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立新
【内容提要】黑格尔的辩证法，是逻辑的辩证法，它用逻辑取代了历史。历史唯物主义主张“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不是让历史服从逻辑，而是让逻辑服从历史。这就是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马克思“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和恩格斯逻辑与历史统一方法，本质上是一致的。





逻辑与历史的关系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重要问题。对此，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恩格斯在《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中，分别做过专门论述。马克思、恩格斯关于逻辑与历史的关系的思想是一致的。然而，有一种观点认为，在逻辑与历史关系的问题上，马克思和恩格斯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甚至是对立的意见。“当恩格斯撰写‘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的时候，他直接地走向了马克思的反面。”①笔者认为，这种观点是不能成立的。只要准确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相关论述，我们会发现，马克思“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和恩格斯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本质上是一致的。

一 、黑格尔的辩证法用逻辑取代了历史

恩格斯对逻辑与历史关系的论述， 集中体现在他于 1859 年写的 《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 ( 这是恩格斯应邀为马克思写的一个书评) 中。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于 1859 年 6 月出版。而后，马克思给恩格斯写信， 希望恩格斯为这篇著作写一篇书评， “简短地谈一下方法问题和内容上的新东西”。恩格斯按照马克思的要求，完成了书评的写作。①

恩格斯在书评中， 分析了黑格尔的逻辑辩证法。恩格斯认为， 黑格尔的伟大之处在于创立了辩证法， 在逻辑的辩证法中猜测到了历史的辩证法。黑格尔的荒谬之处是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用逻辑的辩证法代替了历史的辩证法。“黑格尔的思维方式不同于所有其他哲学家的地方， 就是他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形式尽管是那么抽象和唯心， 他的思想发展却总是与世界历史的发展平行着，而后者按他的本意只是前者的验证。真正的关系因此颠倒了， 头脚倒置了， 可是实在的内容却到处渗透到哲学中; 何况黑格尔不同于他的门徒，他不像他们那样以无知自豪， 而是所有时代中最有学问的人物之一。他是第一个想证明历史中有一种发展、有一种内在联系的人，尽管他的历史哲学中的许多东西现在在我们看来十分古怪。”②不言而喻，黑格尔的伟大功绩在于， 他通过逻辑的辩证法再现了历史的辩证法。他把历史描写为一个过程， 并试图解释历史过程中的内在联系。 “从这个观点看来， 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再是乱七八糟的、统统应当被这时已经成熟了的哲学理性的法庭所唾弃并最好尽快被人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而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过程， 而思维的任务现在就是要透过一切迷乱现象探索这一过程的逐步发展的阶段， 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③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认为黑格尔的思维方式 “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在这里需要特别指出， 有时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以为黑格尔的辩证法 “有巨大的历史感”。一旦得出这样的结论， 黑格尔的辩证法就会不知不觉地成为历史的辩证法，也就没有对它进行批判改造的必要了。所以， 我们必须明确， 恩格斯并不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本身有巨大的历史感， 而是说黑格尔的辩证法 “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也就是说， 黑格尔的辩证法是逻辑的辩证法， 并不是历史的辩证法。

为什么黑格尔没有达到历史的辩证法， 而只是通过逻辑辩证法猜测到了历史的辩证法呢? 根本的原因还是他的唯心主义在作怪。“黑格尔是唯心主义者， 就是说， 在他看来， 他头脑中的思想不是现实的事物和过程的或多或少抽象的反映， 相反， 在他看来，事物及其发展只是在世界出现以前已经在某个地方存在着的 ‘观念’的实现了的反映。这样，一切都被头足倒置了，世界的现实联系完全被颠倒了。所以， 不论黑格尔如何正确地和天才地把握了一些个别的联系， 但由于上述原因， 就是在细节上也有许多东西不能不是牵强的、造作的、虚构的，一句话， 被歪曲的。”① 在黑格尔哲学中， 概念的运动统治着现实的运动， 逻辑的运动统治着历史的运动。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 “黑格尔认为， 世界上过去发生的一切和现在还在发生的一切， 就是他自己的思维中发生的一切。因此， 历史的哲学仅仅是哲学的历史，即他自己的哲学的历史。没有 ‘与时间次序相一致的历史’， 只有 ‘观念在理性中的顺序’。他以为他是在通过思想的运动建设世界; 其实， 他只是根据绝对方法把所有人们头脑中的思想加以系统的改组和排列而已。”②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 不是用逻辑来解释历史， 而是用历史来解释逻辑; 不是让逻辑服从历史， 而是让历史服从逻辑; 不是用历史来检验逻辑， 而是用逻辑来检验历史。可见， 黑格尔是用逻辑的辩证法取代了历史的辩证法。

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 就是把黑格尔的逻辑辩证法改造成历史的辩证法， 把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批判改造成唯物主义辩证法。“黑格尔的方法在它现有的形式上是完全不能用的。它实质上是唯心的，而这里要求发展一种比从前所有世界观都更加唯物的世界观。它是从纯粹思维出发的， 而这里必须从最顽强的事实出发。”③ 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批判，得出了正确的见解: “要获得理解人类历史发展过程的锁钥， 不应当到被黑格尔描绘成 ‘大厦之顶’ 的国家中去寻找， 而应当到被黑格尔所那样蔑视的 ‘市民社会’ 中去寻找。”① 也就是说，历史发展的规律， 不能到思想中寻找， 只能到历史中寻找。而人类的历史本质上就是物质生产活动的历史， 只有在物质生产中， 才能发现历史的内在联系和客观规律。

二、历史唯物主义主张“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

马克思、恩格斯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始人， 批判了绝对理性主义和历史神秘主义， 确立了历史事实在历史研究中的基础性地位。马克思、恩格斯指出: “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 即历史科学。”② 马克思、恩格斯对“历史科学”的强调，充分表明他们对人类历史的关注。马克思、恩格斯主张， “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③。这就是说， 历史过程中的经验事实是考察历史本质和历史规律的基础。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防止抽象的理性主义。“在思辨终止的地方， 在现实生活面前， 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④ 这里所说的 “真正的实证科学”， 表明了历史事实在历史考察中的极端重要性， 并且与思辨哲学即抽象的理性主义划清了界限。对于否认历史事实的抽象的理性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批评道: “迄今为止的一切历史观不是完全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 就是把它仅仅看成与历史过程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因此，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 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 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⑤ 马克思、恩格斯在这里所说的 “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 就是指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 而不是历史的观念。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 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本来是历史的基础。而唯心主义历史观却把物质生产活动排除在历史之外，当作和历史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 进而把历史的观念当作历史的基础。这显然是对历史的颠倒。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 不能把本来属于历史的东西排除在历史之外， 更不能把本来不属于历史的， 即非历史的东西强加给历史。我们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清除对历史的种种附加， 从而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 “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 我们比任何一个哲学学派，甚至比黑格尔， 都更重视历史; 在黑格尔看来， 历史不过是检验他的逻辑结构的工具”①。黑格尔哲学的本质， 不是历史而是逻辑。历史在黑格尔哲学中只是从属于逻辑的附带因素， 他 “否认真实的历史具有任何内在意义， 只承认彼岸的抽象的而且是杜撰出来的历史具有这种意义”②。可见， 黑格尔的绝对理性主义必然导致神秘主义。恩格斯对神秘主义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他明确指出: “不应当到虚幻的彼岸， 到时间空间以外， 到似乎置身于世界的深处或与世界对立的什么‘神’那里去找真理， 而应当到近在咫尺的人的胸膛里去找真理。”③这就告诉我们，对于历史的内容， 我们只能在历史之中去寻找， 而不能到历史之外去寻找， 更不能把不属于历史的东西强加给历史。相反， “我们要求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④。这是克服历史神秘主义的唯一的途径。

“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 就必须回归历史的真实， 把历史作为研究问题的出发点。而历史本身是复杂的，它包括历史的现象和历史的本质。重视历史的现象是必要的， 不关注历史的现象， 当然不能达到对历史本质的认识。但是， 如果停留在历史的现象， 便不可能达到历史的深处。事实上，历史是一个整体。它不但包括历史的现象， 而且包括历史的本质。或者说， 在历史的现象之中， 隐藏着历史的本质， 存在着历史必然性和客观规律性。历史唯物主义不仅重视历史的现象，而且重视历史的本质， 并通过对历史现象的研究， 发现历史的本质和规律。对历史现象的考察， 是把握历史本质的前提和基础。马克思、恩格斯看到了历史事实的重要性， 主张 “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 并给予应有的重视”⑤。如果没有对历史现象的了解，就不可能 “为历史提供世俗基础”。但是， 马克思、恩格斯并未停留在历史现象。他们在对历史现象考察的基础上， 发现了历史的内在结构和不同层次之间的联系。“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①， 只有通过对历史现象的分析和比较， 才能达到对历史本质和历史规律的认识。

三、逻辑与历史的统一是逻辑服从历史

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 也是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恩格斯在 《卡尔·马克思 〈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中， 集中阐述了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首先， 逻辑与历史的统一就是让逻辑服从历史。是让历史服从逻辑， 还是让逻辑服从历史， 这是两种根本不同的方法。唯心主义的方法，是让历史服从逻辑; 相反， 唯物主义的方法， 是让逻辑服从历史。在恩格斯看来， 历史是逻辑的基础， 而不是相反。正如思想不能离开现实而存在一样，逻辑也不能离开历史而存在。正如意识本身没有独立的历史一样， 逻辑也没有独立的历史。“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 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②不是意识决定生活， 而是生活决定意识。人们在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过程中， 在改变客观世界的同时， 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因此， 逻辑与历史是统一的。逻辑与历史的统一，要求我们必须从历史出发， 而不是从逻辑出发; 不是让历史服从逻辑， 而是让逻辑服从历史。因此， “这里要求发展一种比从前所有世界观都更加唯物的世界观。它是从纯粹思维出发的， 而这里必须从最顽强的事实出发”③。恩格斯明确指出: “历史从哪里开始， 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 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④恩格斯的论述清晰地表明， 历史的辩证法就是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然而， 在一些论著中， 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往往被说成两种不同的方法， 即所谓历史的方法和逻辑的方法。例如，有学者认为， “历史的方法是根据事物的历史发展的自然进程来解释历史规律的方法。……逻辑的方法是在思维中把事物的发展进程以逻辑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方法。……显然，历史的方法和逻辑的方法各有其不同的特点和作用， 是两种有着重大差异性因而不能混淆的方法”①。这是对逻辑和历史统一方法的误解。其实，在恩格斯看来， 根本没有纯粹的逻辑的方法。或者说， 恩格斯并不认为有两种方法， 而只有一种方法， 这就是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历史是逻辑的基础， 逻辑是对历史的认识。因此，必须做到让逻辑服从历史， 用逻辑表达历史。只有深刻理解逻辑与历史的这种关系， 才能正确把握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其次， 逻辑与历史是辩证的统一。逻辑与历史的统一， 并不是无差别的等同。逻辑不是对历史的简单的、机械的复制， 而是思维对历史本质及其发展趋势的把握。逻辑所展现的内容不是历史的全部，而是历史的深层部分，即透过历史的现象把握历史的本质， 通过历史的偶然发现历史的必然。正如恩格斯所说， “历史常常是跳跃式地和曲折地前进的，如果必须处处跟随着它， 那就势必不仅会注意许多无关紧要的材料， 而且也会常常打断思想进程”②。可见， 逻辑的进程并非完全等同于历史的进程。相反， 它可能会舍弃历史进程中的某些局部的细节，从而达到对历史的本质和历史必然性把握。因此， 逻辑和历史统一的方法， 不过是 “摆脱了历史的形式以及起扰乱作用的偶然性而已……这种反映是经过修正的，然而是按照现实的历史过程本身的规律修正的， 这时， 每一个要素可以在它完全成熟而具有典型性的发展点上加以考察”③。当然， 逻辑的修正是以历史事实为根据的， 是按照现实历史过程本身的规律修正的。所以， “采用这个方法时， 逻辑的发展完全不必限于纯抽象的领域。相反， 它需要历史的例证， 需要不断接触现实”④。可见， 逻辑既源于历史的事实，又超越了历史的现象， 它是历史事实基础上的升华。这种升华并不是离开了历史， 而是从历史的表层深入历史的本质， 是从历史现象的真实达到历史本质的真实， 是真正达到历史本身。

最后， 坚持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必须防止两种错误的倾向。历史经验主义满足于 “历史细节的真实”， 停留在历史事件的表象， 把历史归结为各种偶然事件的堆积，拒绝对历史进行深入的考察， 忽视了历史本质的真实。相反， 历史理性主义把历史当作逻辑的表现， 以为 “世界上的事物是逻辑范畴这块底布上绣成的花卉: 他们在进行这些抽象时， 自以为在进行分析， 他们越来越远离物体， 而自以为越来越接近， 以至于深入物体。……既然如此， 那么一切存在物， 一切生活在地上和水中的东西经过抽象都可以归结为逻辑范畴， 因而整个现实世界都淹没在抽象世界之中，即淹没在逻辑范畴的世界之中”①。其结果是， 把历史逻辑化， 用逻辑代替历史。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既不同于历史经验主义， 也不同于历史理性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主张，要通过对历史事件的考察， 发现历史的规律性和必然性， 把握历史本质的真实。获得对历史本质和规律的认识是必要的， 但又是不够的， 还需要把这种认识同具体的历史条件相结合，防止把这种认识凝固化而成为僵死的教条。总之， 要坚持逻辑与历史的统一， 既要防止历史经验主义， 也要防止历史理性主义; 既不能用历史现象取代历史的本质，也不能用逻辑取代历史。

四、“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是历史在思维中的再现

在逻辑与历史关系的讨论中， 有一种观点认为， 马克思和恩格斯有关逻辑与历史关系的思想是根本对立的， 认为恩格斯直接走向了马克思的反面。②持这种观点的文本依据是， 恩格斯主张 “历史从哪里开始， 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 而马克思却主张 “把经济范畴按它们在历史上起决定作用的先后次序来排列是不行的， 错误的”③。笔者认为，以此为依据得出恩格斯走向马克思的反面， 是不能成立的。只要深入考察我们就会发现， 马克思与恩格斯是从不同角度说明了相同的问题。

马克思在 1857 年 8 月写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导言》 中， 阐述了研究政治经济学的方法。马克思指出， 认识的过程有 “两条道路”。 “在第一条道路上， 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 在第二条道路上， 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④ 这里所说的第一条道路， 就是从感性具体到理性抽象的过程。这种抽象，只是揭示了对象的不同方面的规定性， 尚未达到对对象的整体性认识。所以， 还必须走第二条道路， 即从理性抽象上升到理性的具体， 或者说从抽象上升到具体， 进而达到 “许多规定的综合”，达到 “多样性的统一”。马克思认为， 第二条道路， 即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 才是科学上的正确方法。

在马克思看来，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是思维的过程，不同于客观事物本身的发展过程。“其实，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 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但决不是具体本身的产生过程。”①思维的过程不是对历史过程的简单和机械的复制， 而是要达到对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认识。可见， 思维的过程和事物发展的过程是不同的，必须把这两个过程区别开来， 防止用思维的过程代替事物本身发展的过程。黑格尔的思维辩证法，就是用逻辑思维代替现实事物。所以， 马克思批评道: “黑格尔陷入幻觉， 把实在理解为自我综合、自我深化和自我运动的思维的结果。”②

马克思主张，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思维过程，是以事物的发展过程为基础的。马克思说: “具体总体作为思想总体、作为思想具体， 事实上是思维的、理解的产物。”③而作为思维对象的现实世界， 作为 “实在主体仍然是在头脑之外保持着它的独立性;只要这个头脑还仅仅是思辨地、理论地活动着。因此， 就是在理论方法上， 主体， 即社会， 也必须始终作为前提浮现在表象面前”④。“从抽象上升到具体”也就是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首先在历史中存在，思维的过程是以历史的过程为基础的， 并与历史的过程相符合。“比较简单的范畴可以表现一个比较不发展的整体的处于支配地位的关系或者一个比较发展的整体的从属关系， 这些关系在整体向着以一个比较具体的范畴表现出来的方面发展之前，在历史上已经存在。在这个限度内， 从最简单上升到复杂这个抽象思维的进程符合现实的历史过程。”⑤正如马克思在 《资本论》第一卷中所说， “从当时的现实生活关系中引出它的天国形式”， 即从现实中引出思想， “这种方法是唯一唯物主义的方法，因而也是唯一科学的方法”①。马克思在这里说的 “从当时的现实生活关系中引出它的天国形式”和恩格斯所说的 “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 是完全一致的。可见， 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 他们都是把客观事物作为思维的现实基础。

马克思的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 的方法，表明了思维过程的特殊性。正是由于思维过程和事物本身发展过程的不同， 马克思才指出， “把经济范畴按它们在历史上起决定作用的先后次序来排列是不行的，错误的。它们的次序倒是由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相互关系决定的， 这种关系同表现出来的它们的自然次序或者符合历史发展的次序恰好相反”②。同马克思一样， 恩格斯也认为，逻辑的进程并非完全等同于历史的进程。“历史常常是跳跃式地和曲折地前进的， 如果必须处处跟随着它， 那就势必不仅会注意许多无关紧要的材料，而且也会常常打断思想进程。”③ 历史作为过程， 表现为从过去到现在的发展。其实， 历史并不等于过去， 把握历史并不是要回到过去 ( 这既是不可能的， 也是不必要的) 。因为过去已经凝聚到现在之中，我们只有深刻地理解现在，才能正确地把握历史。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 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因此， 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④ 这是马克思对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方法的生动形象的表达。这也表明，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 的方法和 “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 本质上是一致的， “从抽象上升到具体” 的方法恰恰体现了“逻辑与历史统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