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聚餐结束，已近10点。
叶羽再度犹豫了下，还是向出租车师傅报了纪尧家的地址。临近寝室门禁时间，这就意味着，今晚是回不去寝室了。
两声门铃过后，叶羽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轻快脚步声。
而门开的那一刹那，叶羽觉得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被消化殆尽了。
蓝一声家居服，扎着马尾，恍若一年多前的情景重现，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换了身份，变了心境。
她居然在，居然还没走，居然住在姐姐家。都说当局者迷，很多自行猜测下的定论，就是这样在心里打了结。这一次，叶羽从一开始就输了。
纪尧奇怪于开门后没了动静，便向门口走来，“小蓝，是谁？”
“哦，是…叶羽。”蓝直直地看着叶羽，答道。
叶羽暗自咬咬牙，走与不走，进退两难。
“这么晚了，有事吗？”纪尧绕过蓝，淡淡地问，往昔的温暖不再。门依旧那样半开着，她在门内，叶羽在门外。一边冷淡，一边神伤。
我竟然要来道歉，我真是个傻瓜。叶羽垂下头，衣角被揉进掌心，弯曲的指节迅速开始泛白。
“我是来还钥匙的，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叶羽用力想到个理由，声音不禁颤了颤，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立即打开包翻找，可是钥匙去哪了？这是存心让自己难堪吗？
“在内袋的夹层里。”纪尧轻声提示。
叶羽动作一滞，拉开夹层的拉链，果然在。
“还你。”叶羽说。
手指与掌心在半空短暂碰触，纪尧取回钥匙。
“那我走了。”
纪尧没有阻拦，甚至未道声再见。叶羽低头转身，失落、难过、不解在眼眶里混合，深度发酵。
“她真的是来还钥匙的？”蓝跟在纪尧身后问道。
“她原本是来道歉的。”
“那你为什么…”
纪尧在窗前驻步，望着楼下那个快步逃离的身影，眉心微蹙，怅然道：“这是惩罚。还有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
夜未央，DL某项目组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于音一个人，她一口气饮尽杯中剩余的咖啡，对着耳麦那头被她吵醒的受害者说道：“我要忙疯了，跟师父要人求支援，你知道她回我什么吗？”
“她说她在度蜜月。”程子凌调整坐姿，将床上的靠垫一竖，置于颈下，清清因睡意而有些模糊的嗓音，闭着眼笑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本来有事请教她，不过我的倒不急，看你的情况，似乎就有点十万火急了。”
“我能不急吗？”于音叹了口气，满满的倦意，“话说你不是项目收尾了嘛，飞回来解救我几天。”
程子凌无奈地笑笑，沉默不语，于音亦很快会意，“好吧，我了解，远水解不了近火。”
程子凌略一沉吟，“我觉得，人手上你应该不缺。”
“可都是新人，只能做些基础简单的，重要的还是只有我自己扛。”
“你不放手怎么知道她们不行？只不过你要做好收拾残局的心理准备。”
“也是，不过让谁来呢？”于音说着陷入沉思，手下的辅策挨个在脑海里过了个遍，“有个干了一年的男生还不错，不过我基本安排他在外场，忙不过来的。还有似乎就没什么人了……哎，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你那直系学妹？”
“嗯记得。”程子凌清浅一笑。
“不过她来才不到半个月，而且这那丫头简直软硬不吃。”说着于音忍不住开启吐槽模式，平日里要树立标杆榜样，让她心头难免压抑不堪重负，好不容易碰上程子凌，不得不一吐为快，“你知道嘛，我在微信群里说她她一向都无视我，看到也当没看到，当面说嘛又给我摆张酷酷的表情，好嘛，请她吃饭，还要跟我AA……还有还有……”
这情景，真有种像是某家长在指责另一家长，“哎，你家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不可爱！”的微妙感觉。
听于音继续说着，程子凌留意到窗外不知何时起雾了，隔窗看去，雾霭缥缈朦胧，平添几许意味，接下来一番道不尽的遥深情感，就寄托在那薄雾的缕缕回环之中了，“或者，你就试试这样……到时候你就说……”

【一百二十三】
时间轴向前，黑暗30天正式拉开序幕。
次日一上班，于音就开会分配梳理工作，叶羽昨晚在一家快捷酒店住下，睡得并不好，心情上也仍有解不开的烦闷，早上的状态可想而知。
“这个活谁来接？”分配得差不多，于音拎出最后一项重要事宜，可这一举抛砖引玉，叶羽却浑然不觉，兀自低头继续在笔记本上画横杠，照常理而已，不管什么事，也轮不到一个实习生来直接负责。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就有人毛遂自荐，“我来吧。”
于音欣慰地点点头，这种时候肯主动承接工作的实属难得，转而说道：“你手上事情太多，跟不过来。”
又是一阵安静，于音瞥了眼一副认真打酱油状态的叶羽，心叹等她开口得黄花菜都凉了，还是自己开门见山吧，“叶羽，你全权负责，不懂就问。”
本子上一排整齐的杠杠下，最新的一道拉出老长，显得特别不和谐，叶羽迷茫的抬头，“我？”
“对，你。”于音又强调了一遍，周边不出所料响起一阵小声的骚动。
“哦。”叶羽答应着，心里一阵嘀咕：等一下，她刚刚说了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随即于音就反问：“哦什么？我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叶羽哑然，这个那个各种词在嘴边斟酌了半天，刚想招认她实则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旁的友爱的同事就将笔记本往叶羽的方向挪了挪，一排小字做了温馨提示，叶羽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照字念道：“我全权负责的品鉴会的所有事宜，不懂就问。”
“OK，大家都去忙吧。”于音起身，示意大家散会。
直至会议室里人都走完了，叶羽才逐渐回过神，于音这是要干嘛？不得不承认这是难得的机会，可更是不知上限在哪的压力和挑战，总结而言八个字：时间紧迫、毫无头绪……
四处取了一圈经，又在座位上发了一小时的呆，叶羽觉得，无论如何，得先动起来。
不曾想，问题这么快就出现了。
在叶羽发完启动预知邮件后的几分钟内，就收到了一封回复，简单几句话，中心思想明确：这封邮件没有任何意义。
叶羽本不想理会，可是，发件人居然抄送了所有收件人，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淡然境界不知道范先生到了没，总之叶羽是必然没有的。
“这人是谁？”叶羽戳着邮件问隔壁的同事。
同事斜过身伸着脖子看了眼发件人，安慰道：“企划部的某某，你别理他，每每给他们下工单就属他事最多。”
“我去找他！”
“你去找谁？”于音抬手将处于“战斗”模式的叶羽按回座位，暗自庆幸看到那封邮件时就觉得要出事，还好及时赶到，“你们几个看着她，不许她出办公室。”瞎子都看得出于音是强压着火气，后半句是对着叶羽说的。
半小时后，坐在门口的同事感觉到于音靠近的气场，“于总回来了。”，以光速将敞开的门虚掩上。
“叶羽，跟我出来。”于音抛下一句话就消失在门口。
于此同时，叶羽的手机响起，陌生号码。
“先接吧。”于音说。
来电的正是之前发发邮件的那位，态度180度大转变，一个劲地说不好意思，自己的本意并不是那样云云，只是最近太忙，这邮件一出，又要多加不少活，听得叶羽有些莫名其妙，再看看于音，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跟你道歉了？”
“嗯…”
“人家好歹是个经理，直接道歉也拉不下脸，你别跟他计较。”
“我……”叶羽张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这样的于音真让人不适应，“小于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以后发邮件会注意的。”
“应该的，每个人的工作都有意义的，都应该被尊重，我是你的上级更应该维护你的尊严，没什么好注意的，邮件内容措词，没有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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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就给差点给我闯祸。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于音一边带微积分散着步，准确的说是微积分拖着她跑步，一边又开启“老师对家长”的吐槽模式。
“然后呢？”程子凌歪着头夹着手机，手上还不忘敲动键盘。
“哎哎，我觉得我已经够工作狂了，你倒好，连打电话的时间都不忘工作……“
“好了，发个邮件，你继续。”程子凌腾出左手拿起手机，双击鼠标，确认邮件发送成功，收件对象：DL全网络。

【一百二十四】
早间，于音端起刚泡好的咖啡，浅饮一口，尾指轻点桌面缓冲落杯，开始浏览未读邮件，当看到程子凌用总部公共邮箱发的邮件时，不由一阵腹诽：之前问你要总说没时间整理，现在有时间了？还全网分享，真够大方的。
想归想，点开内容着实大为欣喜，一份很好的可复制教材，眼下节点，正当用。
“大家看一下今天早上总部邮箱发的策划工具箱，里面的优秀案例和标准动作大家都好好消化下，对你们接下来的工作大有助益。”于音话音一落，随即响起一阵“哒哒哒”密集的点鼠标声。
近日加班加点忙得连轴转，睡眠不足的叶羽还在与困倦周旋，打开邮件，手下失力一滑，邮件直接显示至末端，末尾一排五号微软雅黑：如有疑问，可与总部事业一部程子凌联系。
一秒钟后，叶羽自嘲地扯起唇角，划动鼠标，右键，删除，匆匆。
深秋巳时，风露细，天清似水，薄薄的衬衣再也抵不住超载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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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蒋茗只字未提，好像真的什么都未发生过似的。只不过，是与程子瑄见面的频率更少了。
无视，才是最大的伤害，因为你连生气动怒的力气都吝啬给予。
而那层窗户纸，终归会有人按耐不住先行捅破。
程子瑄在蒋茗家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她回来。没有嘘寒问暖，只是一个开门一个进门。
“我跟别人实践了。”
蒋茗叠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程子瑄，面沉如水，“我知道。”
程子瑄原本深沉纠结的表情不禁动容，“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蒋茗没有马上回答，但程子瑄已经等不及了，上前一步问：“你就不生气吗？”
“既然我给不了你，那么你去找别人也是无可厚非。”蒋茗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在一起之前我就问过你，你也知道我给不了唯一。”
“我原以为我能做到，可是事实上我发现我做不到。”程子瑄别过头，刘海顺着角度垂下，遮挡住一半视线。
“既然做不到，那就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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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晚上请你吃日料。”
“不用了，小于姐，我有钱。”叶羽真后悔说了最后三个字，被于音一句话直接噎到：
“我没钱吗？”
“……”
跟土豪比财力，自愧无力。
免费的晚餐果然不好吃，豪华刺身拼盘背后，是令人消化不良的工作，饭桌上谈工作，真是对食物的一种暴殄。
“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
“品鉴会。”
“哦，差不多了。”
“活动公司几点进场？”
“……”
“谁来主持？”
“……”
“有没有安排物业清场？”
“……”
被于音这一问，叶羽才惊觉自己考虑问题太浮于表面，遗漏了太多的细节。
“周日就是品鉴会了，我不问你是不是到周六晚上还是这个样子？”
“对不起，小于姐。”
做好了被于音劈头盖脸训斥一顿的准备，没想到于音的态度竟转变得异常平静，更像是在安抚叶羽的情绪。
“好了，之前不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这事你就不用纠结了，我会让人帮你搞定的。”
干冰液化的冷气还在桌上萦绕，于音用筷子挑逗鲷鱼唯一没被切成生鱼片的鱼头，鱼嘴一张一合，看得叶羽一惊。
沉默过后，铺垫的氛围也造得差不多，于音觉得到时机已到，话锋一转，声音中故意注入惋惜，抛出那句程式锦囊：
“或许，是我高估你了。”
说完，于音有意将目光偏移几分，留给叶羽些许空间，余光欣赏着叶羽眼神的锐变，这才是做项目该有的状态。
上钩！原来是要激，总算抓住你痛点了。
叶羽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先回公司。”
于音挑眉点头，按响服务铃，“服务生，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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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还在，未到自动清除的时限，不知是幸好还是不幸，叶羽将那封已删除邮件移回收件箱，伴着电脑屏幕泛起的光亮，重新打开。
是我逃不开，还是我不想逃开？
那一段惊艳岁月，那一段灼灼光华。

【一百二十五】
“还没走？”于音推门而入，办公室尾排靠窗的位置灯依然亮着。
“小于姐，我过会就走。”叶羽抬头应道，后颈处立即泛起一阵酸痛。
“现在就走，我送你回学校。”
“我可以……”叶羽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于音没好气地切断，“别想太多，我才懒得送货上门。这个点不好打车，就送你到大路口。”
“……”
“别磨叽，我待会还有约。”
这么晚还有约……于音都这么说了，叶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合上电脑背上包就快步去追她。
这个点，DL大楼仅余几处零星灯光，街道也安静下来，路灯不知为何比往常刺眼许多，一个女孩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下，虽然背光，叶羽也能依稀分辨出，是程子瑄。
眼眶红肿，许是哭了很久，秋风萧瑟而过，干了痕迹，冷了温度。
————————————————
大半个月后
孙贝贝吃着炸鸡夜宵围着难得“早”回寝室的叶羽，故作一脸正经地问：“叶羽同学，每天这么忙，有没有升职加薪走向人生巅峰？”
“没有…只有加班加点走向崩溃边缘。”叶羽拖着腮，一脸疲累，苦笑着从炸鸡爱好者盘中夺过一个鸡腿，咬下几片金黄的面包粉，回想起几天前的情景：
——
“不行，今天上午一定要送到。”
“好，就先这样。”
叶羽刚放下手机，于音就开口道：“我发现，你现在对服务商的态度越发强硬了嘛。”
“有吗？”
于音看着路况，余光里也全是欣慰肯定之意。
这突如其来比中彩票还难的于式夸奖，倒让叶羽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间想起前些天在学校里看到于音的车，叶羽不由玩心大起，学着于音刚刚说话的表情口气，斜过身凑近道：“我发现，你对程子瑄的态度越发温柔了嘛。”
说完就憋着笑观察于音的反应。
“哎哎你要干嘛，前面有车，注意手别乱动别离开方向盘。”
“那天晚上你们实践了？”
“嗯，一定实践了，然后你就收了她是吗？
“于总我很好奇，你这么忙，是如何有闲混圈子的？”
于音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要学会利用碎片时间。”
“哦～”
路上的拥堵渐渐缓解，一直无暇的于音也腾出注意力，叶羽正在暗爽终于有机会成功调侃于音一番，于音突然问道：
“你有主吗？”
叶羽差点一口咖啡喷在挡风玻璃上，匆匆放下咖啡，拿起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下一大口，喉咙的不适方才缓和下来，送了于音一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今天刚接了个报告，也就一百多页PPT，正愁怎么分工，怎么样，想要练练手吗？”
“有。”过分的女人，叶羽觉得自己现在对于于音，只有满脑的乱码。
“女主？”
“是姐姐。”叶羽纠正道。
“有过几个？”于音继续发问。
“……”
“要不我先把报告的要求发你？”于音笑着威胁。
“一个。”
“一个你还想这么久。”于音看了眼表情怪怪的叶羽，依旧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感觉绝对不止有过一个，同城吗？”
“你查户口吗？”
“你户口里没写这些。”
“……同城。”
“有我漂亮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自恋……
“做什么的？什么时候约出来见见，交流交流。”
“好了，我不提你跟程子瑄的事了。”实在招架不住于音的连环发问，叶羽连忙喊停。
“晚了，报告的调研部分你来写。”
“……”
——
“小羽，你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
“炸鸡你吃不吃，不吃还我。”孙贝贝不乐意了，伸手过去想要抢，叶羽倒不像平日里要举起手跟她争闹一番，直接递给了她，进而直接叠手趴在书桌上。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好累。”特别累，好想你。

【一百二十六】
22楼。顶层。
来了太多遍，再熟悉不过，即便此刻闭上眼，也能准确无误抵达。可是电梯门开启后，叶羽迟疑了。
钥匙早在上次的别扭后还了回去，手悬在门铃前，就是按不下去。
接下来，该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对不起？
我想你了？
好像都不太像样。
叶羽一圈一圈在门口踱着步子，一遍一遍思忖着措辞。
直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你来了。”
声线温稳，口气清淡。
叶羽转身，是纪尧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淡淡地看过来，却让叶羽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默默垂下了头。
“来了很久了？”纪尧走过来，拿出钥匙来开门，有意无意地解释道，“我去超市了。”
“没，刚到没多久。”叶羽低声说。
“嗯，进来吧。”门开了，纪尧让开半步，示意叶羽进去。
门后依旧是蔚蓝清雅的地中海风格，足足隔了快一个月没来，却也丝毫不觉得陌生。
“坐吧。”
“嗯。”
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微妙地安静着。纪尧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揣测不出半分心思，反倒是叶羽愈发局促，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口，“你…”
“嗯？”
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如同蒸发般寻不到一点边角思绪，“你最近还好吗？”叶羽最终说出口，却是这样一句无关主旨中心的提问，问完就后悔了。
“嗯。”纪尧点点头，抬眼看向对面，“你呢？”
“我…”虽然气氛尴尬，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叶羽心里还是止不住委屈了起来，咬咬嘴唇，忍住了这种狼狈的情绪，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了许多，“还好，就是压力挺大的，有点累。”
那些疯狂加班熬夜的晚上，那些一改再改的方案报告，那些盘也盘不完的客户特性，那些费尽心思的明调暗调，还有各种琐碎却无穷无尽的协调沟通，又怎么是几个字能概括出来的。节点在即，今晚能提前结束加班都已是于总格外的特赦，想到明日还要继续的工作，想到层层种种的待解决事宜。心中的烦闷再次升腾。
说完，叶羽还是忍不住看向纪尧，期待听到些她的安慰。
纪尧看着面前的人，才一个月不到未见，这丫头就已经瘦了一圈了，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脸上也是满满的疲惫，唯有眼神，确是显得比之前更加沉稳干练了。
这一行业本就与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状态紧密相连，DL更是要求精准完美，素来以历炼抗压性人才著称，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强压下心疼，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嗯。”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答案，叶羽一阵失落，再度失语。
时间是神奇的东西，能治愈伤口，也能撕开裂痕。当时没来得及解决的矛盾，被时间拉扯，已经变成让人害怕的巨大的冷漠。
叶羽早就开始后悔了。
其实她这次来，就是想找纪尧好好谈谈的，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又一次努力着打破了沉默:“蓝……呢？”
“第二天，过完了生日就走了。”纪尧回答。
“生日？”叶羽及时捕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信息，有些诧异。
纪尧点点头，本来就没打算隐瞒的，可当时看到这丫头那副明明纠结还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句解释就这样迟到了几十天:“之前还在一起的时候有约定，陪她过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啊……”叶羽恍然大悟，才明白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Y市。
当时的约定吗，就算分开了也要尽力履行，确实是纪尧的风格。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莫名其妙地纠结了这么久。
所以，她才生气了，气如此不信任她的自己。
手指在袖口里握紧又松开，叶羽霍然起身，走进卧室里，抱出来了纪尧的工具筒，站到她面前，双手递上。
这种自觉请罚的行为让叶羽难以控制地羞红了脸，再不敢看向纪尧，只得深深垂下了头。
然而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叶羽做了个深呼吸，轻轻启口，用低到几乎是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是我不该胡思乱想，你，你罚我吧，姐姐。”
纪尧终于开口，口气却是让人心惊的冷淡:“你真的有把我当姐姐吗？”
叶羽连忙回答:“我有，姐姐。”
“那么，为什么不能信任我？”纪尧的声音里有难掩的失望与疲惫。
“姐姐，我……”叶羽正努力组织着语言要道歉，余光就见纪尧已经从沙发上起身，身后是拖鞋与木地板发出的摩擦声，然后紧接着房门被关上的沉闷声响，叶羽心里又是悔恨又是害怕，顿时乱成一片。

【一百二十七】
纪尧在房间里逐渐冷静了下来，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起身走回客厅。
果然，叶羽依旧保持着刚才双手呈上工具的姿势，手臂伸得笔直，却难以掩饰轻微的颤抖，听到门开了，小心翼翼地侧头看过来，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纪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不心疼是骗人的，只是，失望也是有的。缓缓走回她的面前，站定。
叶羽连忙把工具筒又向前送了送。
“自己选吧。”纪尧接过，打开，把其中的工具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沙发上。
叶羽心里先是一松，又是一紧，却也不敢给自己留余地，狠下心，挑了一块板子，一把檀木戒尺，一根热熔胶，以及，一根最细的藤条，拿到纪尧面前。
“数目呢？”纪尧并未接过，只扫了一眼，开口发问。
“一样……一百。”叶羽已经做好要几天都趴着睡觉的准备了。
“四百，你能受得了？”纪尧挑眉。
“能。”叶羽的声音里有颤抖。
纪尧沉默片刻，抬手，从她的手中抽出了那根藤条:“其它的放下吧。”
叶羽如言照做。
“没有数目，我会打到我觉得够了为止，听到了吗？”纪尧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是。”叶羽忍不住又是抖了一下。
“裤子脱了，撑在沙发上。”纪尧拿着藤条，站起身来。
不敢迟疑，叶羽连忙摆好姿势。身后的藤条也没有迟疑，立刻挟着风声抽落下来。
“呃…”毫不留情，没有过渡，叶羽咬紧牙关才没有呼痛出声。
纪尧一言不发，藤条一下紧咬着一下，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在皮肤上落下叠加的红色楞子。她打得很快，也没放水，从叶羽难以抑制的急促喘息和不住颤抖的身体就能看出来，这顿打绝对是不好挨的。
没有数目，无穷无尽，不知道责罚何时才能结束，叶羽在这种疼痛中几近崩溃。
然而，人在某些特定的心境及境况下，往往能承受住平时不能承受之痛。
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模糊，她极力忍着使眼前一遍一遍恢复清晰，然而身后愈发疼得难耐，模糊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即便如此，叶羽也找不到让自己开口求饶的理由。
“姐姐……”她低声唤。
回应她的，是纪尧的藤条。
不变的频率与力道，叠加的痛觉与越发贴近边缘的承受力。
“姐姐，姐姐……”疼痛快要把人逼到极限，她一迭声地叫起来，声音里有明显的哀求，但也始终未真正开口求饶。
纪尧看了一眼叶羽已经肿胀呈渐深红色调的屁股，手上的力道轻了几分。
可对于叶羽来说，这轻了的几分根本不管用，疼痛依旧难熬。
她的声音里哭腔越发明显起来：“姐姐，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任你，不该胡思乱想，我知道错了，疼，疼，轻一点好不好……”
纪尧了解叶羽，也自然清楚她的那份骄傲，一旦开始求饶，只能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的疼到坚持不住了。
再看一眼那饱经折磨的屁股，红痕交错，层层叠叠，已经找不到半点好地方，重的几处都在深红中透出了疼痛的血色，再打下去，十有八九就要破皮了。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叶羽哭着不断认错。
“十下，撑好。”纪尧沉声道。
这是，要结束了的意思吧。
叶羽如释重负，做了个深呼吸，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十下。虽然她明白这十下绝对不会轻了，但是这总比没有数目的责打好挨多了。
“是。”她回应道，声音里有明显的虚弱。
纪尧调整了下藤条在手中的位置，活动活动手腕，给自己一点时间，更是给叶羽一点时间。
藤条在屁股上轻轻划过:“准备好了？”
“嗯。”叶羽的头垂得更低了。
下一刻，藤条再度抽落。
力度更甚方才，落到了臀腿交接处，最脆弱吃痛的部位。
“啊！”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痛，叶羽惨叫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起来，这下不算。”纪尧垂眼，冷冷命令道。
叶羽赶紧撑着身子站起来，重新摆好姿势。
“一。”纪尧没有要求报数，叶羽还是在心中默数。
“二…”
……
但很快这种默数就被疼痛冲散。
藤条一下下狠狠咬进肉里，这十下，纪尧打得很慢，总是会等叶羽有少许舒缓之际，下一记才会落下来。
……
直到许久没有新的一下落下，叶羽才确认这是打完了。此时叶羽的汗水泪水已混成一片，大口大口喘息着。
没有等到纪尧开口，她不敢乱动，依旧保持着撑在沙发上的姿势。
“趴过来。”纪尧在沙发上坐下，招呼叶羽。
叶羽点点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顺从地在纪尧腿上趴好。
大概是要给自己揉一下吧。
叶羽如此想着，不由放松下来，谁知下一刻，身后，巴掌一连串地落下。

【一百二十八】
怎么还打？！
叶羽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再挨完了不计其数的藤条后，自己还会迎来这么一顿巴掌。
巴掌这一主动原装自带工具，不是大多都是用来热身的？如今被纪尧这么反其道而行之，那杀伤力何止是放大了一倍两倍。
本就伤痕累累的屁股，现在估计就算是抚摸都会痛，何况是这种快速的重打。
一加一，得到了远远超出二的效果。藤条带来的尖锐刺痛，以及巴掌带来火辣辣的痛，二者完美融合，轮番冲击着叶羽的神经。
“啊，姐姐，姐姐，疼，疼！”再也忍耐不住，一旦开口求饶，就如决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不要…不要…别！”
“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再也…再也不敢了！”
“饶了我…姐姐…求你饶了我！”
其实叶羽自己都意识不清自己到底喊了些什么了，只觉得痛，痛到受不了，本能地去挣扎躲闪，然而巴掌还是稳稳地一下下落到屁股上。
纪尧眉头紧锁，左手紧紧扣住叶羽的腰，右手继续重复着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巴掌声清脆响亮，一度压过了她的求饶声。
怎么会这么痛！
叶羽紧紧抱着沙发上的靠枕，到最后早就已经没了气力，唯有软软趴着感受身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纪尧才终于停了手，掌心一片通红。
巴掌换成了轻揉，可在经过了这么一番折磨后，轻揉也只是唤起了叶羽又一波呼痛。
“小羽。”纪尧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叹息和疲倦。
还有，熟悉的温柔。
叶羽努力半撑起身子回头应道：“姐姐…”
“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纪尧发问，柔下动作给叶羽揉着。
叶羽用力擦了擦眼泪，习惯逞强嘴硬，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有…我挺好…”。
“是吗？”纪尧看在眼里，原本温柔的动作里顷刻间加重了力道。
“啊！”叶羽被这突如其来又持续而下的疼痛感刺激地再次半撑起身，“我…说…”
“嗯，说吧。”纪尧满意地松了力道，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给予叶羽充分的时间和空间。
“我觉得压力好大。”叶羽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大到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每天每天各种赶，各种下班无下限，于总在逼我，我在逼自己…我觉得我快要被逼疯了，我觉得…我快承受不了了……”
叶羽沉下眉心，想起这些，心中又绕上一层阴霾。
“手机给我。”
“姐姐，你要干嘛？”
看着纪尧在自己眼前摊开的掌心，叶羽疑惑地从一旁摸索出手机递上。
“打电话给你请假。”说罢纪尧便真的开始翻找通讯录，最近通话里最多的果然就是于音的来电，早的晚的基本什么时间点都有，通话键还未触及，叶羽已经着急忙慌地伸手来抢，“姐姐别打。”眼里隐现出一丝恳求。
“为什么？”纪尧有意抬高手发问，叶羽下意识去够，奈何趴着的姿势真是如何也够不到，终在纪尧勒令回答的目光中慢慢收回了手。叶羽垂下眼慢慢低下头，额前耳后的发丝顺势皆数滑下，遮挡住大半视线，良久，叶羽轻声开口：“过几天就到节点了，大家都很忙，我如果请假了手头上的事根本没人接，我不能现在掉链子…”说到这贝齿不禁咬住了嘴唇。
“既然如此，你还在烦恼什么？"
“我…”叶羽被这一问问到，一时间竟无言以答。
“你做不到不管不顾，就调整好心态好好做。你是不是想过，你现在面对的困难纠结，她…们一定都曾经历过。”
“嗯。”
叶羽原以为纪尧会说，别人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未曾想，竟差点被接下来的话语触动到再次落泪。
“小羽，不要背那么多包袱，我刚认识你时，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只做自己，除了你自己，没人能真正将你拿来比较。”
即便闭着眼睛，叶羽也能感觉到纪尧说这些话时柔和温暖的神情。
“你为什么去DL？你到底要什么？”
“我…”
“你不需要回答我，给你自己答案就好。”
赶上她，成为她，甚至超越她？然后呢？叶羽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疲惫，那么，我又是谁？
纪尧打断叶羽越陷越深的思绪，开口道，“以后晚上都来我这住吧。”，看着叶羽不敢置信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不乐意？”
“不是，主要是我下班都挺晚…我怕影响你休息。”叶羽连连解释。
纪尧亲昵地捏捏叶羽的脸颊，笑道：“你的实习工资都打算拿来住宾馆吗？”
“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我这没有门禁。”纪尧将钥匙塞回叶羽包里，“放在老地方了，下不为例。”
那把在外游荡了近一月的备用钥匙终于又躺回了它原本的地方。
叶羽用力点点头，舒展开笑容，满满的幸福感。
谢谢你，姐姐，只要在你身边，有你陪着，总是没由来地能安下心来，卸下一切，找回那份属于自己的轻松、自在。
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两人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延伸，说起近来发生的种种，说着说着，叶羽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越来越模糊……
终于，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声，沉沉地睡着了。
相信，今晚会是个好觉。
能遇到你，真好。
能温暖你，真好。

【一百二十九】
“明天开始，每人调休一周，你们自己安排好时间，除了每天要有一个人在，其他我都不管了。”会议室里，做完总结的于音对着不断透出倦意的众人朗声宣布道。
这话就像一剂强心针，无精打采的顿时显露出兴奋，疲惫不堪的立即来了气力，万恶的大节点总算过去，犹如刺骨寒冬后终于迎来了暖暖舒适的春天，之前于音的严厉、苛求统统抛之脑后，只因她说出了这一个月来最动听也是大家都在等待的一句话。
“于总万岁！”
“于总最好了！”
“于总我们爱你！”
……
听得于音都有些招架不住，摆手催促道：“好了好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休息好了回来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不到半分钟，会议室里的一众人皆迅速撤散，就剩下于音和叶羽两个人，一个关灯拉窗帘，一个整理会议器材。
“怎么还不走？等饭呐。”于音合上电脑问，原本是想夸夸她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正好到饭点请她吃个饭，结果被叶羽一句话全噎回去了。
“你的饭还是留着给子瑄吧，凉凉赐宴实在消受不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叶羽通过几次亲身体验后，认识着实更深了一层，于音的“免费午餐”，吃完一准得付出狂狂翻倍于午餐的价值。吸取教训，果断拒绝。
“就你能起外号。”于音无奈道，“现在恨不得全公司的人都这么喊。”
“这说明它很符合你的形象气质啊，没有引起充分共鸣的外号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广泛传播的，凉凉你自己不也答应吗？”神经紧绷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得以放松下来，叶羽忍不住想要好好调侃于音一番，权当良性发泄了。
从某一天起，叶羽给于音起了外号，“凉凉”，谐音“娘娘”，灵感来源于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再加上于音的气场又特别像宫里霸气的娘娘们，二者组合而得名。组里的小伙伴也跟着传开，每每感觉到于音火气上涌，都会来一句：“凉凉驾到！”相互暗示，做鸟兽散，远离火源，免得劈头盖脸挨顿骂。
于音也不好发作，干脆也耍赖起来，双手环于胸前，“那你请我吃饭。”
叶羽回想起上次付钱的经历，微微歪过头两手一摊，“我没有钱～”
“叶羽！”
一个纸团砸在仍处于晃荡中的门上。
“然后呢？”程子凌轻掩笑声，朝手机的另一头发问。
“还有什么然后，跑得比微积分还快。”于音说着不由呼吸加促，向前方那一团欢快奔跑中的毛绒绒生物喊道：“微积分，你给我跑慢点。”
“总之，恭喜度过项目最艰难的时期。”程子凌由衷道。
“是啊！”于音干脆放开微积分的牵引绳，长长舒口气，“我要睡个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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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睡个三天三夜！”叶羽躺在沙发上，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的假期就打算睡过去了？”纪尧轻拍了一下叶羽的大腿，反问道。
“怎么姐姐是要带我去哪玩吗？我们去泡温泉吧，吃好多好多扇贝！”叶羽嗖得一下坐起身，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就等纪尧点头。
“你的毕业论文写完了？”纪尧一下戳中叶羽要害。
晴天霹雳，假期噩耗，叶羽早忘了，还有毕业论文这档子事，这才隐约想起寝室里还堆着好几本参考文献，这会得积灰了吧。
“姐姐…”叶羽想要再次躺会沙发上，却被纪尧一把拉住，“正好一星期，把毕业论文写完，接下来你肯定又没时间。”纪尧语气坚定。
“我还不想…”叶羽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嗯？”纪尧佯怒道。
看纪尧脸色不对，赶紧打住。
“好吧好吧…”
“这么不情愿？”纪尧捏过叶羽的左脸，宠溺溢于言表。
叶羽感觉又看到了迂回的希望，“嗯！或者我们先去泡温泉放松下。”
“你先写完论文再提别的。”叶羽的拖延症苗头被纪尧掐死在摇篮里，“而且工作日我也要上班。”
“你是老总呀。”
“什么老总，还在创业的起步期。”
叶羽思索半响，“那我带电脑去你的工作室写好不好？”
纪尧莞尔，算是答应。
“我早饭想吃你公司楼下的法兰西多士。”
“好。”
“午饭想吃姐姐做的豪华炒饭。”
“好。”
“下午来个抹茶蛋糕加草莓蛋蜜汁做下午茶，写论文很消耗体力的。”
“好。”
“晚上我们去隔壁区吃……”
“别得寸进尺。”
“唔好吧…那我们去……”
………
实习、论文、答辩，忙碌的日子，纪尧的陪伴，叶羽的大四这一年，感觉过得特别快，也特别温暖。
于是，毕业典礼，如期将至。

【一百三十】
表白、分手、狂欢、抉择、释放、惜别，即使临近熄灯，楼道里、校园内也好不热闹，只是这热闹里带着逃不开的感伤。
寝室里，大包小包基本都已就位，浓浓的离别之情渗透在每一处空气里，被吸纳进身体里，再释放出更多来。
好在，叶羽和室友们一致打算先留着Y市发展，只是，要从这二十来平的寝室分散到这城市中的各个地方。
都在Y市，我们还是能时常见面的。自以为有理有据的安慰之词，还是让说的人听的人皆红了眼眶。
“小羽，你手机响了！”孙贝贝朝在阳台放空的叶羽喊。
“哦好。”
叶羽回神，快步走回至座位前接起电话，吟香戛然而止，“喂，姐姐。”
“小羽，明天毕业典礼几点开始？”纪尧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中溢出，传进叶羽耳中，表情也不由恢复和暖。
“姐姐你最近忙，就不用来了，没关系的。”
“几点开始？”
“上午九点，最晚11点应该就结束了，然后就是拍照了。”
纪尧沉吟片刻，“那恐怕真的赶不上了，我要去趟隔壁市，回来最早也得下午了。”
“真的真的没关系的，你忙就好了，嗯…姐姐你早上几点走？”
“我早上先来跟你合影吧。”纪尧心领神会。
“姐姐你怎么知道？“叶羽诧异道，原本真的只是抱着些许希望一问。
电话那头，纪尧晕开温柔的笑容，“因为我是你姐姐。”
再恰当不过的答案，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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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疲倦的蝉鸣声，青草被割草机梳理过后的清香，莫名有些紧张的心情，交织在这夏日清晨。
“姐姐，你真来得及吗？”
“嗯，我自己开车去。”纪尧扫了眼停在不远处方方正正的吉普，抬手捋过叶羽学士帽旁的流苏，催促道，“好了，准备好看镜头。”
纪尧按动手中的快门器，叶羽毕业典礼当日第一张合影，成像。
毕业了！三个字，承载了诸多感慨。典礼顺利结束，从场馆里涌现出成片的学士服，散布到校园的各处，在学校里最美的光景，都定格在这最后声声快门中。
叶羽同室友们在学校里的“各大景点”一一合影，最后在孙贝贝的保留“景点”——炸鸡店门口举完剪刀手后，就此完成室友系列留念。
“撤了，团委的那些小朋友还在等我，晚上六点校门口见，我在那家你们大爱的餐厅订了位置。”叶羽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朝室友们说道。
“妥妥的，我们都问题不大，别你自己到时候晚点。”
“不会的。”叶羽转身，挥手。
四人在人群中分散，开启新的留念系列，大学四年，要纪念得太多太多。
叶羽同团委中的一群学妹学弟拍完集体照，正低头看照片，不知谁先说了一句：
“学姐，你好厉害，那么多奖项！”
大家循声落目，发出一片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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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好厉害，这么多奖项！”叶羽指着其中一块展板，语气中满是仰慕。
“白痴，以后你也会有的。”程子凌笑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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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
“嗯，你们也可以的。”叶羽随口应道。
“真的吗？”
叶羽没有回应，只是没由来地一阵落寞。
我做到了，可又怎么样呢？竟无一丝值得欣喜感慰之处。
“学姐，我们可以去那边单独合张影吗？”身旁一位小学妹轻轻拽了下叶羽的衣袖，笑得甜甜的。
“好。”
叶羽顺着她指的方向，抬眼看去，注意力却偏移了几分，好熟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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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等我毕业的那天，你会来吗？”叶羽摆玩着程子凌学士帽上的流苏问。
“如果是周末的话。”
“那如果是工作日呢？”
“工作日嘛…”
见程子凌显得有些为难，叶羽垂下眼掩不住的失落。
“当然请假，满意了吗？”阳光洒落，给程子凌的笑容打了一道天然的聚光效果，精致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宠溺，是错觉吗？
叶羽清澈的眼眸中闪着光芒，拉着程子凌深黑色的学士服开心地道：“程书记一言九鼎，说话要算话哦！”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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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
“嗯。”深黑色的学士服，宽大的袖口及衣侧皆现出几道褶皱。
我在想什么？叶羽莫名于自己这突如其来闯入的回忆，心跳也没由来的陡然加速。
“学姐，你在等人吗？”
小学妹迟疑了半响，抿抿嘴唇疑惑地问。
叶羽收回流连在四周的目光，摇头展开一个清浅的笑容，“没，我们走吧。”
或许，我该感谢你的离开。曾经的痛苦不堪，两年后回头看来，也没有当初自己认定的那般承受不来……
刚走出几步，就有种道不清的感觉试图拉扯住脚步，叶羽略作停顿，终未再回头，黑色学士服在阳光下淡了颜色。

【一百三十一】
“下周一转正考核，你们几个，这几天都留下来抱抱佛脚。”周例会结束前，于音朝着坐在一侧的几个新人，提点道。
新人们纷纷点头，连连道谢，是否能继续留下，就主看下周一的表现了。对于于音提出的补课，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下班便捧着笔记本电脑在于音身旁早早坐定。
叶羽忙完手头上的事，去的倒是稍晚了些，站在门口正打算找位置坐，就见于音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你就不用了，别耽误我时间，该干嘛干嘛去。”
“……”叶羽略带无奈地看着于音，“凉凉你确认？那我可真走了。”叶羽作势要走，脚上实则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几分，等着于音的答复。
于音将材料分给新人，头都未抬：“走吧都老油条了还来凑热闹，你要是不过我真是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确实，原本半年的试用期叶羽早该转正考核，怎奈大四上学期便早早进公司，半年虽到，毕业证尚无，这不只得以实习生身份又干了半年。
顺利通过，这点自信，她俩都是有的。
门被缓缓带上，虚掩上前从门外挤入一句：“你才老油条。”
于音黑了脸，一群人憋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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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大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室内，时不时会有各个项目组负责人进入，向自家新人最后嘱咐几句。最后一关，紧张程度绝对不亚于面试时的车轮战。即使这炎炎夏日，也是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装，平时即使例会也不一定到位的行头今日全成了标配。
于音凉凉，喝完早茶方才悠悠前来，可急坏了手下新人们，看人家“家长”都来了，自家“家长”连人影都未见，一度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凉凉你可算来了！”新人Z眼尖，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差一把抱住于音，其他人也如同找到了组织，一同簇拥上前。
“紧张吗？”于音笑眯眯地问，看上去心情格外好。
一战定去留，谁都没底气答上一句不紧张。
“别紧张，你们都没问题的。别说20%的淘汰率，就算30%、50%的淘汰率也不会是你们，放松别怯场就好。”
“嗯！”
受到鼓励的新人们状态好了许多。
“都抽到几号？”
大家一一报上自己的号码，于音一直面色平和，直至看到叶羽的号码牌，脸色难得露出丝异色。
叶羽低头又看了眼自己的序号，“怎么了？”
“没什么，压轴，挺好。”
“我怎么觉得不是？”
于音好似无意又似有意地忽略了叶羽的追问，转而向大家说起考核时的注意点：
“考官都会比较犀利，提报时别念PPT，要有延伸，答不上来就说不知道，别在那死撑，你们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过他们一张，况且你只有一张，那坐着十几张呢，都知道了吗？”
大家点头如剁蒜，于音瞥了眼处于走神中的叶羽，无奈补充道：“尤其是你，到时候别犯倔！”
“嗯…”
轮到叶羽时，已渐近午时，考官们多少都有些疲惫了，这种时候压轴，真不是什么好事。
大会议室内空一半满一半，空着的一半留给了考生，满一半就是考官和各项目组负责人。这阵仗，无形中施加了一层压力与紧迫感。
坐在中间的是于音的师父，事业部的总监，她左手边位置不知为何是空着的。
“可以开始了。”
叶羽接过人资组织者递来的翻页器，朗声开场：“各位领导好！我是W系项目组的叶……”
门口响起的三下敲门声，打断了叶羽的自我介绍，这时候会是谁？
“不好意思打扰了。”
“子凌，快进来。”总监说。
叶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条件反射性地向门口看去，门口的人礼貌地推门走入，黑白修身连衣裙，尖角小高跟，黑色女式小西装搭在臂弯处，熟悉到心痛的眉目，一步一步，带动肩旁的发丝轻盈起伏，在叶羽的视线里经过，在那个空着的座位落座。
已经做好不复相见的准备，却在此刻，措手不及，久封的回忆闸门顷刻间片瓦不存，溢夺而出的回忆成蒙太奇。
你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叶羽手中的翻页器险些滑落，眼眶不受控制地狠狠发涩，侧过脸微仰起头，用尽力气才得以些许好转。
“你继续。”总监对叶羽说道。
“叶羽！发什么楞？”一旁的于音见叶羽神情恍惚，压低声音催促。
叶羽深吸一口气，“我是W系项目组的叶羽。”说完用余光看向程子凌，她正低头看材料，叶羽快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开始进入正题，“项目背景是……”
“你不觉得这张动线图有什么问题吗？”熟悉的声线，陌生的发问，是程子凌。
于音注意到叶羽的表情，拼命使眼色，然叶羽仿佛没看见一般，淡淡回应道：“我觉得没有问题。”
于音顿时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不是还在考核中，当场就得发作。
程子凌抬眼凝视叶羽，两年了，让我看看你成长了多少。

【一百三十二】
“动线太长。”程子凌薄唇轻启，抛出了问题点，简单明了，干脆利落，正如她一贯的作风，半点未变。
“背景介绍有说，我方蓄客量不如竞争对手。所以，如果是我，就会挑选两名能力突出的销售同事在这里截客。”叶羽轻点投影下方的位置，迎上程子凌的目光。
目光相接，输赢对弈，这才正式开始。
程子凌眼底无澜，辨不出情绪，这种感觉令叶羽心跳加速，紧张加剧，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偏移几度，左手背到身后，以掩饰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看来之前的那句“没有问题。”也并非全是叶羽的意气用事，以她回应的速度，应该是意料之中的问题，心中早有腹稿，想到这，程子凌的嘴角微微上扬出一弧欣慰。
倒是于凉凉，前后神情大变，毫不吝啬地给了叶羽一个肯定的眼神，只不过叶羽心下正乱，对于这难得的赞赏，亦无暇欣赏。
在于音看来，叶羽眼中那些许闪烁的恍惚深思，大抵只是过于紧张了，虽觉异样，也未再细想，全心观考。
“那么同理，对方也能截我们的客。”程子凌轻挑眉毛等着叶羽继续说下去。
“那又如何？”
于音正端起杯子喝水，刚入口的一口茶水差点呛到，狠狠瞪了叶羽一眼，结果依然被叶羽无视了，这丫头昨晚没睡好吗？
“您是对我们的销售同事没信心吗？”纠结片刻，叶羽终是放弃了称谓。
程子凌眉心微动，微微低头勾起一抹浅笑，“信心并不是对没有应对措施的借口。”
“前期我们会做好盘客，剔除水客，对于优质客户会一一跟进。”
“这属于常规的标准动作。”程子凌的言外之意再明显过，一句话把叶羽的后面的说辞措施全噎了回去。
“并不一定创新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常规的做法自然有它的沉淀效果，所以才叫标准动作。”
“所以对此的风险管控能做到多少百分比？”
叶羽沉吟一会，“百分之八十。”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
“没有什么会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一直瞻前顾后，那什么都别做了。”
“做不到风险管控，要我们这些策划做什么？”
叶羽用力舒展轻蹙的眉心，指尖在翻页器上来回滑动，对于程子凌的追问，还是转换了阐述角度，问题回归到了最初点：“之前有设想过设置在入口处，但接待处的背景墙需要一定的空间，会挡住大半入口，反而造成不便，所以这是最合适的设置。”
“可以把入口拓宽。”程子凌故意诱导说。
叶羽再度蹙眉，答道：“这个位置用的是整体石材，不是砖墙，贸然拓宽会影响承重面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叶羽话语刚落，程子凌就拿起桌上的红外线笔，“那把接待处设置在这呢？”真是不给半分喘息之机。
“这个位置确实能缩短动线，但会存在折返，风险更大，相较之下，不及之前的排布。”
“那如果把这两个区域对调下呢？”
确实！这样做这条线就活了。可是，还是有问题…叶羽再次抬眼看向程子凌：“但这两个区域的位置是事先就定死了的。”
“是真的做不了还是不愿去尝试？有没有做过沟通协调？如果在你们层面推动不了，有没有找过你们主策。”
程子凌还欲开口，就感受到斜侧边于音投来不满的眼神：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程子凌会意一笑，放下红外线笔转而道：“我没有问题了。”
组织者点头示意叶羽继续。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叶羽完成了提报的内容，程子凌未再有发问，考官们例行问了几个问题，点评数语，这场超时的考核就这般匆匆结束。
走出会议室，在叶羽的感知里，刚刚的那场考核恍若做了一场梦，站在楼层的落地窗前，大楼下的公园里风摆柳、垂莲花，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结果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叶羽，傻站着干嘛，吃饭去。”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叶羽身后停下。
叶羽回过身，梦境褪尽。
于音身旁，站着再熟悉不过又再陌生不过的身影。
“你们俩刚刚不是'交流'得很好吗？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于音颇为玩味地调侃道，“哦对了，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你们俩同校的学姐学妹居然不认识，这是……”
“于总我约了人，先走了。”叶羽打断了于音的话，转身就想走，之前是躲不了，现在可以选，人之本能，真的想躲一躲。
“小羽。”不是于音，是程子凌。
“你们认识？”于音后知后觉。
叶羽本想权当没听见，可是……
“她是我妹妹。”清丽的声音缓缓传出，最后两个音节在空气中浅浅律动，平和且又清晰分明。
站在楼道口的人，再也动弹不得。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整整等了两年，可，是不是太晚了？
程子凌，你好残忍。
------------------------------------------
所以，许多看似拥有的，其实未必真的拥有。那些看似离去的，其实未必真的离开。倘若因果真有定数，有朝一日，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重逢的还会重逢。

【一百三十三】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止。
刺虽拔开，但口子还在。
叶羽背向程子凌没有回身，睫毛轻颤，垂下眼压低浮化的视角，平静开口：
“学姐，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这一瞬的失落，几分熟识。
随后，高跟鞋与台阶摩擦发出的轻响，盖过了程子凌和于音身后电梯抵达的提示声，“叮！”
夏日午时，阳光正当刺眼，叶羽眯起眼抬手遮挡，额前微湿的发丝，小腿酸胀的后劲，都向她发出抗议的信号：二十几层高楼，有电梯不坐，非要走这无人问津的紧急通道，真是白痴的举动！
自嘲的笑容在烈阳下慢慢蒸发，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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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于音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再度发问。
“子凌？”
“子凌…”
“程子凌！”
“嗯？”
“……”于音无奈地摆摆手，“你们一个姓程，一个姓叶，怎么会是姐妹？”
程子凌转动着手中的玻璃水杯，凝视着杯壁内的柠檬水起伏滑开，道：“失散多年刚找到。”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从没见过叶羽那副…样子，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于音微微皱皱眉，“感觉就像……”
“就像什么？”见于音停顿，程子凌也开口回问。
“就像心中一道暗伤被揭开，暴露在阳光下。”
“暗伤？”
“嗯。”于音点点头，深以为然，继续说道：“平时不轻易对人显露，大概她自己也不敢轻易触碰，总想掩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让时间的青苔覆盖，想要就此深埋淡去，只可惜……”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话说一半？”
“从得知你们俩早就认识，发现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开始。你们两个，过分！”于音全然是一种越想越不爽的状态，“程子凌，这顿你请。”
“不是你说给我接风的吗？”
“服务员，菜单。”于音朝一侧的服务生招手。
“你不是刚点完。”程子凌提醒道。
于音也不管，兀自开始翻菜单，“这两页，全部都来一份。”
“于总，你这种纯土豪能不能别来压榨我们工薪阶层？”程子凌无奈笑道，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服务生的菜目确认。
“程总，把你的轮胎拆一个下来卖掉就够这顿了。”
“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给微积分。”
想起那头慵懒可爱的松狮，程子凌展颜，“对了，微积分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想你。”
“想我？”
“想咬你！”于音恨恨地说。
程子凌轻笑出声，“于音，你确定？”
想起家中那头认肉不认人的家伙，于音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说正事。”于音一脸认真，“领导，我要请假。”
“你别闹，请假找师父啊。”
“装！虽然公文下来还要再过几天，但以我的消息渠道会不知道吗？程副总监，我们几个项目组不都划归你的麾下，我的直属领导。”于音笑得一脸灿烂，总算可以高枕无忧地休个十天半月个月了。
“理由呢？”
“陪产假。”
“谁的……”
“微积分的。”
“于音，别以为我不记得微积分是公狗，你能不闹吗？”
“总之我累了需要休息，调休半月，我都义务给你带了一年孩子，你没有立场拒绝。”
程子凌垂眼沉思片刻，松口道：“一周后吧，你总得给我熟悉项目的时间。”
“一言为定。”于音切了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品鉴完毕后富有开口道：“或者，下午你就先去开始熟悉吧，趁热打铁嘛。”
“嘿各位，于总让我们马上去会议室，。”一位同事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刚结束午休的众人便纷纷拿起笔记本鱼贯而出。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叶羽就恰好撞上程子凌的目光、四目短暂相接后匆匆移开。
有种道不清的感觉，觉得会再遇见，却未曾想，会这么快。
原本已习惯开会时坐在于音旁边的叶羽，看见她旁边的程子凌，不由行动一滞，条件反射式的坐在了离她们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
于音想要开口叫她，被程子凌微微摇头拦下。
“好了，这就是你们'朝思暮想'的程子凌，以后统筹我们组和其它几个组的项目事宜，近水楼台，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请教。”
一阵激动地掌声过后，于音继续道，“从这边开始，认识不认识都自我介绍下吧。”
叶羽先是心下一动，但听到于音提出的“自我介绍”后，再度眉心频蹙。
“我是叶羽。”相比于其他人的“中长篇介绍”，叶羽这短短四个字，显得格外不走心。礼貌式地站起身说完就坐下，甚至连头都未抬。
如果说之前的考核是发泄式的争锋相对，那么此时，便是冷静过后的阵痛回避。
不知该怎么说，那便不说。
不知该怎么做，那便不做。
鸵鸟式的逃避心理，即便你再如何成长，也终会遇上令你全无招架的对手。
她不需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只需出现在你面前，存在于同一空间内，就能令你方寸大乱，丧失所有对阵能力。
“叶羽，你给我好好说。”于音的话打断了叶羽坐下的动作。
于音这个女人，这是要闹哪样……

【一百三十四】
“有心事？”纪尧放下筷子，侧过身问一旁心不在焉的叶羽。
叶羽愣了一下，尔后继续蒙头吃饭，勉强把一口饭塞进嘴里，含糊着答：“没有呐。”
“撒谎要被打屁股哦。”纪尧温柔地笑着，佯装威胁。
迟早要知道的，叶羽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盯着桌上那碗被她搅得乱七八糟的米饭，喃喃道：“姐姐，她…回来了…”
“她是谁？”纪尧明知故问。
叶羽咬咬嘴唇，费了好大劲，总算是一字一缓地说出了那个名字，“程…子凌…”
“嗯。”纪尧面色平静。
“你知道？”叶羽先是惊讶，随后又立刻平复下来，知道也并没什么奇怪的。
“她来参加你的转正考核了？”
“这你也知道？”
“我猜的。”
“那姐姐你一定没猜到，她还是主考之一，我跟她大战了一场。”叶羽垂下头抵在桌面上，声音中有疲倦，也有隐匿于此后的兴奋。
“累了去沙发那靠会。”
“姐姐你怎么不好奇最终战况呢？”叶羽结束与地板的对视抬起头，打起精神问。
纪尧伸手揉揉叶羽的头发，极其配合地补问道：“那我们家小朋友是战胜了还是战败了？”
“面上是平局，实际上嘛…”叶羽眼中闪烁，若有所思，“还是输了。”
纪尧没有表态，目光轻垂,只是等着眼前这个人儿，等她继续说下来。
“确实她考虑得更全面些。”
又是一阵沉默后，叶羽继续道：“姐姐，我终究没敌过她。我想要证明，细想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证明什么?有些事明知没什么意义，却还是莫名地想要较劲下去。”
回想起下午会议室里，自己重复的那句：“我是叶羽。”叶羽不禁觉得有些幼稚可笑，气得于音当时差点直接拍桌子。那个人有生气吗？不知道……好像根本无心抬眼去看，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不过，若换以前……
“你想证明你比她强，至少能与她平分秋色，你只想让她认可你，难道不是吗？”
“我……”叶羽张张嘴，竟无言以对。是啊，就是这样，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姐姐。
“别想狡辩。”
“我没…”叶羽别过脸，闪躲这被戳中所想的尴尬。
纪尧捏过叶羽的脸，“小羽，你听姐姐说，你很优秀很出彩。”
叶羽看见，纪尧眼中的自己清晰无比，对面温暖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你心里最崇拜谁，不必变成那个人，而是用那个人的精神和方法，去变成你自己。你只有先认可你自己，才能让别人认可你。”
一颦一笑，醉入眼眸。
一言一语，润入心底。
“姐姐…”
“嗯？”
“我好像饿了……”叶羽拿起筷子，展颜释然。
纪尧用指腹探了探盘子外壁，阻止了叶羽的夹菜动作，“饭菜早凉了。”
“那姐姐你去热一下。”被纪尧那么认真地一夸，叶羽不免来了些得宠的自豪感，开始卖萌耍赖。
“自己去。”纪尧笑嗔道。
“那我直接吃，夏天没关系的。”说着叶羽就毫不犹豫地再次伸筷子过去，就在夹上菜的同一时间，大腿上一阵巨痛，“啊！我去热我去热！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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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于音一直没怎么搭理叶羽，起初叶羽还觉得是于凉凉心气高，依然记仇呢。之后才慢慢发现，于音是真的很忙，根本没空理自己。至于在忙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而程子凌，也很少得见，仅是一次走廊上的匆匆而过。
直到一天下班点，叶羽从外边市调回来，办公室内就如被狗舔了一般干净。人呢？难道又在开会？也不对啊，大包小包贵重物品怎么都不见了。
正巧有同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叶羽忙问道：什么情况？开会吗？”
同事在自己的卡位上迅速翻找了一番，抓起被遗忘的手机往包里一塞，这才得空回答道：“走了，下班了。”
“今天怎么能走这么早？”
“于总请假了，整整半个月，下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打道去机场了，你不知道吗？”
“我下午去市调了。”
“哦对。”同事回想了确有其事，点点头，正要走，又扭头提醒道：“里面那位似乎心情不太好，报告你明天再交吧，别往枪口上撞。”
叶羽顺着同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程子凌的办公室。见同事已走到门口，赶紧跑过去拦截，“等等，你说清楚点。”
同事无奈地摊摊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临时有个重要的报告要赶，于总留下的资料里缺了一块，打电话关机了，应该在飞机上。程总一下午都冷着脸，不过她也没让我们留下加班，估计是觉得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我是自己的，不听别人说，冥冥中如此难把握……”手机一边哼唱着《吟香》一边振动着，叶羽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出孙贝贝浮夸吃炸鸡的照片。
同事见状，脚底抹油就跑了，难得准时下班，千年难得一遇，白痴才不走呢。
“大忙人，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听筒里是孙贝贝招牌的搞笑语调，“我们就在你公司附近哦。”
“你们？”
“是啊，寝室三缺一。”
叶羽听了心下感慨，和室友们确是有好一阵没见了，“在哪？我这就来。”
“这么难得！”电话那头孙贝贝一听更是来了精神，“在大马路上呢，你快推荐个地方，这附近什么好吃啊？比如有什么炸鸡……”
“除了炸鸡都好吃。”
“……”
在欢闹中叶羽与室友们吃完了晚餐：炸鸡啤酒……撑着肚子压着马路商量着去哪继续下一场，KTV？看电影？密室逃生？还是……
路经DL大楼，叶羽不自觉地抬头向上看去，那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晚上还有报告要赶，就不去下一场了，改天我约你们，不好意思啦，你们玩得开心！”叶羽说完便往大楼里跑，室友们手里若还有吃剩的鸡骨头，一定能砸中她的后背。
叶羽用力按了几下电梯的上升键，看着楼层数一层一层往下，心中渗出一丝丝焦躁，怎么这么慢！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叶羽自己的卡座前停下，叶羽抱起笔记本，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又再次停下，门是敞开的，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电脑屏幕的反光映出程子凌精美的轮廓。
叶羽倚靠在门沿处，轻缓开口：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程子凌闻声抬眼，急促的键盘声渐渐变慢，戛然而止。
门口处一身正装的女孩，一步步靠近，“我想帮你，我也能帮你。”

【一百三十五】
程子凌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倒让叶羽有些踌躇不决，辨不清程子凌的态度，骤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莽撞。回忆再三，确认捕捉到她这一动作，叶羽才再度迈开步子，将笔记本电脑放置在她办公桌的另一侧，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
两人间的距离，仅一张办公桌的横向宽度，不到一米。
就近了看，她们俩的头发几乎一样长，一样的深黑色，披下来都到肩胛处，工作时，程子凌习惯于盘在头顶，而叶羽则喜欢随手束于颈后。曾经叶羽也尝试过一阵盘到头顶，终究还是觉得太麻烦放弃了。
办公室内的寂静在一寸寸蔓延，如同不断扩张的气泡表面，随时都会破裂。
“你…吃晚饭了吗？”问出这么一句，只为打破空间内过于沉默的尴尬，叶羽有些后悔，糟糕的开场。
听到这话，程子凌多少有些意外。“吃过了。”随即扫了一眼自己的晚餐。
顺着程子凌的视线，叶羽看到桌子边角处吃剩的半份三明治，不禁皱眉，却又毫不自知。
“说正事吧。”过了一会，程子凌说。
“嗯。”叶羽收回视线轻声应道。
“你过来，我简单跟你说下框架。”原本只需扭转下显示屏的方向，而程子凌还是选择让叶羽绕过办公桌，站到自己身后来。
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沁入鼻腔，从心底升起一股道不清的感觉。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甚至熟悉到可几近重合的场景，刺激着大脑皮层，恍惚着神情心境，让叶羽心底升起一股冲动，好想在下一刻上前抱住程子凌，告诉她：我真的真的很想你！然而叶羽并没有这么做，这一想法也在下一秒被强行抑制消逝，叶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理性占上峰的一天，而上一次“不顾一切”，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这报告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程子凌滑动鼠标，切换到大纲页。
叶羽单手支在办公桌上，稍稍弯下腰压低视线，以整理注意力，并将之前的反应归结于饭后半小时内血都流胃里去了，不利于正常思考。
“应该一周前吧。”叶羽回想着，隐约记得于音有提过，情绪也跟着思绪放松了稍许。
“于音说她基本都已经成稿了，为什么前期调研和最后策略输出就只有这么几页？”程子凌说得比较委婉，其实这哪里是成稿，连初稿都算不上，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自身项目现状分析比较透彻。
叶羽耸耸肩，也不戳破于音，相信她说这话时肯定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转而道：“于总太忙，而且当时时间还算充足。最重要的是，没有搜集到有价值的资料。”
报告被手动切换到下一页，程子凌侧过身看向叶羽，直接了当，“我要基比、环比、同比及竞品的数据，多久能给我。”
这突然的目光交流，或者说闯入，叶羽毫无准备，匆匆收回撑着的手臂背到身后，后退几步，转过身，方才回道：“半小时。”随即快步回到对面的座位上。
“我给你一小时，必须零失误。”
“好。”叶羽研究着办公桌上细微的纹理，轻声应下。
半小时后，程子凌收到了一份清晰准确的图表，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还需要一份客户地图，多久能做好？”
叶羽犯了难，“工程太浩大，今晚肯定来不及。”
“你们是怎么做的？”
“核信息一个个找咯。”
“不知道有相关软件吗？”
“延伸功能需要付费。”
“我的账号，花点钱节省工作时间是值得的。”
叶羽接过程子凌递来的便签纸，贴在笔记本的左上角，喃喃道：“如果时间充裕，一个个找也利于熟悉客户情况。”
你于两年前，确实不一样了。程子凌微笑着想。
又做完一项，叶羽抬起一只手，按在眉心上，手腕上的贝壳表盘显示，已经凌晨三点了。身体正临近一天中最乏困的时候。
“去沙发上睡会吧。”程子凌曲起手指，在叶羽的电脑后盖上轻轻敲击。
叶羽舒展眼部勉强抑制住酸涩感，与程子凌的目光短暂相触，“不用了，我不…”她忽然停住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喉咙深处火辣辣的疼。
还是这么爱逞强，程子凌这么想着，催促道：“那边的柜子里有毯子。”
“真不用。”叶羽的眼神中透出坚定。
意料之中的反应，回想起叶羽站在门口时说的那句：“我想帮你，我也能帮你。”程子凌轻点鼠标，又发了份数据给叶羽，“提炼整理成两页PPT。”便也再未多说。
如果你想要证明，那我自当拭目。
“好。”
嘀嗒，嘀嗒…
办公室里的光线逐渐亮起来，眼前的人，也变得愈发明晰，清晨的阳光从她背后的落地窗户照射进来，落在身前办公桌象牙白的边角上。大致是一夜通宵的缘故，叶羽感觉空气中透着凉意，阳光射入之处，弥漫起少量细微的尘埃。如梦境一般，那么不真实。
“回去休息吧，今天算调休。”
“不用了，早上有例会，不能缺席。”叶羽淡淡回道，想来自己到底为何非得跑来陪通宵。
程子凌呷了一口咖啡，绕过办公桌，拍拍叶羽的肩说：“那走吧，去吃早点。”
走出两步，身后仍没动静，程子凌折回半步，微眯起眼敛声道：“不接受任何借口托词，快点，给你三秒钟。”
几分钟，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公司附近的早餐店里。
粥，咸菜，包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叶羽平时也偶尔会来这家早餐铺，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在今天，层层覆盖的回忆让它们变得特殊得无法再特殊，笑问老板，是否有亲戚在大学城开早餐店？问问记忆里，是不是，连包子馅都与那时的是一样？
胃里进了食物，疲惫感好不容易得到些缓解，叶羽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心上一紧，“不是说资料缺了一块？补上了吗？”
程子凌并未立刻作答，目光反而仿若看穿了她一般，叶羽赶紧补充道：“我听同事说的。”
程子凌这才开口道：“资料你来之前我已经托人找了，昨晚已经收到邮件。”
果然是白操心了，叶羽这样想，不过以报告的“初稿”来看，缺的应当是竞品资料部分，虽说于音当时忙，但也有安排去搜集过，自己也找过，收获甚微。若换以前，叶羽绝不会吝啬满腹的佩服之言，而今，最后出口时仅精炼成了两个字：“好快！”
“嗯，你平时也要注意积累自己的资源渠道，对以后工作会大有助益的。”程子凌的神情骤显认真，颇为语重心长。
叶羽急急垂下眼，假意低头喝粥，嗯了一声，含糊带过。
曾经多么想你能陪在我身边，给我指引，一同向前。而此时此刻，只道是心上五味，难以言喻。
短暂的沉默后，叶羽转开话题，“为什么不让大家留下来帮忙呢？”
“不是人多就一定高效。”
“那也比一个人单干强啊。”
“这不是你来了。”
“万一，”叶羽顿觉措辞欠妥，忙改口，“不是，要是我没来呢？”
“你会来的。”程子凌说，笑意柔润了眉眼。

【一百三十六】
“这是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鬼使神差地，叶羽竟坐上程子凌的车，一路飞驰。
回想起一个多小时前，一条来自于音的微信：
叶羽，我不在的这几天，帮我照顾下微积分，每天带它出去散散步，不然它会不开心……
谁答应帮她照看微积分了，叶羽无奈地撇撇嘴，但还是回了个OK的手势，对于于凉凉，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说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她绝对还有十个反驳的理由排队等着你。
叶羽想了想，又用指尖戳了几个键，“您老什么时候回来？”点击发送。
“待我玩痛快了先。”随即于音又补了个挥手再见的表情，立即闪遁无踪。
“等等！我没有你家钥匙！”等了几分钟，确定于音已然抛下手机去浪了，叶羽只好收拾东西下班，先回纪尧家再说。
自从毕业后，叶羽就正式搬入纪尧家蹭住，偶尔连带蹭饭。
纪尧这两天出差了，叶羽也就成了放养的孩子，叫份外卖，千年不变的没节操组合：番茄炒蛋加蛋炒饭，再狂狂拌点店家特制的辣椒油，就算“妥善”解决晚饭问题了。
下楼处理垃圾时，内道另一侧一幢楼底楼的车库门敞开着，门边窝着的大家伙吸引了叶羽的注意力。那狗越看越眼熟，原本这一片就很少见到松狮，更何况那慵懒的姿态，“懒款中的懒款”气质，简直就是……
“嘿，微积分！”叶羽试着喊了一声。
果然，那头正吹着大型风扇的松狮，极不情愿地扭过头，没见到于音，又吐着舌头不满地转回身去。
而就在下一秒，于音的微信“适时”抵达：钥匙我放你“学姐”那了。
叶羽收起手机，见一个身影从车库内走出来，正是程子凌。
“到了。”
车稳稳地在学校门口停下，熄火，下车。
临近暑假，校园里本就失了往日热闹，又逢傍晚，目光所及之处，仅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经过，倒更显清净。
夏日的傍晚，连难得吹来的风中也带着闷热气息，原本享受着车内空调的微积分，欢快地跳下车，结果被这突然切换的温差，弄得瞬间没了脾气，回头张望了下已经紧闭的车门，好似无奈地慢慢挪动身躯，踏出“散步”的标准速度，“带着”两人开始逛校园。
熟悉的林荫小道，垂柳撩拨着湖面，馨香盈面，轻轻绽放在薄凉的岁月里。路过曾静那家奶茶店，叶羽问程子凌要不要喝点什么？程子凌停下脚步，点头道好。
几分钟后，程子凌神色微动，接过叶羽递来的草莓蛋蜜汁，听她说：“试试，换了老板，味道还一样吗？”
草莓味的冰沙伴着蛋汁润过喉口，冰冰凉凉的，甜中微涩。
或许是停留得有些久了，微积分不乐意地回头吠了几声，见两人有了继续向前的迹象，才满意地晃了晃脑袋，继续迈开肉肉的爪子。
“学姐好！”
途经的一位同学于不远处认出叶羽，出声问好。
叶羽移开嘴边的吸管，微笑点头，“还没回家？”
“明天考完最后一门就走，学姐，真没想到还能在学校见到你。”
叶羽同她简单寒暄过几句，让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女孩道了声：“学姐再见！”这一席简短的对话就结束了。
程子凌回侧过身，唇角的线条温和明亮，“时间过得好快，现在你已经大四毕业了，都是学姐了。”停顿稍许，程子凌抬起手，指腹绕过叶羽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绾于耳后，“可在姐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话语间暖暖的，犹如将一杯上好的红酒一饮而尽，一瞬间甚至让人迷了眼睛。可当再度在心下回味一遍时，却被一层一层的沉重重重压来。
“可我，终归是要长大的。”叶羽眼底隐过一抹寂然，心下喃喃，是你，让我长大的。
“时间好快，转眼就两年了。”程子凌不禁再度感慨。
“真的快吗？”叶羽反问，长久积压的情绪不断向上滋生攀爬，只待最后一声号令，就可全体揭竿而起。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程子凌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变了情绪，但她觉得叶羽能明白。
叶羽用力吸了一口草莓蛋蜜汁，一股冰到发麻的液体，顺着从口腔直接延到胃里。尔后，叶羽极力将目光转移到右侧的湖面，一阵微风过后，水面散开一层层波纹，一个深呼吸后，叶羽说：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的一句话可以让我回味好几天。同样，你的一句话也可以让我失落好几天。我明白，那就是在乎。
还记得曾经有一次你的一位室友要离开Y市了，你当时忙，即便接到电话也没去道别，事后我跟你说我好失望，没想到你会如此冷漠。可你说我不一样，我跟她们不一样，就因为这一句‘不一样’，我可以拼尽全力，只要你一个肯定的眼神，我就仿佛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奖励。
我从未觉得自己竟是那么矫情，可你走之后，我真的觉得我的世界都要崩塌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就不能迁就我一次？”
说到这，叶羽的眼睛已红了一圈，不用看都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狼狈不堪，蓄积的眼泪和通红的眼眶做着最后的周旋。好丢脸，好不甘。
可是，抬眼的那一刻，眼前的程子凌，那个走之前连招呼不打的程子凌，那个离别时连最后一面都吝惜给的程子凌，那个一走就走了两年的程子凌，那个骄傲到外太空去的程子凌，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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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淡了才不再奢求 才迎向自由
肯接受 只有无形的能不朽
用眼里的空洞 去无视沉重
岁月不倒流 就让泪倒流 醃渍离愁

【一百三十七】
“理由呢？”对于叶羽突然提出想实践这事，纪尧是诧异的，毕竟，之前从未有过。移开膝上的电脑，看向面前这个认识了两年多的妹妹。作为主，不可否认她也时有实践的想法，但对于叶羽，多半是会考虑到她的感受，所以鲜少动手。
“只是想，没有理由⋯⋯”叶羽不敢看她，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后越发觉得窘迫，尤其是在纪尧沉默的一瞬间，更觉后悔，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赶紧开口辩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姐姐不必当真。”叶羽歪过头反手揉揉自己的头发，以饰尴尬。说完就想脚底抹油赶紧离开。
“站住。”
一声轻喝，刚完成转身的叶羽定在原地，木地板轻微的摩擦声，提醒着她纪尧正一步步走近。
“可是我当真了。”
“啊？”
“上楼去吧。”纪尧在叶羽耳边轻轻吐露完这几个字，便径直走到前面。几秒后，叶羽抬步跟上。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纪尧在床侧坐下，十指交叉叠在腿上，问站在半米开外的人儿。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挨顿揍。”一句话叶羽在嘴边翻来覆去斟酌了好久，如何才能真正表达自己的意思，说到最后几乎就没了音量，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纪尧微微点头，对此未作评价，仅沉下声色提醒道：
“说开始的是你，那么什么时候结束，就由不得你了。”
“嗯。”叶羽轻声应下，周遭的空气似都随着眼前这个人的面色变化，紧张起来。
“过来吧。”纪尧抬起手，给出了开始的信号。
自找的，就无需再扭捏。
叶羽走近几步，趴到纪尧腿上，手肘顺着方向抵在床上。紧接着，睡裤连带内裤被一双手一并褪到大腿根部以下。
第一下随即落下。
纪尧基本没怎么施力，但那初一下的疼痛，对于许久未挨打的叶羽而言，实属超过了心理预期，急急抓紧了床单。
三五下过后，叶羽就有些趴不住了，痛觉神经全给敲醒了。
纪尧腾出一只手，扣住叶羽的腰，原本有些轻微偏移的姿势很快被纠正后，并再无闪躲的空间。
钝重而细长的疼痛在身后细细密密地散开，十余下过后，叶羽明晰感觉到，身后的力道在一点点上加。
“呃⋯姐姐⋯”力道十足的一下，叶羽终于没封住条件反射的呼痛。
“嗯？”
“姐姐，这用的是什么？”
对于这个从一开始就有的疑问，回应她的，只是纪尧抬手抽落的更重一下。
“啊!”
叶羽放开手心里的床单，调整好姿势，再次将其揉进手心，闭上眼睛，不敢再多问。
一道道红色突起的痕迹在叶羽身后连成一片，肿了一圈，肿得厉害的地方已开始泛出紫色，展示着这几十下的成果。
纪尧暂停了挥臂运动，转而给叶羽揉伤。
灼热的疼痛感得到了恰当的舒缓，原本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房内的空气好似静止一般，让叶羽差点要忘了这是在实践。伴随新一轮工具划破空气砸在肉上的声音，叶羽险些从纪尧腿上滑落。
好痛！比之前更痛！
每一下都是在原有未散疼痛上的升华。
理由呢？叶羽也再度问自己。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挨顿揍。只觉得应该如此，与其说是对纪尧的愧疚，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几天前与程子凌在学校的那一幕幕，让好不容易找到方向的她再次迷了路，做不出选择，又懊恼自己的优柔寡断。
人，归根结底都是利己的。
可是，显然这一做法并没有预想的效果。疼痛会叠加，事情还在那，一丝未变，心下也不见得好受多少分，反而越觉得难耐。
“站起来，撑床上。”纪尧放开叶羽身上的钳制说。
身体得到拉伸后，每一下工具抽落的痛觉都因此更加清晰。
说开始的是你，但要结束，就由不得你了。
一下接一下，时快时慢，力度难测。
叶羽极力忍耐着，就在这番煎熬不知何时有喘息之际时，结束的信息发出：并不是来自任何一方的叫停，而是一声木质脆裂的声音。
叶羽迟疑一番，小心地回过头，方才见到那神秘工具的庐山真面目。纪尧正摆弄着一把实木的痒痒挠，顶上的一角竟已生生失了一小块木料。
这一动，叶羽才深觉身后已肿到发胀。纪尧覆手上去，探到多处硬块，几处充血，叶羽身体也不禁随之微颤，一触即疼，说的便是此，这伤带来的痛足以让她消化一周。
“到此为止了。”纪尧淡淡地说，“起来吧，明天还要上班。”
叶羽慢慢直起身子，快速整理好自己，莫名地又开始紧张。
“我不在的这一周，都做什么了？”纪尧突然发问。
“就是上班啊，还有就是……”叶羽解开领扣又系上，不由一阵心虚。
“就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休息啊。”
纪尧原本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失望，眼神更是冷得令人发慌，“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都很明显。”

【一百三十八】
“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开心……”
“那你觉得你骗我我就会开心吗？”纪尧冷冷反问，眼中是叶羽从未见过的情绪，看得她直直垂下头，动动嘴唇，无言以对。
“你还是不信任我。”
“姐姐……不是这样的。”叶羽连连摆手，想辩解，却又找不到任何有力的措辞。
“那是怎样的？”纪尧看她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脸色愈发沉下。
“姐姐⋯⋯”
“别再叫我姐姐。”
“姐姐？”叶羽不敢置信地看着纪尧，骤然的心慌乱了呼吸的节奏。
另一边纪尧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决绝，“这里你继续住吧，我这两天就会搬出去。”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姐姐！”叶羽急急拉住纪尧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纪尧目光扫落在手臂上，神情冷冽。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于总那几天不在，让我帮她照看下她家松狮，凑巧碰到子凌学姐，就⋯⋯”叶羽一时又没了措辞，顿了顿，只得选择带过自己也弄不清的缘由，“后来去了学校，我们就聊了几句。”
见纪尧的面色依旧，叶羽明白自己没时间再慢慢细说，也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两只手紧紧握着纪尧的手腕，生怕下一刻她就甩开了自己，深吸一口气，再次垂下头，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有些颤抖，音量也跟着降到了最低：“姐姐，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求你了，别不要我⋯⋯求你了⋯求你了⋯⋯”
然而，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我给过你机会，不是吗？罚你，还有意义吗？”声色淡淡，却透极了失望。
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骗我。
败下阵来的双手虚握着一团空气，还有一声“姐姐”卡在喉咙里，卧室的房门已被不轻不重地带上。
啪嗒，啪嗒。
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滴落在木地板上。
除了身后的疼痛，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怎么会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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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例会，简单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叶羽的思绪就开始乱飞。
一夜基本没怎么睡，早上天刚亮她就起了，等在纪尧房门口来回渡步，心中期望过了一夜，姐姐也许能消气些，原做好最坏的打算，想说就算要搬走也是我搬走，然而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后发现，房内压根没人。
趁午休再回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碰到姐姐，东西都在，一定还会回来的。这会快点结束吧，眼看着时间越发逼近中午下班点，叶羽频频低头看表。
“叶羽！”
“嗯？什么于总？”叶羽揉揉眉眼，勉强收回早思绪，依然不在状态。
“我刚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于音敲敲桌子，满是不悦，自打她回来，这丫头神游的时间就多过正常工作时间。
叶羽心中默叹一声，道：“对不起，于总，我没注意听。”
“这块的合作你去接洽，打通渠道。”于音耐着性子重复道。
“好。”叶羽急急应上，希望快点结束。
于音本还想嘱咐些注意事项，需要什么支持提出来，结果叶羽心不在焉的一个“好”字，令她气不打一处来，“好什么？我还没说完！”
叶羽调整着情绪，一句“我给你结果不就好了？”终于被堵在了嘴里，沉默不语，等待于音继续。
于音起身将一个文件夹放到叶羽面前，“整理成报告，今天给我。”
“好。”
“散会。”
于音话音未落，也顾不得大家诧异的目光，叶羽就抱起文件夹率先冲出了会议室。当她连午饭都没吃匆匆赶回时，遇见的只是少了纪尧大半痕迹的屋子。
下午一下班就去她工作室，这是叶羽此刻唯一可以劝慰自己的。
“于音，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写的。”程子凌的手提原地打了个转，被稳稳推到于音面前。
“不是我写的，怎么了？”于音说话间也不忘滑动鼠标浏览下这份被自己直接转发的报告。
“你下次能不能看过再发我，这写的是什么？逻辑在哪里？数据支持在哪里？第三P分析跟之前的一份几乎一模一样，分明是临时照搬的，忽悠我能不能也稍微认真点？别让我看出来？”
于音原本也看出了端倪，但被程子凌这么一说，也颇觉得脸上挂不住。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写的？”
然而程子凌显然是有些生气，“这如果不是能力有限，就是态度问题。我不想插手你那组内部的事，但不管是出自谁手，我觉得你都有必要重新评估下，这个人是否能承担起现在这个岗位的职责。”
“好了你别生气，我回去改一下，今晚12点之前一定发你。”说罢，于音拿起笔记本往外走，出门前还不忘坏坏地补一句：“子凌，话说这报告是你妹妹写的，要不要我把她干掉？”
门合上前的一刻，于音满意得听到程子凌截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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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尧去隔壁市了，下午刚走的。”
“请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不好说，你有事直接给她打电话吧。”
“好，谢谢。”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叶羽坐在纪尧工作室门口的长椅上，无力地放下手机，仰靠在椅背上，该怎么办？叶羽不断问自己，终无答案。
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你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才让我如此肆无忌惮。从不担心你会离开，直至你真的不在，仍恍恍回不过神来，自己的挫败。

【一百三十九】
“你找我。”叶羽站在程子凌的办公桌前，极力强打起精神，试图掩住一夜未睡好的倦意。
“你说话前连称呼都没有吗？”
叶羽别过头沉吟片刻，一句“学姐”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出口的还是那句公事化的：“程总，你找我什么事？”
程子凌也不再计较，直接进入正题，“你最近状态不太好。”平静陈述的语调，透着关心与担心。
“我挺好的。”叶羽耸耸肩，避开程子凌的目光，垂眼看着地面，再无旁的解释。
一眼就能看穿的敷衍之词，叶羽也毫不在意。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程子凌仍旧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已没了往昔的热忱，棱角被消磨了不少，不再总是精神百倍，眼底总是隐含着一层的疲累。
早就习惯了自己承担遇到的一切，无论如何，自己的烦扰，在面前这个人看来都无足轻重，皆是庸人自扰，微不足道。习惯了，就再难改过来。
你太优秀，而我还无法比肩。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很多活要做。”叶羽想起手头上的那一堆事就头疼，可似乎也好过站在这干耗着。
“真没什么事？”程子凌再度问道。
“真没事。”
依旧不肯松口。
程子凌恢复了工作口吻：“那既然如此，昨天的报告是怎么回事？”
叶羽想起昨天自己为赶时间匆匆应付的报告，虽自知有愧，可话出口时的状态明显有些漫不经心，“报告哪里有问题，我回去改。”
“哪里有问题？哪里都有问题。”
“我很抱歉，程总。”
“时间节点都过了，你现在去改？”程子凌已语带愠意，“写出那么一份毫无逻辑的报告是你的水准吗？”
叶羽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道：“我能力有限。”这是叶羽第一次在程子凌面前否定自己，带着赌气，带着无力，也有那么一丝自认为。说完之后，竟还感到一阵短暂的轻松。
我搞不定这么多事，叶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于音恨不得把半个项目都搬给自己，近段时间听得最多的就是“叶羽这个你来做一下。”，她从最初的争辩推却到现在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好。”
当一个人能应承下所有要求时，不是能力惊人便是已破罐破摔，没有指引，全靠自己摸索，节点一个比一个紧，你要的我给你，但质量我没法保证。
又想起纪尧，对自己失望透顶的纪尧，而抬眼时又对上另一双满是失望的眼睛。
好累。
尔后又有些后悔。
良久，“过来坐下。”程子凌冷冷道，改变了最初的打算，“下午你就在这把报告重新写好再回去。”
“不是已过了节点。”叶羽不解。
程子凌没再多说，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置于办公桌上。
“可我真的还有好多事，下午还要跟活动公司核⋯⋯”叶羽做着回旋，手机就适时地响起，“我接下电话。”
“手机给我。”程子凌朝叶羽伸出手，态度强硬。
叶羽接电话的动作一滞，熟悉的《吟香》旋律在办公室内徘徊。
“你好，我是程子凌。”程子凌听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回道：“她下午有别的事，你们自己内部协调下。”
叶羽微微皱眉，猜测着电话内容，心中更添一阵烦躁。
“坐下写报告，下午手机放我这，所有电话我替你接。”
完全无第二选项，叶羽终还是拉开椅子坐下，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手指刚覆到键盘上，就听程子凌的声音响起：“你先把思路理清楚再开始。”
扫了一遍之前的那份报告，叶羽干脆微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收拢思绪。
一小时后，方才开始。
程子凌注意到，每每手机铃声响起，叶羽都会不禁眉心一紧，敲字的节奏随之会有所打乱。直至两小时后，叶羽将笔记本屏幕转向自己，方才舒展开眉目，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好了。”
程子凌停下手上的事接过鼠标，如同老师批改作业般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三分钟时间，转眼即过，叶羽却没由来的有些紧张，终于程子凌开口打分，“这才是你写出的报告。”
听到这句肯定，叶羽由衷地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谁不希望被肯定呢？
不过比起先扬后抑，叶羽还是比较倾向先抑后扬。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思考得太少。”
叶羽正有开口，就被程子凌紧接的话堵住，“别说你没时间。”
“我确实没⋯⋯”
“工作我会让于音给你划出去一些，我不想越界管理，这次算是破例一回。”
叶羽没想到程子凌会这么说，觉得她仿佛洞察一切，心里暖暖的，然而程子凌下一句话又把她燃起的谢意生生噎了回去，“分清重点主次，别没头没脑一把抓，你忙并不代表你高效。”
最后总结性一句，“至于发生了什么，你不想说，我也不再问了，调整好你的状态，不要再因此影响工作。”
一直被程子凌堵着没法开口，叶羽也忍不住回击道：“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和姐夫吵架了还能在下一刻全心投入写报告。”
说完叶羽还未自知有什么不对，见程子凌神情一怔，才回过神，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所幸程子凌没再深究，转而道：“附近新开了家甜品店，走吧我们去试试。”
“现在？”
“不然呢？”程子凌说着已开始收拾随身物品，拿起手包走过来。
“可现在不还是上班时间吗？”叶羽一脸不可置信。
程子凌略一凝神，叶羽原以为她是感觉到了不妥改变了主意，谁料下一刻，额头猝不及防被轻弹一下，由接触点散开点点细微疼痛。叶羽抬手揉揉额头，见程子凌满意地收回手，走出几步又回头挑眉笑道：“那陪我去‘市调’下周边新开的甜品店，看看有没有跨界营销的创意点。”
目光被程子凌尽染笑意的侧脸尽数吸引，下一刻又猝不及防地被回忆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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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是走到下午四点左右，一天中阳光与镜头最佳的契合点，一个女孩匆匆挂了室友的电话，挽过程子凌的臂弯，“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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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如自嘲般一笑，抬步跟上程子凌的步伐。

【一百四十】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感觉哪哪不够用，事隔上次被程子凌光明正大地于上班时间带去甜品店忙里偷闲，叶羽粗算下日子，已是小半月之前之事。
期间与程子凌，也仅有数次在走廊、电梯里的匆匆照面，顶多目光一接，竟是没再说上过话。
这种紧密的节奏对目前的叶羽来说，或许利高于弊，没有时间多想，倒真胜过胡思乱想，且当暂时性麻醉，暂时性放下。
而纪尧，依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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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十二点，办公室内一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的美好景象，叶羽很是诧异，手搭在桌沿处斜过身问隔壁卡位的同事，“有通知说下午放假吗？”
“今晚庆功晚会你不知道？于总开会时说过啊。”同事将一叠资料扣在桌上，贴了张便签，便开始整理随手物品。
“我知道啊，她没说下午不上班吧。”叶羽回忆多遍，确定于音绝对没说过。
“下午当然不上班，要赶紧去换礼服化妆做造型，一下午都不一定够。”
“不就像往常那样吃个饭吗？”
“吃个饭那是聚会不是晚会。”
“可有那么夸张吗？这么隆重？”叶羽更是不解，这架势都几近可以赶上走红毯了。
“当然有，这是惯例，一年一般也就在年会时，这次拿下个大项目，你看定的地方就知道多隆重了。先走了，你也收拾下快走吧。”同事说得一脸认真，走到门口还不忘嘱咐叶羽一定要换礼服。
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家睡觉，叶羽如是想着，可又想起一点就炸的于音凉凉，不由一阵头疼。
“走吧。”声音从门口传来，叶羽初还以为是同事，但听起来又觉得那么熟悉，抬眼看去，真是程子凌。
“去哪？”
“午饭，然后带你去选礼服。”程子凌说得自然，似是早已猜到叶羽会对此无从入手。
叶羽在心里已打好拒绝的腹稿，可当对上程子凌的目光时，答案还是变成了一个“好”字。
轻车熟路，想来这对程子凌而言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选完礼服。
“化个淡妆吧。”
“我…没化过…还是不用了吧”叶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
“没关系，姐帮你。”
叶羽一怔，心上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眉心一沉，故意走开几步，假意被室内的其他服饰所吸引。那个令人贪恋的字眼，但凡意志稍不坚定，就会被完全击溃，毫无招架之力。
不可以。
程子凌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将梳妆镜前的椅子向后一推，椅子腿在地上拖曳，发出嘶嘶的声音。尔后拍拍椅背，示意叶羽过来。
待叶羽坐定，程子凌取出的化妆盒，将BB霜挤于指腹处，轻轻为叶羽打底。
鲜少画眼线，眼睛总是比较敏感，眼线笔轻轻一触叶羽就忍不住眨眼。
几次尝试“不配合”后，程子凌伸出食指，微笑着比在左下方，“眼睛看这里。”
“嗯好。”叶羽努力盯着程子凌的手指，余光瞄到程子凌一脸认真地为自己画眼线，相识近三年来，如此近距离看着程子凌还是第一次。
程子凌莹澈的眼中全是自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的气息规律传来，叶羽心中洋溢起暖暖的美好，不记得曾几何时也有过，只记得这美好——不疾不徐却余温犹存。
“好痒。”
“马上就好，再坚持一下。”程子凌轻声道。
“嗯。”叶羽继续集中精力凝视左下方程子凌修长的手指。
“好了，看着我。”程子凌直起身子，利落的一步裙在地毯上投下月形的影子。
叶羽轻舒一口气，抬眼看向程子凌，不由又有些紧张，目光接触间，程子凌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弯弯的笑意，扬起嘴角，总结道：
“不错。”
叶羽被这么一说，不由一阵脸上微微一热。
“白里透红，腮红就不打了，涂个唇彩，简单点。”
“好。”
“抿一下。”
“嗯。”
程子凌双手环与胸前，满意地点点头，“差不多我们走吧，头发再打理下就好了。”
“好。”一句谢谢在嘴边打转，思索再三，咽了回去。
“以后你也要学着化妆，这也是职场礼仪之一，知道吗？”
“这…好麻烦。”叶羽扯扯嘴角，显然并不受用。
程子凌神色一冷，扬手就在叶羽身后甩了一巴掌，叶羽先是吃痛，反应过来后仿佛被烫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
“对了……你的礼服呢？”叶羽有意转移话题，也有意避开了称谓。
“在后备箱，穿着开车不方便，我到了再换。”
晚宴
程子凌一身单肩晚礼服，希腊式的褶皱设计，从肩膀处倾斜而下，权显出锁骨和肩邸线条，层层纺绸从她纤细的腰间倾泻而下，褶裥涟漓，裙裾曳地飘逸，相宜的发饰，配上酒店内耀眼的灯光，光芒四射。
“我就知道，你会带这丫头去好好拾掇下，啧啧，完全换了个人嘛。”
程子凌和叶羽闻声寻去，不再是丸子头的于音，长发落肩，黑色鱼尾晚礼服，很显气质。
然而，脚边突来的异动迅速下移了叶羽的注意，戴着一顶定制黑色绅士帽的微积分踏着稳健的步伐开始来回蹭蹭刷存在感。
“你怎么把它也带进来了？”程子凌从服务生处取过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于音。
于音浅饮一口，笑道：“带微积分出来溜溜嘛。”
“于总威武。”叶羽打趣道，俨然被微积分的打扮给逗乐了，蹲下身戳戳微积分的帽子，研究着它是如何带着不掉下来的。
“少贫，今天总部的领导有来，还有一些甲方的中高层也在，你别给我躲着，待会跟着我。”于音正色道，说罢打了个手势招呼立于一旁的工作人员过来。
大概是知道要被带去角落窝着，微积分不乐意地频频扭头看向于音，工作人员会意，取了块肉给它，它便再无留恋，开开心心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她我就先带走了，师父好像在找你，你快忙你的事去吧。”于音目送走那只只认肉的微积分，转而对程子凌道。
程子凌捕捉到刚刚有那么一刹那，叶羽的脸上没了表情，但也是仅仅一瞬，很快又恢复了。
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一百四十一】
“我说，你打算在我这住到什么时候？”蒋茗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下定决心今天非跟纪尧把这事理清了不可，所谓当局者迷，真是谁都逃不开自己这个局。
“再过一阵吧，我这不也没住多久。”纪尧从水果盘里挑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目光犹自凝视屏幕。
“这么拖泥带水的不像你。”
“我怎么了？”
“你若真的要分，直接把她赶出去不就好了，干脆利落，何苦跑来我这里。若不想分，你一直避着她有用吗？坐下来当面说清楚，摁下揍一顿，总好过现在这样。你看看你的那些未接来电，再看看我的这一串通话记录，你是可以不接电话，我这都快挡不住了。”
蒋茗一口气说下来，等着纪尧的回答。
“她刚毕业没地方住，况且你这又不是住不下。”纪尧有意忽略蒋茗话中的重点，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依然起了波澜，也不知道这丫头最近怎么样了。蒋茗说得没错，这事本不该如此晾着，她生气，介意，也有迷茫。这么久了，叶羽还是无法完全信任自己，有些事自己不问她就选择先瞒着、藏着，子凌回来了，她内心的冲击自己又怎会不知道，且趁这段时间让她好好想清楚吧。
“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我又没碍着你什么事。”
“你碍着我实践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旁观。”
“我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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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羽，这位是孟专，有机会好好取取经。”
“机会往后多得是，来，先喝一杯再说。”
“孟专，我敬您一杯。”
“你跟他喝了，我们也得喝一杯。”
“何总，之前您给的那份材料，帮助很大，我敬您。”
“好好，干！”
⋯⋯
程子凌远远看见叶羽那边一杯接着一杯打圈，自己这边又走不开，好不容易借口接电话抽身出来，还是未及拦住叶羽又一次一饮而尽的动作。
“少喝点。”程子凌在叶羽耳边轻声道，有不悦，但更多的是关心。
“没办法，我又拒绝不了。”叶羽略显无奈地耸耸肩，“况且现在喝这点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
说完，叶羽再度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上酒，虽然胃里已泛起一阵酸胀，眼前的视角也有一阵起伏，她却毫不在意，转而对于音道，“于总，我敬你一杯。”
“理由呢？”于音看了眼程子凌，尔后又绕有兴趣地看向叶羽。
“其实，应该叫师父才是，谢谢师父，这半年多跟你真的学到很多，谢谢你的包容与照顾。”这话要换平日里，叶羽打死都不会说，而今说出却也不觉得哪里别扭，酒精作用下感性二字跑在各种思虑之前，半年多来，她是欠于音一个谢字。但这原因之后，她也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但她不愿意承认，比如，她在同程子凌赌气。
于音先是诧异，再是欣慰，颔首，举杯。
杯身相碰，发出类似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杯柱在手中倾斜，杯中液体尽数滑入口中，没入喉口。
“好了，别喝了。”程子凌深深看了叶羽一眼，语气已不似刚才，多了几分严厉。
“你们聊吧。”于音感觉出气氛的异样，向另一边去了。
“我这样，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吗？”每当想起这一点，叶羽都觉得时间仿如漫长得无止无尽，胸中试图压抑的苦涩泡沫，转瞬演变为一股狂躁的愤懑之火。那日在学校里，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今晚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回应，就当，只是我无理取闹吧。
“你喝太急了，过来坐下吃点点心。”
叶羽站在原地不动，不管不顾地要拉开这一场早知胜负的对峙，然而都这么久了，刨根问底一回，不过分吧，“那你告诉我，现在的我，你可满意？”
程子凌即将触及叶羽臂腕的手短暂一滞，伴随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慢慢收回身侧，进而只是深不可探地看着她，猜不透所思所想，但叶羽感觉到，她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半年、一年、或者两年，我也可以自己承接项目，可以独挡一面，你能做到的，我也能一件不落的做好。处理这些事，我也能游刃有余，你知道的，我能做到，不是吗？”
“我送你回去。”
无声的叹息。
叶羽没再拒绝，或者说，是没有力气拒绝了，酒的后劲上来，身体越发不适。
叫了代驾，两人皆坐于后排，却是一路无言。
“到了。”程子凌说，“让纪尧下来接你下吧。”
“她⋯⋯不在，我自己可以的。”
“那去我家住吧，正好帮你卸妆。”
换作从前，这该是何等的奖励，求之不得，任何事都可为此事让道，如今叶羽只是无力地摇摇头，强撑清醒推开车门匆匆下了车，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换下的衣物在程子凌车上。
走至单元楼下，指尖触到包里的手机，叶羽借着酒劲，凭着最后挤出的一丝清晰视线，拨打了纪尧的电话，并没抱多少希望，但又忍不住有期待，耳边响起这段时间习以为常的等待音：
“嘀⋯嘀⋯嘀⋯”
另一边，看到来电显示，蒋茗心领神会的勾起唇角，转身回卧室去了，把空间留给纪尧。
“喂？”纪尧说。
电话接通了。
“喂？”
长时间的静默，好在纪尧并没有因此挂断电话。
再度开口时，叶羽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不敢置信的同时声音也跟着哽咽，“姐姐，我好想你。”
纪尧听出叶羽的异样，不禁紧了眉心，“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喝那么多酒？”
“姐姐，我把你弄丢了。”叶羽兀自说着，因为酒精身体失衡撞在墙上，也不觉得有哪里疼，只是重复着，“姐姐，我把你弄丢了⋯⋯我把你弄丢了⋯⋯”
“我在啊。”纪尧柔声安抚，然而却收效甚微，叶羽沉浸在自己画构的情绪牢笼里无法自救。
“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快上去好吗？”
也许该庆幸是流了太多泪，她再次找回了一丝清醒。
“好。”多次深呼吸后，叶羽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上去了，姐姐别担心。”
电话那头，纪尧声音温润如初，“我等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