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轨道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场扭曲的线条,那么黎微就是导正一切的轨道。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6 02:10:00 +0800 CST  
1.

哗啦哗啦——

落地窗外暴雨淅沥,再如何奢华而高挑的建筑,也依旧被笼罩在偌大的雨雾中。女人一身黑色的西装,乌发凌乱得披散在肩际,红酒飘摇在玻璃杯中,被那双诱人的唇瓣一饮而没,然后,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杯子被扔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充斥在开播着的报导中。

新闻主播清澈而职业化的声音荡漾在整间空荡的顶层办公室间,室内的灯未开,那声音却显得特别刺耳明亮。

“服装设计权威,近日被爆靠着抄袭起家的夏氏集团创办者夏元宇,在昨日因涉及杀害被抄袭者沈宜浚而被警方逮补,目前正以……。”报导声嘎然而止,女人回头,却见助理Arlene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门,手里还拿着刚按下关上键的遥控器。

“有事?”女人往后轻靠在办公桌边前,面无表情得问。

“您该回国了。”Arlene娇小的身子有着掩藏不住的凌厉,她认真而放肆得盯着自家老板,道:“您答应过,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会回国去找黎老师。”

女人侧头,蓦地溢出一抹冷笑,她轻声道:“结束?Arlene,这还没结束。”

“夏元宇坐牢了,夏氏集团也算是倒了,就算是一直跟您不对付的夏唯影也闹得身败名裂,这不是结束是什么?”Arlene的眉蹙得更紧了些,然而,话音刚落,眼前的女人却好似被戳到了痛处,柔美的面容瞬间绷成了犀利而冰冷的弧度,她冷冷道:“我要夏元宇死。”

“Arlene,我要他死。”

Arlene似是被女人语气中的恨意给惊着了,可下一秒,她缓缓道:“您知道这不可能。”顿了顿,她续道:“回去吧阿宁,回去找黎老师,她很担心您。”

这是第二次Arlene提到这个名字,女人微微侧头,冰冷的神色黯了下去,道:“就算回去了,老师也不会认我,没有必要了。”

“只要您愿意回头,黎老师不会不理会的,阿宁,我们回国吧。”Arlene有些紧张,可女人依旧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道:“当初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老师就说了,这是条不归路,一但走上了,便没有回头的可能。”

“她也说了,只要我离开了,就不必回去了。”
“Arlene,她是真的不会要我了。”

或许是那语气中的悲伤太过浓烈,强硬如Arlene这样的人,也不禁红了眼眶,她张了张口还想再劝,可看着女人带着怅惘的侧脸,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到了末尾,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不过三日,又是一则爆炸性新闻响彻全球。

美国新兴集团“浚宁”现任总裁沈宁,被誉为超越了夏唯影的天才女设计师,年仅二十四便以黑马之姿夺下连续三项世界级奖项,而这名被捧为传说的设计师竟是二十多年前风靡全球,被夏元宇涉嫌杀害的沈宜浚之女。

“砰!”Arlene喘着粗气,毫无形象得一把踹开总裁办公室名贵的大门,毫不在意那价值几何,就这么在上面染上一抹鞋印。

“嗯?有事?”沈宁依旧是那么惜字如金,她将目光自桌案上的文件移开,黑眸宁静得看着来势汹汹的助理。

“沈宁!”Arlene气急败坏得吼着,几步上前将手中的报纸扔向沈宁,怒道:“妳是怎么想的?妳把自己的身份在这个节骨眼上报给全世界知道,是恨不得夏氏的残党将矛头指向妳?”

沈宁接过那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灰色报纸,细细折好,唇角溢出一丝冷笑,道:“是啊,Arlene真了解我呢。”

“妳!”Arlene瞪大了一双美眸,气得说不出半个字,可下一秒,她忽地平下所有怒气,这么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变化自然被沈宁看在眼里,正想出声询问,Arlene便在她的目光下掏出通话着的手机。

“抱歉啊boss,刚刚被气着了,忘记有人打来找您了。”Arlene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您”字特别的咬牙切齿。

“不是重要的电话还来烦我的话……。”沈宁瞥了眼被扔上桌子的手机,
口里的话却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后猛地止住。

Arlene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因此急步退了出来,以免沈宁事后算帐找上她,虽然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室内,沈宁缓缓将手机贴近耳际,却怎么样也提不出勇气出上半点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柔得像是天边的一抹云彩,又像是广阔的山谷边偶尔拂将而至的微风。

“我……。”

“三年了,过得还好?”黎微的声音依旧柔和得让人神往,沈宁只觉胸中布满了涩意,她轻声道:“还好,您呢?”

“我身边不都有妳安排的人手,我怎么样了妳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黎微的声音有着违和的讽刺,也不等沈宁回话,她又道:“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要求妳回来,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想清楚了沈宁,回来了,妳知道等妳的是什么,不回来,我们就此陌路,这一次,我不是如当年一般的气话,也不是玩笑。”

“妳得想清楚了才是。”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6 02:11:00 +0800 CST  
2.

几乎有那么一刻,沈宁张了张口便想答应。可敛下眼眸时扫见的那张被自己叠好的报纸,她又否决了那么一瞬的软弱。

再抬起头时,沈宁已经收回了所有为黎微久违的温柔语声所带来的凌乱。她抿了抿略为干涩的唇,平和得道:“多谢您的好意,黎老师。”她选择在称谓前多加了姓氏,以显距离。

“辜负您的提议我很抱歉,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回头,更不打算回国见您。”

“那么,保重。”黎微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波澜,依旧如开始时,甚至是在那初见时的时光,柔和温婉。只是那个中的疏离只有沈宁知晓,曾经,这种疏离只属于她以外的人,而不是如此明显得针对着她。

沈宁苦涩得扯开嘴角,她知道,只怕这通电话一挂,便没有再一次接通的可能,于是,她真诚而崇敬得开口,轻缓得道:“我会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下一秒,便是对方切断联系的忙音。

沈宁放下手机,冰冷的神色中浮出一点怅惘和茫然。

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她欠得如此之多,又岂会是几个字能够还得清的?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灯影朦胧中,那一滴不易察觉的晶莹无声得砸在冰冷的地板之上。
那是碎了一地的过往。


自前两日夏氏倒台事件传出,浚宁集团的股价倒是不断上涨,而估计是狗急跳墙,夏氏集体将矛头权权指向了沈宁,甚至在一个月后挖出了当年没没无闻的沈宁第一场出现在世人眼中的比赛作品,竟是抄袭了义大利已逝服装大师J. Ivan未公开的作品,此闻一出,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这又是怎么回事?”Arlene这段时间忙得连家也回不了,夏氏残党简直不要命得卯足了全力攻击,谣言一波又一波得出,她光是忙着与各大媒体沟通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下子又出了一桩天大的丑闻,让她怎么能不愤怒?

“是真的。”沈宁一直以来冷静自持的脸终于阴了下去,她盯著有些不可置信的助理,坦承道:“我当初需要一个出镜的机会,头脑发热之下就将Ivan大师的结构窜改到设计中。”

“妳!”Arlene气得跺着脚,可下一秒,手机便响了起来,这阵子她接电话接到手软,又来一通!她瞪了沈宁一眼便任命得掏了出来,接在耳边。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沈宁正思考着怎么解决这个难关,便听得Arlene暴跳如雷得吼了几句,甚至砰得一声将挂上的手机扔到桌上。

“陈颖那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要放弃与我们的合作,妳这桩丑闻一出,当年主办方也说要撤回本来投资给你的项目,现在外界的质疑声浪太大,公司高层也私下讨论著妳是否有能力担当集团的总裁。”

“阿宁,我们处境不妙。”Arlene冷静了下来,看着沈宁焦躁得掰着手指,便道:“我知道妳一直以来都觉得事情掌控得很好,可阿宁,妳不是万能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我们该让步了。”

“不可能。”沈宁站了起来,乌发整齐得束在脑后,干净凌厉的五官染着一层谁也无法打破的冰冷,她轻声道:“那就同归于尽好了。”说着,她将被锁上的抽屉打了开来,捞出了一个随身碟,在Arlene惊愕的目光下,播放了里头存着的影片。

是夏唯影和夏元宇父女…欢爱的画面?影片质量不好,但依旧清晰可见其中的激烈,Arlene白了脸,颤着声道:“这个东西…妳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拍的。”沈宁无所谓得扯了扯嘴角,道:“别问我怎么拍的,药是我下的,地点是我选的,我怎么就拍不了了,只是当时做得有些粗糙罢了,否则应该能取得更清楚点的画面。”

“妳疯了是不是沈宁?”Arlene猛然按下停止键,将碟子拔了出来揣在怀里,道:“这是犯法的!”Arlene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她所熟悉的沈宁一直是聪慧而有才的,即便经历了再多的苦难,即便她的性格有些孤傲,却不会轻易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这已经超越了普通人所知的道德底线了。

“犯法?”沈宁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笑得泪都流了出来。沈宁缓缓绕过桌面,开了墙上嵌着的电视,电视依旧不倦怠得播报着夏元宇被逮补的画面,她指着屏幕上的男人,就着泪,冷笑道:“他对我做过同样的事,对我的母亲也做过一样的事,他犯不犯法?”

“如果法律无法还给我们公道,那么犯了,又如何?”沈宁看着仿佛呆住了的助理,正想开口要回那张碟子,下一瞬,耳边传来的直播新闻猛地使她回了头。

“您的意思是,这场对沈设计师的指控是一场错误?”记者问得犀利,又将摄影机凑近了那人面前。

沈宁震惊得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白皙宁静的面目,至多只算清秀的容颜却总带着让人神往的气质,长发披肩,此刻在众多记者的围挤之下也显得从容淡然,黎微。

“是的,因为那个抄袭的部分是我设计的。”黎微平淡得述说着的话传进沈宁耳中却是一场荒谬的言论,只听得她又道:“相信你们去查一查便会知道,沈宁是我唯一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将她送去美国深造。”

“而那场比赛是一场团队设计比赛,你们可以去看一看团队名单,其中就有我的名字,虽然沈宁是挂着主设计师的名号,但当时我是其中一名副手,Ivan大师的作品每一个细节我都烂熟于心,当时时间不够,是我下意识将负责的小节融进大师设计的结构,这是我的不对,但作品已经送了出去,来不及更改了。”黎微的声音柔和婉约,在不经意间便说服了一众记者。

只是那名开始提问的记者却明显不信,又问道:“您当年被吹捧为服装界的神话,手下的作品几乎成为时尚潮流的风向,像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失误?这其中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真相?”

“是的,我并不常犯这种失误,只是当时我与唯一的学生有所争执,多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失和,难免会乱了心神,也才犯下这种大错。”黎微的声音含着些许愧疚,眉头轻轻蹙起,仿佛她真的做下了这样的事。

但她没有!沈宁退了几步,神色间尽是掩藏不住的愤怒,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过去,可早在一个多月前,黎微便拉黑了她所有联系方式。

“该死!”沈宁一手将桌上的文件资料扫下桌面,看得已然平息下来的Arlene直摇头,她轻声道:“妳现在就算联络得到黎老师也来不及了,这则报导肯定是在第一时间被播得到处都是。”仿佛应证了她的话,Arlene拿起遥控器转了转,果然,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播报同样的声明。

“黎老师已经抽身业界许久了,可人脉犹在,改一两个名单不算困难,她敢站在媒体前面发出这样的声明,只怕妳当年比赛的名单证据也被窜改了,黎老师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Arlene惋惜得叹了叹,道:“只是这个污点,也足够毁去她从前得到的一切荣誉了。”

“出去。”沈宁像是一瞬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倒回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又拿出了一旁矮柜中放着的藏酒,将助理赶了出去后对着嘴一口喝了进去。

一瓶,两瓶,三瓶。浓重的酒精味弥漫了整间空荡的室内,新闻还在不遗余力得播报着,沈宁抄起空的玻璃酒瓶,面无表情得砸了过去,顿时将它砸出了几瓣裂痕。

“笑话…真是笑话!”胃部一阵阵绞痛,沈宁又灌了几口,直灌得连眼前的世界都裂成了无尽的碎片。

然后,平稳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一人走了进来。

“滚!”沈宁失控得想站起来将瓶子扔过去,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得重新倒了回去,那人似是停了停脚步,下一秒又往沈宁的方向走去。

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之前,她只来得及看见,那双熟悉的白色鞋子,可口里却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6 23:22:00 +0800 CST  
3.

沈宁是被那洒上眉间的阳光给唤醒的。她轻轻动了动,朦胧的目光扫视着四周,似乎正分辨着自己正身处什么地方。

洁白的墙,棕色的木质家具,远处插着花的小瓶子,窗架外那棵茂盛的白橡木正盎然得挺着枝干,这是她的房间。谁送她回来的?Arlene?

被酒精熏成一片浆糊的脑子有些不能专注,就在这时,房门轻声被人打开,沈宁不知怎么的,猛地倒回去装睡了起来,眼眸小心的眯着,试图看清走至身边伸手探向自己额间的人是谁。

或许她知道那是谁,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退烧了啊…。”那声音轻柔缱绻,独属于记忆中的温柔让沈宁一下子便红了眼眶。她依旧没有动弹,只微不可查得侧了侧脑袋,看着那人安静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悠远得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宁静的气质在那张洁白清雅的面容上染上一层柔美的光晕。

三年了,黎微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乌黑的青丝依旧柔顺得披散着,那张脸也还是如从前一般清秀雅致,并不是多么美丽,却有着一身让人心静的气息。

她一直是温柔的,即便动了怒,也是斯文内敛的。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好相处,也许温和,可那份疏离却足以赶走任何一个想要接近的人。似乎她唯一一次怒形于色时,便是自己毅然决然得踏上美国旅程的前一日,背弃了给了她温暖和归属的老师,背弃了那多年声声的教诲,走上了心底最为黑暗的那条路。

那条不归路,老师是这样说的。

“醒了?”似乎是沈宁情绪的波动太大,黎微将目光转了回来,正好对视上那双带着点不知所措却泛红的眼眸。

沈宁的确是不知所措,她有些慌乱得坐直了身子,对上黎微目光的那个刹那又敛了下去。黎微见状,倒不怎么计较,只站起身走了出去,不过几秒,又端了点清粥至沈宁面前,温声道:“喝了吧。”

“早跟妳说过酒不能这么喝。”那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沈宁接过粥,道了声谢谢后便小口小口得喝了起来,并没有听训的打算。

对于黎微而言,那句不长不短的话已算得上是训了,至于其他的,她不会再多说些什么。果然,剩下的时光,黎微又将目光放至窗外明朗的景色,不再说话。

沈宁将喝完的碗放至一旁,凌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带着点质问,道:“黎老师,我希望您收回对媒体的声明,那不是事实。”

黎微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安静得坐着,唇角甚至习惯性得牵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您不愿意收回,我明日会召开记者会说清楚。”

这次,黎微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回头对上沈宁故作镇定的面容,细声细气得道:“你没有证据。”

沈宁一僵,那个名单被窜改已是既定的事实,她虽是这三年窜出的黑马,可怎么也比不上黎微曾经的人脉,她又怎么能拿得出使众人信服的证据呢?

“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沈宁紧紧攒着拳头,提高了声量吼道:“为什么?”

“不是说好不再干涉我?为什么要对已经放弃的人做出这种事情?黎微,妳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黎微依旧宁静得看著有些失控的沈宁,和顺的神情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过了良久,她看着不那么激动的沈宁,道:“需要出镜的机会,就得靠自己的实力,沈宁。”这话有些答非所问,她再次站了起身,自外头拿了张设计图纸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道:“开始吧,重新设计一个。”

沈宁呆了呆,满心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她似乎忘了,黎微在这个领域对她有着严厉到几近严苛的要求,她看着黎微平静的目光,沈宁知道,老师是认真的,要在这个节骨眼,让她设计出一个不逊于当年抄袭的作品。

“如果不想要我再三打破承诺,那就证明自己能有不被人质疑的实力。”黎微的语声顿了几秒,陡然严厉了几分,道:“证明不需要我,妳也能安然无恙得行过这淌浑水。”

沈宁咬了咬牙,正想说话,身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得看了黎微并无不愉的神情,才接了起来,是Arlene。

“阿宁,夏氏正式宣告破产,连带当初传出谣言的董事一并被挖出一些黑幕入狱了。”Arlene有些兴奋,又道:“我们的股价回升得很快,就连本属于夏氏的项目都被转让给我们了!”

“怎么回事,什么黑幕?”沈宁蹙了蹙眉,下了床焦躁得站了起来跺着步,道:“怎么这么突然?”这明显得不对劲,这一切都转变得太快。

“这个……。”Arlene犹豫了下,道:“是黎老师…,黎老师名下的公司忽然愿意接手夏氏的烂摊子,还有那些黑幕,也都是他们挖出来的。”

沈宁闭了闭眼,指尖失去了血色,问道:“代价是什么?”

Arlene没有说话。

“是什么?说话!”沈宁抑住了脑袋一阵阵的晕眩,耳际传来Arlene带着点遗憾的声音,道:“公司不再是黎老师的了,她成为其中一名手握5%股份的股东。”

沈宁猛地挂上电话,转过身时黎微依旧坐在那儿,似是什么也没听见,正带着宁和的笑意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砰!”沈宁一把将刚购入不久的手机摔至墙角,无视了那破裂的屏幕,她走至黎微眼前,猛地跪了下去,冷着声音道:“让您牺牲了这么多,是沈宁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些还给您……。”话音未尽,黎微便道:“你是错了,可错的不是这个。”

“去把设计划完吧。”黎微没有扶她,语声却依旧温润如水得道:“真要计较是谁的错,那么,只能怪我,没有教好妳。”

“任由妳做尽了所有错事,放纵妳执迷不悟。”黎微忽地伸手抚了抚沈宁的发,温声道:“复仇不是妳抄袭的理由,更不是妳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借口。”

“妳总问我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累了吧。”
“阿宁,老师累了,不想再这么为妳提心吊胆,我总以为过去的放任是给妳足够的自由,可到头来我却发现,那或许是我错了。”

“是老师错了,没有把妳教好,请妳原谅老师。”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7 14:27:00 +0800 CST  
4.

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沈宁征愣得感受着发顶温柔的抚触,心底溢满了酸涩。

黎微是一个清淡的人,这体现在她所有的生活方式乃至言行。有几次还是沈宁偷偷得将她的作品送了出去,才没有让这个曾经震惊服装界的存在就此销声匿迹。而她名下唯一的公司也几乎都是交由挚友打理,其他无论国内外的大型服装企业对她抛出橄榄枝,也被她拒绝得一干二净。

这样一个人,就如同沈宁开始时所想的,的确是个不好亲近的人。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被她看得极淡,就连训人的时候也是惜字如金,语声温淡,又哪曾对沈宁说过这样显露情绪的话语。

就在沈宁百感交集着,黎微温柔的嗓音拂将而至:“起来吧,身体还不舒服的话就再躺会。”说着,她闭上眼睛,又道:“如果没有不舒服,就去把设计图画完吧。”

沈宁刚想出口的没有就此咽了回去,老师还在计较那幅作品。

“我现在……。”沈宁还没吐出不想二字,便被那重新睁开宁和的如同深海一样的眼眸给堵回肚里,黎微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仿佛她只是柔和得看妳一眼,便能让人感受到那隐没在平静海面底下的暗流。

而这一次,那样的不满尤其的明显。

那针对沈宁本人,针对沈宁自头至尾所有的不认可,是那样的强烈。

所以沈宁识时务得闭上了嘴,脑子一片空白之下,本能驱使着身体的动作,她在黎微喜欢的静默中小步得迈至桌前,盯着那素白的纸面,手里拿起笔,却怎么也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灵感。

空白的思绪逐渐为焦躁替代,那回笼的对近几日出的状况的不安,对黎微的愧疚和埋怨,全部的情绪揉杂成一道烧上心头的烦躁,沈宁咬了咬唇,拼命得克制自己摔笔的冲动。

“你心不静。”黎微那道目光又重新瞥回沈宁的身上,徐徐得道:“这样不好。”

那代表否定的字句让沈宁一下子白了脸,果不其然,黎微顿了几秒,又道:“去拿一本书和两杯水,你知道该怎么做。”

“黎老师!”沈宁猛地站了起身,对上黎微的双眸时又消去了大半的勇气,她抿了抿唇,努力保持语声的强硬,道:“我现在是集团的总理,很多东西需要我处理,没有时间去做设计。”说着,她终归还是敛下了咄咄逼人的神情,视线向下盯着地板的一角,抑制下心底软化的那一块,道:“我没有办法放下仇恨,没有办法如您当年所说的,对抗自己心底的仇恨。”

“如果这条路是不归路,我也必须走下去,哪怕再多荆棘,再多的过错,我都必须亲自面对,而这条路上,您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背弃您十多年的教诲,我很抱歉,让您为我牺牲了这么多东西,我除了道歉以外便没办法再回馈给您什么,只能说您当年对我伸出援手的决定,便是一场错误。”

“说完了?”黎微温声问道,等待了几秒的沉默,她续道:“妳知道夏元宇留有后手,夏氏或许覆灭,可不代表夏元宇便穷途末路了。”

沈宁惊得抬起头来,老师…竟然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 她对于眼前看似清雅平淡的人,除了敬,更多的却是畏,这样的人,如果依旧留在业界,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第二次,
黎微仿佛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只目光悠远得望着远处的山峦,依旧柔和得说道:“夏元宇很快就会出狱了,他在法国的头衔以及当年创设的品牌团队对你而言是最想要摧毁的东西,但同时也是最难撼动的所在,阿宁,这会是一场很难打的仗啊。”

沈宁几乎已经呆住了。

“妳的能力并未受到法国时尚界所看重,想要靠着那微不足道的三个世界奖项消除夏元宇对世界的影响力,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那每一项任何服装设计师都求而不得的奖项到了黎微的口里变成了微不足道四字的替代品,轻飘飘的语声满含讽刺,讽刺着沈宁的自不量力。

可笑的是,沈宁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

因为那正是事实。

“听懂了就坐下。”直而明了的命令式话语,沈宁知道,自己的举动还是惹恼了黎微,她踌躇了几秒,一语未发得坐上桌前的椅子上。

看吧,似乎永远只要与黎微起争执,赢得永远不会是她。

下一刻,黎微站起身走了出去,进来时她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本书和两个空杯子,沈宁一见面色又白上几分,可那场必败无疑的对话又让她吐不出半个反抗的话语。

黎微仿佛没见着般,将书轻轻放下,又迳自到一边的浴室装了两杯水,高度只到八分满的位置,随后,她走回沈宁身边,没有说话。

她安静平和得看着眼前一直视为孩子的沈宁,清雅的面容虽含着宽和,却带着点不容置疑。

沈宁与黎微对视了几秒,终究还是委靡了下去,她转正了身子,任由黎微将书放到她的头顶,又将两杯水置于接近膝盖的大腿上。

然后,她便伸手抽走沈宁桌上的laptop,道:“密码一样?”

得到了沈宁不大不小的应声,她迳自开启了Arlene传过来的项目,又坐回了原先的椅子上,认真得修改起来。

沈宁没有拒绝,倒不如说,她拒绝了也没有用,以黎微的性子,至多就是对她扬起一抹笑,转头后便会继续做着同样的事。

沈宁也没有问自己得保持这个姿势多久,这是她初认黎微时,老师为了培养自己心静的方式,虽然对她而言无异于惩罚,而这个“惩罚”总是不算时间的,什么时候黎微觉得够了,她就可以拿下来,可能二十分钟,也可能长及三到四个钟头,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天只怕是不会好过的了。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8 13:41:00 +0800 CST  
5.

一个多钟头了。

沈宁僵硬得坐着,汗水逐渐浸湿了睡衣,背脊腻滑的难受,她想动,可却不敢,只能任由一滴滴冷汗自颈间滑落,额上沁出细密的水珠沿着鬓间悄悄滴至地上,她无心察觉。

脑子一片空白。沈宁将目光微微转至正认真修着项目的黎微,傍晚的残阳笼罩在她的身上,侧颜映着光晕,腻白的肌肤漾着浅浅的晶莹,优美的脖颈素白无暇,细密的眼睫随着时光缓缓眨动。

她并不是特别的美,可那一分罕见的气质替她镀上一层常人难及的距离,甚至那份疏离,竟也是美好得让人目不转睛。

沈宁就这么盯着她发起呆来,似乎这么看着,漫长的时光便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黎微将修好的项目存挡后便阖上laptop,她将东西放至一旁,又在沈宁带着点希冀的目光下站了起身,道:“东西帮你弄好了,晚点自己看一下,觉得可以了就发给Arlene。”说完,便头也不回得走了出去。

晚点自己看一下?沈宁绝对不会愚蠢得认为这是要她立刻起身去看的意思,所以她只黯下了目光,继续发着呆,忍受着蠢蠢欲动的汗水,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再走进来通知她可以休息的身影。

不,或许在黎微眼里,这已经算是休息的一种了。

还好,这所谓的不知何时并不是太久,大概半个钟头左右,黎微便穿着还未卸下的围裙进了房,替她拿下头顶的书,甚至好心得倒了那两杯水,便让她起身去吃晚餐。

沈宁坐得仿佛肌肉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揉了揉挺得酸胀的腰,跟着黎微出了房门。只见餐桌上摆了简单的两碗面,正散着热腾腾的雾气,沈宁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也不知怎么的,竟被那雾气熏得眼眶红了大半。

黎微将围裙摘下,看着沈宁杵在原地迟迟不动筷,柔声问道:“怎么?没有胃口?”说着,她坐了下来,似是训话得道:“装潢花了不少钱吧,冰箱很大,可却什么食物也没有,跟妳提醒过要注意身体了。”

“还好送妳回来前我买了点菜。”

沈宁听着对于黎微而言已算得上啰唆的话语,双唇蠕了蠕似是想说点什么,可终归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坐了下去,将那熟悉的味道拼命得塞进口里。

“吃慢点。”与黎微柔和的嗓音违和的是那抽上手背的筷子,盯着手上立马肿了一条的痕迹,沈宁疼得呛了呛,下一刻,眼前就多了杯水。

“谢谢。”沈宁顿了顿,有些别扭得道:“知道了。”

黎微知道那是在回应她的训话,也不多说什么,只勾起浅浅的笑意。

“您什么时候回去。”一顿饭吃得沈宁心绪复杂得喘不过气,她将两人的碗刷好,几经思量后才鼓着勇气自厨房踏了出来,看着正翻着一边书柜书籍的黎微,面无表情得道:“您总得回国。”

“妳回去吗?”黎微似乎找着了什么有趣的书,指尖微屈将它勾了出来,漫不经心得问。

“您知道我不会回去的。”沈宁蹙着眉,似乎被黎微悠然的动作激起了一点脾气,语声带着点怒意,道:“您在媒体前发出了那样的声明,国内比较平稳,
您要尽早回去。“

黎微低下头翻著书页,几秒后才道:“不回去了。”

“妳说什么?”沈宁几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连敬称都忘了用,她道:“妳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离开国内?”

“妳不是不回去吗?”黎微抬起头,目光宁静得看向沈宁,那神情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直接将沈宁刚要出口的“那是我的事情”给堵了回去。

“吃饱了?”黎微看着仿佛吞了一只苍蝇的沈宁,思维跳得有些快,见沈宁下意识得点头,她又问:“没话说了?”

这次沈宁没有任何的表示,可黎微停了几秒,便当她默认了,于是,又开了口道:“那去画图吧。”说着,便拿着那本书走至名贵的沙发旁,坐上去前还伸手摸了摸,似乎挺满意那触感,正思考着回国后也要替自己买一个,可向来没什么物欲的女人最后还是否决了那个念头,只坐了上去,重新翻起书来。

沈宁见状,竟不知所措了那么一瞬,她总不能喊人将黎微赶走吧?她没这个出息,也因此,权衡了几秒,只得回了房憋屈得坐上那依旧白得可憎的图纸前,
继续对抗着白了一片的思路。

她很久没有画设计图了,自从得到那三个奖项后,便忙着集团的大大小小事务,忙着做那所谓的复仇,这么久以来,设计二字,无非只是一个工具,一场可以被利用来复仇的工具。

沈宁的神色暗了暗,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当年,自己是存着利用心思找上她的,老师也依旧不愿放手,不愿放下她这个早已腐朽的灵魂?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宁掩去那重重的思绪,试图将自己归于黎微当年所教导的平静。

平静,平静。

幽深的瞳孔逐渐专注而单一,手里的笔仿佛注入了自我的生命。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墙上的时钟缓缓转着,作品随着流逝的时光逐渐成形。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8 23:27:00 +0800 CST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8 23:28:00 +0800 CST  
後面那段重新发到手抽筋,到底哪个字会被抓了...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28 23:29:00 +0800 CST  
6.

难找?沈宁头皮一阵阵发麻,黎微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是找不着,生也要生出来。

更何况,视线不受控制得往前一瞥,制图尺正罪恶得横亘在前方,想当初她曾嫌弃过旧的品质粗劣而让Arlene在百忙之中抽空添购一只,不得不说,Arlene是个能干的助理,第二天就带来这把手感沉而滑顺的“趁手上品”。

可黎微却好似没看见一般,依旧静默得等着她的回应。

沈宁知道她在等什么,可脑中思绪紊乱,根本容不得她说出自己错了几个字,因为下一刻,老师肯定会问,错了什么,而她肯定也是答不出来的。

倒不是要刻意置气,实在是以她对老师的了解,黎微想听见的肯定不会只有眼前糟糕透顶的设计,还有那些,更多的,三年来犯下的过错,那些被老师一直压在心底隐忍不发的种种事项,每一项都足以让她走不出这扇大门。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黎微等了等似也知道沈宁挣扎的思绪,因此,她只是抽走了桌上的图纸,语声柔缓得道:“想好了再出来。”说着,便迳自走离了房间,至方才坐着的沙发边,拿起笔细细得改起那张在她眼中被标上了“不及格”的图样。

手里还画着线,沈宁便已踩着碎步到了一旁安静得站着,黎微并未抬头,看着那被改得交错繁杂的图纸,道:“想好了?”

“如果我认错,您会愿意回国吗?”沈宁闭了闭眼,说出了比起认错显然让她更在意的东西,她在黎微顿下笔尖的那个刹那,续道:“我实在不想……。”

不想您为我受到哪怕一点波折。

“放任妳自寻死路?”黎微并没有打算听完沈宁那句犹疑在唇齿间的话语,她微微往后一倚,细长的笔身为拇指轻轻夹着,盯着沈宁因不知所措而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倾倒着在那光洁的肌肤上盖出了一片阴影,黎微扬了扬唇,慢声细语得道:“我能回去。”顿了顿,看着猛地抬起头惊讶得看着自己的沈宁,拇指不经意得摩擦着细滑的笔,她又道:“前提是我舍下这个责任。”

“承认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我就回去。”对视着那张瞬间惨白下的面容,黎微撇开目光,将笔随意一放,站起身走向偌大的落地窗前。

夜幕低垂,城市中霓虹灯在黑夜中闪烁着耀目的微光。不知何处拂过的山风,卷落了几片高木上的叶片。

黎微安静得站着,纤细的背影笔直而优雅,双手蜷在胸前。沈宁看不见她的神情,可即使见不着,她也知道,那张温雅的面容必定是牵着丝丝笑意,那双眼睛,也定是蓄着柔婉宁静的汪洋。

那句话还在回放着,断绝关系?她从未做过这样的觉悟。

尽管出国前被教训得遍体鳞伤,尽管黎微当时冰冷的神色让她畏惧,尽管这三年老师表面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场通话,那仿佛真的要将她抛下的决然,她都会不自觉得和Arlene有同样的想法,尽管她嘴里不承认,但她总是相信着,只要回头,无论那时自己是否已然铸成大错,只要回头,老师不可能会不要她,不可能会不认她。

只要她回头。

可她做不到。所以,她总想着,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再回头,再好好得和老师认错,老师总会原谅她的。

她是如此肆无忌惮得利用着老师对她的在意,所以这一次,老师也必定是激她而已,无论如何,老师会原谅她的,会的吧?

沈宁攒紧了双手安慰着自己,脚步缓缓迈了出去走至黎微身边,抬了头刚想开口答应,却猛地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语,心底像烧灼般疼痛,死了一样的疼痛。

黎微早在沈宁抬头的那个刹那侧过了身,可却慢了一步,那刺目的泪痕像是一块烙铁,凌迟着沈宁全身每一个细胞。

她哭了?沈宁揪着胸口,忽而跪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见过黎微失态,尽管那泪痕飘渺得近乎于无,却也足够让她心惊。

让她心痛。

“对不起……。”只有这三个字。沈宁敛下眉眼,低而诚恳得,又说了一次。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黎微仿佛没有听见,依旧将目光悠远得凝视着远处缤纷的灯光,那代表着贪瞋痴欲的所在,人类所重视的,名利权欲的所在。白皙面容上,那早已干了而透明的细微泪痕早已消失无踪,仿佛失态只那么一瞬,又仿佛,那一瞬也根本并不存在。

指针在黑色的时钟框下喀喀得转着,沈宁跪得久了有些摇晃,可黎微还是那般站着,静得仿佛一尊冰冷却美丽的石雕。

“妳知道该怎么做。”黎微没有再问她是否承认,沈宁的举动,还有那默认的时光已经让足够让黎微明白那个答案是什么。

沈宁顿了顿,仅几秒便站了起来,顺从得将房里的尺拿了出来放至一旁的桌上,在手放上松垮的家居裤腰旁时,犹豫了几秒,便又转进了浴室拿出一条小毛巾折好,再将裤子拽至膝弯处,背对着黎微屈身趴至桌上,双手相互搅着搭在前方,温热的面颊贴近冰冷的桌面,沈宁不自禁得打了个寒颤。

不知过了多久,黎微轻缓的步伐声由远而近,沈宁可以听见桌上的尺被拿了起来,再就是老师依旧柔和得像是山谷偶将拂至的微风般的语声。

“手能保证不乱动吗?”

沈宁顿了顿,低声答道:“不能。”下一瞬,她将手背到身后,道:“麻烦您了,在电视旁的第二层抽屉里。”

“嗯。”黎微轻声应了,转身开了抽屉,拿出一卷白色的纱布,再执起沈宁的双手细而温柔得缠起,缠上五六圈打了个结,黎微将纱布扔到柜子上,重新拿起那把两指宽,由上好的木材所制成的图尺,道:“说吧。”顿了顿,黎微的语声沉下几分,带着浓重的警告,道:“想好了再说。”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30 13:34:00 +0800 CST  
7.

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沈宁深吸了口气,她能感受到黎微语声中克制着的怒意。那堆积了三年,又为保全她面子而暂且忍下的不满,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从设计图开始。”

沈宁闭着眼睛,她能感受到那把图尺冰冷得横亘在自己身后,激起了一片细微的疙瘩。

设计图…那张糟糕透顶的设计,缺乏创意也就罢了,她知道老师在意的是基础,架构有失水准不说,许多基本的线条也都因生涩而反覆擦拭。

可她能解释什么?忙碌?

她仔细得组织着脑海的字句,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可惜,越是仔细探究她才发现,所有的理由都显得太过苍白,沈宁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瓣,道:“太久没有练习才犯的错,下次不会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让人畏惧的沉默以及狠刮过去的烈风,沈宁绷紧了身子以接下那一记剧痛,尺子几乎只是一顿,下一刻便如同前些日子窗外的那场暴雨,猛烈而让人窒息,疼痛一波波奔涌着。

窒息,还是让人窒息。沈宁自嘲着,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开端,竟就这样得承受不住。

身体下意识得躲避,可理智却不允许,手腕挣得发红,沈宁一口咬住备在一旁的毛巾,以堵住那即将出口的痛呼。

不是不能出声,只是她不愿罢了。

终于,黎微停了手,指节侧边因尺子坚硬的边缘过度摩擦而制造出些许细微的红痕,还有些肿,黎微盯了那道痕迹两秒,便又重新将目光放至眼前那道道横亘在肿起肌肤上的瘀紫,有些交错处不免较严重些,浮出了深色的痕迹。

五十来下。

还不算太重,她暗自思忖着。随后,开了口道:“多久可以补回原先的程度?”语声听不出太大的波澜,温煦依旧。

沈宁闻言,空白的脑子迟钝得转了转,过了几秒才吐出口里的毛巾,答道:“应该……三到五个月。”说完,身后便又挨了一记重的,沈宁没来得及反应,刚咽下的口水顿时呛得喉头一阵阵刺痛,咳得天昏地暗时,背脊传来一阵温柔的抚触,再就是被放至在前的水杯。

沈宁艰难得抬了头,对着黎微感激得一笑,随后凑近那被体贴得放入的吸管吸了两口,便又趴伏了回去。

黎微没什么表示,见她喝罢,便又跺回了沈宁身后,拾起图尺抵上她的腰间,依旧是那副柔婉的嗓音问:“多久。”语音顿在较重的音节,沈宁顿时会意,脑子一阵阵发热,明知道黎微是一个怎样的人,自己到底是有多愚蠢才会给出这样一个飘摇不定的答案。

“三个月。”顿了顿,沈宁赶忙又道:“三个月会补全的。”

“嗯。”黎微几不可察得颔首,轻声应了。随后尺子点了点肿得最高的臀峰处,给了沈宁一个提醒,提醒下一道将会落手的位置。

“谈谈抄袭的事情。”终于,黎微温和的语声裂出些许冷意,在等待回应的同时,她将尺放了下来,将手腕上的发圈摘下,随意束起那散落了一肩半长的乌发。

沈宁听着身后的动静,心底像是浇了一壶冰水,冷得发颤。黎微只有在面对最为重要的设计时才会束发。

沈宁扯开一抹苦笑,身后的伤一跳一跳得发疼。

老师只怕是积了满腔的火,她今天无法善终了。

“十三岁的妳告诉了我对Ivan大师的憧憬,我用他的构图为妳打下所有服装设计的基底。”仿佛陈述一般,黎微和婉的眼眸透着些许凌厉,续道:“而妳也并不辜负我的期待,那套Hiraeth果真融贯了J .Ivan的精神所在。”

“对不起……。”沈宁听着那满含讽刺的语声,还有那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她掀了掀眼睑,道:“我…我那时太急了,我需要出镜的机会。”

黎微没有再说那句“需要机会就得靠自己的实力”,说过的话,她一般不会再重复第二次,因此,她只随意得问了句:“下次不会了?”

“不会了。”沈宁承诺道。下一刻,她死死咬紧了毛巾,这顿打,不会好挨的。

果然,第一记抽下来时,饶是沈宁心里有所准备,也不住得往前窜了窜。

黎微顿下扬起的手,另只空着的掌心二度抚上沈宁疼得汗湿的脊背,并未因那躲避疼痛的动作而愤怒,只用缓和下的声音耐心得道:“别动,我会打得很重,好好忍着。”

沈宁没有回答,艰难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只是这次,背上温暖的抚触并未离开,下一刻,又是一阵阵令人畏惧的烈风响彻耳畔。

世界一片寂静,脑中除了疼痛,还感知得到的就只有背后的那只传达着暖意的掌心,窒息感袭卷而至。

气管被难以忍受的痛楚扼住,数目随着时间叠加着,或许,最让她害怕的,并不是那疼痛,而是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恐惧。

她知道错了,真的错了。能不能放过她?

将要出口的求饶又被窜出的理智堵了回去,随之堵上的还有那差点失去控制的呼声。

黎微并未减轻一丝半点的力道,瘀血冲破肌肤,在虚无的感知中绽裂,擦破的小口被下一记扫上的尺尾带起一阵刺痛。

“啪!”清亮的拍击声,羞耻已被丢至天际,此时此刻,沈宁只希望这场严厉的惩罚可以停止。

如她所愿的,在达到那仿佛临近崩溃的忍耐边缘处时,黎微停手了。

伤痕,触目惊心。自腰下延伸至大腿下缘,一片片青紫交杂的伤口,几处被撕开的口子还淌着鲜红的血珠。板痕交叠,道道疼得彻骨。

黎微将尺子轻放在一旁,又抽了几张纸巾擦去那渗出的血珠,拿了早备好的酒精沾上伤处消毒,一套程序做完,开口道:“起来吧。”

“可是……。”沈宁忍着身后令人晕眩的疼痛,挣扎要不要说出酗酒的事,可下一秒却听得黎微道:“伤好后去做一套身体检查,妳的那些习惯,我总会让妳彻底改了。”柔和的语声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威吓,沈宁闭上了嘴。

穿上了裤子,沈宁并没有就此松下那口气,她有些不自在得看向目光搜寻著书柜的黎微,等了几秒,道:“书在房间。”

“哪里?”黎微似有些意外。

沈宁更加不自在了,她低下头,小声得道:“枕头下。”说完,久久听不见黎微的动静,下意识得抬了头,却对上老师带着些许兴味的笑。

她就知道!沈宁不争气得红了脸。

“把惩罚用的书扔在枕头下好安心?”黎微温柔的嗓音实在与话语的内容多有违和,沈宁这次干脆撇开头,故作冷漠得问:“要抄几篇?”

“全抄了。”黎微的声音沉了下去。

沈宁一听,心脏猛地停了一拍,她转过头,却对上那双笑意正浓的双眸,不知怎么的,她怎么也生不了气。

“您……您原谅我了?”沈宁有些呆滞且突兀得问出这句,这句她藏在心底已久的话语。

黎微没有答话,只转身走进房内,将那本旧得发黄却保存得当的菜根谭拿了出来,随后,替沈宁拉开了椅子,道:“坐下,抄修身。”

沈宁顺从得坐了,头皮发麻得看着黎微熟练得拉开抽屉,拿出了墨水和毛笔,再不厌其烦得替她拿了纸,东西放好,转身便想离开。

“老师。”沈宁有些焦急得喊道,屁股却不敢自椅子上离开,惩罚后抄书,这是规矩,也是约定,她不敢也不愿随意打破。

可…她实在想知道答案。

黎微顿了顿脚步,并没有回头,温柔的语声环绕在沈宁耳际,久久不散。

“阿宁,我从未责怪过妳,又何必谈论原谅二字?”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31 01:59:00 +0800 CST  
8.

不得不说,抄书对于现代大部分人而言是件磨人的事,何况是用毛笔,更不用说身上还带着伤了。

从前的沈宁总是一边暗自埋怨着一边不情愿得咬牙动笔,黎微坐至不远处的书桌旁,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瞥见沈宁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因难捱的疼痛而沁出额间的点点晶莹。

她抄得认真,背脊挺拔,双脚安分得搭在地上,一动不动。

黎微罕见得失神了几秒,温和的目光似无焦距得扫过沈宁凌厉的下颔,那唇还是如从前般,只要难受了便会下意识得紧紧抿着,可那双眼睛却沉淀了许多,不再那样的轻狂而浮躁。

黎微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思绪飘回了十多年前,当年的她不过二十出头,身上披着的头衔和奖项无数,因着能力出众且师从当时闻名世界的亚洲服装大师沈宜浚,那时的沈宜浚已离世六年,而她,黎微却是这名几度被誉为神话的设计大师唯一的关门弟子。

那一年,她受邀至英国伦敦时装学院担任了一段时日的特聘教授,也是在那一年,她遇见了沈宁。

说是遇见,倒不如说是沈宁主动找上了她。

那天细雨绵密,她撑着伞,带着些许下课后的疲倦。街道上的泥泞染上白色的鞋边,她迈着步子一如往常得转进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店,这是家狭小却充满了温度的咖啡厅,每每出了学院,她总喜欢在这里买上一两个新鲜小麦制成的面包或是带一杯萃得香醇的黑咖啡回去。

“Vel!”正洗着杯子的老板娘听见了门开的声音,看见是她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笑了笑,和老板娘闲聊了几句便随意拿了两块刚出炉不久的面包离开了。

那天,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连带着回家的脚步都比往常急上几分。

“黎老师。”就在转过那条小街区时,一道尚还稚嫩的嗓音喊住了她,用的是中文。

她有些意外得转头,对上了一个矮小的孩子,一个目测不过十一二岁,被淋得湿透的女孩。

“黎老师。”孩子仿佛确认一般,又喊了一次。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静静得注视这个不起眼得仿佛乞丐一样的孩子,瘦骨嶙峋,黑发纠结而凌乱得散在身上,似乎是为了见自己而有所准备,那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兀自横亘着两道刚刚擦去的污迹。

“请您收下我。”孩子咬了咬唇,忽地自身上那脏兮兮的袋子中掏出了一张纸,双手恭敬得递给了她。

她没有拒绝,只顿了一秒便接了过来。那是一套服装设计,可以看得出画的人底子不错,也颇有创新的思维,线条成熟,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画得出来的作品。

只是…余光瞥过孩子已显风韵的凤眼。那双眼睛失去了所有孩子拥有的童真,余下的只有那自以为掩饰很好的野心和利用。

能力出众又如何,如果心不纯,也只会走上一条歪曲的路。

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思绪百转千回之际,她将设计递回到女孩手上,温和得道:“我有几名认识的老师,他们能教你做设计,我把联络方式……。”她话还未完,女孩便猛力得摇了摇头,再次道:“黎老师,我想请您收下我,我会进步很快的。”

她皱了皱眉,敛下了唇角边客套的笑意,不无严厉得道:“妳的能力还无法达到我的标准,更何况,孩子,我并没有那个义务要收下妳。”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本以为那只是生命中一段无心的插曲,可谁想,那整整半年的时光,无论晴雨,那孩子都会准时在她回家必经的街区等着,也必定会送上一幅不一样的是设计图。

她的性子虽淡,可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这么下来,说不动容是假,可她始终没有开口同意,至多也只是在街旁指点了几句,再看着那孩子将赠予的面包狼吞虎咽得吞入腹中。

孩子的吸收能力超乎她的想像,每日不过寥寥数语的教导,她的设计便在不知不觉得逐渐成熟。

直到暴雨淅沥的某一日,她虽不愿承认,可脚步不自觉得有些急促,甚至破天荒得提早下了课,这么大的雨,那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可转到了那熟悉的街角,却没有见着那总是候着的小小身影。她等了等,就这么驻足在原处站到了夜幕低垂之时,她想,或许那孩子放弃了吧,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她转身回了家。

可被打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她便接到了几公里外警局的电话,说是有个孩子偷了东西被抓,怎么样也不肯说出父母的电话,身上也没有证件,逼了好几个钟头才报出了她的电话,说是自己的老师。

她蹙了蹙眉,压下那不知为何冒出的怒火,没怎么思考便拿了钥匙上了车往警局开去,她到的时候,孩子正低着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小的身影瑟缩着,头发湿淋淋得黏在身上,有个年轻的警察怜悯得给了她一条干净的毛巾,可她却防备得退了退,缩得更紧了些,没有道谢更没有接过。

“阿宁。”她对着那孩子喊道,孩子一直没有告诉她全名是什么,只道家里的人都喊她阿宁。

孩子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嘴任由她将自己保释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她领了孩子出去,手里的伞为孩子遮去了依旧下着雨丝,可却没有打算让她上车,只停在车边没什么情绪得问着。

“我…我在网路上查到的。”孩子低着头,嗫嚅着回道。

她扯起一抹清浅的笑,将孩子牵至一旁的建筑物底下,道:“别淋到雨了,我先回去了。”

“黎老师!”孩子见我真打算将她放在那儿,不禁着急了起来。

“以后别到那儿等我了。”她微微侧过头,道:“我不收既会说谎又会偷窃的学生,你好自为之。”说着,她无视了孩子一瞬变得受伤的目光,迳自开了车门便想离开。

“黎老师……求您!”孩子迈着短短的腿几步奔了过来,一把拽着她的袖子,也顾不上其他,就这么砰的一声跪倒在她面前,饶是她性子再淡,也不禁震惊了一回。

到底为什么?这个孩子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她。

“黎老师,求您了,求您原谅我。”孩子的目光除去了那深藏着的野心和杂质,在那刻,竟只剩下了惊惶无措,还有那浓烈的,被抛弃的绝望。

“给我一个理由。”她耐下心底软下的那块,冷而缓得道。

“我……。”孩子蓦地低下头,在那大雨瓢泼的夜晚,带着无尽的孤绝和悲伤,对着她道:“我是沈宜浚的女儿,黎老师,我爸爸不是自杀的,他是被害死的。”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5-31 16:24:00 +0800 CST  
《流光》的July医师来客串了一下...原谅楼懒得再想一位医生名了..名字简直是整个小说最难handle的地方
希望这个故事你们还喜欢,支持的话就多给点赞多留两句言,比如要怎麽揍阿宁之类的意见欢迎留下,或是要对黎老师表白的也尽量表白!
谢谢各位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1 20:38:00 +0800 CST  
公告试发,公告试发。还没进群又想看文的记得私信楼主,看得见的麻烦点赞或回复让我确定一下这则公告是否有被发出来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6 20:31:00 +0800 CST  
被吞章节试发,看见请帮我点赞或回复,楼这边自己看不到是否被吞
9.


“好了。”沈宁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黎微面前,手里一卷宣纸递了上来。

黎微抬起头,深海一样宁和的双眸像是穿过了无尽的时光,就这么,惆怅且温和得凝视着沈宁。

沈宁的眼睛继承了父亲,上勾的凤眼早不是幼时那掩盖不住的青涩,随着岁月所堆叠的冰冷充盈在美丽的瞳孔之中,苍白的面色倒是一如当年,黎微在沈宁有些疑惑的神色下,忽而蹙了蹙眉,道:“妳身体这几年出状况了?”

沈宁呆了呆,似乎有些跟不上老师跳跃性的思维,顿了几秒,她微微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得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应酬的关系会碰些烟酒。”

黎微闻言,意味不明得看向沙发旁矮柜上的烟灰缸,那忘了倒去的烟灰几乎是八九分满的状态,沈宁也在说完的那刻差点没咬上舌头,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随后认命得垂头,道:“有一点烟瘾,但应该能戒。”一阵沉默中,沈宁闭了闭眼,第无数次觉着自己愚蠢至极。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她又开口道:“能戒的。”

黎微这才轻轻颔首,将宣纸接了过来翻了翻。

墨迹工整俊挺,比之当年总是浮躁凌乱的字,明显静且温润了许多。黎微并未仔细查看,只瞄了几眼,便道:“去房间待着,帮妳上药。”

“我能自己……。”沈宁红了脸,拒绝的话刚出一半,便被黎微扫了过来的眼尾给硬生生止住了,最后还是识时务得扶着墙,一拐一拐得跛回卧室翻身趴好。

黎微没有急着进去,将墨水以及稍稍染上桌子的墨迹清理干净,又将纱布收好,图尺上沾着的些许血色也一并擦去后才翻出矮几下的医药箱,缓而悠然得起身,一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略微停顿了脚步,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放下,拿了起来接上。

“It’sVel.”能打来这只手机的,几乎都是较为亲近的人,可出于礼貌,她还是说了句废话。

“黎微!”手机对面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是吴颖茨,国际顶尖服装设计师Wings Wu,混血,父亲是承袭了法国爵位的小贵族,母亲则是中日混血,而吴颖茨本身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张充满异国风情却又不失内敛的面容极是上镜。而当年亲身穿上所设计的“蝶翅”走上纽约的T台,霸道得夺下了世界时装大赛第二的佳绩。

而那一年的冠军,正是黎微。也是在那一年,黎微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让少年时的吴颖茨升起不甘的同时,却反而更想结识这样一个与自己岁数相当,面目并不出众,看着斯文温柔极好拿捏欺负的黎微。

于是,两个人自那时便结上了不解之缘,吴颖茨更是成为了黎微为数不多得好友。

吴颖茨的性格与黎微恰恰相反,如火一样,热烈果敢,仗着不错的背景,在职场上虽经常不耐烦虚与委蛇,却总能险险避开他人使下的绊子,自然,这之间黎微是出了不少力的。

“怎么了?”黎微能想像好友那张漂亮的五官揪在一团的样子,因此,嘴角扯开一抹轻笑,道:“喝点水吧,火气别这么大。”

“黎微!”听着那依旧温柔如流水一样的语声,吴颖茨怒火更盛,几乎是破口大骂得吼道:“妳知道自己在媒体前发出那样的声明,得承担什么样的代价吗?!”

“还有!我不过去了澳洲几天,为什么连你自己创设的服装公司也搞没了?”吴颖茨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当时的她忙着去洽谈项目,谁想秘书一通电话便告知,黎微想也不想便签下了公司董事集体的合约,公司代办夏氏那团垃圾,而黎微不再拥有总裁之名,变成了什么劳什子幕后股东,还只有5%!

她手上的股份都比这个名义boss还多!这明显坑人的要求也只有黎微这个没脑子的才签得下去!

“我累了。”黎微沉默了几秒,柔缓的嗓音轻软得拂过吴颖茨焦躁的心,她又道:“业界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颖茨也辛苦了,这么多年妳还帮我管着那间公司。”

“少说废话,妳就为了沈宁那个混帐才会这么干,她涉水未深还不清楚,我却是清楚的,服设协会那里不只在清扫妳当年的作品,就连妳所出的学界论文都被删去一空,只怕妳在国内服装学院的位置也不保了吧,才这么清闲得跑去美国照顾那个混帐!”

“黎微,妳还要不要名誉!”

吴颖茨开口闭口都是混帐,惹得黎微阵阵蹙眉,只是下一刻,她柔缓得叹了口气,右手下意识得摩擦着药盒光滑的表面,道:“作品和论文扫了便扫了,国内服装学院那儿,他们要我继续留任导师我就留,不要我留那也罢了,至于名誉……。”黎微顿了顿,唇角边一抹清雅的笑。

“我不在意了。”

溪水潺流淙淙一样明澈,又如山涧偶尔拂将至上的微风,那嗓音柔得能将晦涩的大地照开一派温暖,因着等待太久而站起身走至廊间的沈宁,只能瞄到黎微光洁素白的脖颈。

然后,在那声声交谈中定下脚步,惶愧之情埋没心尖的那个刹那,又是一道袅袅如烟和缓的语声。

“我不在意了。”
“我只在意,阿宁是不是能放下这一切。”
“如果能,我也就心安了。”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19:51:00 +0800 CST  
10.


自前几日偷听了黎微与吴颖茨的对谈,沈宁明显得沉默了许多。
黎微不是没有察觉,但也没怎么理会,就这么住在隔壁的客房,一日三顿得煮,又一日三顿得逼着吃下,将沈宁苍白瘦削的面颊硬生生补起了一点儿肉。

伤还没好全,沈宁又开始忙碌得日日往公司跑,午餐几乎都是黎微差Arlene送过来的,而晚餐,只要没有加班,她一定是会回家裴老师吃的。

至于黎微,白日闲来无事便做起了杂务,比如替空荡荡的冰箱添点吃的,又将凌乱的大厅整理得一尘不染,再就是坐沙发上画着图,不一定是服装,有的时候是记忆中对某个片段的风景,有时是静物素描,只看她的心情。

有的时候,沈宁下了班回家,看见的便是那微微弯着的脖颈,那专注得对待手中图纸的侧颜,缓和穿梭的时光,宁静了无情的岁月。

仿佛,那因她而升的种种恶意的言论并不存在,又仿佛失去了大半辈子努力而得的所有不过是渺如云烟的小事。

她是真的不在意。

某一日,沈宁才猛然察觉。

察觉,老师是真的将这些抛诸脑后了,是真的真的,不再对权势名利升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她的兴趣只放在了自己三餐都吃了什么,放在动手揍人上头,甚至衣服晒干了没有这点琐事都较能让她上心。

这个认知让那天难得准时下班的沈宁心不在焉的,吃着老师辛苦煮的饭菜却味同嚼蜡。

黎微自是看出来了,咽下口里的青菜,温声道:“不舒服吗?”

“啊?”沈宁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顿时牵起一抹怎么看怎么不踏实的笑,道:“没有。”见黎微点头,她终是忍不住道:“老师……。”

“嗯?”黎微抬首,目光柔婉一如当年,瞳孔浅而温暖的水波荡漾着让人心静的微光,沈宁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刚要出口的话语便又吞回肚里了,于是摇了摇头,又埋头苦吃起来。

一顿晚餐便这么安静得吃完了。

“今天累吗?”黎微喝了点早上榨好冰在冰箱的果汁,顺口对着洗好碗自厨房踏了出来的沈宁一句。

“还行。”前段时间的风波已经过去了,想到了黎微那番声明,沈宁的神色黯了黯,还没处理好那抹情绪,便听得黎微又道:“那去画图吧。”顿了顿,又道:“我看妳最近在修改成衣的项目,等等拿来给我,我来修,你去画图,图样在你桌上了,训练基础即可,不需要重新设计。”

沈宁呆了呆,正想拒绝老师当免费劳工的提议,可黎微下一刻又将视线转至自己身上,眉眼温和如水,嗓音轻柔,道:“画不好要挨揍的。”说着,在沈宁如临大敌紧张的神情下,迳自取走了她包里的laptop。

“资料夹?”转过身,大眼瞪小眼。沈宁落败,妥协而无奈得道:“meeting那栏。”

黎微点点头,眼睛盯着屏幕,双手快速得动了起来,不再言语,更不再理会杵在一旁的沈宁。

沈宁待了一阵,见没有转圜的余地,便硬着头皮回了房仔细得看着黎微给的图样。

不是太难,简洁大方。可就是考验基础。

沈宁叹了口气,真是黎微的风格。

将身上的套装换下,擦去了妆容,又迅速洗了个澡,将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沈宁握起铅笔,专注得描绘着图样,灰色的阴影逐渐在素白的纸面成形,沈宁并未停下,在黎微多年严格的教导之下,她已然习惯,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一气呵成,尽管只是基础练习,也是不能轻易停歇的。

一个多钟头的时间,不是很久,沈宁吐了口浊气,看了眼十成相似的图样,牵起浅浅的微笑,骄傲的,自信的微笑。

还不赖。

正想站起身,一旁的手机便叮叮的两声传来信息。是叶茹静,前两年曾因在美国酒精中毒倒在街边被同是亚洲人又是医生的她救起。

而叶茹静的外甥女因幼时的一场祸事得了失语症,可这样一个孩子偏偏对设计有着极大的天赋,她为了报答这个恩情便带了那孩子半年左右,也因此,两人便成了不错的朋友,沈宁甚至出资安排了叶茹静昏迷不醒的姐姐到美国接受治疗,只可惜,那人还是香消玉殒了。

“什么时候要?”叶茹静似乎觉得她想在健检报告上动手脚的想法很是荒谬,可被她求了几天还是勉强同意了。

“不知道,我最近比较忙,老师一直没有机会把我拖去医院。”沈宁在话语后面打了个哭脸。

“整份都要是正常的?”不过两秒,叶茹静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妳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只要是正常人都看得出妳身体不对劲。”

“不用整份正常,老师会起疑心。”沈宁转了转脑子,手指劈劈啪啪得打道:“肺部的问题不要写得太严重,酒精代谢问题写一点点警示就好。”她在一点点那儿特地标注了符号。

“妳再这么抽下去不是办法。”叶茹静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覆,沈宁蹙眉,打道:“我会戒的,总之,妳通知所有认识的人皮绷紧点,务必要注意我的证件。”

“真的会戒?”叶茹静的字句中明显得带着不信,干脆一通电话拨了过来,沈宁正想接,冷不防手里的手机自耳边被人抽走,沈宁猛地转身,恰好对上黎微温文却犹带冷意的面容。

“叶医师吗?”黎微看也不看沈宁一眼便转身走出了房门,口里兀自徐而缓得道:“我是黎微,沈宁的监护人。”她不用老师这个称呼,而是用了监护人三字,她在提醒叶茹静她有权知道沈宁的状况。

沈宁吓得冷汗浸得满身皆是,脚步急急得迈出,走至黎微坐着的沙发边,眼角不受控制得瞥上闪着光亮的laptop。

修改得完美的成衣项目,还有一旁并未登出自动跳出的信息栏。

她和叶茹静的对话清清楚楚得列在上头。

沈宁闭了闭眼,好吧。深吸了口气,转身,刚好黎微放下了手机。沈宁扯开一抹苦笑,手指搅在一块。

“对不起。”眼睛直愣愣得盯着沙发边的一小坨灰尘,心底权衡了两秒,迅速开口,道:“我错了。”

迎来了意料之内的静默,还有那正缓慢上升的压抑。沈宁等了等,干脆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再次开口道:“我知道错了。”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19:59:00 +0800 CST  
11.

黎微笑了,漫不经心得笑了。手机随意得搁在沙发前浅棕色的矮桌上,过分轻柔而显得飘渺的语声响起:“起来吧,妳知道我不喜欢妳跪。”说着,也不怎么理会沈宁犹豫着依旧跪着的身影,迳自关闭了屏幕中叶茹静的对话框,鼠标动了起来,继续修着项目中细小的瑕疵。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黎微再次检阅了图样,确保无误后将之存回原先的资料夹内,关机,阖上,一气呵成。

“起来。”直接命令式的语气,沈宁顿时攒紧了双手,不再犹豫便直挺挺得站起,膝盖还有些生疼,刚刚跪得太快,膝盖没怎么缓冲便砸上地板了。

黎微扫了眼那因疼痛蹙了一秒的眉头,一语未发得起身,慢悠悠得晃进厨房烧了点热水,将前两天整理出的水袋掏了出来,煮滚的热水灌了进去,包上一层毛巾抚了抚,温热不烫手。

“坐下,裤管卷起来。”黎微抱着水袋踏了出来,见着沈宁依旧笔直得杵在原地便开了口道。语声说不上愤怒,沈宁却依旧不敢违抗,紧张得坐下后还兀自分析着那平淡浅柔的嗓音,试图了解黎微波澜不惊的面色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只可惜,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老师踏着悠缓的脚步,坐到沙发边缘将自己的腿轻轻抬起放至沙发上,又将热水袋敷上那些微发红的膝盖上,自始至终,那张清雅素白的面容上除了平静,便什么也没有了。像是袅袅的茶香,温淡舒适,
能拂去所有恼人而不安的心绪。

“老师……。”沈宁愣愣得看着做完这些后便靠在一旁扶手,背对着她,静默得凝视着窗外的黎微,她想说点什么,可还能说什么?道歉?认错?她都做了,而解释,那更是不必要的。

还好,黎微并没有让那沉默维持得太久,她还是眺望着一片漆黑的远处,柔婉细腻的嗓音像是没有归处的山岚。

“这几天动不动便跪,膝盖不疼?”好似一个不怎么有重点的话语,沈宁一噎,顿时泄了一地的气,有些微弱得开口:“不疼。”

静默中,沈宁又道:“谢谢您。”

时钟喀啦喀啦得转着,黎微似是没听见身后的回覆,只如石雕一样,沉静而亘古,像是伫立于永恒的时光中。

沈宁微微出着神。

伫立于永恒的时光中。黎微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平淡温静,甚至有些刻板和严苛,这样一个人,却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如一张绵延至看不见的远处的轨道,试图将她岔出的车头拧回正道。

只是她不领情,然后,狠狠得,伤害了老师的心。

不知怎么的,膝头上传来的暖意,好似浮载于血管中,随着血液滚动身体一圈,打回心脏,心尖上涌起一股温而涩的滋味。

那滋味并不好受,沈宁看着那纤瘦笔挺的背脊,蓦地想起前几日,黎微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写满了孤寂。

少少的月光打在的那抹泪痕上,远比那日的捶楚更加让她难捱。

让她痛不欲生。

沈宁踌躇了几刻,膝上的不适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褪,她将水袋移开,下了沙发,缓缓走至黎微面前,膝盖微屈下意识得想跪,可下一秒便直起身子,重心往后,轻轻往一上一蹲,将好平视黎微的面容。

也是那刻,她猝不及防得闯入黎微汪洋一片的眼眸,所有的话语尽皆吞没进那深而复杂的瞳孔之中。

强烈的情绪骇浪一样激起沈宁所有的惊愕,还有,前些日子,那瞬心底的痛,转眼便扼住了她迅速跳动着的心脏。

将要窒息。

这是第二次,黎微失态了。

这在过去多年的相处中是不曾有过的事。然而这失和了三年后的相见,不过十多天的日子,老师便失态了两次。

“对不起…。”便如她的声声道歉一般,从前的她们之间,几乎是没有这句无意义的话语能够存在的机会。沈宁看着那仿佛冷了几分的眼眸,自嘲得笑了几分,道:“我知道您不需要我的道歉。”

“但…我还是想说,想告诉您,我真的觉得对您很抱歉。”双手大胆得轻轻扯住老师的袖子,像是那年的雨夜,警局的门口,她垂着头,低而愧疚得道:“对不起,我不该瞒您,不该让您伤心。”

“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愿意接受。”沈宁说着,竟出了些许哭音,手底攒着的力道越发得紧。

仿佛那片轻柔的布料便是唯一的生路,唯一的救赎。

“您不要伤心了…。”

默,窒息了沉默。

沈宁没有抬头,她不敢,她没有那个勇气再次对上那双眼眸。

然后,就在心底一寸寸发凉,即将冷透了的那个刹那,一声轻叹恍若自黑暗的边缘传至,飘渺如烟,却仿佛载着无尽时光中堆积的愁思。

“去趴着吧。”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20:00:00 +0800 CST  
12.

沈宁几乎是在那话音刚落的刹那,便起身转进房内将图尺摆至桌上,再就是毫不犹豫得拽下浅色的家居裤,脸颊急急得贴在凉飕飕的桌面上,甚至都顾不上拿那条可以堵嘴的毛巾了。

手指惯例得搅在一块,还是心慌。

反观黎微倒是不怎么着急,甚至眼角也没给上沈宁那道道乖觉的行径,只兀自待在原地一会儿,目光早不见半点波澜,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错觉,沈宁的错觉。

静静得眺望着远处,四周归于一片她喜爱的寂静。黎微喜欢对着窗外,沈宁也是知晓的,只要无事,她经常便这么坐着,笔直得坐着,在英国伦敦那间典雅的住所时,在国内小巧温暖的居所,包括此刻,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区,这间沈宁砸下重金的别墅里,也只有那扇整间屋子最为廉价的落地窗才能引得黎微望上好一段时间。

高楼大夏,灯火通明。别墅旁的白橡木随着夜风摇曳着枝条,那是沈宁专程让人移植到附近的。Arlene告诉黎微,原因极是幼稚,白橡木是幼时的沈宁见到老师画的除了服装设计外的第一幅风景素描,所以才在钱多的花不完的如今极尽所能得栽种几株,如果有天老师来了,说不定看着开心就愿意原谅她了。

想到这,黎微唇角牵开一抹笑,不怎么有温度,却也不怎么冷。

也不知多久,黎微动了动坐得僵了的身子,极轻得瞟过安分得趴在那儿的沈宁,便又自顾自得绕进房内,将那张练习的图样拿了出来,慢悠悠得修改,甚至耐心得在一旁做了些许注解,才又将图放了回去。

做完这些又已经是半个钟头过去了,终于,在沈宁即将绷断了神经弦的时候,黎微终于得空理会她了。沈宁将被冷汗浸得黏在耳鬓的发蹭了开来,刚好可见老师拿着尺在端详着什么,下一刻,尺被扔在一旁了。

沈宁呆了呆,大著胆子撑起身体,往后偷看,见黎微又转进廊间,房门打开的声音,进了睡着的客房,再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把戒尺,戒尺握柄处还刻着“心经”二字,一直到老师走到了自己身后,沈宁还在呆滞,用着奇怪而扭曲的身形转着头,在职场上精明干练的眼眸,此刻像洗净的蓝天,愣而透澈,那张因黎微日日三顿得喂而多出了些许肉的脸颊因紧张而涨得像颗番茄。

“什么事?”黎微没有计较她出格的行为,依旧是宁静温柔的目光,浅而轻缓的嗓音,仿佛手里拿的不是让人畏惧的板子,而是一杯还冒着雾气的茶水,正问着沈宁要不要喝一杯。

“没有。”沈宁像是才回过神,猛然转了回去,坚硬的桌面嗑得下巴生疼,一秒的静默后,又道:“对不起…我不该转过去的。”那是规矩,不能随便打破。

黎微嗯的一声,算是接受了,下一刻,她抚着手中平滑的戒尺,耐心而细腻得解释:“市场附近开了间雕刻艺术店,我请店家做的。”顿了顿,又道:“那把图尺是拿来设计的,本不适合拿来做其他用途。”

其他用途,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得委婉。其实能直接说揍人的,沈宁空白的脑子混沌得转了转,什么也转不出来,只冒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想法。

“手?”黎微扫了眼那被搁在前方的双手,惯例得问一问。

“没关系,不用麻烦您,我不会乱动的。”沈宁有些懊恼,怎么会急得忘了拿毛巾,要是手也被绑了,自己就真没东西咬了。

“说吧。”黎微没有勉强,这样的事情,她一般都是尊重沈宁的,而她也知道,只要沈宁说受得住,那便是受得住,不会拿手乱挡,更不会试图逃避惩罚。

“我…。”说?要说什么?沈宁知道这是老师给的解释机会,可又能解释些什么呢?挨打前自动成了浆糊的脑子吃力得搅了搅,筹措到了最后,沈宁只道:“这三年的作息不太好,烟酒碰得多了,身体有点小状况。”顿了顿,又道:“只是小状况而已,便想先瞒着,晚些我调整了作息身体就好了,也不用让您白担心一阵子。”说完,没有迎来劈头盖脸抽下的戒尺,反而是一长串的静默。

额间的汗水又多了一层,沈宁暗暗抬手拭了一次,可身后还是安静得滴水可闻。

猛地,一阵铃响,是黎微的手机。沈宁吁了口气,听得戒尺被扔下的声音,还有,黎微与对方交谈柔婉如阳的嗓音。

“好的,麻烦您了,那就暂定下星期三。”不知对方又说了些什么,黎微又道:“谢谢您,叶医师。”

叶医师?沈宁这下毫无心思顾及又再沁出的几滴汗水,她才刚要撑起身子,忽地一阵阵剧痛蚀进骨里,吞没了血液,占尽了一切感知。

老师的戒尺来得猛烈且迅速,一下下几乎密不透风得砸下,沈宁能感受到那一寸寸肿起的肌肤,泛开瘀紫的伤痕再一次得被抽成更为肿痛的道道浮雕。

三十多下。黎微停了手,眼眸微敛,震怒而带来的冰冷在这刻才权权铺盖在整张温柔斯文的面容上。

手机被扔在沈宁眼前,滑开的屏幕上是一张抹片,心里冷了半截的同时,耳际又传来那声优缓的语调:“肺部良性肿瘤,妳不愿意做切除手术,为什么?”

等了等,黎微提高了点音量,问:“为什么?”

“您刚刚说下星期三,是帮我安排了手术的时段吗?”许是到了这个阶段,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沈宁竟觉得所有心慌在那一刹被平静覆盖,如黎微一样冰冷而柔缓的嗓音道:“我不会去的,让您白费了时间安排,我很抱歉。”

“您想怎么罚我都会接受,但是,我不会去的。”沈宁将手机轻轻往旁边一推,拉开袖子露出光裸的手腕,低低得道:“对不起。”说完,便紧紧得咬住白皙的小臂,等着那即将而至的疼痛。

没有,什么也没有,等了许久,身后是死了一样的寂静。

“为了复仇,什么也可以抛下,包括自己的生命吗?”黎微不知何时绕至了沈宁面前,尺子已经不在手上了。披散着乌发,清雅如兰的面容上,不见怒意,不见其他情绪,只是一种突兀的认真,黎微认真得看着沈宁抬起的双眼,再次问道:“为了复仇,什么东西妳都不要了?”

“是吗?阿宁。”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20:01:00 +0800 CST  
14.

十日。说长却是短得过份,说短却又并不尽然。世界瞬息万变,何况是这几万个瞬息所成的单位呢?

不变的依旧在那儿,好比那株株在午后的阳光中昂扬挺着枝干的白橡木,可变得却也不少,比如小街区中多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比如,黎微离去后,显得空荡的别墅。

又比如沈宁眼前这个瞪着眼睛,凌厉漂亮的女人。

吴影茨。

下午三点,还未经Arlene通报便大摇大摆走进总裁办公室的女人,拎着一个包,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客制型套装,鲜艳的红色却不显俗气,反而极衬那张修眉大眼的形容。

“吴老师。”沈宁并未计较这个礼节不周的客人,站起身点了点头。她是认识这个女人的,顶着与黎微不相上下的名头,事业心却比黎微只多不少,名下的公司几乎都是赫赫有名的服装品牌集团。

当然会使沈宁如此客套最大的理由,还是她与老师的交情。当年自己被老师收留了之后,吴影茨曾上门做过客,当时便对黎微难得出格收下“来路不明”学生的举动极不看好。

现在想来,吴影茨可真是想对了。收了她,的确是黎微一生唯一的污点。沈宁不禁哂笑一声。

“受不起。”吴影茨皮笑肉不笑得往前迈了几步,道:“沈总还是请坐吧。”说着,自顾自得拿了张椅子扔到办公桌前,粗鲁得坐下后,再自包中掏出了一纸黑色素面的信封扔了过去。

沈宁一张脸在面对老师以外的人时都是那般面无表情,可拿起那信封摊开的那个刹那,饶是按捺了下去,眼底却依旧激起浅浅的波澜。

那是来自法国时尚服装协会的推荐信,将在两个月后举办一场招募比赛,而沈宁在协会会长Karl.Lauren以特殊管道加开的一道推荐,赋予了她参与这场比赛的资格,只要在参赛后在十二名委员中得到超过八票的赞同率,她就能成为协会的一员。

换句话说,她将有机会碰触到法国时尚界的核心。

可是……为什么?她和Karl.Lauren并不认识,应该说,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可以“认识”这名大师级的设计师,对方又怎么会替她开了这个管道?

“不用想了,你那贫瘠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吴影茨看着沈宁若有所思蹙紧的眉头,哼的一声,拿起桌上未开封的咖啡迳自喝了两口,又道:“除了黎微那个**,还有谁会帮你这个扶不起的混帐。”

沈宁闻言,猛地抬了头,一张脸忽地白了下去,她激动得站起身,克制不住的语音颤抖着:“这次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哟,你还在意呢。”吴影茨刻薄的神色总算缓和了那么一小点,手指拂过额间的碎发,续道:“Lauren当年本就欠黎微一个人情,倒是没付出什么代价。”

“说来……。”吴影茨勾起一抹明艳而嘲讽的笑,道:“你以为现在空有当年名头,不,甚至是连半点名誉也未存的黎微还有什么资本能付出所谓代价呢?”

“你还不知道吧,估计是黎微截下的消息。”吴影茨眯着眼睛欣赏着沈宁寸寸青白的面色,缓缓道:“她现在可是连国内服装学院导师的位置都丢了,因着朋友的帮衬,才能在附近的高中任教,教什么?英语?”吴颖茨嗤笑一声,道:“一个堂堂世界级别的设计师,放眼望去这个年代无人再能超越服装界的天才,竟然变成一个落魄的教书匠,这些,全是拜你所赐。”

静默僵持的空气中,沈宁没有反驳,只能转过了身,目无焦距得凝视着窗外,车水马龙,耀目炎炎的景色。像是老师经常做的那般。

指尖还捻着那枚质感极好的信封,她呢喃得道:“我知道的,我知道老师为我牺牲多少。”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那语声像是穿越了时空,载尽了千百年的愁绪,杳杳如烟。

“但是,我除了只能这样贪得无厌得索取便什么也回馈不了老师,吴老师,您知道目送亲人惨死的滋味吗?”沈宁回了头,眉眼微弯,竟笑得吴影茨愣在了当场,只能望着沈宁这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容上,牵起的笑,疯狂而极端。

“您不知道,我也并不期待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体会。”沈宁一手捂住了半张面颊,阻却了流出的泪水,她道:“夏元宇现在拥有的一切,全是父亲半辈子的努力而得,就算用尽一切手段,就算要我献上生命我也别无怨言。”

“所以,对不起,我除了对不起,真的什么也给不了老师了。”沈宁眨去了眼底最后一抹软弱,道:“吴老师,我不求您的谅解,替老师送来这张推荐,我万分感谢,也请您回国时替我对老师表达我的谢意。”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回去找老师请罚的。”

吴影茨不知何时收去了那刺人的刻薄,凌厉的目光依旧,却终归抹去了不屑。过了良久,她才又开口道:“我暂时不会回国了。”

沈宁一愣,敛下的眼眸才刚抬起,便听得她道:“黎微让我在这里待到那场招募赛结束为止。”撇起一丝冷笑,她扫向沈宁堆在手边的图样设计,冷声道:“就凭你这点雕虫小技,能进入法国时装协会根本是天方夜谭,就连那脾气跟能力一样糟的K. Miller的眼都入不了,更别说其他十一名委员的认同了。”

随后,玩味自眼底丝丝浮上,吴影茨毫不客气得掏出那把木制戒尺,道:“差点忘了说,这是你那位大名鼎鼎使唤人毫不嘴软的老师第二样交付予我的东西。”

“我让你画什么就画什么,让你挨揍就挨揍。”直白而不客气得,吴影茨在沈宁默然而尴尬的神色下,续道:“总之,这两个月你归我管了。”

“至于两个月后,无论进不进得了协会。”依旧是那副鲜明而凌厉的笑,道:“你就自由了,既不是我,更不再是黎微的责任,这是你的老师亲自要我代为转达的。”

“自然,请罚还是请罪的,那更是不必了。”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20:03:00 +0800 CST  
发出来的刹那简直要痛哭流涕,还请各位多多评论多多给赞,轨道自明日恢复在贴吧更文(除非又再次被吞)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20:12:00 +0800 CST  






楼主 易云风_夜  发布于 2019-06-08 20:39:00 +0800 CST  

楼主:易云风_夜

字数:56181

发表时间:2019-05-26 10:1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0-26 20:06:13 +0800 CST

评论数:99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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