微到难以被人察觉:背部躬起,足尖略向内收缩,扶着树干的那只手微微握成拳,双瞳虽然被悲哀充盈,但余光却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真不敢相信,我成功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待续
下次更新:2018年1月7日

楼主 刘荻  发布于 2018-01-21 04:05:02 +0800 CST  

楼主:刘荻

字数:7610

发表时间:2018-01-21 12:03:2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21 17:20: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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