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壹


“诶？”

“有没有听说，南边第二条巷子不太干净。”
“瞎说吧，怎么可能。”
“诶呦你小点声能死啊。”
“呸...说些不干不净的。”

...

章 肆

龙俊亨从东云新买的宝马X5上下来，一下没忍住吐了起来。
“你行不行？要不去我那住？”

再怎么细微，也听出来里面被压抑的鄙夷。龙俊亨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下班回家就什么事都没有。

“不用不用。”龙俊亨一把挥走了煞星。

原本嘛。孙东云已经抱怨了一路，破巷子崎岖的路把轮胎陷了好几次。孙东云皱着修长的眉，每句话都在骂路况，但是每个字都敲在俊亨心上。告别了东云，龙俊亨长呼口气，翻个白眼，终于不用听他唠叨底盘加固和什么suv轮胎。

空腹喝酒的后遗症很快就涌上来。龙俊亨头疼得厉害，暗淡昏黄的路灯几乎照不见回家的路。一歪一斜的拐进南边第二个巷子。老远就看间屋里是黑的，果然没人。

已经无暇顾及张贤胜几点回家要不要打个电话，俊亨只想躺到自己那张不太宽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四下寂静。巷子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龙俊亨心情越来越恶劣，回头望望那辆X5，飞似的逃离这个与之不协调的巷子，龙俊亨反倒生出一股滑稽的豪情。

“你孙东云大少爷懂个屁——”
“你长的那么好看...挣不到钱去卖都有人要...别、别以为我不知道...”

“切、老子再怎么完蛋也是自己挣的。”

龙俊亨开始悲愤起来。像辣椒粉撒了一鼻子，被心里泛出的酸气熏红了眼。他容易么，奋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寒酸的让人耳提面命的打击成这样。现在连张贤胜都嫌弃自己跟别人跑了。

悬在门框上的八卦镜被风吹得晃晃荡荡，龙俊亨抬头看看，灰头土脸的样子难怪招人嫌呢。

在门口掏了半天钥匙，连骂了好几声娘，却半天对不准锁眼，闭着眼放弃的乱捅一气。耳朵里传来铃铛的脆响，那铃上用蚊蝇小字刻了大悲咒，是房主镇宅之物，龙俊亨一听就烦。每次伸手去摘贤胜就打掉自己的手，神神叨叨的不让碰。

张贤胜张贤胜张贤胜。
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俊亨突然感觉到心酸起来。

手里一用寸劲，钥匙竟啪嗒掉在地上，俊亨勾着腰去捡，却摸到一只手上，光滑如凝脂，却冰凉的没一丝温度。
背后有微微的小风吹过，俊亨打了个寒颤，这么晚了，能是谁？俊亨是不信鬼神的，可是现在这诡谲的气氛不得不让自己提高警惕。

顺着那只手向上望去，一只细细的小胳膊，掩盖在微微打湿的衬衣里，眼神最后定格在一张小小的苍白的脸上。
很漂亮的孩子。
与张贤胜那种冷傲不同，是很生动的那种漂亮。圆润的下颏，清明如一潭春水的眸子。如果出现在白日该是多么炫目。
龙俊亨立马打消了戒心，借着酒劲大胆的搭话问道“你是谁。”
对方没说话，也不打算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俊亨才发现还攥着那孩子的手，冷得没一丝体征，“你冷不冷？要不要进门？”

忽略了“叮铃铃”响个不停的铜铃铛，俊亨迈着步子打开了门。

还是那么寒酸的房间，俊亨反而有点局促。
“你是住这儿的吗...还是回去吧，家里要着急的。”
俊亨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那孩子，却换来他连连摆手。
“喝了就暖了。快接着。”
对方仍然没有答话，只是顺从的接过水杯。

“...呃...今天家里不会再回来人了，你要是不介意就先住下，我睡沙发就好。”
龙俊亨递了条干毛巾过去，刚要转身却被拉了回来，一下子对上那孩子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何，干净的不忍直视。
“快去洗洗吧...”
尾音被吞没在一张冰凉的唇里，定睛一看那孩子毫不掩饰chi裸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瞅着自己。
龙俊亨被酒精烧得糊涂的脑子一下清明起来，这才意识到那孩子的眼睛，和东云的酒吧里的兔爷没什么区别，满满的颤栗和渴望。
“滚，老子没钱。”声音瞬间冷却，一把推开对面的人。

可是对方却不依不挠纠缠起来，连连摇头，急的眼泪泛出泪来，手指抓住俊亨的衣脚不肯松开，小脸愈发苍白。
这样龙俊亨就再没办法抗拒了。
是这样的，原本就是这样的，横竖是个男人，龙俊亨对于送上门的东西从来没有抵抗力。

像是报复一般把那孩子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撩起衬衣，满眼的淤青和擦伤，应该很疼吧，可是那孩子始终咬紧下唇不肯吐一个音。龙俊亨无暇顾及，甚至都没问问是怎么弄的。

疯了一样，不停的冲击穿刺。这孩子笨拙的想要回应，稚胤嫩的表情和正在做的事一点不符。真的和贤胜不同，贤胜身是上暖的，可是那温暖现在只让自己觉得厌恶反感。脑海里冲撞出莫名的火花，竟然有了报复的快胤感。

高胤潮过后，龙俊亨望着那毫无血色的唇，犹豫一下想要吻上去。可那孩子却倔强得偏过头。
很奇怪，方才明明一直望着自己，就算在最后一刻也不肯移开视线的。管不了那么多，龙俊亨象征性的搂紧怀里瘦弱白胤皙的小身板。

他想要一场激烈的仪式忘掉这一晚。不论什么形式，不论对象是谁。

章 伍

早上醒来发现对面已经没人了。

望了眼时钟，当当正正的指向上午九点。龙俊亨想，好，今天就翘班。
傍晚张贤胜才进家门，一手提着满满的食材，一手握着刚挂断的电话。

“俊亨今天怎么不去上班啊？”

“...先解释一下你昨天怎么没回家吧。”靠在松软的抱枕上，俊亨翻着晨报。

“昨天陪经理见了几个客户，回来怕吵你休息。”
“哦，这样啊。”
“我先去做饭了，买了你最爱吃的明泰鱼。”贤胜冲自己笑得美好。

龙俊亨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心里啐了口，望着奔去厨房忙来忙去的身影恶心的想吐。

贤胜系着围裙摆好碗筷，随手打开电视机，望着躺着不动的俊亨有点想发笑。
“坐啊。”
把筷子塞进俊亨手里拉他坐到饭桌上，贤胜犹豫着开了口。

“对不起嘛，下次不会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龙俊亨啪得一声撂下筷子。
“快吃啊。”贤胜吓了一跳，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偏过头笑笑，夹了一筷子鱼肚子放进俊亨碗里。

“张贤胜。你觉得是你傻啊还是我傻啊。”
“...”
“昨天去哪了和谁在一起我都知道，别让我说太难听的。”
相处了好几年，还是顾及到颜面不肯戳破最后一层纸。

“别以为你多重要，你要是觉得咱俩能这么将就着那就过，过不了你就爱他吗找谁找谁。别指望我再碰你一下。”

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响彻在房里，搅得人心不安。两人之间没了对白，龙俊亨在不肯动一下筷子，牢牢盯住电视机，眼神愈发空洞，走马观花看着屏幕播放的新闻。
那么多信息涌向大脑，却全都难以入侵进去。直到看到一条讣告。

“本市发生重大扰乱治安事件，黑社会恶性竞争引发惨案，X组组长独子今日出殡。具体死因不明。”

屏幕里纷纷扬扬的值钱像是要飘出来，好大的排场，龙俊亨感慨一下，好奇的仔细看了看遗像上那张年轻的脸。

只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心里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摇摇欲坠。

章 陆

第二天，龙俊亨开始发烧。
起初只是小小的咳，后来愈演愈烈，每次都牵动肺跟着一起抽动，发出骇人的声响。贤胜给俊亨请了病假，让他好好在家养病。
代价是扣发三个月满勤奖。

龙俊亨不以为然，自从那天和张贤胜挑明了，他倒活得很舒服，反而让贤胜处于尴尬的境遇，每天很小心的看着俊亨脸色行事。
龙俊亨不是神经粗到肯轻易原谅这种事，可是他心里正被另一件更纠结、更急切渴望知晓的事情塞满。

没看错的话，那张照片和前天那孩子的脸重叠在一起，交织出一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名字。
——梁耀燮。

很多不可告人的故事像熟透的果实，即使再不愿提起，再不愿被触碰，仍然会把果皮撑的饱满，终有一天爆破而出。
如果说，除了张贤胜外有没有喜欢的人，龙俊亨会笑笑回答：没有。
但是如果你问他有没有爱的人，也许就是另一番境地。

初中时候，两人是校友。并不在同一级，可是却因为有相同的习惯熟识起来，那时龙俊亨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比起梁耀燮他较早发觉自己那不对劲的情感，在每次看到这个学弟笑着冲别人打招呼，拍肩挽手时，龙俊亨心里会莫名的嫉恨。

龙俊亨从小就发现自己有强烈的占有欲，那种至死方休的激进的情绪终于在某一天爆发出来。某个放学的午后，分离的街口，龙俊亨终于冲着耀燮吼出了不满。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唔，好朋友。”
“...这样？而已？”
“最好的。”耀燮笑嘻嘻添了一句。

“——那现在你的挚友要对你做这个呢？”
阴暗的角落，纵生苔藓。龙俊亨倏的凑近了那片柔软的唇，舌头勾勒着上面的纹路，犹豫着花了蛮力伸进去，勾起又凉又滑的小舌，反复吸吮。两只手捏紧耀燮的肩膀，稚嫩的小身板在制服下快要抖得缩成一团。直到耀燮忘记呼吸，惊得快要窒息才肯放开。

“...讨厌么？”

耀燮脸红得要渗出血，摇了摇头。
俊亨轻笑出来，慢慢抱紧耀燮，“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呢，”狡黠得笑，“等到你长大一点。”

年纪真的太小了，小到难以界定什么事喜欢什么又是爱。可时过境迁，龙俊亨才发觉自己真的就只爱过一个人。可那个人却在中考前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同他所熟识的人，都不知去了哪。
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痕迹都一并抹去。

龙俊亨想哭都哭不出来。隔着栅栏对着耀燮家的空了的大宅子，枯枝败叶零落得飘了一地。那时才知道什么叫无处话别。
无处告别。无处安慰。

耀燮你回来了，可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难怪，前一晚怀里的小人始终不能从自己这汲取一丝热度。既然搞清楚了，就没什么可怕的，都是那个人，他是死是活自己都会接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时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白天是难得想起的，白天总归有白天的事要忙。夜晚他入侵到自己梦里，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还是笑眼如故，不沾一丝尘气。

可惜的是，自己没能早点认出他。真的早该知道的，那么像，那么像。只要命运丢给自己一个记忆的线头，龙俊亨肯定就会拼织出那个人的轮廓。



章 柒

“俊亨、俊亨——”

“长大以后，就这么在一起吧。”

梦里模糊的脸被一阵电话声搅碎，龙俊亨下意识掏出夹在腋下的体温计，边看边听贤胜的躲躲闪闪的托辞。无非是万年不变的加班理由，龙俊亨忍了再忍，按下挂听，把听筒甩在墙壁上。

39摄氏度。
龙俊亨对着镜子摸摸的嘴角，那里竟莫名其妙得泛起笑意。发自肺腑。却不受控制，自己没能管理住颊肌的颤栗，它们在自发做功。

龙俊亨只是在冥冥之中有预感，他今晚会来。搬出凳子坐在门口想清醒一下，不一会就被午夜缠绵的风吹得昏睡过去。
院里荡起微风扶地的声音，桑叶簌簌的响。
只是一丝细微的感知，像蛛网伏在皮肤上。龙俊亨突然睁开眼，发觉身上盖了大衣，回头望望，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轮廓镶月华的影子，不出声，那份静默让人顿生怜爱。

“梁耀燮...”龙俊亨像是怕那影子消散掉，伸手去抓，直到把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耀燮又变得好看了，我都快认不出了，”低下头看见颤颤巍巍的发旋儿，“我们耀燮回来怎么不告诉我呢，这么多年我真的——我很想念你。”
含住耀燮耳后的碎发，龙俊亨安心得闭上眼。怀里的身躯那么真实，带给自己这温和的触感绝非梦境。

“耀儿你说说话吧。我那么喜欢听你的声音。”
龙俊亨试着用昵称唤他，像是确认一般，想让他人的声音夯实真实的感觉。

可是仍旧听不到任何声响。俊亨握紧想要逃离的小脸，焦急的咬着耀燮的唇，恨不得从那儿感知出一切。舌一深入方才发觉一个可怖的事实。

一把松开怀抱，就着跪坐的姿势后退了好几布。

耀燮抿着嘴，委屈的目光，手指抓住自己的胳膊，丧失了倾诉的方式。
想起东云先前的话，龙俊亨脑海里闪现出不详的征兆。

“——你是不是、你的舌...”
耀燮慌慌张张抓起俊亨的手，俊亨下意识躲了一下，不过很快被扯回来。狠下心看着耀燮写在自己手掌颤抖的字体。断断续续。

[没有了。不能说话了。]
写完一句，他就抬起头望望自己，龙俊亨感觉心一下一下被敲碎了。
不完整的表达，但是也让自己了解了到底发生什么残忍的事。
因为讨厌耀燮隐忍得悲鸣，对方玩味的割掉了他的舌头。满身烟头的烫伤和鞭痕，在白嫩的前胸尤为明显。

被虐致死。

[我-也-很想-你。]
耀燮写完最后一个字。疲倦的拧拧手腕。
龙俊亨慢慢的靠近，将耀燮的头狠狠压在肩膀上，“你花了多久找到这儿的？你能、能留多长时间？”



耀燮修长的手指，骨节漂亮，一颗一颗解开胸前的扣子。月色沿窗寂寥的洒下来。如水的铅华照耀在他渐渐袒露的小胸膛上，上面狰狞的瘢痕纵横交错。
看得龙俊亨惨兮兮倒吸一口凉气。
心有余悸的抖着唇，缓缓附在那些深得浅的，长的宽的疤痕上，安抚似的舔舔，然后轻轻吮吸。
他想把那些难堪的疤痕都变成深浅不一吻痕。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耀燮看到龙俊亨潦草包扎的虎口，眼睛不自然的闪烁一下。
那里是自己一怒之下摔了电话留下的成果。伤口尚未干涸。
龙俊亨想到了什么，一圈一圈绕开纱布，指甲嵌进新生出的肉芽里，直到从那儿冒出细细的血流，汩汩得蜿蜒流淌。在寂静的夜绽出诡异的花纹。


“这个、”
“想要么...”
龙俊亨有点神情恍惚，把血涂在耀燮苍白的唇上。

“——别那么轻易离开。别再走了。”

章 拾


张贤胜抬起头，拍掉手上沾染的一层薄灰，刚要叫俊亨就愣住了。他看到一个老头穿着土黄色衣服，松松垮垮的颇像个半仙，龙俊亨习惯性勾着腰，谦卑的对着那老人，可脸上却写满了质疑。

“怎么了？”快走两步上前搭话。

俊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那老头呐呐说道，“您和这位先生是朋友吧——”
声音响如洪钟。
贤胜心里奇怪，微微点头。

“看您二位天庭黑昏，面带浊气，怕是要糟了难。速从我来罢。”
龙俊亨扯了贤胜一下，不愿动弹，“老先生不要瞎说，我们很好。”

老道轻轻一笑，好不得意，“好与不好众生若能感知，要我作甚？”
贤胜没顾及那么多，总觉得这老头的话也又那么几分真诚，联想到俊亨最近总也不好的病，连连允诺，“是的是的。”


被硬拉扯进一个四合小院，进门儿一挂日月乾坤八卦镜就把龙俊亨震了一跳，自家的那挂和眼前这镜子一比简直就小得没边儿了，穿过一虹深深的回廊，一路壁画线条粗犷流畅，满是钟馗斩鬼图。最终三人停在一个漆金大扁正殿前，只见勾心斗角的壁角，其上双层龙钮麒麟桃木雕坐镇四方，八夔傲居屋顶穿插而现。

抬眼一望，那八只夔各衔八只牛眼铜铃，半尺红绡凌乱栓起。微风一扫，六十四声空鸣凄凄惨惨戚戚。

张贤胜早就惊得说不出话，龙俊亨脑中也是浑浆一缸。看着那飘摇得一片诡异的鲜红，想怎么就有这么个地儿自己从未知晓。还在心里暗暗盘算打道回府就听那老头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听，您二位身上这邪气将我这铜铃震得好不热闹啊。”老道目光炯炯，声音里倒有了一份嘲弄。
龙俊亨明白过来，知道那老头这句话冲的是自己，“邪不邪气就那么回事儿，我们再遭难也不会麻烦您，恕我不敬，先走一步了。”说着就要拉着张贤胜回头。

“最近睡的可好。”

老头子的声音不慌不忙，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龙俊亨看得咬牙切齿。
“老先生，说实话，最近我是觉得夜里睡不踏实，像有人看着我，可一睁眼却什么也、”
贤胜急急的声音，龙俊亨一口怒气把后面的话呵斥回去。

“闭嘴。哪里闲着你了。”

“呵呵。方才见你两位时，我只凭意念觉得是房里不干净的缘由。您别吼，难不成是聊斋里那类姿色摇曳的女鬼把您的魂给勾了去，这类魂魄怨气甚重。我这铃有十八种声响，鄙人虽老但耳不背眼不浊，告诉您也无妨，若不是刚刚看您二位的眼缘我定不会出手相搭。”

张贤胜本就胆小，听了老道一唬真的被吓住了。龙俊亨怎么想都觉得着了道，他心里明镜似的，肯定和梁耀燮有关系。可耀燮最后停驻的这几天自己只想安生的过去。
“那、那您说怎么办？我们...我们可是要搬家了的。”


“搬了也是没用的，你以为它们那么好对付，那东西是随了人味儿寻去的。”
“那、怎么、怎么办啊...”
贤胜吓得紧紧扯着俊亨的袖子，最后完全贴在他身上要倒下去，龙俊亨眼疾手快把瑟瑟发抖的贤胜搂紧。

“起光。”
老头击了两下掌，从那正殿暗处木楞子浮雕闪出个人影，极其漂亮的修长眉眼，低眉敛目，容颜冰凉，落鸿不惊的寂静，仿佛一出场这沸腾人间就急速冷冻下来。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前供物。一袭紫花泥金掐丝长袍，一双千层白底染黑布靴，三步两步飘摇而至。

“鄙人小徒。”
老道简短减少一下便回头冲那孩子点点头，“起光，和这二位走一趟。”




【世事因果相报，五行相生相克，六道轮回之命数。万物得华泽而生长，遇阴晦则消退。
唯一物独忤逆此道。】


那个叫做起光的孩子不说话，走在前面，手中端端正正，持小小一枚巴掌见方的珐琅鱼龙镜，鱼眼紧合，似闭目养神。
这时的龙俊亨心底踏实不少。他才不信，那道士有什么能耐？兴风作浪一阵便偃旗息鼓罢了。

到了门口起光静止片刻，微微偏头说道，“等会我先进去，你们随我身后。莫要出声出气。”

起光嘴里念念有词，咬破中指在木头门上画了个大大的符，笔稍刻意停驻，入木三分。手刚一离开，那门竟不推自开。
后面的两个人见状不由张大了嘴。
随着“吱嘎——”一声，只见那窗户啪嗒一声合上，屋内红光一闪。便四下再无动静。

“好了。”
起光站在门口吮着指尖，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此时张贤胜早就吓得瘫倒过去。

“俊亨，俊亨？”
贤胜像是确定似的，叫着龙俊亨的名字走过来。
俊亨回头一瞬间发现耀燮已经走掉了。午夜的风有点凉，原来魂魄呆在身边久了也是有温度的。并且缱倦的无可替代。
“碗怎么碎了，怎么了？”
“没事，快回屋里，太冷了。”
“我知道，可是、”
没等贤胜说完，龙俊亨揽住他的腰，推推搡搡把他推回去。
龙俊亨关好窗反锁住门，给贤胜盖好被子，也躺了下来。

“俊亨啊，我刚刚，做了个梦。”
“呃。”
“不问问么？和你有关的，和我们有关。”
“...快睡吧。”
“哦。知道了。”就算很失落，可是面对今天这么温和的龙俊亨，贤胜难以抑制的想维持下去。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半天咕哝一句，“你也早点睡啊，明天叫我起床，这样下去尹斗俊非扣我薪水。”
龙俊亨放下手里的书，拧上台灯。房里一片黑暗、只有窸窸窣窣的钻进被子里的声音。

“别提他的名字。我不想听。”

贤胜那边动了动，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渐渐传来闷闷的抽咽的声音。龙俊亨用了点力气扳开他挡在脸上的手，没有阻拦的哭泣声清晰的在房里回荡。不是你丢失了什么东西留下的哭泣，反而是什么宝贝失而复得让你难以自持的流泪。

“我也不喜欢他。”
“我真的是，真的太傻了....”

“我不该那么天真就答应尹斗俊的。”
贤胜的声音攒足了满满的苦涩悔恨，终于在某个寂静的午夜爆破出来。清晰可闻的控诉着。

章 拾肆

整整两天过去，梁耀燮再没出现过。

龙俊亨想了想。原本就是，自己和耀燮这种关系是单方面的，自己想找他时根本无迹可寻。
无圞能为力。
不然呢，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面对了。人鬼殊途的戏码是种罪，但是太美了，人活着是喜欢这种亦梦亦幻的假象，可龙俊亨不明白这样能维持多久。梁耀燮总要走远的，总要去到一个自己从没存在过的空间，独自一人。自己是不是也要过自己的生活，当然，如果勉强能称之为“生活”。
龙俊亨没有任何筹码，他亲手把张贤胜送走了。



昨天回家贤胜终于发觉不对劲了，自己脸色就那么差，明显让人怀疑，还没来得及想好掩饰的理由，就听见两声车笛在门口鸣叫起来。有点不耐烦，有点趾高气昂。
尹斗俊竟然把车子开进来，开到自家门口。邻里 小孩子没在大白天看过这么带劲的城市越野车，都纷纷出门。

那一刻龙俊亨想到很多，比如尹斗俊那辆车自己应该是耗上半辈子也买不起的，比如那两声鸣笛和孙东云的X5那么像，连讽刺都意味深长。
不是应该难受么。可他想的更多的是解脱。心里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人活到这地步，连颜面都不要的。自尊又值什么钱。



贤胜被扯走那刻有过恍惚的不解，但是很快明白过来，嘴里不停的骂着。
他说龙俊亨你就是软dan、你真是没有良心。
最后喊累了，被尹斗俊生硬的塞圞进车里，贤胜脸上还带着豆大的泪珠，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手被死死抓着，哪都动不了，原本就不说尹斗俊的对手。贤胜放弃挣扎，脱力的靠在副驾驶座的柔圞软的靠垫上，望着袖手旁观的龙俊亨。


没等再多喊一个字，那个小小的身影就扑进自己怀里。像索求温暖一样，越埋越深，龙俊亨本身发着低烧，身上烫得很，现在一热一凉反而被熨帖的舒服。扯出大衣，艰难的披在耀燮身上，拢了拢，环紧了手臂。
这样就好了，这姿势，自己好像真的就能维持一辈子。

一辈子。多棒的字眼。美好的让自己的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
真的哭了出来。
搂紧怀里的小人，不停的问“你是不是很想我，是不是?”
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自己胸膛。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龙俊亨眼泪流得更凶了，都多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他都快要忘记哭是这么理所应当的。是这么让人身心愉悦的缓解方式。

“都几天了，你跑去哪里了...”

“耀儿你还是放不下我的对不对...”

屋里源源不断的向外发散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