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弯下身子，盘膝而坐，将左手中的酒瓶放到面前的石台上。石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也许是因为风的缘故，上面还有一些干枯了的花瓣残骸。石台的正前方摞着三只朱红色的酒碟，一份已经看不清字样的报纸，以及一瓶和男子带来的一模一样的酒瓶。瓶塞已经不见了，瓶内的液体却还有八分满。
男子伸手拿起那三只酒碟，一一摆开。拿起石台上的酒瓶，拔开瓶塞，缓缓地将瓶内的酒倒进三只碟子中，液体碰撞的声音在这片宁静的山坡上显得过分清晰。
放下酒瓶，男子端起其中一只酒碟，对着石台后方的石碑举起，清澈的液面倒映出男子紧致的下颌。男子嘴唇微张，一杯清酒滑进口腔，滚过喉咙，只留下沁凉的馨香。
“好久不见了，艾斯。”
……
男子富有磁性的嗓音如那杯酒，沁人心脾。
酒碟中再次兑满的清酒，被他仰头喝下。
“上次因为一些私事，只能匆匆来看你一眼，没能陪你说会儿话喝点儿酒，真是过意不去啊！”
空空的酒碟中又盛满了液体。
“所以这次我来了，一定陪你喝个尽兴！”
一杯酒下肚。
停顿几秒后，男子说道：“这三杯，是我自罚的。”
“罚我……没能及时去救你。”
一颗滚烫的泪水划过男子的脸庞，砸在他端着碟子的右手上。
又是三杯酒下肚。
“这三杯，罚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还活着。”
又是三杯。
“这三杯，罚我……没有和你一起保护路飞，在他最悲伤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我真是个……不负责的哥哥。”
又是三杯。
三杯。
三杯……

很快的，一瓶酒便被男子喝的一干二净。
“没有……了吗？”已经有些醉了的男子将手中的空瓶子丢到一边，呆呆地看着石台上的另一瓶酒，毫不犹豫地拿了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上来送便当的女孩大喝道。
她连忙跑到男子身边，一把抢过那瓶酒，怒吼道：“这是半年前带来的酒，早就不能喝了！你知不知道！”
“啊……原来如此……原来……已经有半年没来了啊……”男子弯着腰，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礼帽也因他低下的头而掉在地上。
女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便当盒放在地上，伸手将地上的帽子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杂草和泥土。
“克尔拉，我记得……船上还有几瓶酒吧”
“诶？！有是有啊，但是……”
“麻烦你了，能不能帮我拿几瓶上来。”
女孩惊愕地抬起来，想要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却在看到男子脸上的泪痕后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谢谢你，克尔拉。”
“……”女孩将手中的帽子扣回男子的头上，转身走向泊船的地方，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
自从那次昏倒后，他再也没有哭过了。虽然他还是那么睿智，那么绅士，但女孩总觉得他的心是在痛的。
——[这次，总算是哭出来了吗。]
再回来时，女孩抱来了三瓶酒，将它们放在草地上，没好气地说道：“这已经是最多了，再拿的话师父就要拆了我了。”
“没事，回头我跟哈库说一声就好了。”男子打开其中一瓶。
“哼，算你有良心。别喝……醉了啊。”到口的“死”字被强迫换成“醉”字，女孩还是不想让他回忆起那件事。
“怎么会啊。”
“……”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信你一次。”
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子猛的灌了几口，喟叹一声，轻轻地笑出声来。

（十五）
“艾斯，你知道吗？路飞那小子，又惹出事来了。”
“自从他到马林梵多的广场上敲响了奥克斯大钟后，我就再也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了。”
“有人说他死了……这怎么可能嘛！路飞那顽强的生命力就连我也是自叹不如啊。”
“果然啊……”
“在香波地群岛，路飞和他的同伴们重聚了，其中就有罗宾啊。”
“现在应该在新世界某个地方冒险吧。”
“我们三个人，就只有路飞成为船长了，想当初，我们还为谁当船长吵个不停呢！”
“哦！对了！艾斯，你绝对想不到，这两年路飞是跟谁一起修行。”
“是雷利哦！[冥王]雷利！罗杰海贼团的副船长，艾斯爸爸的左右手！是一个很强的大叔啊！”
“路飞他，肯定变得更强了。”
用酒润了润嗓子，男子继续说着。
“就如克尔拉所说，这次出来我是有任务在身的，所以最多只能陪你一天了。”
“据情报员说，艾斯的烧烧果实，已经在德雷斯罗萨出现了，正巧我也是去那儿执行任务，所以……”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把烧烧果实抢过来。”
“因为那是，艾斯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我绝对不会把它拱手让人的！”
四只空酒瓶静静地躺在一旁。
男子看着陪自己一起上来的女孩放在地上的东西，伸手将它们拿过来。

那是被一根布条绑在一起的三根水管。
男子解开布结，三根水管便躺在他的腿上，男子怀念道：“艾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水管，其他的武器我都用不上手，所以哈库才帮我找人做了这根水管。也不知道那个工匠怎么做的，水管的硬度和强度都有了大幅度提升，连子弹都打不断。”
“我觉得这真的很好用，但我一想，如果以后我们三个相见了，你们肯定会笑我居然还在用水管打架，所以我就请那个工匠又做了两根一模一样的。”
男子的手指抚摸着水管顶部的刻痕，眼里再次蓄满泪水。
“我在上面刻了字，[A]是艾斯，[S]是我，[L]是路飞。”
“本想哪天可以交给你们，却没想到……”
“……再也不可能……见到你了……”
“艾斯……”
再也承受不住失去艾斯的痛苦，男子大声宣泄着心里的悲伤与悔痛。
“艾斯……艾斯……”
“对不起……对不起……”
“好想见你……好想见路飞……我好想见到你们啊！”
“我们不是一起喝过干杯酒吗？！为什么……”
“为什么……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艾斯！我是萨博啊！”
“艾斯！——”
“啊啊啊！！——”
……
站在船头的克尔拉听见男子悲戚的哭声，哭着笑了：“太好了，萨博……”
……

萨博哭累了，身子一歪，斜斜地靠在石台上。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酒气上头，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水管，萨博看着清澈的蓝天，慢慢地闭上双眼。
“就睡一会儿，艾斯……”
刻着[PORTGAS·D·ACE]字眼的石碑上方，一顶橘红色的帽子随风摇动，旁边插着的镶有宝石的匕首反射出淡淡的青光。
一身贵族打扮的男子睡得很沉，在他身旁摆着三只红酒碟，一只已空。
一颗来不及风干的泪珠划过他的鬓角，滴在那只空酒碟里。
“对不起……”
……
“诶？！”
“炮轰……停止了？！”
“好像是的。”
“海军在搞什么鬼啊？”
“谁知道啊。”
“看！海军们在撤退！”
“……”
“嘶——”脑袋要被撕裂的疼痛感让萨博睁开眼睛，大拇指在太阳穴按摩着，“头好痛啊……”
“不管海军想做什么！我们一定要救出艾斯！”
“打败这群海军！”
“弟兄们！上啊！”
“海军？！”身体反射性地从地上跳起来，萨博趴在周围的一片废墟中，从缝隙中看到有海军跑过，“得赶紧找到克尔拉他们。”
由于这次任务重大，萨博和其他人都是分成几组各自前往德雷斯罗萨，所以萨博身边只有四人，如果与海军直面对上会很麻烦的。
脑海中迅速形成一个方案，萨博将帽子压低，从废墟里走了出去。不过……
“这是哪里啊？！”
眼前陌生的景象上萨博停住了脚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刺耳的厮杀声将萨博紧紧包围。
萨博伸手抓住从他面前跑过的一名海贼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诶？！”那名海贼有些不明所以，回头一看，指着萨博说道，“你不是……”

（十六）
“罗罗诺亚·索隆吗？！”
“诶？！！”这回轮到萨博呆住了。——[索隆？！不是路飞船上的剑士吗？！]
“我听说你是个路痴啊，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那名海贼恍然大悟道。
“路痴你个头啊！白痴！”一拳锤在这名海贼的头上，另一名海贼怒骂道，“看清楚！他背着的是……三根水管！不是剑啊！蠢货！”
又锤了一拳后，这名海贼看着面部僵硬的萨博，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哥你……不是海军吧？！”
“啊？！啊！”萨博反应过来，感情自己这是被当做索隆了，看着一脸警惕的海贼，萨博回答道，“我不是海军！我叫萨博，请多指教！”
“哦哦。”这名海贼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萨博小哥啊，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嘿嘿，我好像喝多了，所以记不清这是哪里了。”萨博连忙打着哈哈。
“喝多了？！我说小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这里可是战场啊喂！居然现在才醒过来，还没被流弹打死……”这名海贼显然被萨博得天独厚的“幸运”给惊到了。
“这里是海军总部马林梵多，我是白胡子海贼团第二小队队员多西瑞，是来就艾斯队长的！”多西瑞说完便转身跑进战场里，独留萨博一人待在原地。
[马林梵多？！战场？！]
[白胡子海贼团？！]
[第二小队？！]
[艾斯……队长！！]
突如其来的信息在脑中横冲直撞，使萨博处于一片混乱中。
[这到底是……]
萨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多西瑞提供的情报，他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假设——[如果……这里是……]
[两年前的马林梵多的话……]
假设是需要事实证明的，显然萨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迈开脚步，快速走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便看到一艘巨大的海贼船，船前方的围墙上有一个V型的破口。——[难道是这艘船撞的？真厉害……]
萨博踩着碎石块翻到缺口处，映入眼帘的，是一艘比刚才大出好几倍的海贼船，画着白胡子海贼团标志的海贼旗迎风飘舞。
视线越过巨大的船帆，跨过这片冰层战场上星罗棋布的人，来到前方一座由钢铁建造的高台上。
尽管相隔很远的距离，萨博还是看到了，跪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
[艾斯……]

“加油啊！草帽小子！”
“就像这样一直向前冲啊！艾斯的弟弟！”
“一定要救出艾斯啊！草帽路飞！”
“路飞？！”视线被耳边的呐喊引到战场里的那抹红色身影上。
“路飞！——”
正在和一名中将战斗的路飞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想要看看是谁，却被从两侧冲出的另两名中将包围住。
“伸缩自如的——”
……
“老爹。”
“嗯？史库亚德？你怎么在这儿？”白胡子继续观察着场上的战斗，并没有发现史库亚德的异常。
……
[那是……刺伤白胡子的家伙？！]
萨博看着已经开始拔刀的史库亚德，顿时感到不妙：“不好了……”
正准备向那艘船跑去的萨博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
……
“橡胶机关枪！”
路飞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那三名中将的身上，势不可挡。
“砰砰砰——”三名中将被他打飞了。
路飞随即将遮住视线的草帽向后扶了扶，不经意间看见出现在莫比·迪克号上的史库亚德，心脏猛得揪起：“不好了，那个大叔！”
“草帽路飞，你走神了哦——”
……
“可恶！差点被你这个混蛋给骗了！”

萨博一头雾水地看着拉住自己面含怒容的多西瑞，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多西瑞？”
“这里明明是战场，除了海贼就是海军，怎么可能有平民出现！”怒火中烧的多西瑞紧紧捏住萨博的手腕，仿佛要将它捏断，“我就觉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
“我……”
“就是在斯特维亚岛上！那群黑衣海军口中的参谋长！就是你！”多西瑞抡起拳头朝萨博的脸上砸去。
萨博偏过头躲过那一拳，向多西瑞解释道：“多西瑞你误会了，我不是海军的参谋……”
“别再装了！”多西瑞甩开萨博的手腕，拔出腰间的佩剑向萨博刺去，“混蛋海军！——”
“噌——”
“嘭——”
徒手抓住直面而来的长剑，萨博借力将多西瑞甩了出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救那个大叔，等下再和多西瑞解释。]
……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闪光人，路飞一惊：“黄猿？！”
“给我——”闪烁着金光的左脚踢中路飞的腹部，“回到原点去吧！”
“嘭——”
“啊！——”
……
暂时解决了多西瑞的萨博一回头就看见这样两幅场景。
史库亚德举着出鞘的长刀慢慢走近白胡子。
路飞被黄猿一脚击中，光速般的向后飞射而去。
……
“啊啊啊！”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快速倒飞，路飞的惊呼被周围的风声掩盖住，不再清晰，“可恶！”
……
“路飞！”
“白胡子！”
右脚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萨博的心沉入谷底。
“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同伴……”多西瑞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萨博的脚。
刀身映着凛冽的幽光，直击白胡子的胸膛。
“完了……来不及了……”
……

（十七）
“白——胡——子——大——叔——”
路飞的惊叫让萨博听到希望破土而出的声音。
[没办法！只能赌一场了！]
……
“路——飞——”
耳边又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快抓住迪克号的桅杆！”
“用二档！”
“快！！——”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全身血液加快流动，疾速伸长的双臂瞬间缠住即将擦肩而过的莫比·迪克号的桅杆，而路飞的身体却因黄猿的攻击还在向后飞去。在快要达到伸长限度时，路飞用力收紧手臂，以那根桅杆为轴心，快速划过大半个圆圈。
“伸缩自如的……”
“武装色硬化——”
在史库亚德的长刀即将刺入白胡子前胸的那一刻，一条血红色倏得从两人之间闪过。
“嘭——”
“橡胶JET图章！”
长刀拦腰而断。
“啊啊啊！——”
由于巨大的冲力，路飞踢断那把长刀后便从莫比·迪克号的左侧飞了出去，以至于那根和成年男子大腿般粗的桅杆被生生扯断。
“啊啊啊！！——停不下来啊！！——”路飞尖叫道。
战场上的人呆呆地看着路飞如流星般向一旁飞射而去，不知做何反应。
“那么，我来帮你停下吧。”突然出现在离路飞不到十米的半空中，黄猿笑眯眯地说道，金边眼镜下却是一片杀意。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那一脚，竟然毁了整个计划！
浑身的力量都聚集在那只向后抬起的右脚上，看着朝这边飞来的路飞，黄猿阴笑道：“死吧……草帽路飞！”
“路飞——”艾斯看到黄猿那只蓄满镭射光的右脚直直朝路飞踢去，眼里充满了惊恐，他害怕，害怕看到……
……

“不好意思……”一双带着黑色真皮手套的手搭在路飞的双肩上。
“路飞的事……”指尖突然使力，硬生生地将正在快速飞行的路飞向后拽去，强大的反差力使路飞撞进那人怀里，和他一起不停的旋转着。
“还是交给我吧！大将黄猿！”猛的刹住身影，一只附满武装色的右脚借力狠狠地扫向黄猿，直接踢在黄猿的左腰上。路飞突然停下来的作用力此刻全部转移到黄猿身上，他被踹飞了。
“嘭——”
本就摇摇欲坠的围墙此刻已完全坍塌，黄猿直接飞进了内城。
……
从史库亚德刺杀白胡子到大将黄猿被踹飞，这不过是发生在三五秒间的事。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所有人都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从空中降落的那两人。
而当事人路飞则是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直到双脚落地后，才呆呆地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救命恩人说道：“谢谢你刚刚救了……”
[我]字卡在路飞的喉咙里，怎么也跳不出来。
路飞觉得自己肯定是肉吃少了，要不然怎么会回到两年前，要不然……
怎么会看到他！
路飞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而当那张脸一直没有自己眼前消失时，他目瞪口呆了。
萨博看着路飞如机械般眨着眼睛，觉得有些好笑：“路飞，你在干什么啊？！”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路飞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张笑脸。

“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吗？”
“你……”那张脸愈来愈清晰。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你……”脑海里的人和眼前的人开始重合。
“是我啊，路飞！”
“你……怎么会……”
“让你担心了，路飞。”
“怎么会在……”两张脸完全融合。
“我来了，路飞。”
“为什么……”
……
“路飞！今晚想吃什么？”
“我想吃肉！！”
“好，一会儿我们就去狩猎今晚的晚餐！”
“太好了！”
……
“路飞。”
“为什么会……”
……
“路飞，今天你又变强了啊！”
“是吗？！太好了！”
……
“我和你一起，去救艾斯！”
“为什么……会在这儿……”
“见到你啊！”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路飞瘪着嘴呜咽着，胸口有什么在不断聚集膨胀。
“喂！别哭啊，路飞。”
蕴藏在胸腔里的炸弹被引爆，无数火热的气流冲出喉咙。
“哇哇哇——”
“萨——博——”
路飞紧紧揪住萨博的衣服，仰着头哇哇大哭。
“哇啊啊！——”
“萨博！——”
少年委屈的哭声传遍全场，直击艾斯的耳膜。
“什么……”艾斯恍惚觉得，那个词是来自天外最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他怀念，又让他不知所措。
“你在胡说什么啊！路飞！”艾斯只能通过愤怒才能压制住内心的悸动。
“呜呜——艾斯——”路飞听到艾斯的吼声，慢慢转过身，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不要再哭了！笨蛋！”
“呜呜……”
“呜……哇啊啊……艾……艾斯……”内心澎湃的感情如火山喷发般把路飞包围淹没。
“艾……艾斯！萨博……萨博没有死啊！萨博还活着啊！”像个急于证实事情真相的孩子一样，路飞用手指着身后的萨博，对艾斯说道。
一个晴天霹雳在艾斯的大脑里炸开，震得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怎么会……”

（十八）
“好了，不要再哭了路飞。”萨博拿出手帕，帮路飞把眼泪擦干，有些愧疚，有些安慰。无论他们各自变得如何强大，兄弟的羁绊永远都不会断。在萨博的眼里，路飞一直都是那个受一点伤受一点委屈都会撒娇哭泣没用的弟弟。
所以他才会为自己没能来帮路飞救艾斯感到愧疚。也正因如此，再次见到兄弟的欣慰感让萨博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救出艾斯的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
萨博拿起挂在路飞身后的草帽，使劲压在他的头上。隔着一层稻草，萨博掌心的温度让路飞觉得安心，他明白萨博的意思——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萨博……”路飞看着眼前长大后的萨博，开心地笑了。
路飞的笑容开始慢慢将萨博内心深处的伤口缝合，一股暖流滑过心房，滋润着他的奇经八脉，萨博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几经让他流连忘返。
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让萨博回以路飞一个张狂的笑。——[路飞！]
左手离开那顶草帽，萨博从路飞的身旁走过，朝着处刑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行着。
直到一大批海军挡住他的去路时，萨博才停住脚步，伸手摘下遮住自己大部分面容的礼帽。
艾斯目不斜视地看着他，高筒礼帽缓缓落下，那人的面孔逐渐暴露在阳光下。将手中的礼帽按在胸前，标准的贵族礼仪让艾斯的心脏加速跳动着。
“果然……”那人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张已经刻进灵魂的容貌映入艾斯眼里。
金色的头发，充满动力与希望的眼神，大胆而又温暖的笑容，以及那兼容贵族的绅士温柔与平民的自由奔放的气质，那人是谁，艾斯心知肚明。
“果然，我才是大哥啊！艾斯。”萨博对高台上的艾斯笑了。
那抹笑容，宛如划破黑夜的一缕晨光，一切的冰冷、黑暗与绝望都将在那抹充满温暖、光明和希望的光芒中灰飞烟灭。
那抹笑容，把艾斯从无尽地狱拉回光明。
那抹笑容，包含了萨博所有的喜怒哀乐。
那抹笑容，比马林梵多上空的太阳更加耀眼。

“萨博？！”如千年枯井般干涩的喉咙使艾斯只能发出嘶哑的呼声。
“等着吧，艾斯。”将那根刻着[S]的水管紧紧握在手中，萨博说道。
“萨博？！”一直沉积在心底的伤痛汹涌地翻滚着，艾斯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淹没了，只能无助地喊着[萨博][萨博]，仿佛那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赎。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紧紧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急促地呼吸着周围新鲜的空气，惊讶、质疑、激动、责备、埋怨、喜悦……所有的情感在此刻都化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萨——博——！！”
……
生命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不可预测，所以它神秘。它来时，赋予人们希望，所以它伟大。它走时，留给人们绝望，所以它残忍。
看过无数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艾斯明白，一条生命，只不过是时光洪流中的一叶扁舟，翻覆即死亡，绝处逢生，奇迹降临，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只可遇而不可求。
但在这一刻，艾斯是心存感激的。他感激生命，让萨博活着，让路飞活着，让所有他在意的人都活着，也让他自己活着。
活着，是一个美好而又奢侈的字眼，对于拥有魔鬼血统的他来说。
所以艾斯感到无比庆幸，哪怕他的生命在下一次画上句点，他也无怨无悔。
……
“嘭——”
“史库亚德你这混蛋！刚刚想对老爹做什么？！”飞回莫比·迪克号上的马科猛得压着史库亚德的头狠狠砸向船面，其木板因承受不住马科的怒气而向四周崩裂开来，马科瞪大了双眼质问道，竭力控制胸膛内七上八下乱跳着的心脏，他不敢想象，假如史库亚德的刀真的刺进老爹的身体里的话……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惊险的一幕，马科的手更加用力的按着史库亚德的头，如果不是为了顾及老爹的面子，马科还真想一刀破开他的脑袋，看看这个蠢货到底在想些什么。
“哼，他做过的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史库亚德的声音从马科手下传出，带着强烈的恨意。
“这是你应该和老爹说话的方式吗？！史库亚德！”马科愤怒地吼道。
“马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胡子开口说道，“放开他。”

“老爹！”马科侧过头看着白胡子，眼里尽是不赞同。
“放开他，我正好……也有些事想要问他。”白胡子的语气很平静，但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严让马科还是松开了手。
头骨间相互摩擦产生的疼痛感逐渐褪去，史库亚德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说吧，史库亚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对自己的老爹下手？！”白胡子的表情掩藏在一片阴影之下，使人无法看清。
“哼，老爹？！的确，我们一直打心眼里把你看做是我们的老爹，但是你呢？！有没有把我们当做你的儿子？！”史库亚德自嘲地笑道，“恐怕没有吧！你心里的儿子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艾斯！”
白胡子一言不发地看着身前有些失控的史库亚德，浅金色的瞳孔里闪过无数道晦涩不明的光。
“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的人，就是罗杰！而艾斯就是罗杰的儿子！你明明都知道！却隐瞒了我，隐瞒了大家！让我和仇人的儿子成为同伴，现在还冒死前来救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史库亚德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还和海军达成交易！就是用白胡子海贼团所有人的性命来换艾斯的性命！是不是！你想让艾斯成为海贼王！是不是！”
“史库亚德！”马科出声打断了史库亚德的话。
“你也是知情的吧？！马科。”史库亚德将炮火转向白胡子右侧的马科身上。
“够了！史库亚德！”白胡子喝道，“我了解你对罗杰有多恨，但是……”
“父债子偿真的是太可笑了，史库亚德。”
白胡子的一句话瞬间抹去史库亚德眼里的憎恨。
“罗杰是罗杰，艾斯是艾斯。你与罗杰之间的恩怨没理由牵扯到艾斯身上。”
“多少次出生入死，你和艾斯之间的友情是不会因为罗杰而断开的。”
“不论是艾斯，还是你，以及白胡子海贼团里所有的人，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是我一生的家人。”
“……”
耳边不断回响着的话音仿佛一道惊雷，将充斥在史库亚德脑中的乌云打散。
“怎么会……”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冷静下来的史库亚德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做法是多么愚蠢，多么无法原谅！
“明明老爹和海军们做了交易……”
“明明老爹想让艾斯成为海贼王……”
“明明老爹出卖了我们……”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都不一样了啊！——”
“怎么会这样啊！”
“可恶！——”

（十九）
渐渐清醒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一个猜测，这让史库亚德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痛哭。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啊啊啊啊！——”
白胡子望着不断以头抢地的史库亚德，心中一片明了。
“真是一个傻儿子……”
手中的剃刀竖在一边，浑身的肌肉暴起，双手握拳交叉在胸，突然猛的砸向两侧。
大气被震碎，两股强大的冲击波自白胡子的双拳向四周扩散飞驰而去，无数的海军被震飞。
这就是巅峰强者的实力！恐怖之极。
“到底是哪个家伙……”白胡子低沉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里，“把我忠心耿耿的儿子的内心引向黑暗的？！”
“是海军的叛乱因子。”史库亚德哽咽着说。
“是吗？”白胡子看着远处高台上的战国，讥笑道，“真是宝刀未老啊，战国。”
收到白胡子嘲讽的眼神，战国面无表情。
作为宿敌，白胡子对战国的了解能与卡普平分秋色，有时候仅凭一个眼神，他们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思，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宿命中的死敌！
……
“切，就是因为不会出卖同伴，所以他才是活传说啊！”萨博扫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史库亚德说道，“那个笨蛋！”
——[不过……]
萨博将视线转移到站在艾斯旁的战国身上，眼神有些深邃。
——[作为海军本部的最高统领，拥有最广泛的情报网，以及足智多谋的头脑，再配上强悍的实力，果然不好对付！]
作为革命军参谋总长，萨博深知战国对革命军的发展有着重大影响。作为一个难以应付的对手，革命军对战国的情报调查与分析可谓是面面俱到，细查入微。
——[那就是与海军英雄卡普齐名的海军智将——佛之战国……]

这是萨博第一次认真地观察整个战场。
就海军高层来说，与罗杰同时代的著名海军——战国和卡普，拥有压倒性实力的三大将——青雉、黄猿和赤犬，不容小觑的王下七武海——[天夜叉]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鹰眼]乔拉克尔·米霍克、[月光]摩利亚、[女帝]波雅·汉库克、[暴君]巴索罗缪·熊，再加上从各地挑选出来的海军精英，可以说海军的最强主力都集中在马林梵多了。
其次是白胡子海贼团。伟大航路后半段新世界里的四皇之一白胡子亲自出马，其麾下十五个能力各异的队长带领着实力强横的队员们倾巢而出。
最后是突然插进来的第三方人物。原七武海[沙鳄鱼]沙·克洛克达尔、[海侠]甚平，革命军干部[人妖王]安布里奥·伊娃科夫和他手下的candy boys，[小丑]巴基和他的囚犯船员们，[草帽小子]路飞，这些都是从Imple Down逃出来的人，还有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在这个战场上，这些人没有一个共同目的，自然不会有强大的战斗力。
所以，这场轰动世界的顶上之战，重点还是海军本部与白胡子海贼团之间的战争。
迅速将眼前的情况分析透彻，萨博觉得有些头疼。
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手下也没有人，研究作战计划看来是不可能了，那么想要救出艾斯就更难了，但这并不代表萨博害怕与强大的敌人战斗。在革命军里不断成长的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利益。通过详细的分工，将所有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完成共同的目标，这也是作为参谋总长的职责所在。
因此萨博看到这群表面虽然强大，内部却如一盘散沙的第三方“主力”后，果断放弃了借用他们的力量来实施计划的想法。
这群人大部分可信度并不高，不说成为自己的助力，能够不拖后提就已经是万幸了。
观察着四处分散的第三方，萨博随即在心里划出“自家队友”的名单：路飞，伊娃和他的手下……如果再算上甚平的话……
想到这里，萨博心里也是悬乎着，就这点攻击力，很有可能是蚂蚁撼大树的结果啊。
……

“哟西！”突然跳到身侧的路飞打断了萨博的思绪，听到路飞毫无畏惧地说出“我们这就来救你了！艾斯！”后，萨博无奈了。——[这小子是真的没头脑吗？！]
[可是……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萨博看着已经准备开始战斗的路飞，原先略有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的目标是救出艾斯，其他的，就交给神吧！]
“嗯！”萨博点了下头，右手攥紧武器与路飞并肩而立，“要一起战斗了，路飞！”
“嘿嘿，说实话我好想知道萨博现在到底有多强，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路飞一本正经的看着萨博说道，“萨博的武器……是这根水管吗？！”路飞用手指了指萨博手中的水管。
“是啊。”萨博举起手中的水管立在身侧，目光扫到水管上[S]的记号时，突然喊道，“对了，路飞！”
将左手中的礼帽重新戴回头上后，顺势拔出背后的另两根水管，将标有[L]的那根交到路飞的手上，萨博说道：“喏，这是你的！”
“哇！我也有啊！这和我们小时候用的一模一样哎！”路飞兴奋地转动着手中的水管，用力的挥了几下，很快地他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这根水管好像比以前的重了些许，而且材质不是普通的铁吧？萨博。”
“对啊，看来路飞也感觉到了。”萨博满意地笑道，“这是请工匠做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不过它可是很强的，连子弹都可以弹开哦！”
“厉害！！——”路飞的眼睛立刻变成金光闪闪的十字星，嘴角还有口水流出，“那么那一根就是艾斯的咯？！！”
“嗯。”
“我要看我要看！”路飞一把抢过另一根水管大叫道，“这根上面刻着艾斯的[A]哎！那么萨博的就是[S]咯！”
“对啊！”

“厉害！厉害！好厉害！哈哈——”路飞太开心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ASL]的字样了，那是他最美好的记忆啊。
“哈，我还以为路飞你会嘲笑我呢！”萨博从路飞手中接过艾斯的那根重新背在身后。
“怎么会！”显然路飞的注意力还没从手中不停旋转着的水管上离开。
“哼！以为拿着两根破水管就可以抵抗我们吗？！别做白日梦了！可恶的海贼们！”一名中将拿起手中的大刀指着场中的两人喊道。
“就是！表演杂耍可要看清地方！”那名中将身后的士兵附和道。
“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萨博一边把刚刚被路飞揪绉了的衣衫重新整理一番，一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海军，笑得十分灿烂的说道，“我叫萨博！我并不是海贼，而是革命军！请多指教！”
微微颔首，完美的绅士礼仪显示出这个男人优雅高贵的品性，可在场的人都没有心情欣赏刚刚那幅优美画面。
“他……刚刚……说……”

米娜明天的份要等到晚上咯！在此通知一下，抱歉啊。

所以当艾斯从萨博脸上看到幸福的笑容时，他也释然了，艾斯知道，萨博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自由。
而此刻坐在艾斯身边的卡普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萨博。——[那个小鬼？不是被天龙人……]
早把萨博当做自己孙子看待的卡普在听到那个噩耗时，心里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抽得生疼，但面对世界贵族，他一个海军中将连说话的份都没有，更不可能为他讨个公道了。
[不过……]卡普烦躁地摸了摸下巴，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
“啊嘞？！萨博你没有当海贼吗？”路飞疑惑地问道。
“嗯，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和你解释。”萨博笑着回答道，“不过我现在是在路飞的爸爸手下做事哦！”
“爸爸？！”显然路飞对于这个陌生的爸爸的了解仅限于在water seven时听卡普说过的几条信息，也难怪会被甚平说是不会收集情报，“那萨博在我爸爸手下做什么呢？！”
“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啦！”萨博并不想让单纯的路飞接触到自己工作的内容，他想让路飞毫无负担的驰骋在大海上。
“是吗？！呐！萨博！你上我的船吧！”根本没有听懂萨博潜台词的路飞真挚地邀请道。
“不要！”萨博很干脆地拒绝了。
“哎？！为什么啊！你不是说你没什么事做吗？那就和我一起做海贼吧！呐？！萨博？！”路飞坚持道。
……
“萨博——”战国元帅的声音再次通过电话虫盘旋在马林梵多的上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
第一次——他们知道了波特卡斯·D·艾斯居然是海贼王哥尔多·D·罗杰的儿子。
第二次——他们知道了大海贼蒙奇·D·路飞与革命军的首领蒙奇·D·龙竟然是父子关系。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他们不知道战国元帅又将宣布什么耸人听闻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