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别一顾 里别一萧」谨以此文 献给爱得深沉的她们

《献爱》回归 重发+续更+小部分改动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2:50:00 +0800 CST  
因为有很多珍贵的读后感和评论 所以贴上旧帖地址嗯~因为是旧前缀所以不要回复旧帖就好了……以后就在这里啦~
http://tieba.baidu.com/p/2659329966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2:52:00 +0800 CST  
《献爱》

谨以此文,
献给爱得深沉的她们。
献给自以为爱得深沉的我们。
This passage is dedicated to our most beloved.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2:55:00 +0800 CST  
01.
“前面转过路口就到了。”司机礼貌地告诉我。
我抬起头,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将天空映照出一片灿烂的云霞。上海常年都是灰蒙蒙的天空,很少能够看见这么漂亮的火烧云。
我回过头看着宫洺,他的眉眼在绚烂的云霞里,依然笼着一层谜一样的阴影。他的目光低垂着,看起来仿佛油画里漠然的天使。我看见他眼角一道不易觉察的细纹。
这些年,他也老了。
我突然觉得,他比谁都要孤独。
车子转过路口,就停了下来。我和宫洺抬起头,看见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很多车子挤在一起不停地按喇叭。远处灿烂的云霞更加地浓烈,迷幻的光影把整条街照得通红,仿佛上帝把一桶巨大的红色染料打翻在了这条街上。
我和宫洺拉开车门下车,朝前面张望着。
我看了两分钟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朝前面飞奔过去。
宫洺死死地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腕掐出一道乌黑的淤青来。
我瘫坐在地上,膝盖擦破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苦尽甘来否极泰来。有些东西即使你再珍惜也难逃付之一炬;有些东西即使你再紧握也难免付之东流。苦难面前必定有苦难,灾祸之后必定有灾祸。一切不过决定于上帝的垂怜和掠夺,也仅此而已了。
最无情莫过于水火。这一次水是生命的源头,火却铸成了生命的尽头。
痛苦跑来端详你的新生,注视你的成长,最后将你摧残至死亡。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吞噬。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杀。

我以为在我对宫洺说出“崇光也在里面”的时候,他总该会放开我。他并没有。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愈发紧得攥紧了我的手腕。我疼得吼了出来。
崇光也在里面。他们都在里面。唐宛如在里面,南湘在里面。顾里在里面。
我的爱,我的青春,我的过往,我的一切,除了我的生命,所有都在里面。它们就在这里,灼烧,沸腾,坍塌,毁灭,在烈火之中化为黑烟,在黑烟之中化为灰烬,在灰烬之中化为虚无。而我,却置之度外,抱着那一份侥幸,苟且偷生。我突然觉得这是报应,这是我自私的形象最大化。
我站不起来了,膝盖和手腕上的痛苦一点点盖过身体上每一处的痛苦,我甚至感受不到心的重量和存在。还是有希望的,有个声音在说。
还是有希望的,有人在争吵。
还是有希望的,有人在哭喊。
还是有希望的,有人在嚎啕。

我跪在地上,听觉视觉触觉和痛觉正在被一丝一缕地剥离开我的身体。我像是跪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旷野里的孤魂,或是兀自漂浮在死亡之海上的野鬼。我的整个世界里,飘荡着的充斥着的压迫着的,全部都是我离开之前对顾里的那一句看似信誓旦旦的许诺。

“我不溜。我只是去一下,一会儿就过来。”
“我向顾亿元保证。”

这会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我是不是又让你等我了,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我是不是又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抛下你一个人了。
可是我来了啊。你就不能好好地再等等我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等我。我知道我又让你等久了。
可是你再等等我吧。
再等等我。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2:56:00 +0800 CST  
顾里的车里弥漫的全是顾里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顾里最不喜欢浓烈的香水味,她从来不让我喷香水,我一直不知道顾里是如何把昂贵的高级香水那种浓烈的香味给稀释到她身上这般的柔和而恰到好处。我曾一度迷恋她车里这种香气而致力于成为顾里的私家司机,她对我的驾车技术嗤之以鼻:“林萧你大学时候骑单车能把南湘甩出去,小学时候玩滑板车都能把壮硕如小牛的唐宛如撞飞,现在终于轮到我了?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老娘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
我一个人蜷在车后座上,透过深色的车窗看外面沉寂在半黑暗之中的上海,霓虹灯还亮着,夜生活才刚刚结束,稀稀落落的人从酒吧里,KTV里蹒跚地走出来,有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之下抽着烟,有人在电话亭里流着泪,有人背着行李在行走,有人刚刚沉睡,有人正在做梦,有人已经苏醒。这是一个不断沉睡不断苏醒的时刻,一个不断死亡又不断新生的时代。
我低头翻动着通讯录一个一个给各个部门的助理和经理打电话,思量着究竟是什么大事偏要在今天开紧急会,打破制度和计划,这可不是宫洺的作风。我在被两个助理恶狠狠的挂断了电话,被一个助理当成骚扰电话骂了三分钟,被三个熟睡中的经理无视之后,不断庆幸着所有国内航班都是早上八点之后起飞,为五个要从浦东机场赶到公司的人默默祷告之后,到家了。
我让司机回到医院等着去接顾里,我在冰冷的寒风之中站在别墅的门口,觉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天还未亮透,呈现出乳白而模糊的颜色。别墅在晨曦当中呈现出一种神秘而安宁的模样,白色的墙壁和透明的玻璃折射着全新的光芒,它跟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跟我无数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就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那些在我们身上所遗留的痕迹,在这里只化为尘埃,而就连这尘埃,都被一干二净地抹去了。我深深地呼出一口白气,在深冬来临之前,一切都安定下来了。
我推开沉重的大门,听见了电视发出嘈杂的声音,想起Neil应该也回来了。
他正站在厨房的白色厨台前煮咖啡,咖啡机持续运转着,咖啡香气在屋里飘荡。他熟练地往他惯用的灰色咖啡杯里倒了半杯咖啡,抿了一口,抬头看见了我,像是很久没有见到我一样笑得异常灿烂:“现磨的,刚从牙买加空运过来的,”他低头扫视了一遍厨台上各式各样的杯子,又在柜子里找了很久,最后往顾里的黑色咖啡杯里缓缓倾倒着咖啡,“找不到你的杯子了,你拿到崇光那里去了?就先用Lily的吧,她不会杀了我们的对吧?”
“放心,她只会抢过来一饮而尽。你最好在她回来之前把咖啡解决掉,你让她现在看见咖啡,就跟在一个成年男性面前放了一个裸体的南湘一样。”我拿起杯子捧在手里,在蒸腾的热汽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跟Neil说了崇光和顾源的情况就回了屋,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而空洞的双眼和浓重的黑眼圈,莫名轻松起来,如果疲累是换来平静安好的代价,我心甘情愿。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被我们无数次称为家的地方,我才能真切的体会到身心俱疲,才能安心地睡去;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真切的触摸到绝望,正如我只有在这里才等的到睁开眼睛的阳光正好;只有在这里,我心中的恐惧才能无限滋生,正如在这里我才能在害怕的时候发现总有一个温存的怀抱。
我打开衣柜,看见我被挂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觉得顾里一定是面冲着我脏乱差的衣柜恨不得把这仅剩的几件衣服给分类登记了,我得感谢她没一把火把这衣柜给烧了。然后我想起来这原因一定不是顾里心生仁慈,她一定是瞥见我的衣柜就这辈子也不想进这屋了,这一切应该是可怜的Lucy整理的。
而当时我所不知道的,是顾里一个人躲在我的屋子里,看着我没带走的衣服看了一个晚上,然后一件一件地挂了回去。
我换上顾里买的衣服,试图让自己不去想价格,否则我怕我自己会穿着这身衣服被拘起来。我想起来我曾经对顾里说我妈都没像她一样把我的尺寸记得这么清楚,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没记过啊,我就让人家帮我拿了个最大号的。人家每次还跟我说,很少见到您这么孝顺的,希望您母亲穿的合适,慢走。”“……那你每次给如如怎么买的衣服?”她嗔怪的看了我一眼,一脸我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Lily给你买的衣服?”Neil穿着灰色的毛绒五分裤,把他修长的双腿搭在茶几上,打开的杂志盖在他胸毛若隐若现的胸口,手里端着咖啡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一脸勾魂样。我真的看不出这是一个人类在初冬该有的状态,更看不出这是一个不到24小时前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火灾事故的人该有的状态。
“怎么了?这衣服上又有顾里的名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穿着带着顾里名字缩写(GL=GIRL LOVE)的衬衫在大学里招摇过市却浑然不自知被来往的大学生侧目的时候我还觉得我穿着顾里买的衣服真的变漂亮了的心理;我更忘不了当时Neil看到之后脸上不言而喻的表情,我当时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思想有这个倾向呢。
他扯着嘴笑:“林萧,你只有在两个时候还看得过去,一个是被南湘打扮了之后,一个是穿着Lily给你买的衣服的时候。”
“什么叫还看得过去?!”我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个靠垫朝着他迷人的面孔扔了过去。他伸手稳稳的接住之后顺带着侧头轻轻抚摸了一下靠垫上巨大的Fendi标识,那得瑟的样子跟顾里一模一样。
我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巨大的TV屏幕上播出的新闻正连续滚动着火灾的最新进展和缓慢上涨的伤亡人数。Neil见我不说话,目光又流转到别处去了,过了很久他才说话,声音轻了很多:“我第一次看见我们所有人同时那么惊恐的样子,包括Lily,在灾祸面前我们所有人都太脆弱了,我们所经受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再重要了,”他好看的蓝色瞳孔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迷雾,“林萧,Lily出来的时候拉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吓坏了,她恢复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林萧呢,林萧怎么办?',上了救护车医生不让她动,她抢了所有护士的手机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她真的吓坏了。”他的眼睛红通通的,鼻音特别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走过去轻轻揉了揉他柔顺的头发,他用他长长的手臂环住了我。
“我发现除了Lily,除了你,除了你们,I don't have anything at all.我爸可能还在跟人谈着如何把一个楼盘给收购了呢,”他笑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他了,“Anyway,我们都还活着,这就够了。”
“嗯。”我躺在他的怀里闷闷地应声,心疼得揪起来。
金属钥匙落在玻璃盘里的清脆声音引得我们俩同时转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你们让一个病人一大早一回家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你们考虑过医生的感受么?Neil你的性取向什么时候又变的不正常了,空虚寂寞冷也不用连口味都变得这么……独特,”顾里皱着眉头打量着肆无忌惮抱在一起的我们,眼神像是在审视两只处在春季的猫,“林萧,五点三十五了。”
我蹭的一下从Neil身边站起来,好像压到了他的肋骨,他叉着腿的姿势和痛苦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生了。
“Neil你要是暂时不用去妇产科就把林萧给我送到公司去,别呆在家里待产了。”顾里朝着厨台走过去,我抢先一步把台子上她的杯子抢过来,把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朝她拈花一笑(……):“You lose.”
顾里愤怒地眯起了眼睛,伸手使劲地在我的腰上掐了一下。
Neil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一边咂着嘴:“Lily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家里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You're welcome.”顾里往Neil身上扔了条裤子,“把裤子给我穿上。”

我回到家的时候,是暮色四合的时分,南京西路的路灯已经亮起来,孤独而明亮的像是无数颗分布均匀的星辰。
顾里正一手翻动着文件一手控制着电脑,盘着腿优雅地斜卧在沙发上。我把包一甩,瘫倒在沙发上。“顾里……广告总监的事假可批不是意味着让你在家里干活,你能不能放开你那个电脑稍微歇一歇……”
顾里没理我,我看了一眼她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三秒钟时间保存,不保存我直接浇水……”
“林萧你胆子还能再大一点儿吗?法治社会私有财产都是受到保护的好吗?你这是底层人民受压迫要起来造反,那也要讲策略有纲领,否则很容易被平反的……”顾里翻着白眼,顺手把笔记本合上,“Neil不回来吃饭,你晚上想吃什么?”
“顾里,现在咱们家不实行‘林萧想吃什么’政策,要实行B方案‘顾里能吃什么’。”
“……很好,顾里能吃什么?”
“等……等我问一下南湘……”
顾里的白眼要翻到天灵盖里面去了。
我拿着南湘大厨亲自传授的顾里御膳单,郑重其事地交给Lucy过目。在Lucy做饭的时间里,我又重新爬回了顾里身边。
“今天开会宫洺宣布的事情你早就都知道了吧?”
顾里不置可否。
“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里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她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先顺一顺,我听着。”
“就是宣布叶传萍离开《M.E》,宫洺不再担任《M.E》主编。叶传萍其实也不过是宫勋手里的一枚棋子,跑来《M.E》当总裁毫无疑问是宫勋的想法,可惜宫勋的宏图大略还没展开自己先倒下了,宫洺既不知道他爸要干些什么,又对这些不感兴趣,何况当初叶传萍仗着宫勋把宫洺整成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现在大权在手,第一步就得把叶传萍给移走,所以现在把和叶氏集团转投资为合作当做理由把叶传萍从《M.E》总裁的位置上换下来就可以解释了,说到这儿是对的吧?”我看向顾里,她没否决亦没有肯定,好像一直在沉思,我只好接着说,“《M.E》总裁和主编位置都空缺了,你的广告总监和顾源的财务总监的位子却没动……”顾里挥手打断了我。
“你越跑越偏,这件事跟我和顾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顾里的双眼开始放出明亮而锐利的光,虎视眈眈而凛凛可畏,“叶传萍是宫勋的一步棋的确没错,可是宫洺不可能对他父亲这一步棋毫不知情,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个棋子,呆在棋盘上总会知道些什么——别这么盯着我林萧,你们家周崇光根本谈不上是个棋子,他也就算是个,为达到目的而产生的牺牲品——”她提到崇光的时候脸上仍旧是冰冷冷的神情,“可是宫洺就不一样了,我们不知道宫勋完全的遗产分配,也不知道宫勋是不是将他的目的和每一步棋的打算都告诉了宫洺,而宫洺更了解的是我们,连宫勋都得派人调查着我们,宫洺只需要天天来公司再顺便跟他的小助理交流一下就可以了。”她又瞥了我一眼,那样子更像是翻了一个白眼,“所以最危险的始终是宫洺,叶传萍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宫洺支走她很可能是因为她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或者说,没有意义了。宫勋人是走了,但是他也许始终能控制宫洺。说宫洺对他爸的野心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太盲目了。
宫勋这么费劲心机地策划这些好戏,只有两种可能,他面前有一个很大的利益,或者有一个很大的敌人。盛古七千万的大鱼他想坐收渔翁之利,我想这也许只是他众多鱼群当中的一条而已。接下来的棋,得看宫洺怎么下了。问题只会出现在,宫洺怕鱼。”她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并不像是在讲笑话。
“你说宫洺不捞鱼的原因是因为他怕鱼?”我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是在演一部低级的警匪片,或者间谍片,总之这对话,艺术性和文学造诣极高。
“你这逻辑真不是一般人啊林萧……所以你刚才说我和顾源,他没动我们,说白了只是不敢动,我们这群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点他们Constanly的底细,在眼皮子下面看着,总比放走了好。”
“你刚说宫勋派人调查我们?”
顾里冷冷地笑了笑,“那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这群狼?”
“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
“依仗我亲爱的弟弟啊,”顾里平静地望着我惊讶的表情,“要不是因为Neil我可不会把蓝诀的底细查得那么清楚。”
“好乱啊……”我顺势躺倒在了顾里的大腿上,她低垂下目光,手落在我的头发上。“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先洗洗睡了……”
“宫洺要是还念及旧情,以及,带着点裙带关系,林萧,你这可就前程似锦一下提拔成总裁助理了。”
“没兴趣,这种好事还是留给Kitty单独来吧。”
“你不会还想着当总裁夫人呢吧?林萧没看出来啊……”
“滚!我是说我还是好好地呆在我主编助理的位置上一点一点往上飞吧。一飞冲天的事还轮不到我这个笨鸟呢。”
“自知之明是要有的,但是既得利益在眼前还掌握不住,你可就别再侮辱鸟了。在得不到的事物面前每一个人都是侵略者。这一句话Constanly做得最彻底。”
顾里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拂过我的发丝,手掌心的温热传到了我身上。我伸出外侧的手搂住顾里的腰,盯着顾里羊绒衫腹部位置上精致的花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困了就回屋去睡。”她的声音携带着些初冬天气里冰凉的温柔。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04:00 +0800 CST  
一整天,在我不加控制地摔门而出的时候,我没有因为愤怒而流眼泪;在崇光跟我说是顾源把他救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因为不可置信而流眼泪;在顾源漫长地向我述说着火灾里的顾里的时候,我没有因为她瞒着我所做的一切掉眼泪。就在我以为这一天我已经麻木得不会再流眼泪的时候,就在这一刻,当我看见站在走廊灯光下的顾里,却再也止不住泪水。
我透过泪光看着她,她手上拿的手机发出星星点点的明亮,她瞳孔中流露出的无法克制的浓稠情绪彻底把我击溃了。我不敢想象顾里独自伫立在黑暗里静默守候的样子,我不敢想象她拿着手机想打一通电话却犹豫着不想拨通的样子,我不敢想象她眼中的不安慌张歉疚和那种如释重负般卑微的惊喜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样的顾里让我想起了那个被所有人背弃的她,那种小心翼翼卑微的高兴,那种喜悦的满足。我的胸腔里再一次呼啸起那种巨大的轰鸣,空荡荡却又剜心刺骨的疼。
我看着她,她似乎在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节,每一个眼神,告诉我。
林萧,你的存在是个罪过。
我怎么能带给你所有人加在一起带来的难过。我怎么会有这个资格。
我跌跌撞撞地朝黑暗中的顾里踱过去,紧紧抱住了她,我每发出一个音节,这个音节就碎成钢针,扎在我胸口上。
“顾里,你根本就不懂我。我不需要你那些彪柄千古的无私伟大,我不需要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奢侈付出,我不需要你那些自恃自力的佯装坚强。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站在我面前,我只要那个骄傲的你,我只要你。”顾里就安静地任我抱着,任我趴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哭着,她并没有回抱我,她的手像没有力气一样垂在身体两侧,我突然害怕她推开我,我突然害怕松开她看到的是她近乎空洞或是淡漠清寡的眼神,可是我无法自持的愧疚我分量极重的难过我魂飞魄散的理智不足以让我做出任何使她有所回应的行为,我只能死死地抱住没有任何回应的她,将滚烫的泪水尽情泼洒在她的衣服上,“我不应该对你发火的,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做不到像顾源一样听得懂你感兴趣的东西,我做不到像南湘一样让人又温暖又安心,我甚至没办法像如如一样让你开心,我觉得这样的我一点儿也不值得被你在乎,南湘说的对,我永远只是个善妒而自卑的人,我只会让你难过,你不知道每一次我感受到你的付出我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恨的人。”
“你以为这就是最可悲的了吗?”
顾里温热的气息突然扑打着我的脖颈,声音像是最悲伤的大提琴奏响的最深沉的轰鸣,像是一场悲剧的最强音节。
“最可悲的不是你要的一切我给不了,而是我完全有能力给你所谓爱你的人所给你的一切甚至更多,而他们给你的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给你。可是林萧,从头到尾我连给予这一切的资格都没有。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
庞大的悲戚从她的平稳的每一个音节里疯狂滴落下来,连绵成线,汇合成帘,噼里啪啦地落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生疼。
顾里,你应该永远不留余地地睚眦必报,你不该有任何的痛苦耿耿于怀;你应该永远吐着毒蛇的信子一语中的,你不该有任何的顾念难以言表;你应该挥动着血淋淋的手术刀残忍而冷酷地将这些太过真实而脆弱的情绪驱逐出你的生命,你不应该让这些不受控制的有害物质侵略你快速运转的大脑。
就是这样的你,曾经在人们开始质疑爱情的永恒的时候,已经学会不屑一顾地说自己从不相信真心;就是这样的你,曾经在人们开始抱怨付出的时候,已经开始大肆宣扬“过程劳累结局崩溃,从来没有谁会不辜负谁”的人生格言。可就是这样的你,这样让我想要恒久守着的你,却在这一刻对我说,林萧,我连给予你这一切的资格都没有。
顾里,究竟是因为什么,你开始变得那么害怕失去。是不是人在失去过一切过后会变得太会珍惜,就变得不会放弃,就变得害怕失去。
我的耳边突然想起顾源沙沙的声音,他说:“简溪走的时候跟我说,‘我终于明白,爱的最高境界是不顾一切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顾里,你错了。明明是我没有资格拥有这一切。
“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我总是让你因失望而愤怒而难过,因为我的自私任性或者是什么自卑而善妒;我知道我只懂得利用一切来彰显我有恃无恐的一面却忘记了你的付出。我知道你宽容了我太多,可是我可不可以再奢求你多几次的原谅,请你不要轻易离开我。
顾里突然抬起手加大力度环抱住我,像是抱紧了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像是要把我压进她的身体里拥进她的生命里。凭着她落在我肩头微微颤抖的下巴,我知道她哭了。
她那么用尽全力地抱住我,只是不希望让我挣脱出她的怀抱,只是不愿意让我看见她突然流下的眼泪和不应彰显的脆弱。
她哭的时候从来不会让人看到她的眼泪,戴上墨镜藏住她通红的眼圈,打开水龙头掩住她哽咽的声音。
你知道你的离开会把我扔进深渊,所以你永远都在我身边;
你知道你的脆弱会把我击垮,所以你从来都独自坚强。
这些我都知道。你所有的执拗,我从来都知道。
可是我从来没有料到的是,在我顾影自怜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你的付出的时候,你却在暗自悔恨不曾拥有给予我一切的资格。
当顾里终于不再颤抖的时候,她轻轻地松开了我,我从她的怀抱里蹭出来,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她红了一圈的眼睛与她的冷静显得那么不相称。
我几乎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头,迎上她突然贴近的嘴唇,吻上她的嘴角。她的嘴角咸咸的,全是眼泪的味道。那不到三秒的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长到我清楚的看得见顾里突然阖上的仿佛水墨画般蒙着水雾气的双眼和她挂着泪光的睫毛。
我闭上眼,黑夜之中,一切都是温暖安好的模样。
我突然忆起,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些亲密的小动作了。很久没有手掌掠过我的发顶,很久没有十指相扣,很久没有亲吻。
一切果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30:00 +0800 CST  
像每一个安稳醒来的清晨一样,下楼的时候棉质拖鞋和木质地板摩擦发出不安分的声响,糅合着南湘在厨房里摆弄锅碗刀叉碰撞的清脆声以及唐宛如在厕所迸发出的高吭歌声。顾里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得却像是坐在木质的高背椅上,她翻动着文件,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林萧,午安。”我瞥了一眼表,八点半了。
我瘫在沙发上,顾里使劲白了我一眼,往离我远去的方向移了移:“林萧,起床这个词对于你来说是意味着从床上安全转移到沙发上么?”她顺手从茶几上低脂饼干的包装袋里拿了一块饼干叼在了嘴里。细长条的饼干一半露在了外面,卡在顾里的嘴角上,我惊讶地发现顾里叼着饼干的样子,像是无意间丢掉了她坚硬而冰冷的铠甲,像是一个年少的不知所以的小孩。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觉顾里正在用她的意念射杀我。
“我也要。”
“自己吃。”顾里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变成一个巨大的白眼,一脸“有病就要去治拖着拖着可就不好了”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我就不安分地窜到了顾里身边,我扬起下巴张嘴轻轻叼住了顾里嘴角的饼干,嘴唇恰如其分地轻轻落在了她好看的嘴角上,我的嘴里充斥着的全是饼干浓郁的奶香味道。顾里混合着惊讶和温郁的眼神低垂着落进我的眼睛里,她的瞳孔里全是我放大的清晰面容,我可以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纤长的睫毛。
她用食指顶住我的额头把我的头推开:“林萧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哦,寂寞的话出门左拐就可以打车去医院见周崇光,打车记得要票,拿去报销不要客气。”
就在我正要给予她浪漫的回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给我闭嘴吧你。”她的声音温柔地像是要溶在清晨明媚的光景里。
“哇去!林萧顾里你们两个一大清早的!”唐宛如尖利的叫声一直从楼上奔到了我的耳边,顾里颤抖着又往旁边移了十公分,我的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想出如何制止住唐宛如吼出这一切,然而我失败了。
“就偷吃饼干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喜忧参半地笑看了一眼顾里,她却转过头轻轻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看到,她那被我吻到的嘴角,微微扬起来。
那是我记忆里久违的,似宠溺又似被宠溺的微笑。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32:00 +0800 CST  
我轻轻关上冰箱门,随着门缝缓慢缩合,冰箱的内部灯光渐渐消逝,整个厨房又重新陷入到勉强让人隐约分辨得出物体轮廓的黑暗之中。我举着两整玻璃杯的冰块蹑手蹑脚地爬上楼回房间,重新坐回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用毯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我将冰块哗啦啦地倒进透明的幽蓝色冰袋里,借着微弱的光,冰袋仿佛裹着淡化模糊的幽森气息。房间里开着很足的暖风,导致冰块落入袋子里伴随着碰撞碎裂的声音的还有开口处有大量翻滚的白气。
我的眼睛像撒了滚热的铁砂一样刺痛,眼睫毛沉重得像是涂了一层厚重的冰霜,眼皮几乎下一秒就要禁不住力地紧紧阖上。我将冰袋按压在眼睛上,几乎要把皮肤凝结的冰冷温度带来的刺激感从眼皮瞬间延伸到大脑。我将头靠在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露出一小块窗户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白印。从窗户望出去是远处仍未熄灭的零星灯火和近处散发着陈旧模糊光晕的黄铜路灯。天黑得很透亮,透亮得几乎要泛出光来,找不到任何一颗星辰。
从医院看望顾源回来之后我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天色应该很晚了,睡意几乎可以在刹那间席卷我所有的思虑。可是我像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偏执狂一样,想尽办法克服困意换取现在的百无聊赖和精疲力竭。
顾里还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在等她。我无比渴望见到她,我好想抱着她在一瞬之间沉沉睡去什么事情都不再想;可我又是那么害怕见到她。
我虚掷了一整个傍晚和深夜的时间将自己揉碎在被撕裂的陈旧过往里。而现在却都快不记得自己在一片朦胧混乱之中记起了些什么。

我记起曾经在我们有大把的青春用来消耗的时候,我和南湘曾因为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自己的爱情的话题而争论不休,顾里义正言辞地拒绝参加此类低智商类话题。然而我却执意缠了顾里好久,她才终于松了口。她问我:“林萧,你知道接吻鱼吗?”
——当两条接吻鱼相遇的时候,双方会不约而同地将嘴唇碰在一起,长久地不分开。
而我直到后来才知道,接吻鱼接吻并不是为了示爱,而是一种争斗。

我还想起曾经在所有人都被顾氏夫妇浪漫的定情时刻的打动得恨不得热泪盈眶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赞叹着这一对璧人的般配怨念着自己的平凡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厚重的白色棉被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没事的,挺好的。
我觉得你们在一起真的挺好的。我觉得你现在的他其实真的挺好的。
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懂得体谅你每一次的倔强,我知道他一定会帮你承担所有苦痛所以你不用再假装有多坚强,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很坦白,和我一样都会对你忍耐。
真的,挺好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枕头被子一下子都湿了。

我还想起顾里和顾源第一次吵架,吵得好凶,整个女生宿舍都推开了窗嗑着瓜子看他们俩在楼下吵,看他们两个从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互呛吵到后来变成顾里仍旧骄横跋扈且牙尖嘴利,顾源绷着脸攥着拳头一声不吭。最后顾里甩门进了宿舍,留顾源一个人站在我们宿舍楼下巨大的香樟树下站了一晚上。我从楼上望下去,看着稀稀落落的香樟片像飞蛾一样停留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我最后忍不住披上风衣出来劝他回去,他盯着我,眼睛一圈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过久的忍耐而红得惊人,他一声不吭地抓住我的双肩撑了好久,他用力好大,小臂的肌肉线条绷起来,抓得我生疼。他最后沙哑着嗓子却是佯装冷漠地跟我说:
“你照顾好她。”
他说完转身走了,干净的背影冷漠成了一道锋利的光。
我站在原地,梅雨季节的湿热大雨无影中突然倾倒在了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溶在毛茸茸的雨水里。
我一个人站在雨里突然张开了嘴,雨水和泪水搅在一起往我的胸腔里灌。
我当然会照顾好她。
我凭什么要照顾好她。
你凭什么让我照顾好她。
你凭什么不自己照顾好她。
然后转身回屋湿漉漉地跟顾里说,他淋了个半死,饶了他吧。
我至今都记得那天顾里拿毛巾帮我擦头发的时候神情好温柔。

“你在干什么?”
我在清楚地听见冰块撞击在玻璃上发出的碎裂声响后一瞬间清醒过来,我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冰袋外层遇冷凝结的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在我的大脑迟钝的一个瞬间里,我在费力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导致了冰块撞到了玻璃,然后默默地判定出来我刚才睡着了(……)。直到最后我才重新想到了那一句饱含着惊愕、焦躁和蒸腾的怒气的问话。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满目的黑暗。然后在黑暗中辨析出顾里精致的脸。
我从地上坐起来,看了一眼被顾里狠狠甩到落地窗上的冰袋,然后不知所措地望向她。
“你要是困了就上床睡觉,要是发烧了就把冰袋放在额头上,要是被人打了眼睛就回去揍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能让你有机会躺在地上睡觉还把冰袋往眼睛上放。你是在玩什么深夜思春的戏码还是在演脑残青春偶像剧啊?需要帮忙吗?我负责‘青春偶像’,你负责‘剧’‘脑残’?”顾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卸了妆的脸庞在静谧的黑暗里借着模糊的光清澈得一尘不染,美好得娇艳欲滴,但是她的表情却故作冷酷地几乎带着冰雪的温度,每一个音节里却又带着一点即着的零星火苗,“你就不能不让我……你就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吗?!”
我愣愣地望着她突然激动的样子,接不上话。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冰块敷眼睛我也不熬夜。” 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我看着她一脸不情愿地坐下在我身边,然后把她圈进我裹着的温暖的毛毯里。她闭着嘴不说话,我就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轻声嘟囔些乱七八糟的。她刚刚洗过澡,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好闻极了。
“我没有生气,”半晌顾里才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只是突然对自己有点失望。”
我惊讶地抬起眼看她,她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觉得我开始拿你没办法了。”
顾里说话的音调突然变得沉沉的,我看着她一脸自己跟自己较劲的别扭劲儿却还要我在面前强装女王范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地笑了一声,她瞪大了眼睛嗔怪地看向我。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家女王现在特有挫败感,来来来,我来给傲娇顺顺毛。”
“滚去死。”
她嘴上这么说着,抬手把我摸她头发的手抓住,重新塞进毛毯里,却握着没有松开。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里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纠结似的打断了我:“闭嘴,睡觉。”
我枕着顾里瘦瘦的肩膀,轻轻蹭了蹭,找了一个安稳的姿势,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落地窗外的黑暗浓稠到令人倍感压抑的程度,黄铜路灯发出的橙黄色灯光从密密麻麻的干枯枝干的缝隙里钻出来,像是无数被困在毛玻璃瓶子里不断攒动的萤火虫。我突然想,应该是快要下雪了。在这般的温暖里,我却突然很怀念清凉空气里不断掀动着轻软而细碎的雪花的触感。
我坐在顾里去年飘雪时节买给我的白色毛毯上,它柔软的质感曾经让唐宛如在上面一边打滚一边大喊“顾里偏心”,顾里却一脸淡然:“如果你也能连续一个星期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睡着,我也买给你好吗?”她又回头瞪了我一眼,“别多想,我只是怕你睡觉时候流的口水毁掉了我的进口负离子木地板。”她说完,尖尖的下巴就高傲地翘起来。
那时候的顾里,能令她骄傲地昂起头来的事情有很多。
而现在的顾里,却会因为拿我没办法而自己跟自己赌气好久。
不过这倒真的是一件能令我能骄傲地昂起头来的事呢。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顾里轻轻偏过头将脸颊靠在我的额头上。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我是真的好累了。
可是顾里,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等了你好久。
我想告诉你,有些在我心里无声酝酿、疯狂翻滚、呼之欲出的异样情感快要把我自己吓坏了。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41:00 +0800 CST  
05.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和南湘还有顾里,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宵衣旰食,为了年终的那一场南湘私人画展&公司年终酒会&慈善晚会奉献了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热血。由于青春和热血在年少时期消耗得太多已经所剩无几,我和南湘最后已经沦落到天天晚上被唐宛如按摩的萎靡境界当中了,只剩顾里一个人每天飞檐走壁上刀山下火海,并时不时对我和南湘的低落状态表示根本不能忍的态度。
在某一个漫天飞舞着碎小雪花的傍晚,在顾里敲定完所有的客户名单并一刻也没有休息地打算直接转场去谈场地价格的时候,正在给我和南湘揉肩的唐宛如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顾里你身体里流的都是鸡血吧?!”我眼睁睁地看着顾里穿着她15cm的尖头靴子,华丽丽地崴了脚。
经过我们整整一个月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所有的筹备工作终于都结束了。
“顾里你露太多了吧!”
“穿这么少你要死啊!”
“这个蓝真的超纯的!”
请自行对应南湘、唐宛如和我在看到顾里身上那件私人高级定制的钴蓝色礼服裙的反应。那件裙子在顾里花了近百万才买来的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四下散发着冷艳华贵的诱人光泽,当她踩着她那双红底午夜蓝色的高跟鞋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丝毫不怀疑她具有着把当晚全场弯了的男性掰直直着的女性掰弯的能力。不过我倒是更欣赏她那在步伐中有意无意间所散发着的当场上街用砖头鸡蛋砸奔驰的凛冽气场。
我和南湘、顾里都需要提前到场准备晚会最后的工作,唐宛如则在画展特别邀请的名单之上(宫洺在浏览出炉的最最终版既定特邀名单的时候,看到唐宛如的名字,整个人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冰霜般冷漠地将手中幽蓝色的营养剂全部倾倒进了手边浓郁的咖啡里)。
当我们优哉游哉地坐在车上前往画展的时候,顾里却全程都在讲电话。她一直用她慈母般的光晖和循循善诱的语气安慰着电话那一头、大西洋彼岸的我们英俊迷人的小少爷Neil。他并没有像他走之前所说的那样在圣诞节之前回到上海,他被他的父亲以“家庭聚餐共贺新年”的理由留在了纽约的新家里,对,他的父亲以检察官的身份禁止他出入境的方式留住了他。“A family?What a f**king joke!不知道是谁当初指着我的鼻子说谁跟我是一家人谁就不是人的。En…Not talking about you,Lily.”
Neil在跟我们每个人说了新年快乐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我听着他好听的磁性嗓音故作欢快地祝愿我们Happy New Year,心疼他的同时却突然觉得自己幸福得超乎了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想象。

在我们刚刚到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时候,南湘就匆匆拉着我和顾里往楼上走。至于唐宛如,在见到满堂的小吃之后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去看surprise~”南湘回过头朝我笑,她一手拉着我,一手拎着裙子飘摇的长摆。我看着她的背影,似乎看得见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奔跑的样子。我回头,看见仍是习惯性地摆出高贵姿态的顾里脸上都带着点依稀可见的笑意,她的高跟鞋跟尖细的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似乎要把地板砸出洞来,“看着你的路。”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眼神顺势扫过整个晚宴区,“南湘,不得不说你们设计部的执行能力还真是不错,这桌布是你们设计的吧,跟我上次看到的一个厕所卫生纸上面的花纹特像,真好看……”
“……这次设计部只负责画展内部装潢和晚会主题海报……”
“哦……这个画展的窗帘设计的不错,跟围裙似的,跟画展风格很搭啊……”
南湘深呼吸了两次:“……唐宛如呢?唐宛如呢?我需要她……”
如果说顾里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毒舌如此精致的装潢的话,那她在看到南湘给我的惊喜之后,应该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也许再也找不到世界上比这个惊喜更为美好的存在了。

那是单独的一整个展厅,在无数的自然灯光下,每一面墙上的每一幅画作都散发着磨花了棱角的柔光,每一面墙上都挂满了无数个过往。
挂满墙壁的画作里,有放肆大笑的我,有无声流泪的我,有坐在画室外的窗沿上等南湘一起回家的我,有一个人趴在洒满余晖的教室里的课桌上睡着的我,我在啃没有削过皮的苹果,我在换玻璃瓶中的鲜花,我在翻最新一期的《M.E》杂志。
还有永远相依为命的我们,有合照里的我们,永远一副少女情怀模样的唐宛如,永远做着鬼脸的我,永远一脸你欠我钱的表情的顾里,永远在一旁笑得温柔的南湘。还有坐在大学宽阔的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沐浴阳光喝奶茶的我们,还有在漆黑深夜连成一片的辉煌橱窗前,玻璃镜面反射出扑面寒风中双颊通红的我们的笑颜。
还有那一角完好无损的散发着奶油纯净光泽的樱桃蛋糕。
我从来没想过南湘竟然画过这么多个我,画过这么多个我们,画过这么多个我们的曾经。
所有的我和所有的过往,都在油墨纸张上透过干净的玻璃静静地发着光。
它们像是一帧一帧被按了暂停键的超清画面,安安稳稳地驻扎在我的眼前。
我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南湘,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她发丝间仍是熟悉的清香,带来恍然间时光倒流的错觉。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她却知道我想要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她都懂。她明媚温柔的笑声轻轻的挂在我的耳边:“好啦,我知道你的妆防水,但你可千万别感动到哭啊……”
“没有啦……”
“那两幅,我最喜欢的。”南湘松开了我,下巴向着画展正中间挂着的两幅画挑了一下,顾里正背朝我站在这两幅画面前,“我先下去了,你们两个也快一点吧,宾客快入场了。”
我看着南湘纤长的背影消失在了展厅口,然后悄然走到了静默伫立的顾里身边,望向墙上那两幅并不算大的作品。
顾里在我的身旁突然间握住了我垂着的手。
我愣住了。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49:00 +0800 CST  
顾里下楼去准备慈善晚会的致辞了。我在协助Kitty引导完所有的来宾并跟宫洺交代完具体流程之后,终于完成了2011年所有的工作。坐在台下听完所有的新年贺词和酒会致辞之后,我发觉我一个转身之间就拥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我可以举着香槟和公司员工共贺新年,可以钻到慈善晚宴里看着顾里在我组织布置的场地里尽情展露她的锋芒,如果我愿意的话我甚至可以以宫洺先生的助理的身份跟广告商客户谈一谈他们新一年的投资版面。
可是我没有。
我选择了上楼认认真真地看了南湘的画展里的每一幅画。
刚才所有的广告商投资商蜂拥而至,熙熙攘攘地在各个展厅循走的景象渐渐消失了,大部分客户都在楼下的高档餐厅里谈论新一年的广告投版,新一年的广告融资,决定着他们手里大把大把的金钱的流向。当他们把钱慷慨地以公益的名义投放在这些画作里的时候,我发觉我并不为南湘的作品所创造出的奢侈价值而满心欢喜,我更喜欢它们安安静静地在画展灯光下散发着光芒和气息的模样。南湘再一次地被肯定了她的能力和才华,带着我满心祝福的心情,以一个我并不喜欢的方式。
这些南湘在大学宿舍的阳台边涂抹出的色彩,这些她一个人躲在画室里勾勒出的线条,盛载着我们在一起放肆的青春年华。有太多幅画,是我亲眼看着它从草纸上的轮廓变成铅笔刻画的线条再变成多彩斑斓的画面,我们也在无数个日渐成熟的画作里成长成了现在的模样。这里有太多美好的我们,有太多我们惶惶度过的年华。
我没有想到在那些稀稀落落的观赏者里会发现南湘。
她妩媚的背影四下沐浴在画展柔和明媚的灯光之下,她独自一个人伫立在一副巨大的满目皆白的画作面前。
只要换一个角度,就可以看见,那并不是一幅纯白色的画卷。在画面中央,是一个太过于熟悉的背影,背影的主人在我的记忆里几乎只剩下了他每一次绝尘而去的坚硬背影。我静静地看着眼前南湘和画作里两个几乎完美重合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混合着悲伤和怅惘的汹涌情绪。
在我的印象里,南湘向来喜欢坚韧和永恒的东西,比如树蕨比如星辰,比如那栋拥有上百年历史仍未被拆毁的破旧木楼。这些东西我都曾陪她去看过。我陪她看过席城,陪她看过他如深海般令人窒息的爱,在他们相识相爱相杀的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未提醒过南湘那种美好不曾永恒。她都懂,她甚至比我还清楚。
可是顾准,她从未带我去看过,我甚至算是最后才知道他们走在一起的人。我对于南湘和顾准的情感一无所知,这可能源于我拿不准南湘,读不懂顾准,但我始终认定,更大的可能是,南湘从未在顾准身上找到她所迷恋的坚韧和永恒,也许连刻骨铭心的美好都不曾有过。
但即使这样,我也并不怀念席城,他的爱已不足以来宽恕他所带来的伤害,他是南湘的青春,亦是我们所有人的噩梦。曾经南湘瞒着顾里偷偷地拉我去看席城一步一步被带进少管所的时候,我以为他就要彻底离开南湘的生命了;曾经席城害得南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疼得说不出话,被顾里死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却没有还手的时候,我以为他就要彻底退出我们的生活了;曾经南湘用一杯红酒从头到尾浇灭了顾里所有的自尊心,把杯子摔在席城头上的那一刻,我以为他就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太多次,无数次,当我都快要忘了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他总可以用他的出现使我们的生活分崩离析。
我认识南湘20年,然而其中有一半的时间,她都在跟这个叫做席城的男人纠缠。花十多年去记住一个人,需要忘记的时候该怎么忘?我们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南湘爱过又恨过哭过也笑过,这一点卫海和顾准与席城相比,不过是个过客。
但如果在席城和顾准之间进行一场公平的竞争,一个顽劣暴虐的浪子和一个冷漠深情的公子,这就跟在顾里面前放了一枚周大福的戒指和一条Tiffany的项链让她make a choice一样,too simply and too funny!但是现在这场竞争并不公平,任何饱含着过去和未来的竞争,都不算公平。不过也许我们应该庆幸这场竞争毫无意义,我们都受够了腥风血雨。
我当然试过询问南湘为什么会喜欢上顾准,即使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十六岁少女才会问的诡异问题,然而我却收到了一个更为诡异的回答,南湘冲我妩媚一笑,那双像水墨花一般意蕴非凡的眸子微微翘起来,她对我说:“因为他很像顾里啊。”
我呆呆地看着她美好得不真实的面孔,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她笑得更灿烂了,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我开玩笑啦。最近一提到顾里你就不正常。”
她眼神中闪烁着的小得意如同水光般灵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要补充的,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说:“一点儿都不像。一点儿也不。”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轻细得像是揉了一把细沙撒在胸口。
南湘曾经和我一起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合集,加藤久仁生的《回忆积木小屋》,那是南湘最喜欢的一部。当她看见那些承载着往事的旧屋在水底叠加直至最终露出海面,她说,是所有的过去支撑起了全部的现在。
我知道,在那些再未露出海面的积木小屋里,有一栋是独属于南湘和席城的。这一栋小屋,也许盖到了所有的痛苦来临之前,也许盖到了所有的伤害来临之前,也许盖到了所有的分别来临之前。但是无论如何,都盖不到现在,都支撑不起未来。这一栋房子,终究不会露出水面,只能随时光湮没的人生一同沉入海底。
我理解南湘,我理解这个因为一部动画短片窝在白色沙发里无声流泪的她。
我知道盖那一栋房子有多累,我知道放弃一个亲手营造的家有多伤悲。

我看着这个在她自己所幻化出的漫天白雪面前伫立的南湘,觉得那个爱恨都要刻在骨子里的她从未远离。我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一幅白茫茫中的黑色身影,他挺拔的脊梁宽敞的肩膀像是撑起了所有的过往。在白色画框的最底边写着一行小黑字,那是这一幅画的名字。
第九个再也不见。
南湘偏过头,安静地对我笑。那么干净的笑,在画展的刺眼灯光下美得近乎虚无,如同她画中的那些人物,美得不真实。她的双眼里盛满的是流动的爱和希望,没有泪光,没有悲伤。南湘从来坚强,而且她的坚强与顾里不同,她的坚强会让你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会让你觉得心里有呼啸的风,吹得糊住心口的那一层脆纸,哗啦啦的响。
她的目光绕着整个展厅转了一圈,像是在每一幅画上都涂了一层温柔,我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这个展厅里的画作大多数都与席城有关。也许这就是我对于顾准最难以接受的一点,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种爱意会对过往一概不究,而顾准,总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人类最佳伴偶的底线,他完美而冷漠得太惊人。南湘轻声说:“这一个展厅卖出去的最多了,”她又看着我挑起嘴角,我在这个笑容里竟找出了点戏谑的味道:“你看,还有点价值。”
你看,我们的过去还有点价值,多可笑。
你看,这个世上竟然有人为我们的过往买单,多可悲。
你看,在你离开的最后我只能用价值来衡量我们的过往,多可怕。
你看,我又在我们的过往里想起你了。我就快要忘了你了。最后一次再也不见。

我察觉到什么:“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啊,不用忙接待了吗?客户呢?”
“应该跟宫洺一起都在楼下谈合作呢吧,我还奇怪你怎么上来了呢。顾里说让我歇会儿,让我上来跟卖出天价的画告个别,说什么卖自己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那……”
南湘打断了我:“我知道,我跟她说了,别喝酒。”
“嗯……”
“去找她吧,我没事,不过她估计在忙。”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南湘,心想:很好,既然你这么懂我,以后我们就靠脑电波交流吧。
南湘用眼神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好啊没问题。
二十年,我转身的时候想,二十年了。
蹲在草丛里捡叶子给南湘画的日子早过了,窝在被窝里蒸发出眼泪的日子也过了。
一整个年少,一整个青春,全过了。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50:00 +0800 CST  
06.
“别戳了!我都醒了!”我皱着眉头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在暖和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我的眼睛被未散的睡意紧紧擒着还没睁开,耳朵也没有正常扑捉到任何声波,可是凭借着腰间手指冰凉的温度以及不偏不倚的力道,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顾里。她把近乎寒冰一般温度的手伸进我被身体烘得暖洋洋的被窝里,在我只套了一件丝薄的睡衣的腰间戳来戳去。
“醒了还不睁眼,装睡美人也要有底线的好么,你睡成这幅模样巫婆知道吗?”顾里又在我腰上掐了一下,然后用力扯了一下被子,遮住我暴露在空气里的腿。
“她知道啊,没看巫婆把我给戳醒了么?”我闭着眼睛笑,想象着顾里比巫婆还要凶神恶煞的精致的脸,然后在她出手反击的一瞬间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可真凉。
我并没有松开她,闭着眼睛安稳地抓着她不曾挣扎的手,感受着我手心的温度渐渐传递到她冰凉的手掌心里。
“怎么这么凉?”
“我出去买早餐啊,外面冷死了,不得不说,在各个方面上海都有赶超北京的架势。”她说得不动声色,我听得心惊肉跳。我一瞬间睁开眼睛,却又因为用力太猛而头晕眼花猛地又合上了眼皮。
“你?出去?买早餐?”
“废话,我可以不吃,你不用吃啊?饿死你我还得给你买块墓地,你可不知道,那东西可贵了。Lucy放假了,南湘也还没起来,我不出去买你还指望着我自己做?”
也许是因为还没睡醒的缘故,我在听到顾里说“我去买早餐了”这一句话的时候,脑海里瞬间掠过的却是高中毕业时候顾源坐在舞台边缘上晃着腿,他对着举着摄像机的简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很期待顾里可以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然后每天早上买豆浆油条给我吃,晚上把我的袜子给洗了……”那个时候的他是所有人的梦中王子,却只会在提到顾里的时候又得瑟又温柔地笑。可惜他最终也没等到顾里变成那个每天为他买豆浆油条的贤妻良母。
不过那些愿望都不靠谱,唐宛如还说她要成为sexy and fashion的国际超模呢。
我还说我要有一个有幽默感的上司呢!
我甩掉了脑海中的想法,一边抿着嘴笑一边睁开眼,视线缓缓聚焦在顾里雕琢完美的清晰五官上,她低着头看着我,一边的头发垂下来,酒红色和咖啡色混杂融合的发色在初辰的暖色调阳光下光泽如丝。
“昨天那么晚才回家,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生物钟准得跟磕了药似的。”
顾里白了我一眼:“你要是困你继续睡就好了,没必要侮辱我的生物钟。”她气冲冲的口吻听起来更像是虚张声势,她把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从我身上扯过被子把我的头全部罩住,“早饭凉了自己热!”
我闷在被子里,觉得浑身都温暖的不像话,从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顾里。紧接着,我的小腹突然一阵疼痛,仿佛是一种像是快要破裂掉的痛感席卷了全身。“疼。”我下意识地轻喊了一声,声音闷在白色被窝里,显得暖暖沉沉的。
“至于么,昨天才走几步啊?最后不是让你把高跟鞋都换下来了嘛。”顾里会错意地以为我是因为昨天穿着高跟鞋走了太久而脚疼得受不了。我在枕头上摇了摇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顾里挑了下眉,伸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啊对,应该是这两天。”
我欲哭无泪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每次痛经的时候都想把子宫从肚子里扯出来扔地上踩两脚,”我踩着棉质拖鞋,懒洋洋地打开衣柜,面对着满柜子的衣服,随意拨了两下,心想我要是个男人套上个汗津津的背心就完事了,像唐宛如似的多方便,哪儿需要这么麻烦,每次看见她穿着大背心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情景我都忍不住羡慕她,“做女人就是麻烦,我决定下辈子做男人。”
“我觉得还好啊,反正我已经隔绝了做女人最大的烦恼。”顾里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在我背后说了一句,声音脆生生的像是清冽的光,“正好我的CHANEL和PRADA不允许我变成男的。”
我盯着挂满衣柜的衣服,蓦然间愣住了。
隔绝了做女人最大的烦恼。
做女人最大的烦恼。
我在脑海里不断小心翼翼地重复这句话,试图不让自己触碰到自己最脆弱的那根弦。那根弦的名字叫做,顾里的痛处。
我直到这一刻才开始意识到我竟然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想过顾里的改变,或者说,顾里的改变所带来的顾里的失去。她失去的何止是女人最大的烦恼,她失去的是女人最重要的一切。这么多的日子以来,因为顾里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我心疼过,绝望过,我甚至想过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替她抵挡一些无所边际的煎熬。可是我从未意识到其实顾里所遭受的致命一击也许并不是源于最大的苦痛,而是苦痛所带来的漫无边际的一丝一缕的剥夺。就像现在,一句无关痛痒的抱怨就会一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痛处。而我害怕这只是一个开始,也许有一天,她看到一个牵着妈妈的手的孩子就会落寞;也许有一天,她看到任何一个笑靥如花的家庭就会难过;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种幸福,都是对她的不幸的折磨。即使她并不脆弱。
命运以它血淋淋的面目剥夺了顾里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有的一切权力,命运从来蛮横得不讲道理。
而这一切,就在一分钟之前,顾里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地一笔带过。
可我知道你会难过。
我转过头看着顾里,她安静地坐在床沿边上,清瘦的身体轮廓被窗外的阳光打磨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她看起来那么坚强却又那么脆弱。
你受了这么多的伤,我害怕我不经意间随便一碰就是你的伤口和痛处,我害怕我总是在不想让你疼的时候留你一个人寸心如割,我害怕我让你黯然神伤了我却一无所知。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捕捉到你每一次即将到来的难过,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你每一次被伤害之前就保护住你的痛处而不是肆无忌惮地乱闯乱跺。我知道你坚强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可是我会愧疚我会自责我会心疼我会难过。你伤痕累累,我手足无措。你叫我怎么办。
“那你下辈子就继续做女的吧,等我娶你。”
我冲着在阳光下五官有些模糊的顾里微微笑起来,佯装出一副不曾黯然过的模样,尽量不经意地转移着话题。
“你的事下辈子再说,这辈子我先娶你。”顾里站起身朝我走过来,脸上浮现的淡淡笑意越来越清晰,像是被背后落地窗所投射下来的晨曦染上了明媚。她走到我身后,长长的胳膊绕过我,从我的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衫取出来放在我怀里,“就这个,赶紧换完出来吃饭,我有事要说。”她像是怕我还不安心似的,手臂在离开我之前刻意地紧紧拥了我一下。
顾里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了我的房间门口,我望着堆斥着满屋子的阳光和游动的细小尘埃,紧紧靠着刚刚合上的木质衣柜门,难过极了。

楼主 肆仁安  发布于 2014-06-01 23:55:00 +0800 CST  

楼主:肆仁安

字数:20050

发表时间:2014-06-02 06: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1 02:40:24 +0800 CST

评论数:4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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