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天书【连载】

###第20章 人去楼空   听说上了年纪的人脾气会慢慢转变,很多事情都会看开,不过也有人年纪越大越固执,脾气越变越古怪,司马难追就是这样的人,他见到白云的时候简直气的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要带大家离开?绝无可能!”司马难追连连摆手:“我们若是一走了之,那老匹夫定会将你白家祖坟夷为平地!你祖宗当年费尽了心思才葬于此处,就算我答应了,他老人家也不会答应!”   白云早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便继续出言相劝:“青山若不改,绿水或长流,但若此刻一意孤行,只怕从此香火断绝!”   司马难追瞪着眼睛,似要将他吞下,眉毛一挑一挑的却说不出话,他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不过男儿既生于世,又怎能任人欺辱,踩于脚下!转念又一想,若不是自己贸然行事,又怎会暴露了行踪?白云虽已提醒过他,他却未放在心上,如今司马难追自己想了起来,脸上居然也有些发烧,只好放缓些语气,道:“即便是离开,我们也是无处可去的,天下已是他的天下,我们到了外头……恐怕寸步难行。”   与白云同来的那位男子从刚才起便静立一旁,一言未发,此时却上前几步道:“你们只管往南走,那里还有地方不是他的天下。”   司马难追将胸一挺,眼睛又瞪起来,破口骂道:“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这莫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当旁人尽是睁眼的瞎子吗?”   白云知这男子身手不凡,轻功更在司马难追之上,此时见司马难追对他无礼,心中不免冷冷打颤,急要上前劝阻。   不想白衣男子虽遭痛骂,脸上笑意确是不减,只见他衣袖轻扬,手中已多了面镶金玉牌。他将玉牌递在司马难追手中,仍只道:“你们只管往南走,无人敢拦你们。”   司马难追接过玉牌瞧了几眼,忽然双目圆睁,瞪着白衣男子道:“你!你是!青城……”   他似已惊得连话都讲不出来。   那男子将肩微微一探,凑到了司马难追耳边,但瞧他轻语低言,司马难追耳中却如惊雷乍现,惊得他脸上忽青忽白,变化万千。白云正瞧得奇怪,忽见司马难追将那男子向后一推,自己也“蹬蹬”退出两步,失声叫道:“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白衣男子虽被司马难追推开,身子却是轻轻一飘,如同片羽飞落,无声立到一旁。   只见司马难追呆了半晌,忽摇头顿足道:“罢了!罢了!若早知是他,几年前我便该隐居山林,何苦要挨到今日!”   白云见他神情沮丧,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便轻声道:“司马道长,你可还好?”   司马难追扶住他的手臂,低叹道:“我已经老了……这祸端着实是因我而起……你听他的罢……你们向南走,去南方吧。”   白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疑惑道:“您不与我们同去吗?”。   司马难追黯然不语,只顾摇头,那白衣男子却道:“司马道长自然也要同去的。”   他的话便如有什么魔力一般,司马难追居然只好点头应道:“同去,同去……”   夜空中,那轮明月静静的望着大地,大概黑暗中所有的隐秘都被它瞧在了眼里,只不过它是永远也不会说话的。   白菲虽然还很年轻,但她的医术竟然相当的娴熟巧妙,就算是一把胡须的老头子,也未必能够胜得过她。不慢的血已经不再流了,他的伤口也已包扎起来,他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他虽受了伤,但是看起来却是愉快的很,他实在已经有很长的日子没有这样躺在床上了。   无智大师的要求十分严格,不慢自三十二岁投在他门下,如今已有七年。七年来日日参禅苦修,风雨无阻,除了睡觉的时候,他从未这般舒适的躺在床上,也从未如此悠闲和放松。瞧着其他几人仍自席地静坐,他不禁偷偷的笑了起来。   “四师弟,你又在笑些什么?”不贪眼睛虽闭着,却能听出他的笑声。   不慢没有回答,却自长叹一声道:“大战在即,想不到你们还是如此的用功。”   不贪睁开了眼睛,眼中却带着一分苦涩,他的声音也同样苦涩:“以前我从不知道,救人原来竟比杀人还要难的多。”   其余几人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苦涩,皆自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静了半晌,不嗔忽道:“既然杀人容易,我们便去杀了那老匹夫,杀他一人,可救百人!”   不贪接言道:“如此枉造杀孽,恐怕以后会招致更大的祸患,不可只瞧眼前……”   不慢腾的从床上坐起,拍拍脑袋道:“我们呆在这里又有何用!到了天明,他们自然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是怎么也劝不得的!”   “阿弥陀佛……”不贪诵了一声佛号,道:“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妙算,既遣我们到此,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或是机缘未到,且再等等不迟,若是机缘一到,我等便见机行事。”   不慢听他提及师父,果然安定下来,摇摇头掀开被褥,竟也将膝盘起。   “大师不必等了,机缘已经到了!”只听得屋外一声轻笑,房门已被打开。   众人齐齐睁眼,向外看去。   一袭白衣凭门而立,微风轻抚着他的白色衣襟,他整个人都像是飘起来的。   不贪双腿似未着力,人已从地上立了起来,合掌礼道:“施主忽然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白衣男子轻轻笑着:“在下为救人而来。”   “哦?”不贪眼睛一亮:“施主为救何人?”   白衣男子将手一拂,笑道:“此间所有的人。”   不疑抢道:“此间所有的人?你可都能救得?”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脸上仍挂着笑容,他的笑中带着几分亲切,又透着满满的自信,恰如春风拂面,温暖和煦。像他这般的人,说出来的话很难叫人不去相信!   但不疑仍有些怀疑,他紧盯住对方道:“你为何不去与白施主商量,却来寻我们做什么?”   白衣男子笑道:“我早与他商量过了,他正忙着收拾东西。”   不疑脸上已经变色:“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做什么?”   白衣男子道:“既是收拾东西,自然是要离开了,有人既说要来杀你,莫非你还要等着被杀不成?”   “哈哈!”不疑大笑道:“你总算露出马脚了吧!白施主早向我们表明心意,绝对不会弃此而去,不然要走早走了!何必又等到现在!”   那白衣男子仍是不愠不怒:“只因在下已替他们寻好了去处,今后不会再有人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也可以过上安乐的日子,一个有安乐日子过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死的。”   不疑瞧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气质虽然出尘,却未必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有心要试他一试,便道:“空口讲些大话,无凭无据,怎能让人信你,我瞧白施主恐怕也是被你给骗了!”   白衣男子似是知他心意,脚下一动,身影已化为一道匹练,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他已站在不疑跟前。其他几人怕他欲行不利,纷纷出手护住不疑,眨眼间三拳两掌已向他攻去。那白衣男子又是一晃,已然退在门外摇头轻笑,众人手下皆是落了一空。   他笑吟吟的举起手来,手中捏的却是块极其普通的边角布料,不想众人瞧见这块极其普通的布料,脸色不由大变,急向不疑胸前望去。只见不疑胸前的衣襟纹丝未动,却只偏偏少了一角!他这一手露了出来,众人皆是惶然失色,不疑更如冷水浇头,木立当场。   他若真想出手,不疑此刻恐怕已是一个死人!   不疑脸色煞白,却仍迟疑道:“好吧,我便信了你……可是白施主……”   那白衣男子将手一拱,道:“几位大师放心,白施主等人已然准备妥当,即刻便要出发,不过……此事尚需劳烦几位大师出手相助。”   不贪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咱们若能帮得上忙,自当全力以赴。”   “如此便好!在下先行谢过!”白衣男子一揖到地,正色道:“天明将至,料得不出两个时辰对方便会兵临山下,这点时间尚不足以远遁,只能另寻办法拖延……不瞒大师,领兵的那位诸老先生与我乃是旧相识,此时也不便出面见他……烦请几位大师将他引开,好让白施主等人逃得远些。”   不贪道:“原来如此,我等自当尽力而为。不过,此前司马老施主也曾捉了些军士来,想必是困在了屋后的柴房中,咱们走后,劳烦施主将他们救出。”   白衣男子合掌行礼道:“大师慈悲,吾辈敬仰!几位放心,在下自然安置妥当。”   外面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柴房里的人却自低迷不振,茫茫然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林潇刚打了个盹,现在已醒了过来,蒙蒙的光亮穿过了门缝,落在黑漆漆的地上,好似一层薄薄的青霜。明明是生死关头,却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虽然睡了过去,又不知是怎么醒来的,可能一切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觉得不那么真实。   林潇喜欢睡觉,讨厌早起,但过了今日之后,他可能永远都不必早起了,对那清晨初升的旭日,他竟有些怀念与留恋。   门突然被打开了,锁链稀里哗啦的散落在一旁,众人都愣愣的望着门外,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简直连鬼都没有。   陈子敬愣了一会儿,便很快的反应过来,但是他却动弹不得。他的双手仍缚在身后,对方知道他力气大,便多缠了两道绳索。他的两条腿被绑的更紧,简直像个粽子,对方知道他的腿要比他的手更加灵活,更加有力。   孙大元虽被绑住了双手,却没被绑住双腿,只因大家都以为他的腿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他却凭着这双腿第一个冲了出去。经过这一夜后,他似乎也多了些豪气,似乎也不怕死了。   很快他就在外面大声欢呼:“没人啦!大伙快出来吧!”于是大家都从屋子里逃了出来,同他一起欢呼。   其它几间柴房的门也都被打开了,他们也没有瞧见半个人影——这几间屋子竟似同时被人打开的,但是谁都没见到开门的人。   众人将里里外外到处都搜了一遍,连半个人都没有,他们竟一夜之间都跑光了。   “怪哉!若是他们都已跑光了,又是何人替咱们解开门锁的?那人又去哪儿了呢?咱们还想好好谢谢他呢!”不仅这班军士们想不明白,便是陈子敬也想不明白。   陈子敬坐在白云的屋子里,手中捧着茶壶,斟了满满一碗茶水,茶水已经凉透。他实在想不明白,昨夜白云还信誓旦旦的要将他斩于阵前,怎么一夜之间已是人去楼空?   劫后余生的确是令人感到喜悦的,但生死间的明悟也最易将一个人改变,有多少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感到后悔呢?林潇虽自鬼门关前捡了条命,却仍是闷闷不乐,他独自坐着,神色有些黯然,似是郁郁寡欢。   “嗨!林老弟,你坐在那里做什么!他们人虽走了,却留下好多东西,你来瞧瞧有什么中意的玩意儿。”孙大元手中提了一个包袱,远远的向他喊道。   林潇朝他笑笑,摆了摆手道:“我没兴趣,你快些去吧!”   孙大元的身影又消失在忙碌的人群中,就在片刻之前,这群人还是别人的阶下之囚,如今却已摇身变作了此间的“主人”。林潇实在不愿做这样的事情,他曾经梦想上阵杀敌,但是现在他连人也不太想杀了,这场差点成为现实的杀戮并未带给他半点的自豪与激励,他仔细想了想,世上虽也有些真正该死的人,但也好像并不多。   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已将谷中能够带走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空。林潇的手中空空的,他的心里却是满满的,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找到陈子敬,陈子敬还在盯着手中的茶碗。   林潇踌躇的说道:“以后我不跟着你们走了,我打算自己去走一走。”   陈子敬有些惊讶:“你要到那里去?”   林潇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还未想好。”   “那你为何要离开?”陈子敬心中很是不解。   林潇苦笑道:“我原以为从军打仗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又觉得……似乎不是那样……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概我的确不适合做将军吧。”   陈子敬替他斟了一碗茶水,道:“人各有志,希望将来能够再见。”   “好,多谢这些日子的照顾,有缘再见。”林潇也不啰嗦,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壶中早已没了茶水,林潇的手中仍端着个茶碗,怔怔的坐在屋里出神。陈子敬早已带人离去了,不知他们是不是要继续追下去,虽然林潇很想劝他们莫要再追下去,但不管他们打算怎么做,林潇都是管不了的。   太阳匆匆的由东面升起,又匆匆的往西方落下,林潇已经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天,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个白衣男子忽然已站在了门前,好似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林潇差点以为见了鬼,只有鬼才会这样无声无息!他惊叫起来:“你是谁?”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你又是谁?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林潇一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已想起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他却像主人一样呆在这里。   那人仍是站在门口,却是不笑了,缓缓道:“你若喜欢呆在这里,那便呆着吧,毕竟这里已经不会再有主人了。”说罢,他竟转身走开了。   林潇急忙追到门口,如水般的月色将大地映的清澈透亮,那人却早已不见了。   初春的夜晚仍有寒意袭来,他抱紧了双臂,瞧了瞧身后的屋子,心道:“此间的主人都已离开了,我为何又要留在这里呢?”想到这里,他决然的走了出来,迈开了大步,走向了密林深处,走进了没有月色的黑暗里。

楼主 深深  发布于 2017-08-21 15:38:10 +0800 CST  

###第21章 对酒当歌
天地茫茫,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林潇心中思绪万千,却似理不出头来,只好恍恍而行,不想顺着林间一路走来,竟又走到了白家祖先世代葬身之所。
月色仍是一般皎洁,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是惨不忍睹。放眼望去,遍地白骨,满目疮痍,此处终究还是被毁坏殆尽。林潇愣在当场,一时回不过神来,他虽没有亲身参与这此行动,心中却也涌起一股深深的愧意。
“呜呼……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忽闻一阵歌声自那茔墓间飘然而出,那声音虽然悠扬,但在林潇听来,此刻却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他只觉头皮一紧,寒意顺着脊背窜了上来,刚欲拔足而逃,却又听得耳边笑声四起,那笑声飘忽放肆,教人捉摸不定方位。
林潇壮起胆子,颤声道:“是谁?谁在那里?”
只听远处有人笑道:“你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林潇道:“我才不过去……你为何不过来?”
那声音又道:“哈哈,俗世中人到底少些胆量,你若害怕,还是快些走吧。”
林潇听到这里,忽想到,对方若真是鬼,怎么连自家的祖坟都给人平了,可见这鬼也是怕人的。对方若不是鬼,自己更无理由怕他,念及此处,便将心一横,顺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过了坟茔便是一片草地,杂草长得约有半人多高,自风中摇曳起来,好似群魔乱舞。此时若在山尖向下望来,便可发现月色洒在漫山,却独有此处最亮。林潇向其中望去,那草中正有两人对饮,一人横卧,一人端坐。
那横卧之人见他过来,便冲他招呼道:“过来过来,一起喝杯酒。”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怎会有人跑到这里饮酒呢?林潇满腹狐疑的走了过去。
说话那人面目清癯,衣着端庄,虽是齐耳短发,却也整齐梳起,看似倒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只是他仰首横卧,全无温雅仪态。再瞧那端坐之人,衣衫褴褛,鬓发杂乱,一张脸藏在须髯之下几乎看不出面貌。林潇不由一惊,失声道:“怎么是你!”原来这人正是前几日大闹望云阁,连败李陈二人的怪道人。
那道人听他呼叫,抬头道:“你识得我?”
林潇道:“那日在望云阁,阁下大显神威,我也曾在场中。”
那道人哈哈一笑,骂道:“狗屁神威,原来你也是个混蛋。”
林潇好言相待,他却莫名骂了起来,林潇心中有些不快,便道:“你骂我做什么?”
那书生模样的人在旁劝道:“你莫理他,他平生最厌官场中人,故而看你也不顺眼。”
“原来如此。”林潇心道这人真是怪脾气,可是自己又算哪门子的官场中人,不禁也笑了起来:“我虽在军队中待过些时日,可也仅是同行,并未入伍,况且今日已同他们分道扬镳,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官场中人啦!”
那道人一听,竟立刻有了笑脸,开怀大笑道:“哈哈!难得你有这份觉悟,老道当敬你一杯,来!请入座!”
野草地里哪有什么座位,林潇也不在意,学他二人席地而坐,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只觉酒香扑鼻,入口清冽,不由赞叹一声:“好酒!”
那道人见他赞叹,也自欢喜道:“瞧你年纪轻轻,不想竟也懂酒?”
林潇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虽不懂酒,但既能有缘与二位同饮,不管是什么酒,在下喝起来也当是琼浆玉露一般!”
那书生放声大笑:“好!说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着便替林潇又斟满一杯。
林潇举起酒杯,却自摇头一叹,道:“人生实难长得意,金樽对月久复空……”
那书生瞧他意兴阑珊,便道:“小兄弟深夜在此流连苦叹,莫非是有些什么心事吗?”
林潇道:“先生见笑,只是念及茫茫前路,不知何去何从,故而有此慨叹。”
那书生笑道:“我当何事,原是如此。你且不知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繁华大千,终得一醒,何必沉迷!何必苦叹!”说罢又将酒杯添满,自唱道:“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生死临之徒为尔,天命知来可奈何。只须一笑莫须愁,任掀风浪打头过……”
他歌声潇洒豪迈,林潇听得极为酣畅,索性也将苦恼抛之云外,却与他交杯换盏,同唱起来:“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些情耽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酒醒已黄昏,谁立窗前思量着……”
三人如此饮了半夜,极尽淋漓之乐,待到酒尽壶空,均自仰卧在地,扯些江湖闲话。
林潇将自己离家从军之事缓缓道来,说到惊奇处那二人便一起拍掌叫好,说到惋惜时又一齐低声慨叹。林潇提起那五个形态各异的和尚,书生与道人不住的赞叹:“五毒齐聚,真是缘份,名字也是极妙!”听到他们乃是无智大师门下之时,二人又连连惊呼:“南海无智,久已闻名,恨未能见!”
待林潇提及不贪等人如何与诸汉清争斗,又如何脱身之时,那道人却截口问道:“那诸先生有多大年纪?”
林潇道:“我也未曾打听,不过看来总有六十余岁吧。”
道人忽的坐起身来,急道:“你说他那宝剑锋利!你可看清那是怎样一把宝剑?”
林潇回头细想,仔细忆道:“他平时将剑置于黑锦囊内,我也不曾见过剑鞘,只知那剑是龙首吐刃,柄上又有宝石点缀,浑似金铸,遍体生辉。”
只见那道人双掌一拍,竟自地上一跃半丈,高声道:“啊呀!就是他!我终于找到他啦!”接着双手向林潇肩上一搭,嘶声道:“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林潇不知他为何突然间情绪大变,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道人一个倒跃落在一旁,忽发起疯来,自地上又哭又叫,胡言道:“你怎能不知他去了哪里!怎能不知他去了哪里!一定要找到他!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那书生似也不知他为何发疯,便喊道:“徐兄你是怎么了?且坐下来再说。”
可惜那道人便似着了魔一般,兀自哭喊不休,哪里肯停下来。
林潇见他疯狂,心中也是不忍,便道:“或许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林潇声音虽不大,那道人却立刻停了下来,一个跟头跃了过来,凑到林潇跟前道:“谁?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林潇道:“我虽不知他去了哪里,但我知他今日到过何处,即便他已经离去了,那里的人却可能知晓他的去向。”
那道人抱住林潇道:“好!好!你快带我去!”
林潇犹豫道:“不过……你究竟为何要去寻他?莫非你与他有什么恩怨?”林潇虽不喜欢诸汉清,却也不忍见他被害,但瞧这道人的疯狂模样,却似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那道人不耐烦道:“我同他能有什么恩怨,不过是向他讨回东西罢了……你也不需明白,只要你带我找到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林潇心中仍是糊涂,但这道人既然说没有恩怨,想必也不致害了他的性命,当下便答应带他去寻诸汉清的下落。
“快走!快走!”那道人已将林潇从地上拉扯起来。
林潇瞧瞧头顶上的月亮,愣道:“此时尚是半夜,你现在就要去?”
“是呀!此时便要去!若再拖到明天,恐怕他已走得远啦!”道人拉着林潇便走。
“等等我,我也去。”那书生自地上爬起来,却不急走,反而扯出一面包袱,将酒壶酒杯细细的包裹起来,只急的那道人又在一旁催促了三四回。
深夜,已是子时,城里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只星星点点的亮着几家灯火。军营中更是一片漆黑寂静,重楼高阁中,仅有一间屋子仍自窗中透着光亮。
李同海还未入睡,他坐在床前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收藏,他的卧室此时已变作了昂贵的展览厅,箱中满载金银,桌上遍是珠玉,一眼望去,琳琅满目。不知是从何时养成的习惯,睡前若不仔细瞧瞧这些东西,他便很难睡得着,这些年他也很累,若是不累,又怎能堆得满这间屋子呢?他的眼睛里、嘴角边都堆满了笑意。
“砰!”门被重重撞开,眼前人影一闪,已有只手搭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他不禁打了个机灵,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李同海艰难的转过头去,一张令他厌恶的脸正贴在他的面前,他惊呼声道:“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故人来访,李长官就是这般接待吗?”那道人未及回答,却自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李同海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跟在林潇身后走了进来,这话却是那书生说的,莫非这两人早就相识?
李同海的脸色果然又变了,已从雪白变得通红,他的眼中竟似含着恨意。
“你……你又来做什么!”李同海愤怒的说道,他的声音中似带些颤意。身后的道士虽举手间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但这位弱不禁风的书生倒似更能令他惧怕。

楼主 深深  发布于 2017-08-22 09:33:09 +0800 CST  

###第22章 奇人授神技
那书生笑吟吟的走进来,也不去瞧李同海,只在屋中四处打量,一边伸手去摸那些珍奇古玩,嘴中不住的啧啧称奇。他手虽摸在那些死物上,却比摸在李同海的心上还要厉害,李同海已连眼睛都要闭起来,可惜那道人仍将手罩在他的百会穴上,他便想动也不敢动,否则早该出手同那书生拼命了。
书生自桌上拾起一尊玲珑剔透的玉马,捧在眼前不住把玩,摇头叹道:“原来你还有这些好宝贝,上次我真走了眼!”
李同海顿足道:“你……两位到底要做什么,不妨明白直说,何必来消遣于我!”他故意大声叫嚷,好教旁人听见来救他,可惜他贪图享受,好东西从不愿与人分享,因此这楼中房间虽多,却只住了他自己一人,还哪里有第二人能听得到他讲话。
那道人将手在他头顶微微用上几分力气,低声道:“我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道来,如有半句虚言,我便立将你毙于掌下。”
李同海感觉他手下力道加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惶恐道:“不敢!不敢!”
道人见他害怕,也就不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问道:“诸汉清去了哪里?”
李同海一愣,道:“诸先生?他往南去了。”
道人手下又是一紧,厉声道:“往南去了?去了南方哪里?”
李同海吓得眼睛一闭,颤声道:“他不曾讲,我也无权过问,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那道人见他不似说谎,也无意取他性命,只好将手一抬,把他抛在了床上,口中喃喃自语:“莫非真是天意如此……”他自怔怔站着,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将足一顿道:“天意又如何!你便跑去天边,我也要追过去!”
李同海尚为捡回条命而庆幸不已,却见那书生扯开一面包袱,正将他那些金银珠玉一股脑的堆进去。这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惨,他也不知哪里冒出的勇气,忽自床上跳起,一个虎扑过去便要同那书生搏命。
那书生见他过来也不惊慌,脚下轻挪,身子便是一晃,须臾间已在丈外。
李同海捉他不到,便嚷起来:“有胆别跑,跟我斗上几十回合!”
那书生却向他笑道:“我斗你不过,也不同你斗,有本事便来捉我吧!况且你这宝贝堆了一屋,下辈子也用不完,便是多分我些又能如何?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如此小气……”说着竟也摇头叹气,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李同海骂道:“你这个恶贼!强盗!你要宝贝大可去那些有钱人家,为何总盯住我不放!”
那书生凛然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喜欢宝贝,却也讲些道义的。”
李同海怒道:“呸!似你这般行事,也能称得上是君子么!”
书生提了包袱,点头道:“然也,阁下的东西来路不明,只怕多半也是从旁人那里抢来的,这东西既不是你的,我便拿了也不是拿了你的。如此说来,在下抢别人算抢,抢阁下却万万称不上是抢啦。”
“狗屁不通!”李同海还待再骂,却见那道人扯住书生,轻声道:“莫再跟他扯皮,还是赶路要紧,我们快些走吧。”接着又向李同海一指道:“今日之事,不许再向他人提起,否则定会取你狗命!快些上床睡觉,莫要再跟出来!”
李同海只好点头,他已怕极了这个动不动便要取他性命的道士。
那书生出了门口,却又回头向李同海抱拳一礼,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与君再叙!”说罢哈哈一笑,三人已消失在门外。
过了好半会儿,李同海才反应过来,望着一屋狼藉,放声喝骂道:“呸!谁要跟你再叙谁就是孙子!我去你奶奶个熊……”
三人出了县城,一路向南狂奔,这书生与道人身法都是极快,林潇很快便跟不上步伐,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二人见他气力不济,只好又折身回来等他。
林潇刚追上来,那道人便道:“你再如此墨迹,人都走得远啦,我们几时才能追的上去?”
林潇气还未曾喘匀,只能摆摆手,俯下身子调整呼吸。
那书生摇头道:“瞧你年轻力壮,怎么脚力如此不济?”
林潇大口喘着气道:“非我脚力不济,是你们脚步太快,我又不曾学过什么轻身功夫,怎么能够赶上你们的脚步。”
那书生笑道:“原来如此,这个容易,我便传你一路神行的法子。”
林潇苦笑道:“我虽未学过这些东西,却也知道习之不易,若无十年八载的苦功,难见什么成效。你此刻便是传了我,我也没有时间习练,更不可能走得快些。”
那书生摆手一笑:“你所说的乃是俗世间凡人的笨法子,什么跳沙坑,溜斜板,不值一提。我这法子却妙得很,虽也要勤修苦练,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用功几日,能胜数载!”
林潇听他说的夸张,心道天底下哪有这般神妙的功夫,多半是他心口胡言,也未往心里去,只是打个哈哈,陪他一笑。
那书生见他笑个不停,知他心中不服,便敛了笑容,正色道:“信与不信都由得你,现在我便将这法子传给你,是与不是,你一试便知。”说罢,便将林潇拉到一旁,二人盘膝而坐。野外既无纸笔,书生只好口述,说到繁复之处,便取树枝自地上比划,月光下大地一片清明,倒也能够瞧得清楚。如此说了许久,书生方将所有疑难要点解释清楚,抬头望望夜空,只见月已西斜,竟已过了好长时间。
那道人早在一旁等的不耐烦,差点便要先行上路,幸得那书生好言相劝,才勉强等待下来,此时正在不远处摩拳擦掌,不住的绕着圈子。
林潇得了那神行法门,心中仍是将信将疑,便依着法门要旨,凝神定气,待到心神一定,便自提气而奔,不料他心中想着如何行气,脑中又要回忆步法走位,心神一分,当即一脚踏错,竟是左脚绊住右脚,一跤摔倒在地。
“哈哈!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己能把自己绊倒的。”那道人见他出了洋相,竟也起了兴致,一边数落讥讽,一边开怀大笑。
林潇自地上爬了起来,脸已有些泛红。
那书生道:“你要用心呐!”
林潇叹气道:“我自然用心了,可惜一心难以二用,实在太难!太难!”
书生摆手道:“用心不是用力,你越是用力,心中越是杂乱,一心如何能够二用。只因你没有放下心中的杂念,心中有碍,自然跑不起来,若能放下心中的杂念,便能跑的顺畅,到时莫说一心二用,便是三用四用也不成问题的。”
林潇苦笑道:“你倒说的简单,但要放下心中杂念,却是谈何容易。”
话音刚落,那道人忽向林潇身旁一窜,双手疾插他的双眼!林潇心中一惊,仰身一避,滴溜溜跑出两三丈去,回头一望,那二人却自身后笑吟吟的望着他。
书生朝他笑道:“怎么?这不是跑的挺快吗,你刚刚想些什么?”
林潇一愣,道:“我方才心中害怕,却未曾注意想些什么。”
“哈哈!”书生大笑道:“这便是其中的诀窍啦,任那念头来,随它自然去,只要你莫紧跟着不放,心中自然能够平静,只要心能静下,任你使什么功夫都自得心应手。”
林潇喜道:“这莫非就是佛道二宗的定心法门?”
那道人放声笑道:“旁门小道,不足挂齿,要谈定心,还差得远!差得远呐!”
林潇自知失言,随即赔礼道:“小子狂妄,前辈赎罪。”
那书生道:“无妨无妨,你姑且再行一遍来瞧瞧。”
林潇依言而行,心里只默默观住念头,再不去胡思乱想,待得心如明镜,不起微尘,方自提气而奔。脚方迈出,便觉身体内外好似轻灵无物,此次果然行的畅快!只瞧他脚下飒飒,步履生风,呼吸竟也舒畅了许多,奔了两个来回尚不愿停下,竟是越跑越觉痛快,不由得身形大展,放步而行,愈跑愈快。
如此跑了几个来回,林潇忽觉体内经脉颤动,一股熟悉的躁意由胸口蔓延而出,他心道一声不好,急忙凝神定步,不想这一慌乱,那躁意猛然大盛,林潇眼前一迷,扑通一声又自摔倒在地。
那两人见他有些不对劲,急忙赶上前来,只见他两眼发直,面红似血,好似走火入魔一般。道人急忙伸手搭脉,还未等他探出脉象,林潇竟已恢复如初,坐了起来。
“咦?你这是什么怪病?”道人瞧他便如瞧着怪物一般。
林潇摸摸脑袋道:“这……我也不知道,自从发了这病,如今已是第三回了,每次都是不药而愈,我瞧它也害不得我性命,索性也未去管它。”
那道人摇头晃脑道:“祸患潜伏,必将发之,不是要不得你性命,恐怕只是时候未到。”
林潇笑道:“那也不必担忧,且等时候到了再说吧!”
书生在旁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妙!生死临头也等闲,莫如一醉不复醒!”
林潇适才已领教了法门神奇之处,心知自己遇上了奇人,当即翻身拜倒在地,恭敬行礼:“小子幸甚,蒙授神技,尚不知先生名讳,实为惶恐惭愧……”
那书生伸手将他扶起,摇头笑道:“繁文缛节,我生平最是不喜,你当不必如此……你我既是一见如故,不妨便以兄弟相称,今后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林潇大喜,又向他一拜:“小弟林潇,还未请教兄长名讳?”
那书生还礼道:“在下复姓子书,单名一个非字,他叫徐公仪,也是一个好酒友!”
林潇又向那道人拜了一番,那道人却急道:“你们若要拜把子,且等我寻到那人再说,若能找到他,莫说八拜九拜,便是六十四拜也行,如今还是赶紧上路,再耽搁下去还不知那人要跑去哪里。”
子书非笑道:“也罢,上次我得了一只玉蟾蜍,那军官尚能追上半个月,如今又取了这些财物,说不得他要将此处翻上个底朝天,我也不可在此久留,便随你们一同去吧。”
林潇道“如此甚好,咱们同去,路上也少些寂寞。”
如此说定,三人便连夜启程,一路向南追去。

楼主 深深  发布于 2017-08-23 09:30:11 +0800 CST  

楼主:深深

字数:85282

发表时间:2017-07-27 03:40: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24 12:57: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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