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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5爆炸猫
一.5.1.扒一扒那个持续撩我却不想复合的前男友
“解大人，上个世界因为出了一些意外，我们的行踪被上界发现了，所以下一个世界可能比较危险……您只要活下去，活下去就可以。我的力量恢复了一部分了，只要这个世界结束，我就能确保不让那些家伙再来插手。”
“只要您活下去。”

——————————————————
你玩过爆炸猫吗？
它有很多规则，我们先说些最基本的好了。
牌局开始。每人手中有四张牌，爆炸猫会混洗在牌堆中。轮到你的回合，你可以持续出牌直到无牌可出，然后再从牌堆中抽一张牌。
每人手中会有一张拆解(Defuse)，第一次抽到爆炸猫(Exploding Kitten)时可以使用“拆解”让它无效。接着，你可以把爆炸猫重新放回卡堆的任一位置。
如果你有“先知”(See the future)，你可以观看牌堆顶部的三张牌，但是无法改变本来的顺序。但是“观星”(Alter the future)就可以让你改变这三张牌的顺序。
发动“进攻”(Attack)，你的下家将连续进行两个回合，而你可以在结束行动后不抽牌。
而使用“跳过”(Skip)，在行动结束后你可以不用抽牌。
使用“帮助”(Favor)，你可以指定任一玩家，要求对方给你一张你指定的牌。只要对方有这张牌，就必须给你。
至于“洗牌”(Shuffle)，看看名字大概就能理解。
“否决”(Nope)可以否定除了爆炸猫和“拆解”以外所有的卡牌，并且可以在回合外使用。
牌局将一直进行，先出完的人就可以离开游戏，而剩下的人继续，直到牌局中只剩下一个人。

如果你抽到了爆炸猫，而手中没有“拆解”呢？
“Boom……”

——————————————————

“山鹰到位。”
“秃鹫到位。”
黑瞎子看着腕表上的数字一点点跳动，待对讲机里的话音落下，压着嗓子道：“卡拉鹰到位……听信号行动。”
“收到。”
“收到。”
……
黑瞎子蜷在狭小的通风管道。这里的声音很杂，从各个方向传来谈笑、醉语和酒杯碰撞的声音。黑瞎子能听见热场表演麦克风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今天你们将看到最为炫酷的魔术——您可以说那只是科技，或是什么，但您不会否认它的美，就算是科技，美到这种地步，难道不是一种魔术吗？……”
黑瞎子在一片嘈杂中仔细分辨着，细微的嘀嗒声，透过墙壁准确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104，37，28。”黑瞎子低声念道，对讲机那头传来一声“标记成功”紧接着是“定位目标”和“正在拆卸”，最后是“clear”。一系列声音结束，他才接着顺着管道往前移动。
这是他们今晚的加急任务，收到了匿名的信件，声称某不法组织在一所高级娱乐会所里装了大量小型炸弹，预备在午夜笙歌迷醉的时候引爆——一位国家大使恰在这里举办接风宴。
于是黑瞎子的小队临危受命。而黑瞎子一进来就知道，信里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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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信息来源不是他的活儿，他的目的只是在不引起起**怀疑的前提下拆除炸弹。黑瞎子在迷宫般的通风管道里前行，现在离那个魔术表演的会场应该挺近了，他听见了不少惊呼和称赞的声音。
“278，45，67。”黑瞎子听着一如既往的“标记成功”直到“clear”的流程，心中默默盘算，到现在已经标记了14个炸弹——他已经排查完了大半个会所，尤其是以大使接风宴为中心的那些房间——那么，剩下的炸弹应该不足十个数。
黑瞎子漫不经心地想着，朝着另一边通风管道摸去。时间还充裕，这不算他接手的活儿中难度高的。
魔术会场那边的麦克风又响起来了，不过这次是另一个声音：“先生们，女士们，刚刚其实只是一个热身运动，接下来，我将把整个表演舞台交给它——我只是一个引导者，而它才是真正的魔术大师！”
黑瞎子听到这个声音后，下意识顿了一秒：明明是陌生的声线，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熟悉？……
“砰！”

即使是喧嚣，这声音也有些太大了。黑瞎子几乎是立刻听见了警戒员出动和警报的声音。
“该死。”黑瞎子骂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别的，就已经听见了爆炸的声音。
“他们被惊动了，提前引爆！”对讲机里的声音并不慌张，却透露出几分焦急。
“疏散。”黑瞎子快速在脑海中定位已经被排查过的区域，“叫经理联系警戒员，三号电梯厅往东都是安全的，山鹰辅助保护大使安全……”
他努力在狭小的通道中弓起身子跑动，想寻找到一个较为方便的洞口出去，耳朵却捕捉到了在爆炸、尖叫和哭喊中不一样的声音：轻轻的爬行声音，就在不远处的通风管岔路。
黑瞎子加快速度追过去，从背影能看见那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纤瘦人影。那人感觉到黑瞎子追过来，想要提速，却被黑瞎子从背后一下扑倒。
“别动，警察！”黑瞎子沉着嗓子道，说话的同时手铐已经铐上了那人的一只腕子——使用通风管道行动的人嫌疑极大，尤其撞上现在这个时候。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却没有挣扎，稳稳地吐出一个名字：“解雨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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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松了一把劲，被他压住的年轻人趁机挺腰，一个翻身，两人就变成了面对面。
黑瞎子看着这张比记忆中的所在成熟了不少的面孔，竟然有些恍惚。
“解雨臣？”
“听着，我跟这爆炸没关系。”解雨臣揪住了他的领子，语气有几分急迫，“让我离开，小心香槟塔，知道吗？”
“这里很危险。”黑瞎子攥住了解雨臣的手腕，“你出现在这里，我就不能放你走。”
解雨臣低声骂了一句，一只胳膊猛的使力挣脱黑瞎子的束缚，突然地勾住黑瞎子的脖颈，紧接着咬上了他的嘴唇。
黑瞎子有一瞬间的怔愣，解雨臣已经趁机推开了他，本来拷在他手腕上的手铐被塞回黑瞎子的怀里。身材消瘦的年轻人缩腿翻身，从通风管道不知哪个岔路中匆匆消失，只落下一句“小心香槟塔！”
“别去那边！……”那个方向还没有排查过，黑瞎子想叫住解雨臣，却已经太晚。他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但也知道不是追人的最好时候，回身捡起掉在管道里的对讲机，从身边一块炸裂的墙皮里跳了出去。

他在慌乱的人流中奔跑，穿过宴会的大堂，跨越过长桌，到门口的香槟塔……
黑瞎子脑海中蓦地响起解雨臣最后的话，脚步一滞。
就在他停下的瞬间，香槟塔背后的墙壁炸裂开来，高耸的香槟塔轰然倒塌，玻璃碎片与酒液四散飞溅，带来新一波哭喊与尖叫。
黑瞎子在爆炸的瞬间躲到了不远处的长桌后。有碎片从他侧脸飞过，冰凉之后火灼的痛感，黑瞎子感觉到液体从脸上流下来：他受伤了。
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没有解雨臣的提醒，如果他没有停顿，肯定会被被香槟塔当头砸中，和一地稀烂的碎片混在一起，成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黑瞎子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血。对讲机那边听见爆炸的声音，着急地询问情况，他快速地回复后加入了疏散人群的队伍，心思却转到了香槟塔倒塌前嘴唇上一触即分的温度，和年轻人匆匆的警告。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这种情况，见到这样的解雨臣，更没想到解雨臣会这么做。

还好提前收到了警告，重点区域的炸弹已经排查完全，相关人员也安排到位。虽然爆炸还是发生了，倒塌的却只是边缘区域，基本没有人员伤亡。
黑瞎子因为得到过这边的地形图，场地熟悉，被派去了场地最后的清理排查。这个工作基本不需要怎么提心吊胆了，黑瞎子心里记挂着从通风管溜到爆炸中心附近的解雨臣，按照原路冲回去，又路过了那座倒塌的香槟塔。
他的脚步又停顿了一次——酒液淋漓的桌布上，一块瓶底碎片中卡了一张卡片。
黑瞎子走过去，把那张卡片抽出来。卡片上一只奇形怪状的黑色猫咪，背后是一片火光——爆炸猫卡牌中的“Exploding Kitten”。
黑瞎子皱起眉头。这是表达什么呢？
按照规定，这是案发现场发现的东西，他应该把它上交。但黑瞎子在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后，却把卡片掖进了袖口。
——瓶底碎片是后来被人倒干净酒液后重新立在桌面上，才投进去的卡片。这一切都发生在爆炸之后，在那位大使离开之后，而这样隐晦又不引人注目的细节基本不会是示威——而是一种提示。
提醒他注意香槟塔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另一位特警走了进来：“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有。”黑瞎子道，他朝一块破损的墙皮走过去。“今晚这里有魔术表演？”
“是的，那位魔术师很有名，身价据说高得吓人，不过他偶尔会进行免费街头表演。”那个人走到另一边仔细勘察，但嘴里还在絮絮的说，“听说因为他玩的都是高科技，国安局想把他挖走，不过从来没堵到人。……那大概是谣传了，但这么个小爆炸肯定拦不住他，他每次走的都非常神奇：我有一次在华人街看过他的街头表演，真是太美了！最后走的时候，一把扑克牌一洒，人就消失了——新拆的扑克牌，还是我帮他买的呢，最后落到地上的全是红桃3，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这好像是他的惯例，可能他背后赞助商是卖卡牌的吧……”
黑瞎子听着，偶尔附和两句，手指却在那张爆炸猫卡牌上轻轻刮了一下。
解雨臣。
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现在，终于打算见他了吗？

——————————————————

咖啡店。街角，门口有唱蓝调的流浪歌手，黑瞎子扔了枚硬币到他面前放在地上的宽檐牛仔帽里，推门进去。
最墙角的靠窗位置，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使现在的年轻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得体修身的白西装，但黑瞎子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现在还记得当初两个人做完帮工得到第一笔钱以后，在那个偏远小镇唯一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解雨臣弯着眼睛抿着咖啡，告诉他自己就喜欢墙角的靠窗位置，安静、没人注意，可以坐一下午，望着外面发呆。
他走过去，坐下。
解雨臣面前依旧是一杯焦糖玛奇朵。黑瞎子道：“觉得我不会来？”
解雨臣作势把面前的焦糖玛奇朵推过去，黑瞎子拦了下来，解雨臣便顺理成章地把咖啡又端回来，抿了一口，表情是一副“看，你自己不要的”。
黑瞎子笑着摇了摇头，也叫了一份焦糖玛奇朵。解雨臣把咖啡放下，道：“原来的日子过得紧，我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焦糖玛奇朵便宜，两个人一人一口，可以喝一下午，和那段日子一样苦中带甜。
黑瞎子道：“现在日子过得也紧。”
解雨臣依旧是弯起眼睛笑。“没事儿，这次算我请。”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笑，心里一松，像很多年前一样，哪怕积了再多的事，现在也只想陪他笑：“请一次算什么，我还想求包养的。”
“想嫁豪门你可直说。”解雨臣笑道。两个人很久没见，但谈话间不见一点隔阂。“不过现在可都不是时候……”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放空，漂亮的眉头轻轻蹙起。
解雨臣收了笑容，朝黑瞎子伸出手：“你身上有硬币吗？”
“有。”黑瞎子从钱包里摸出两枚硬币，解雨臣却道：“全部给我。”
黑瞎子有些奇怪：“要那么多做什么？”
但他还是把所有的硬币都拿了出来。
解雨臣接过，站起身：“问那么多干什么，男朋友？”
黑瞎子一瞬间哑然，眼睁睁看着解雨臣从玻璃门出去，把所有硬币倒进了流浪艺人的宽檐牛仔帽。

“你这是做什么，街头慈善？”
黑瞎子等解雨臣再次落座以后问道。
解雨臣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
黑瞎子靠在椅背上看他。“拿男朋友的钱做慈善？”
解雨臣喝着咖啡悠哉道：“前男友。”他晃了下手里的咖啡杯，冒着热气的玛奇朵上白色的拉花漾开，解雨臣又向黑瞎子眨了眨眼睛，“谢谢你的咖啡，果然还是热的喝着舒服。”
黑瞎子快被他气笑，却到底生不起气来：“当年我们可没分手。”只是被迫的不告而别。
解雨臣咳了一下，放下咖啡，正色道：“我叫你来可不是谈这些事情的……”
黑瞎子不依不饶：“可如果我就想谈这些呢？”
解雨臣把黑瞎子刚点的、却换给了他的热咖啡推回到对面，试图拉回来他的冷咖啡，被黑瞎子再一次按住。
“真是……”黑瞎子叹了口气，“说吧，你叫我来谈什么。”
“爆炸猫。你玩过吗？”

“你不会真找了个卡牌投资商当后台吧？”黑瞎子把解雨臣留给他的那张Exploding Kitten丢过去。“没玩过，但是规则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想说明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关于死亡。”
解雨臣垂眸看着手中的玛奇朵，睫毛微颤的样子颇像从前时候。
“死亡没有意外一说，没有巧合，也没有运气，只有注定。你必须认清一点，我们都是落入猫爪的老鼠。我们所走的每一步，平凡小事或重大决定，闯过或没闯过红灯，爱过或没爱过的恋人，上过或没上过的飞机……都是死神带你入土的一系列设计而已。”(注①)
“为什么突然谈到这个？”黑瞎子撑着下巴道。
“瞎子。”解雨臣抬起眼睛，“你还记不记得那场意外？……亚伯拉罕山的。”
黑瞎子坐直了一点身子。
“……记得。”他道，“我想，经历过那件事的人，没人会不记得。”
“但经历过的人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解雨臣笑了笑。
黑瞎子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样跟你说。”解雨臣道。“我们从那次山崩中逃脱，才是真正的意外。”
“……雨臣。”黑瞎子把那杯凉了的焦糖玛奇朵推到一边，“你不要每句话都说一半，这让我很困扰。”
“但时间有限。”解雨臣皱起眉头，“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把所有都告诉你，你也不一定信……我其实原本没打算跟你说这些，我想把它们处理好再说。可惜现在你已经牵扯进来了。”
“三个问题。”黑瞎子敲了敲桌子。“第一，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信？第二，既然你已经牵扯进去了，为什么和我没关系？第三，你当初甩了我，和你说的这些话有什么关系？”
“前两个你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解雨臣抬腕看表，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第三个，你自己说的，我们没有分手。”
黑瞎子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解雨臣突兀地道:“回去查查那场意外剩下的人吧。”
黑瞎子挑起眉毛。“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直接说？”
“不能，我时间紧。”解雨臣冲他粲然一笑，搅咖啡的小勺子轻轻在碗边一敲，“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把你的硬币全部给了那个歌手？”
“这个放在后面……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只是下巴微扬。“你看一眼。”
黑瞎子转头去看，蓝调歌手依旧倚在门口弹着吉他。他听见背后搅拌咖啡的声音一顿，迅速回头，本来坐在那里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桌面上留下一张新的卡牌:爆炸猫中的“Skip”。
黑瞎子皱了下眉头，把那张卡牌收到手里，站起身。
他不喜欢这种身在迷局***控的感觉。但他还是打算按照解雨臣的话去试试。
他来到这家咖啡店，因为解雨臣曾经在这里有过街头表演，走的时候留下一地的“Exploding Kitten”。“Skip”，该是给他的下一个提示。

真让人头疼啊。黑瞎子慢慢踱出咖啡店的时候心想。
他本该问解雨臣的问题一概没有问:为什么爆炸发生时他会在通风管，如何做到让国安局都堵不到人，为什么……会让他小心香槟塔。
而他心里在纠结的居然还是解雨臣对他的态度。
黑瞎子本来想走向公交站，但想起来所有的零钱已经被“前”男友搜刮一空。他看向蓝调歌手，开始思索可不可以从他那里借点硬币回来。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咖啡店离他的公寓蛮远的，这天是他难得请假，下次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黑瞎子站在稍微有些凛冽的寒风中萧瑟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他要搭的那辆公交车停靠在站点，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街角:难得出来，奢靡一把，拦计程车吧。
他刚刚转过身，就听见背后一声巨响。

……街边巨大的广告牌倒了下来，锋利的铁片边缘直直砍过公交车车头，将半个车头劈成两半。
黑瞎子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僵住了。
……如果他兜里还有硬币，他一定会踏上这辆公交车，然后随着车门一起被劈成两半。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喂？布朗宁街道，意外事故，对。我就在旁边……嗯。”
“还有，帮个忙，帮我查一下，当初亚伯拉罕山地震存活人员的去向。……没错，十年前那场，不然呢？……谢谢。”

①来自《死神来了》系列电影第一部的经典对白
晋江爆炸猫第三章已更
wap:https://m.jjwxc.net/book2/3617751/14
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问呀，只要不剧透都会解释的√

一.5.2.！游戏体验极差！
轻车熟路地翻过爬满爬山虎的围墙，沿着踩出来的土路，跳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再拐上几拐，就到了林间那块天然形成的空地。
空地区域并不大，地面上有一块两人大的石头，可以躺在上面看头顶茂密的树冠与从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天光。
但现在是晚上。因为刚下过雨，鼻尖萦绕着草木经水以后的潮湿气息。耳边有虫鸣，风吹过树叶的响动，和石头上那个人清浅的呼吸。
黑瞎子笑着凑过去，从身后亲密地环住解雨臣。“你今天来的好早。”他笑着，把下巴搁在解雨臣清瘦的肩膀上，“这么急着见我吗？”
解雨臣声音淡淡的，但其中的笑意非常明显。“刚下完雨，怕山路滑，早点出来，早点回去。”
“感觉有几百年没有见过你了。”黑瞎子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凉的皮肤，拽过解雨臣的手捂在自己掌心。“知道刚下了雨，夜里冷，怎么还穿得这么少。”
解雨臣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抽回来，便由着黑瞎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给他提供温暖。
“我脸皮没有你那么厚，所以夏天那会儿你自己说过什么话，我再送回给你。……你自己回想一下，我就不重复了。”
黑瞎子“噗”地笑出来。“哎呀，”他道，“我好高兴啊，你把我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你就不能重复一下让我高兴高兴？”
解雨臣也笑起来，清俊的眉眼哪怕在夜色中也好看得不像话。
“你就说呗。……你感受一下，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解雨臣这下使了点劲儿，抽回了黑瞎子握着、试图往他胸口按的手。
“感受一下我期待的心情。”黑瞎子眨眨眼睛，笑起来。“有没有特别火热？”
“切。……”

夜色中，两个青年笑着搂成一团。
那时候的黑瞎子还没有戴墨镜，笑起来的时候似乎万千星海皆化为尘。年轻，总能畅快地笑，再怎么艰苦的条件，禁忌的感情，生活的压力，总不会让人笑不出来。
就像哪怕是刚下过雨的、潮湿寒冷的夜晚，也无法冷却一段青涩的感情。
他们应该是曾满足过于这样的生活。在白天时努力学习，做一些零碎的活计，谨慎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正常”的距离；在夜晚或是一切没有其他人的场合，做一些暧昧又不过火的小动作，说一些自己想出来、或是从书上电视剧里找来的情话。
他们会慢慢长大，直到可以支持自己的生存，可以拥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可以不再戒备别人的目光。
但是——
“生活就好比是一部无尽的灾难片，幸福就好像其中插播的商业广告一样短暂，然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广告插播时间。”（注1）

斯维尔寄宿学校，这片地区唯一一所接受缺乏资助的孤儿的学校。
不过，十年前，这所学校已经垮塌：真正意义上的垮塌。
原因就是亚伯拉罕山的那场地震。学校建在山下，本来这种程度的地震并不会对学校建筑造成太大的影响，坏就坏在前一段日子的山林火灾和持续了两天的大降雨。
林火的燃烧区域并不大，只是在山腰部的一块，外加及时的应对与大雨，火很快就被扑灭，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但高温、遇冷、雨水冲刷，再加上突然的地震，直接导致了半壁山体的坍塌。
山崩发生在夜晚。整个斯维尔完全被埋在了亚伯拉罕山的碎石和泥土之下，连同在宿舍楼沉睡着的几百个年轻的生命。
逃脱的人不到十个。其中就包括了黑瞎子和解雨臣：学校附近的树林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滚石落下的路径，他们活了下来，却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他们还年轻，太年轻，但必须要学会面对这个社会的一切。

黑瞎子按了按太阳穴。他原先是真的不关心其他幸存者的去向，毕竟最开始的时候满心满脑都要为两个人打算。他年龄比解雨臣大一些，要养活自己还勉强过得去，但要考虑到解雨臣的学业，就完全不够看，哪有心思去在乎别人。
分开之后，他更是几乎有意地避开了和当时有关的所有事。哪怕听起来有些矫情，但真的是一种下意识。
但现在，开始查询那些幸存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和解雨臣应该真的是其中的另类了。
因为，其他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特点。
死人。

————————————————

黑瞎子看着手上一沓资料，难得地感到背后发凉。
这些人的死因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都是各种的意外。无论给谁看，大概会得到的都是一句“真是倒霉”——毕竟，在电脑旁边喝可乐不小心洒出来，真是谁都可能犯的错。
但可乐会溅到插线板以后引起短路，又因为电线老化导致爆炸而死亡，真的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了。
还有下雨天积水道路上不小心掉入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在天台上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中颅骨，爬山时一脚踩空……
黑瞎子一脸复杂地看着照片中各式各样要打马赛克的图片，想起解雨臣口中说的“设计”。
……可这些不都是意外吗？有谁能设计出这样完美的“谋杀”？又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握着一张照片兀自发愣。照片上的人因为车祸住进医院，并没有死亡，只是成为了植物人，但哪怕变成植物人也没有改变“意外死亡”的命运：在他住院不久，他的“室友”忽然苏醒，那是一个刚被确诊“失去意识”不到三天的小伙子。小伙子因为惊醒时起身用力过猛，直接拽翻了身边的输液架，架子好巧不巧打在这个“幸存者”头部，直接夺走了他的生命。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黑瞎子的同事走过来，瞅了一眼，“怎么开始看这些，发现了什么线索？突然发现他们都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某个闲的没事还不愿透露姓名的‘杰克’谋杀的？”
“没有。”黑瞎子放下照片，笑了笑。“只是觉得他们点儿都背。”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同事笑道，“你还记得不？本来你也是要进那家医院的，第五大道的抢劫案，当时就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报纸上都在吵医院对病人防护措施不够。上头说你是大功臣，不能进这种名声不好的医院，临时换了个地儿——得亏换了个地方，那医院也是，没两天就又着了火，还是大半夜，要是你当时在那里头，我看你拖着个断腿怎么跑。”
黑瞎子笑起来。“你记这个倒是记得清楚。”他道。
“废话，你让我帮你查的时候我只记得几个特殊的日子，觉得挺奇怪的，就专门翻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同事冲黑瞎子桌上的照片扬起下巴，“基本每次这种事儿发生前后你总要出个什么意外。老兄，说实话，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黑瞎子把手中的照片往桌上一丢，道：“以前一起上过学，没了。”
“哦？”同事促狭地笑起来，“和他们没有，那和解语花呢？”

同事是个德法混血儿，发一个中国名字发音并不标准，导致黑瞎子一开始并没有反应上来他说的是谁。
等黑瞎子后知后觉地想到，同事应该说的是“解语花”——解雨臣当魔术师的那个艺名时，同事已经一脸失望的道：“原来你和他没关系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东方人嘛。”
“我们还都是活人，醒醒吧，兄弟。”黑瞎子看着同事的反应，心思一动，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东方罗宾汉’？”同事道，“或者按你们那边的话说，‘宋公明’？”
他这次的发音颇准确，加上有一个“罗宾汉”做参照，黑瞎子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梁山上那个土匪头子。他原先听说过这个外号，毕竟在经济犯罪那边这个人已经相当有名。
“我记得。他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不，是那边出了个猜测。不过既然你和解语花没有关系，说不说给你都一样……”
黑瞎子已经脱口而出：“他要向解语花下手？”
“哥们，你这么急做什么？”同事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向黑瞎子，“天那，你可不会是他的粉丝吧？……况且，世上没有谁能偷解语花吧，毕竟现在国安局都堵不到他。”
黑瞎子发觉是自己太过着急，缓了缓语气，以一种正常的平稳语调道：“好吧，那发生了什么？”
同事耸了耸肩。“那边猜，解语花就是‘宋公明’。……该死的，这两个名字真难念，我还是叫他罗宾汉吧，东方罗宾汉。……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反正他们堵不到解语花，也堵不到罗宾汉，我觉得他们猜他俩是一个人就是因为堵不到一个人比堵不到两个要好听。”
黑瞎子道：“他们有什么证据？”
同事“切”了一声。“证据？还不就是两个都是东方人，都神秘的不行。我觉得除了这条的都是瞎扯，不过他们既然这么提，肯定早都罗列好了一堆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证据，什么解语花的启动资金来源不明啦……”
黑瞎子冷不丁发问道：“其实你才是解语花的粉丝吧？”
本来滔滔不绝的同事猛地卡了一下，然后捶了黑瞎子一拳。“好吧，算是吧。毕竟他那么厉害。”同事道，“我今天才知道解语花的电脑技术有多棒，那么神秘的一个人，居然还按时交税！弄得税务局想找个由头逮捕他都不行。他还……”

莫名其妙的，黑瞎子不是很想从同事的嘴里了解到解雨臣的事。于是他顺应心情地打断了对方：“够了。再讲讲证据吧？”

“你不会跟那些家伙一样认为这俩是一个人吧？”同事奇怪道，不过也只是摊了下手，“还有就是他们说解语花表演街头魔术的地点时间和好几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都挺近的，包括上星期那次。你猜怎么着？菲里谱的总经理那天也在那里，和他的老婆，还有情妇。我都想不到，那家伙居然在外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他老婆正打算告他呢……你不知道？兄弟，你真是……”
黑瞎子没管他最后的话，只是道：“菲里谱的总经理和他老婆碰到了他情妇，关罗宾汉和解语花什么事？”
同事“嗐”了一声。“这手真是绝了，罗宾汉拿了总经理他老婆的钻石项链，然后送给了他情妇，还通知她那天戴着项链到会所去。你懂得，菲里谱那总经理的情妇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有了三个孩子还把男人栓的这么紧，肯定不会自己暴露身份，但饶不住总经理他老婆认出来自己丢的那条项链：再加上爆炸，狗仔跟疯了似的围过来，不少人拍下来他老婆喊着抓小偷的场景，想压都压不住！这下，他名声可就糟透了，连带着那款‘真爱’钻石项链。……好吧，好吧，我不讲故事了，”同事看着黑瞎子又想打断他，赶紧道，“他们说能黑进会所的系统，黑客技术肯定不一般，但解语花做这个简直轻而易举，加上他当时又在场……”
“这不是胡扯么。”黑瞎子道，“他都布置的那么精细了，干嘛还一定要自己在场？”
同事又摊了下手。“谁知道呢——防止发生意外，或者仅仅是享受看自己成功的过程，像‘竖锯’（注2）那样。找理由多简单，你不是不知道那边办案的人各个都是当编剧的好手，随便来一个都比得上诺亚·霍利。（注3）”
“好吧。”黑瞎子道，“那你来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看看我亲爱的朋友是不是和这位魔术师大盗有什么关系。”同事朝他眨眨眼睛。“有关系可一定要告诉我，我想要一张签名照都想疯了。”

————————————————

打发走了同事，黑瞎子长舒一口气。
他听过罗宾汉的一些事迹。那位东方罗宾汉出手的确刁钻，而且无懈可击，针对对象总是那些有过种族歧视偏见言论的大咖。比如说这次栽了的那位菲里谱总经理和他的“真爱”钻石项链。
黑瞎子稍稍检索了一下，发现“真爱”钻石系列的设计师是总经理的宠儿，此前这位设计师推出过一款有侮辱亚裔倾向的衬衫，而批准发行的就是这位总经理。虽然发行不久就因为抗议剧烈而下市，但处罚是雷声大雨点小，风波在设计师很快推出“真爱”系列后消弭了。
此前的手段，甚至像是为炒热“真爱”系列的强行铺垫。

也难怪罗宾汉会选中这款项链下手。
……其实，他从刚刚同事提到解语花和那位罗宾汉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这种猜测大概是对的。
当初他们的分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闭塞的小镇有太多歧视和偏见，相同的工作强度，解雨臣和老板争吵了三个小时，才为他争取到和白人青年一样高的时薪。
而他想供解雨臣读书，就基本是天方夜谭了。
当确保不了生活的时候，谈感情……

黑瞎子靠在椅子上，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
爆炸，碰见解雨臣，意外，以及发现意外似乎不是意外。
现在，解雨臣又和那位经济和种族领域的罗宾汉扯上了关系……
黑瞎子发了一会儿愣，发现目前在脑海中最盘桓不去的念头，是解雨臣为什么当时在会所，还有他到底知不知道爆炸的事情。
黑瞎子无意识地把目光落到桌子的照片，与那一张“Skip”卡牌上。
然后，目光忽然停顿。

那张植物人的照片。病人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支折纸花束。
黑瞎子立刻去抽屉里翻出了放大镜，屏住呼吸，凑近花束的边缘查看。
……一个艺术花体的“解”字。他绝对，绝对不会认错。
黑瞎子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了还是个少年的解雨臣拿着炭笔飞快地勾出一个漂亮的花体“解”，微翘着嘴角问他好看不好看。
当然是好看的。无论是字，花，还是人。
然后青年弯着眉毛把花递给他，说是复活节的礼物。——他们当时正筹备着复活节假期去镇子上卖纸折花，两个人手都挺巧，净利润够他们买一点东西改善伙食。
当然，卖的纸花是没有解雨臣的图鉴的。

黑瞎子想了想，开始着手查这个植物人的资料。……印象中，他记得那也是个东方小孩，以前和解雨臣的关系很不错。
复活节，复活节。……有什么引申的意思吗？
但记录的确是已经死亡。黑瞎子有些挫败地捋了把头发，说不清内心到底是什么感受。
他不喜欢过多的未知，尤其是对于解雨臣。
他正出神，电脑上却收到了局长的视频通话来电。
黑瞎子按下接通。

“新任务。”局长朝他点点头，“你知道那个‘东方罗宾汉’？”
“知道。”黑瞎子道，“小卡刚刚才跟我讲过。”
小卡，就是那个德法混血的同事。
局长笑道：“他大嘴巴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既然这样，我就直接和你说了：有人说他最近会对杜咖下手，希望我们可以协助。你们组的办事效率一向高……”
黑瞎子道：“可那不是经济领域的？”
局长道：“特殊行动组跨越所有领域。”
黑瞎子刚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局长注意到了，打趣到：“情人？”
黑瞎子摁掉手机，道：“前的。”（注4）
“好吧。”局长一摊手，“资料我一会儿发，你的隐私空间还给你。”

黑瞎子看着通话结束，心里知道，刚刚其实局长旁边肯定有别人。
而明明可以电话或者邮件通知的事情，偏偏用了视频通话，一定是因为对方听说自己负责特殊行动组却是个东方人，由此产生的不信任。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那些看不起他的同事，现在还不是对他心服口服。
黑瞎子拿过来手机，查阅那条发信人署名是“亲爱的”的短信。
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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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解雨臣理了理自己刻意拿发胶打过造型的头发，走进了杜咖专卖店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