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rge Novack/文
马达/译

马克思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科学理论。它致力于推翻旧有的资本主义制度，并用一种新的社会主义制度取而代之。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的基础。

■辩证唯物主义的范围

在历史上的多次劳工运动中，资本主义代言人一直试图把工人的活动范围局限在狭隘的范围之内。他们诱使工人将自己的活动领域限制在某一特定的工厂或工业部门，或者局限于某一特定国家的范围之内。他们警告说，劳工组织决不能卷入政治领域；一旦它们成为政治生活的一支独立力量，那么它们也决不能去夺取国家权力，而这正是为了它们自身的利益。显然，这些“不可越界”的警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工人侵入那些特权领域，从而使得反动势力可以安逸地享受他们无可争议的地位。

在知识领域，我们遭遇到类似的现象。在这里，马克思主义的全部资产阶级敌人极力将社会主义革命思想限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即人类头脑的领域。他们声称，马克思主义是错误的；辩证唯物主义荒诞不经。在其立场上游移不定的、小资产阶级的马克思主义修正者则试图用一种方式来限制它的应用范围。他们说，马克思主义只说对了一半，只适用于半个世界。换言之，它只适用于社会现象，而丝毫不能说明纯粹的自然现象。他们还说，辩证唯物主义理论是一种宗教遗物，或者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残留物。来自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这两个批评学派都一致认为，应该将辩证唯物主义从自然领域中剔除出。

然而，辩证唯物主义并没有给自身的应用范围设置这样的界限。相反，它具有某种普遍性。它把所有现实都作为自己的活动领域。唯物辩证法适用于一切现象，它们从最遥远的星云和最久远的过去一直延伸到人类最亲密的感情和高贵的思想领域。

正如革命无产阶级的目标是在全球范围内实现社会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作为对这一运动的哲学表述，其目的也在于将自身的统治地位扩展到所有的知识部门，对竞争性的意识形态提出质疑，并使之处于被统治地位。这是一种富有战斗性的、毫不妥协地进行批判的、革命的哲学。就像革命无产阶级渴望重建既有的社会秩序一样，这种哲学的目标在于彻底改造旧的思想世界。

■马克思主义的统一性

马克思主义必须极力抵制任何一种限制它的应用范围的企图。因为它是一种一元论的宇宙观。二元论和多元论的哲学往往将现实分裂成截然不同的存在领域，它们之间彼此互相对立。比如，精神与物质相互对立，个人与社会相互对立，社会又与自然相互对立。建立在现实的不同层面相互分裂和对抗之上的理论往往经受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它们的世界观中，内在的不一致决不能被克服。

相反，辩证唯物主义把现实看做是一个物质的历史发展进程。这一进程由其物质结构和联系统一起来。与此同时，这个物质世界在演进的过程中，其数量和性质变得愈来愈多样化。这使得我们可以将单个的组成部分和方面划分不同的单元。但是，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孤立，存在领域的这些不同部分仍然彼此互相联系，并作用于作为一个整体的历史进程。

因而，辩证唯物主义不会在宇宙的各组成部分之间发现任何绝对的裂痕。自然、社会和人类精神是三类虽然性质不同、然而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产物，同时也是那一历史进程的组成部分。自然是物质演变过程的最初产物，社会从自然中诞生，而意识又来源于社会。
如同在思想领域反映出来的物质现实的不同组成部分一样，辩证唯物主义理论也表现出某种内在的统一性、有机的联结性和系统性。它的思想来源于对自然的、社会的和精神的进程、关系的广泛研究。

辩证唯物主义的基础概念首先来源于自然，而不是像恶毒的批评家所宣称的那样，将前者任意地套用在后者身上。这些概念是根据最好的科学思想方法和科学实践模式从自然抽象概括出来的。它们反映了那些在被辩证思想概括出来以前，事实上就已经存在于并且作用于客观现实的进程、力量和关系。这正如在镭以纯粹的形式从冶炼中提取出来以前，它就已经存在于并活跃于闪锌矿之中。只是到了后来，这些原理被运用于对自然现象的更广泛的研究以及人类的福祉事业之中。而这又正如X射线被用来进行实验或者治疗各种疾病。

虽然在许多重要的方面不同于自然界，但是人类社会是物质世界的一个内在组成部分，既是它的延伸，又是它的产物。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原理在人类社会（其中充满了发展的多个进程）这一物质现实的特殊部分的运用。它是更加普遍的理论的一个特殊形式，正如社会是物质存在方式的特殊形式一样。

这一同样支配着自然界中的运动、变化方式的一般规律也适用于那一由互相联系的个人所组成的社会。但是，除了与其他物质形式共同遵循的自然规律之外，人类社会也具有自身的特殊发展规律。这在人们获得关于社会的科学知识之前，必须去努力发现。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和方法中，马克思第一次提供了一把认识社会发展规律的钥匙。

正如自然演变（这一演变最终将走向最高的产物，即联合起来的人类）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它自身特殊的发展规律一样，社会演变的每一个阶段同样具有自己特殊的物质组织形式和发展规律。科学社会主义是历史唯物主义应用到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后者将过渡到下一个更高的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体系中的三个方面的每一个都反映了现实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的每一个特殊的部分。辩证唯物主义详细地讨论了宇宙世界，历史唯物主义探究了人类社会，而科学社会主义则涉及到目前的人类社会以及它的未来发展前景。

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这三个方面是一个接着另一个呈现出来的，即从普遍走向特殊，从抽象走向具体。它们如此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实际上决不可将其拆分开来，虽然为了思考的缘故，它们或许可以分开来看。

除了自然和社会，现实还具有另外一个维度，即人的意识。作为社会生活的表现和延伸，意识产生于人类从动物状态中进化而来的时刻。伴随着物质生产方式的发展，人们开始对自身的活动和所处的环境产生一定的认识。社会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包含着某一文化组织形式、意识形式和思维方式，它们对应着特定的生产力和物质水平。社会发展水平越高，对现实的理解也就更加深刻，因为人类知识进步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对先辈们的物质和文化承继的基础之上的。

作为社会主义运动的科学体系，以及历史发展的最进步趋势，马克思主义已经达到对文化、自然和社会进程的认识的一个新的高度。它提出了一种关于自然和精神活动的独特理论，以及具有鲜明特征的思考方法和逻辑。马克思主义的思考方法就是唯物辩证法。关于物质现实的辩证思维方法是最高的思想形式。

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统一性来源于历史进程的物质统一性。这一进程的一般发展规律构成了唯物辩证法的内容。唯物辩证法不仅仅是一种思想分析方法，同时也是一种深入研究社会和自然现象的手段。目前，它最重要是成就主要集中于社会学领域。但是，如果合理使用，唯物辩证法可以广泛运用到所有知识领域的科学研究之中。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基础

马克思主义思想首先是唯物主义。它认为，宇宙的所有方面都是由运动着的物质构成。物质在这里不应该被描述成迟钝的、无特征的、笨重的，正如它通常为唯物主义的敌人所歪曲的一样。与之相反，物质应该被看做是充满活力的、具有无限的可塑性。在有机生命体之中，它甚至是敏感的、活跃的和机智的。

在发展的过程中，物质已经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形式。光射线、虱子、梦和太阳系都是物质存在的表现形式。如同现实的和潜在的物质形态一样，物质的运动方式同样多种多样。原子世界内部的电子脉冲网络、行星在空间中的高速运转以及人类神经系统和大脑的复杂回路，所有这些都是或低级或高级的物质运动方式。

物质有着各种各样的特性，同时新的特性也在不断地产生。电磁在今天被看做是物质能量的基本形式，并且正在迅速成为现代科技的主要动力。仅仅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它就已经被发现、研究和投入实际的运用，尽管它的诸多活动方式仍然模糊不清或者不为人知。物质现实在其内部是否还有更多的力量和性质为我们所未觉察，对此，我们甚至无法去猜测。

在人类或任何生物出现在地球上之前，现实世界就已经存在。它不依赖于人们的生存、感觉和思考。既不是上帝，也不是人类创造了这个世界；世界孕育了人类，而人类又发明了上帝这一观念。

■唯物主义认识论

正如唯物主义所认为的一样，如果宇宙的一切事物都是由运动着的物质组成，那么人的精神肯定同样也是一个物质现象。辩证唯物主义并没有在这一结论面前游移不定，相反，它热情地拥抱这一结论。与现代科学实践一样，辩证唯物主义将意识看作是一个自然产物，它是宇宙演变的最高产物。

从天文学到社会心理学的每一个科学领域，都试图研究物质发展链条的主要联系，这一发展伴随着人工智能的出现已经达到了顶点。除了科学研究的丰富事实之外，精神力量的物质根源可以在人的成长过程中观察得到，即从在母亲的子宫里受孕的精子一直到独立的生存和对身体活动的自主控制。个体的生命周期以一种浓缩的方式再现了物种的历史进化过程。

如果人类的集体智慧是从自然和社会之中发展而来的，那么个人的意识只不过是他的大脑和身体的一个功能。智力的逐步发展、食物匮乏的影响、毒品的麻醉、对头部猛地一击、死亡时意识的消失，这些都表明意识依赖于它的物质基础。

精神活动完全是一个自然的有机过程。人的意识的工作，比如记忆、梦、学习、思考、说话等等，就像吞咽、咀嚼、消化和排泄这些消化器官的工作一样，具有同样的物质特性。一些思想流派将意识神秘化，视之为某种超自然的权力。虽然思维活动具有它们自身的特点和独特规律，而这些规律只能通过直接的分析加以揭示，但是它们本身并不比其他的组织活动具有更多的神秘性。就像他们的工作、进食和生育一样，人类同样自发地进行思考。通过大脑和神经系统，意识与身体连接在一起；通过身体，它又与社会联系在一起；通过社会，最后它与自然联系在一起。存在的这些领域都向意识提供了其活动的物质基础和动力，这正如它们向胃提供食物以进行吸收一样。每一个人的意识都依附着这些物质基础。任何最为荒诞的思考、最野蛮的梦和最精致的观念都不能超越物质的界限，或者在一些条件之外发现其产生的物质来源。这些条件来自于物质形式和动力，它们包括了人的所有方面。自然是所有事物和观念之母，以及它们最终返回的地方。

从这一唯物主义立场来看，解决那一令诸多思想家困惑不已、并且导致了众多错误和谬见的问题并不困难。这一问题就是：“我们如何认识周围的世界？”唯物主义者可以这样回应那些质疑我们认识外部世界的能力的怀疑论哲学家：“为什么我们不能认识它？”我们就是从这一世界中孕育而生，我们也是由同样的材料构成，我们的一生都将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在我们死去的时候也将埋入其中。与反映天空的海洋相比，人的意识去反映周围的世界，难道更令人不可思议？如果身体可以在空间里移动，为什么意识就不能激烈地刺入现实之中？如果手可以抓握物体，人造工具也可以改造它们，那么为什么人的意识不能同样理解和改造物体呢。

事实上，正如物理劳动可以把甘蔗转变成纯糖一样，精神活动也可以将物理感觉改造成特殊的观念和思想体系。意识，作为一种器官活动，可以像其他自然能力一样，把物质材料吸收、改造成为某种打上自己烙印的东西。从这方面来说，它具有自己的生产方式。

毫无疑问，相比于上面提到的、简单的自然和社会进程，人的反思、认识的深入和哲学见解要更加复杂，而且属于更高级的组织活动方式。但是，对于唯物主义者和科学思想家来说，在这些变化的现象事物之间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所有这些都反映了自然界的某一部分、过程与另一部分、过程之间相互作用的能力，即再现、改造、分离、充足和表达其基本性质的能力。

怀疑论者提出的第二个难题是：“意识如何获知关于外部世界的真理？”这一问题可以按照同样的线索加以解决。人们并非为了纯粹的思考愉悦才开始或继续进行思考。他们是为了实际的目的，即为了合理地行动和实现自己的目标。人的智力、思想和哲学观念都是伴随着人们与自然的社会斗争，以及对它的不断超越和控制，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如果他们的思想没有或多或少正确反映客观的现实，如果它无助于他们更好地惺忪，如果它没有使得自然服务于人的目的、从而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那么人们很久以前就已经在智力方面停滞不前了。而这又将使得诸如尾突、嗅觉之类的东西丧失它们的重要功能。人类物质环境和生产力的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智力方面的提高。由于我们在社会的物质生产力方面看不到任何不可克服的障碍，因此我们也决不能认为人类的智力发展存在任何的局限。

在《反杜林伦》中，对于这一事实有一个有趣的解释。在那里，恩格斯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即由于光射线的干扰，人类是否真的可以直接探索和认识原子的内部世界？然而，近来科学家已经发明了电子显微镜。这就避免了光射线的干扰，使得物理学家可以深入探究物质的内在结构，而这在多少年前被认为是不可能的。

■唯物主义VS唯心主义

意识和物质之间的关系问题将哲学家们划分为两大主要的思想流派。唯物主义者认为，物质是第一位的，而感觉、意识和思考都是第二位的和次要的。唯心主义者则对二者的关系有着截然不同的认识。如果物质存在，那么它也是存在的一种低级形式，而且它来源于、依赖于心灵、上帝或作者的头脑。

在每一重要的立场上，唯物主义认识论及其关于意识本质的看法都与唯心主义世界观相矛盾。唯物主义者认为，意识是自然演变的一个产物，相反，唯心主义者则声称，意识具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按照唯心主义者柏拉图的看法，这一力量来源于精神与那一事先存在的永恒理念的接近；而按照基督教哲学的看法，它来自于神圣领域。

唯物主义者把精神活动看作是组织的功能和形式。唯心主义则将理性与人类活动的其他方面分割开来，并赋予其一种独特的地位和截然不同的力量。由于直觉或启示具有某种神秘的超验力量，唯心主义认为，意识可以深入认识到存在的特殊领域，这一领域远离粗野的物质世界和普罗大众。这一看法采取了一种粗糙的信仰形式。它认为，人们可以与死者的精神或幽灵进行交流。其宗教表现形式便是认为，某些高贵的个人或者受到眷宠的宗教成员，比如先知、神秘主义者、圣徒、牧师和教皇，可以与上帝直接进行沟通。

唯心主义怀疑或否认人能够认识外部世界，或者认识它最隐秘的特征，而唯物主义则坚持那一由人类知识进步、科学知识和日常经验证明了的、不可动摇的信条，即我们能够逐渐深入认识和理解周围的世界。在唯心主义看到人类知识局限性的地方，唯物主义都看到其进步的路线。无论我们关于现实的认识在任一既定的时代里必然充满缺陷、偏见和不确定性，不同于宗教的或唯心主义的认识论，唯物主义从不在人类暂时的无知面前将自己奉为神圣，并且顶礼膜拜。毫无疑问，眼前，我们关于自然、社会和自身的知识已经获得了极大的增长。人类远远没有接近那一获取知识和力量的终点，相反，今天的我们恰恰站在起点。

这一点经常遭到驳斥，即由于意识能够虚构出许多在现实中不能发现的事物，因而意识必然与现实截然不同。这样一个错误的结论是从这样一个正确的事实中推论出来的。这一事实便是，作为物质现实的一部分，意识拥有某些在其他地方不能发现的特性和产物。但是，这一事实并非仅仅属于意识。它是现实的一个普遍特征。正如在意识领域中，存在着诸多决不可能在自然领域中出现的东西一样，在自然领域中同样也存在一些不能被意识所捕获的东西。因为人类的想象力仍然被它的无知所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