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雪白的病房里，伴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动，轻轻地摇晃着。有些过于一尘不染的味道，整个房间似乎都被融于白色的背景里。总是使夜产生一种身在幻境的错觉，同时，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突兀地存在在白色的病房里，也总会让夜有一种误闯的感觉。

等了很久，修终于睁开眼睛，目光有些茫然，怔愣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很久，然后目光才渐渐清晰。

夜没有说话，一丝不苟地扶起修靠在枕头上，递过一杯温水。看着修喝下去，过了几分钟，才开始说话：“少爷，你感觉怎么样？”

修把空了的玻璃杯递给夜，淡淡地说：“我没事。”

“戒少爷已经回了本家。长老，快不行了，让你好一些了就回去，他说要话要跟你说。”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听到门轻轻阖起的声音，修掀开被子，下了床。修扶着床边的桌子，动作有些急切地抽了好几张纸巾放在嘴边，左手紧紧抓着桌角，指骨青白。有些恍惚地看着鲜红色的血液瞬间就染红了白色的纸巾，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胃出血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具身体，还能撑过血祭么？

修随手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白色窗棂照进来，一束束金黄色的光照得空气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见。修已经不敢再躺在床上了，怕自己会睡着。

身体里面愈发强大的魔力，与正统的白道异能的相持共存几乎耗尽了他白日里所有的精神力。不过，若是没有这已经能够与白道异能相抗衡的魔力，恐怕自己现在，是真正地失去记忆了吧。

尽管如此，还是去了魔界，还是远离了白道异能界。灸舞，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么就这样吧。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可笑。第一次，在遗忘感情和继承血祭之间选择了血祭，因为他最恨的，就是遗忘；第二次，在遗忘感情和继承血祭之间，灸舞竟选择让自己遗忘。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早知如此，不如最初就选择忘记，也省了这许多烦恼与痛苦。

终其一生，没有奢想过彻底地为自己活一次，只是想偶尔去做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这贪心的愿望，终是付之一炬。

本以为，将会是生死写下我们的结局，没有想到，你早已为我们写定了离别。

这半生的努力，终是成就了一场笑话。

灸舞，你以为你爱我，就可以随便决定我的命运么？

我是呼延觉罗·修，不是你的所有物。

衰竭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极限，到了最后血祭的时间了。

罢了，就这样吧。

没有人知道结局的血祭，无论是生是死，灸舞，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从此，人世两纷纷，生死不相问。

白色的纸张上，墨迹惊心。

阳光照在修的身上，闪烁着金色的光影。宽松的白色病号服中，修长有力的手腕，白色的皮肤，青色的血管。一笔一划，写着半生的牵挂。

哥哥，东城卫，夏天，武虎将，少爷，鬼龙……

修看着满目密密麻麻的黑色笔迹，轻轻笑了。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世上的牵挂还有这么多。只是没有一样，能让疲惫的心再有任何坚守的渴望。此生，只愿所有我所爱之人，一世长安。

修看着空白的标题栏，看了很久，终是写下了“遗书”两字。

如果我回不来了，这就是……

七夕礼物大放送！看楼下。

我宝贝的欧阳少恭小美人~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

额，看来那章今天是更不完了。
不写了，睡觉了
晚安哦，
还有，祝各位有伴儿或者没伴儿的亲七夕快乐哦~

92.

时隔许久，再次踏入呼延觉罗家族祖宅。漆黑的厚重大门，耀眼的金黄色图腾，曲折幽深的回廊檐亭，破旧的青石板小路，剥落了鲜艳颜色的深灰色墙垣，还有那个熟悉的老人依然平静地坐在那把熟悉的老旧的太师椅上。

老人依然清明的目光带着修从未见过的柔和与和蔼，修不禁有些无措，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老人拍了拍扶手，淡淡地说道：“修，你来我旁边。”

修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遵从，走到老人旁边坐下来。

老人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修的头，似乎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笑过，老人的笑容很僵硬很笨拙：“修，你恨爷爷么？当年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

修摇了摇头。

老人未置可否，清明的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空茫茫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转眼间，就一辈子了啊。爷爷亲眼送走你的父亲，也亲手把你推上死亡，心中未尝没有后悔与痛苦。幸好，爷爷将比你走得早，不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可是你知道么？如果时间倒流，我依旧会这样做。弑亲之痛，非经历不能明白。当年你亲手杀死呼延觉罗·澈，这种痛苦你应该也能明白。”

修默默地看着老者眼神恍惚，追忆般地说道：“那些漫长的岁月，支撑我走下来的，不过是呼延觉罗家族的信仰和这个世界的美好。你的出生，背负了家族里所有长辈的希望。这些年，你成长的环境，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甚至跟其他异能家族的继承人也不一样。曾经或者未来，你一定会觉得辛苦觉得疲惫，觉得撑不下去。那个时候，修，去想想关心你在乎你的人。这个世界有多丑恶就有多美好，你没有办法否认你爱它。我们都是这样，在这个世界的丑恶与美好里老去，在这个世界的丑恶中守护着美好。”

老人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看着窗前斑驳的阳光：“修，给爷爷捶捶背吧。”

“是”

“修，爷爷死后，继续继承呼延觉罗家族的信仰，请继续，守护着这个世界。”老人靠在椅背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这个一辈子叱咤风云生杀舍与的老人终于结束了他的一生，他苍老的手垂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的脊背却依然笔挺而骄傲，带着出身与时间赋予的优雅与骄傲。

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跪在老人身边。带着坚定与决绝，沉重地吐出他对老人最后的承诺：“是。”

修走出门看着跪了一地的族人，抬头，伸出手掩住了灿烂得耀眼的阳光。

这个时候，他才渐渐地开始理解爷爷。无所谓冷血，无所谓无情，只是世代承袭的责任与信仰让我们不得不学会忽视心中所有柔软的感情，变得坚硬，变得冰冷。那些既定的牺牲，那些至亲的血液，只有学会忽视，这条布满鲜血的走向荣耀与信仰的路，才走得下去。

无论是爷爷，父亲，还是自己，都没得选择。

那些世代承袭的信仰与责任，如果我们注定为它而生，那么也将不惜为它而死。

绯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半片天空，瑰丽的色彩带着一种莫名的壮丽。映得禁地里的金黄色梧桐，都似乎沐浴在满眼艳丽的血色里。

青年一步一步走入那漫天浴血的金黄色里。

似乎融化在纯白色里的宫殿。

高耸的穹顶，一尘不染的汉白玉石阶。羊脂玉的祭台上，雕刻的繁复华丽的图腾，呼延觉罗家族的族徽，也是血祭的中心阵法，凤凰图腾。华丽的刻纹很深很宽，如同一只凤凰盘踞在宫殿的中间。

纯白色长袍，银色面具的24个大祭司。和主位上白色刻金长袍，长斗篷，宽大兜帽遮住了半张脸，面容精致的主祭司。

冰冷沉寂的眼神，程序一样精准华丽的动作，精纯的金黄色异能和深紫色魔力，如刀锋般犀利冰冷，泛起的气劲，浮着主祭司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寂静得像一潭死水。

在空荡的寂静中，金黄色的异能注入祭台上的中心阵法，羊脂玉刻痕的凹槽里泛出了灿烂的金黄色光芒，映到白色如同镜面一样的墙面面上。金黄色凤凰图腾淡淡的不太分明。

切口狭长幽深的修长手腕，鲜红色的血液涌入祭台上的凤凰图腾。

墙面上金色的凤凰图腾慢慢清晰明亮。

地面上繁复的凤凰图腾，鲜红色渐渐充盈了白色的羊脂玉线条。白色的祭台上，血红色的凤凰，躺在祭台上的主祭司，白色的长袍一点一点被渐渐浮起的血色印染出一道一道繁复华丽的线条，如同折翅的飞鸟。

主祭司的身体渐渐冰冷，精致的面容苍白如雪，映着漆黑的发，和身下血红色的凤凰图腾，触目惊心。

宫殿外，禁地里的金黄色梧桐，依然在如血的残阳里燃烧，璀璨而炫目，映着漫天的红。静静燃烧。

94.

当他们到达呼延觉罗家族的时候，正值日落，黑色的巨大古宅笼罩在夕阳血红色的光芒下，黑色的大门上金黄色的图腾异常炫目。走近的时候，呼延觉罗家族古宅才浮现出巨大的金黄色封印。在他们渐渐走近的时候，那扇黑色的桐木大门才缓慢地打开，走出一个黑色长袍的侍卫，看着灸舞和夏宇脸色一凛，解开了封印，冲他们颔了首便引着他们走进呼延觉罗家族。

夕阳下，戒一身黑袍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血红色的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照得他衣襟上的金黄色图腾莫名得很炫目。

武虎焦急的等待间在待客厅不停地走来走去，只是他们的脚步踩在羊绒地毯上没有一点脚步声，气氛更加凝滞。

灸舞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之前的失措似乎在漫长的等待中完全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地的沉默与莫名的决绝。

ACHORD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慢过。呼延觉罗家族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侍卫们沉默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只有似乎等待审判般带着绝望与希望的寂静。让他变得更加焦躁。

终于，在夕阳在天空中撒下最后一束光的时候，突然传来清浅悠长的凤鸣声。在禁地那个方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只金黄色光束凝结成的凤凰，在天空中盘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清浅悠长的低鸣，带着点点金光。最后，那束光芒似乎燃尽了所有的生命，消逝在禁地的梧桐林里。

凤栖梧桐，这是血祭完成的标志。

呼延觉罗本家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声清浅悠长的低鸣，面无表情的脸上肃然地看着禁地上空那只金黄色如火的凤凰，敛眸垂首，跪了一地。

那是主祭司和大祭司的牺牲。身在呼延觉罗家族的他们很清楚。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异能行者都清晰地听到了凤凰的鸣叫，下意识地看向西南方的天空，盘旋着金黄色的凤凰，如同燃烧的火焰，在血红色的夕阳里飞翔，然后消逝，那里是呼延觉罗本家的方向，血红色的夕阳正在那里落下。

灸舞睁开眼睛，狭长的眸中闪过一道莫名的浮光，消逝在眼底，没有人看得清。

此刻只有一开始就等待在禁地外的呼延觉罗家族的所有医师们在忙着治疗昏迷的主祭司和异能大量流失的大祭司们。其他人都脸色肃然地跪着，沉默地等待着医师的结果。

半夜的时候，终于传来了结果。主祭司失血过多，再加上血祭完成后白道异能的元力和魔界元力同时在身体里共存互相侵蚀，先不说能不能醒过来，即使醒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两种元力的互相侵蚀。不仅会大肆破坏主祭司的身体，同时会带来严重的梦魇，不断重复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和痛苦。

夏宇还记得，医师叹了口气跟他们说：“我觉得，或许死亡对主祭司来说会比较轻松。”的那个时候，灸舞深沉莫测的脸色。

灸舞没有说话，隔着玻璃，看着那个人。修躺在白色的监护病房里，穿着宽大的白色病号服。他依然是那副熟悉的样子，漆黑的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唇角。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陌生得让他不敢再看。他更瘦了，脸色白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得有些透明，修长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很清晰。他黑色的发凌乱地扑在雪白的枕头上，微长的刘海落在眼睛上，衬得皮肤更是苍白如雪。他睡得很安详，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睫毛长长地在暖色的灯光下留下一片漂亮的阴影，没有快乐没有痛苦，单纯如稚子。

灸舞狭长的眸中闪过久违的温柔，一如既往深沉如海。刀凿般深刻的侧脸此刻却莫名地带了些悲伤。

他深深地看着那张已经刻入骨髓的熟悉面容，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着那清瘦的轮廓。近乎贪婪，也近乎虔诚。

不可否认的，当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抽痛到麻木的心脏被充盈。

于是那些被冰雪冻住的伤口开始流血，那些没有尽头的后悔与疼惜，那些刻入骨髓的思念与深爱，几乎淹没整颗心脏。

我最爱的人，我对得起天下，唯独负了他。

他轻轻地张开嘴，嘴唇微动。

却没有人听到声音。

修，如果真的有这么痛苦，就不要醒来了。睡吧，我会永远陪着你。

灸舞勾起唇角笑着，笑意一如既往带着深深的温柔与疼惜，眼泪却掉到了地上。

这次不会再骗你，我说了，就是一辈子。

95.

温暖的晨曦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过来，埋在床边的灸舞似乎被清晨的阳光惊醒，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看着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灸舞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后转头看了看依然躺在床上的修。

那人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精致的容颜在晨曦下显得很漂亮。

灸舞忍不住地俯身轻吻他在阳光下变成金黄色的碎发，狭长的眸光闪烁着熟悉的浅褐色的温柔浮光。

灸舞握着修的手，浅褐色的眸懒懒地眯着看着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中慢慢地飞舞，开始絮絮地低语。

“修，都说睡美人是王子吻醒的。可是你看我每天都吻你，怎么你就是吻不醒呢？”

“昨天鬼龙和鬼凤来看你了，带着一只边境牧羊犬，它应该就是你信里面的少爷吧。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狗是有眼泪的，少爷昨天哭了。它或许知道你可能会离开呢，跟它的名字一样，真是一只优雅又聪明的狗。”

“你在信里还说如果鬼龙不愿意养少爷的话，就把少爷交给戒。我看鬼龙倒是很喜欢少爷，嘴上狠狠的不饶人，其实心里也可疼少爷了吧。”

“哦，对了。昨天阿公，寒，灸莱，和其他各大家族的代表也来了。应该是看到那天天空上的凰图腾才来的。其他人戒只让他们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就请他们出去了，倒是阿公和寒进来看了你很久，他们说夏天很担心呢，没敢让夏天来。不过我觉得啊，如果你真的，醒不，来了，阿公和寒不让夏天看看你倒是会让那个臭小子遗憾一生呢。”

“ACHORD和武虎将也总是嚷嚷着要换我的班呢。ACHORD那小子越来越啰嗦了，如果以后你不在了没人治他，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灸舞突然没有再说下去，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般地低下头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握着修手的手却一点一点收紧。

修，我每天都跟你念念叨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跟你说少爷，跟你说夏天，跟你说ACHORD，跟你说武虎将，想让你牵挂，想让你放不下，想让你，再陪我走一段。

我想，你干脆就不要醒了，离开这纷扰的世事。可是我的私心却忍不住地想让你醒过来，想让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对不起。

我终究不是神不是魔，只是一个平凡人，害怕失去，害怕寂寞。

在看到你写的遗书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或许，你永远也回不来了，或许，我会永远失去你。我甚至没有办法去设想那些以后，那些再也没有你参与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你一直说，我总是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有希望。然而我又何尝不是在你的身上寻找希望呢，那些快乐的希望，和幸福的希望。

修，再陪我走一段吧。

我害怕。

这个世界太大，我怕我会弄丢我自己。

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地带着盛夏的灿烂与炽热，似乎将无限的光明与希望撒给这个大地，也将无限的阴影与绝望送给这个世界。

灸舞的眼泪滴在修的手上。

修的睫毛颤动不止，在盛夏的阳光里慢慢睁开了眼睛。

95.

修醒来的时候，没有失忆，没有痛苦，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他近乎驯服地任凭灸舞失控般地紧紧抱住他，过了很久才仿佛终于受不了一般淡淡地说：“灸舞，你快闷死我了。”无奈地看着灸舞委屈地扁起嘴巴蹲在角落画圈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ACHORD再次扑倒在病床上，终于忍不住地扔出一个福瑞斯呜拉巴哈。

夏宇笑着看着众人围着看着那座名叫ACHORD的雕塑，掏出手机拍了下来，然后摸着下巴琢磨着该卖个什么价好，毕竟像ACHORD这种注重形象的人，狗仔很难拍到他什么窘态不是。

灸舞蹲在墙角，狭长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被包围在一群人中间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包括夏流阿公。因为阿公正看着戒，他看着那个青年一向冷峻的目光中带着很难察觉的无措与柔和。阿公看着戒和修的成长，有时候就像看着自己的那两个金孙，不过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比夏天夏宇背负得更多。因为守护时空的责任不仅仅落在根系庞大的呼延觉罗家族，也同样落在历史悠久的夏兰荇德家族身上。所以，对着他们，阿公总是抱着近似于愧疚与感激的心态，也是从心里疼着那两个孩子。如今看到这种大团圆的场面，也让他忍不住地感激命运的恩赐。

修坐在病床上，套着白色的病号服，白皙的面容，精致的眉眼，一如往昔。他没有看戒，对着戒说：“哥，我没事了，不要担心。”嘴角浅浅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柔和与温暖。盛夏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把他身上的轮廓都照得金黄。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灸舞眸中的喜悦与激动却一点一点退却，狭长的眸慢慢地沉下来。是的，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是灸舞看到了修的眼睛。

一如既往地漆黑，静静地映着这个世界。然而，除了这个世界的倒影，什么也没有了。漆黑的眼中一片沉寂，没有应有的喜悦或者痛苦。除了这个世界的倒影，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他眼前的事，鲜活在他眼前的人，漆黑的眸就像一个漂亮的镜面，除了无比精准而客观的映像，什么也没有了。

灸舞看着修。他依然用手把ACHORD的头揉得炸毛，依然朝所有关心他的人露出浅笑。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就像一个机器人，无比准确地操纵着他的表情与动作，骗了所有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灸舞嘴角泛起懒懒的笑，掩住眸中的伤，一如既往地嚣张地推开所有人，护犊般地遮住修，张扬地笑着说：“我说，修才刚醒吧？我这个家属都还没好好地跟他说过话呢，你们这算怎么回事儿？去去去，都出去。”

灸舞从来都不掩饰他的占有欲，把所有的爱都放在阳光下，用毫不掩饰的霸道与强势挡住一手挡住所有鄙夷的，不理解的目光。在阿公这些异能大家族的元老眼中，这大概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盟主唯一的任性。灸亦长老家族长老反对过，然而灸舞早已掌权，一手压下家族里所有反对的声音，加上灸舞的坚持和呼延觉罗家族不可忽视的势力，灸亦长老也只能无奈地默认。至于其他的势力，当灸舞用铁血手段让所有反对的叫嚣的人闭嘴之后，没有人再站出来去触那个沉睡的雄狮的逆鳞。

所以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只能无奈或愤愤地瞪一眼灸舞，然后知趣地遁走。

听到关门的声音，灸舞收起嘴角懒懒的笑容，低着头一时之间没有言语。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有些颤抖地捧着修的脸霸道地吻在唇角，那个吻却很轻。狭长的眸光中泛着温柔与宠溺，却逃避般地没有再看修的眼睛。

“修，累了吧，睡一会儿吧。”

修沉默着温驯地点了点头，嘴角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慢慢地靠近灸舞似乎要回吻他。

灸舞快一步地把修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没有让他吻上来。他把修按回床上，狭长的眸深深地看不出情绪。

修疑惑地问道：“灸舞，你怎么了？”他的脸上似乎有疑惑的表情，漆黑的眼底却依然空无一物。

灸舞看着修空寂的目光，视线渐渐地有些模糊。他忽然一把遮住了修的眼睛，修长的指尖轻颤，灸舞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灸舞的语调很平静，嗓音却有些沙哑。

修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灸舞却没有让他再说话，捂着他的眼睛抢了话：“修，睡吧。”

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灸舞的掌心。灸舞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平静了下来。

等到修的呼吸慢慢平稳，灸舞的掌心才开始慢慢地颤抖。他狭长的眸温柔地看着那人沉睡的面容，眸中有刻骨的苦涩与悲哀。

修，对不起。是我弄丢了你。

96.

璀璨的光明，无边的黑暗，这是这个世界的对立。

从前，修用近乎全部的精神力来控制身体里存在的纯正的白道异能和同样精纯的魔力，使它们永不相遇。而此刻，接受血祭之后，身体里承袭自上任总盟主的这个世界最纯正的光明之力与血祭唤醒的魔界元力，以其生生不息而又无边无际的强大，争夺着区区一介肉身的控制权，激烈对峙而又分庭抗礼。

那种炽热而又冰冷的对峙，在清醒的意识里只剩下彻底的麻木，脱离了身体的灵魂，在上空漠然地俯视着那近乎荒诞的欢乐与悲哀。生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冷漠。既然一切快乐与痛苦都是庸人自扰的愚蠢与悲哀，那么何必深陷其中。

修近乎漠然地看着白色的病房里，形形色色的喜悦与温馨，本能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与动作，无所谓伪装，无所谓取悦，当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在那种变态的分裂里，只剩下了本能，即年年岁岁积累下来的学习型行为，以生理学的角度来说。

他记得发生过的一切，也记得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欢乐与痛苦，只是已经无法再次理解所谓的欢乐与痛苦。过往的常识告诉他，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无法跟正常人一样感受所有欢乐与痛苦的怪物。那种异常清醒的冰冷，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半空中，让他看着自己和正常人的不一样，让他看着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完成所有的动作与表情。阳光照在身上，这是高于环境的温度，而不是人类口中的温暖。

而到了夜晚，那些过往的回忆回放般地清晰，有色彩，有温度，有感觉。是他埋葬在心里的所有的执念与追悔。

记忆里的父亲和母亲，有着最英俊，最美丽的面容，最有力，最温柔的双手。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触碰，构成了那个孩子对世界最初的印象。他们的无私，他们的决绝，他们的爱，和他们近乎冷酷的冷静，构成了那个孩子生长在血液里的骄傲与信仰。然后他们死了，死在那个孩子的面前。父亲消散成了他记忆里最璀璨的火光，母亲变成了最后决绝与温柔的叮嘱。

他们说，修，要好好活下去啊。

于是他好好活着。

记忆里的澈，有着最乖巧的面容，最单纯的声音。那个会抱着他哭着说：“哥哥，他们打得我好痛。”，那个会抱着他笑着说：“哥哥，我要变强，我要陪在哥哥身边。”那个凝聚着他年少时所有柔软与疼爱的孩子，最终倒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体坠地发出的沉闷声响，和那似乎蔓延了全世界的猩红，似乎染红了他最后保留的柔软与希望。

他说，哥哥，对不起。哥哥，你好傻。

他放纵自己的软弱，释放自己的沉郁，他重新笑了，可是从来没有过一刻，他原谅过自己。

修看着那些苍白无力的面容，修看着那些满地蔓延的猩红，耳边是嘶声裂肺的哭喊，和渐渐沉寂的声音。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清晰到无以复加。那些痛苦与绝望，那些死寂与荒芜，同样地，清晰到无以复加。

本能地想起那些在阴影里蛰伏的情绪，本能地恐惧，本能地挣扎，本能地痛苦。只是再也不觉得痛苦。

修静静地缩在墙角，本能地等待，等着黑夜慢慢过去，等着阳光照在身上，似乎这样，就不会太冷了。夜太长了。修眨了眨眼睛，有点酸。

突然被抱住，那个人的胸口，温度很高，那个人的心跳，频率有点快，那个人的力气，稍微有点大。那个人的身体很暖，修本能地靠过去。

在漫长的等待和沉寂里，身体的所有感知被放大，包括那个人略高的体温。

在没有光的夜色里，那个人没有看到，修漆黑的眸中那一瞬间的怔愣与无措，无关本能。

破晓的时候，借着耀眼的天光，修仰头看着那个人的眼睛。狭长的眼底，疼惜，温柔，希望，深如大海。

那个人的声音在记忆里说着，修，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就是希望。

晨光破晓，穿透黑夜。

开学倒计时6天，白进入了紧急补作业阶段
亲体谅一下啊
更新无规律（今天不更）
6天内更不完，就封楼啦
高三一个月回一次家，实在更不了文呐
白只能祈祷，在六天内完结

98.

从此以后，那个人的体温便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每一个夜晚。那些记忆渐渐地不再出现，只是到了白天，那种活着却仿佛死了一样的感觉没了回忆变得更加清晰。

修站在窗边，雪白的白色病号服包裹着修长的身体，黑色的发在阳光下被映得金黄。漂亮修长的颈部，精致的锁骨，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光与影交错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像一个精致的手工娃娃。

修抬手掩住盛夏正午刺眼的光线，依然会觉得亮，依然会觉得暖，自己还是活着的不是么？可是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时间，每一次逝去都在他的脑海中无比清晰。原来，没有了情绪的时间，有些漫长。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呢？变成无比精准的时钟么，活着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消逝，活着等待死亡慢慢降临。那种灵魂与身体的抽离感没有一刻都不在提醒着他等待生命的尽头。

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修长的指尖灵活地把玩着匕首，冷冽清寒的刀光在盛夏的光影里终于刻下了一种情绪。一种潜意识的无聊与厌倦。

身体里两种对立的力量在这种抽离感中不断地壮大，也许总有一天，它们会让自己最后仅存的作为人的感觉也消失，视觉，听觉，感觉……最后彻底地变成一个容器，一个承载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力量的容器。潜意识里自己一直在等待，等待着的，似乎就是死亡。

不知道自己在血祭之前，是如何感受这个世界。但在血祭之后，就是这样，像一台精准的钟表，用清醒与理智衡量着时间，空间，实体，光线，与莫名其妙的感情，等待着最后的程序性死亡。自己没有感情了，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坚定，必须完成某个过程，就像细胞的编程性死亡，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尽头，等待着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修看着冰冷的刀锋，放在手腕上比划着，那里连血祭留下的疤也没有了，一如既往地白皙光洁。他真的厌倦了，这种莫名的等待，让时间都变得理智而漫长。那种寒冷的抽离感和没有意义的等待。修不想再等了，还是，早一点结束这一切吧。

刀锋压在手腕上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它切入肌骨的时候是痛的。修看着那些鲜红色的血液从切口里充溢出来，慢慢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垂眸看着猩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染红了白色的衣服，和白色的地面。那些血液，浓稠和猩红。

修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蝶意般轻颤，漆黑的眸光静静地看着猩红色的血液把整片地面都染红了，原来人的血液，有这么多啊。体温随着血液渐渐流失，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如蛇般缠绕不散。意识渐渐抽离了，视觉渐渐变得昏暗，昏迷前唯一看到的，就是那个人狭长的眸光里，几乎要淹没所有般的惊惶与痛苦，记忆里的他，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浓烈的悲哀。触觉渐渐消失，唯一的感觉就是他拥抱自己的温暖，似乎能驱散血液流失的阴冷。

等到其他人接到消息赶过来，推开门的那一刻，就看到白色的病房里空寂而冰冷，雪白的地板上，晕开一片猩红色，修静静地屈膝坐在地上，灸舞从身后紧紧抱住他，修的身体似乎整个都蜷缩在灸舞的怀里。血色染红了修的白衣和灸舞的浅灰色衬衫。修已经闭上了眼睛，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苍白如雪，眉目精致，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静静地敛着，映着失色的唇角，白与黑，在盛夏的光影里触目惊心。灸舞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修，两只手臂在修的腹部交错紧紧压住修流血的伤口，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的下巴温柔地蹭着修的黑发，他似乎本能地用尽力气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唇角紧紧抿着，狭长的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轻颤，没有人看得清他眼中的情绪。但是那种俊美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有透明的眼泪流下来。带着不可承受之重。满地猩红的血色，映得他们相拥的身影诡异得唯美。

夏流几乎震惊地看着那个似乎永远冷漠清傲的孩子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震惊地看着那个永远懒洋洋笑着高高在上生杀舍予的灸舞盟主泪流满面。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的悲哀，是他们错了吧？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他们还这么年轻啊，却已经背负了太多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命运的沉重。使他们错了吧？自私地不愿意让夏天失去属于他的单纯与幸福。阿公拍了拍夏天，默默地走了出去。面容沉重，似乎在一刹那老了很多。

一夜通宵，呼延觉罗家族祖宅灯火通明。

修终是被留了下来。灸舞坐在他的病床边，俊美深邃的脸上很平静。狭长的眸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隐隐的几分悲伤。

这个时候，武虎将默默地看着那两个人。他们一向为他们在银时空遮风挡雨，无论情况有多险恶，他们总让他们相信，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渐渐地，他们开始信赖，开始依靠，无可避免地相信不管怎么样，他们总会有办法的，一切总会没事的。渐渐地忘了，他们也只是人，不是神，只是会伤会痛会脆弱的人，会痛苦到想要放弃，会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撑不下去。

因为他们太强大了，强大到总让别人忘记他们的痛苦，忽视他们的脆弱。

武虎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决心。对不起，从今天开始，请让我们开始学着守护。守护弱者，和自己在意的人，无论他们有多强大。

99.

夏天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的人影，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有些瘦削的身上，右手的袖子被挽起，露出修长的手腕，裹着厚厚的绷带，白色的绷带上还隐隐渗出血迹。他背着他们，夏天看不清他的表情，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夏天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轻易地放弃生命，明明最初那个鼓励自己一直到最后的人就是他啊。

没有人说话，自从修醒过来之后房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夏天看到修似乎没有要转说话的样子，求救般地看了看夏宇。夏宇收到夏天的眼神，移开眼看了看冥镫ACHORD，看到他们皆是一脸沉重不想说话的样子，又看了看灸舞一脸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平静与预料到一般的悲哀。似乎除了灸舞的所有人，大概都被修的举动吓到了吧，而灸舞，眸色很深他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似乎之前修大概一直都在瞒着他们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算问了，修也未必会回答他们吧。只是真的很难想通，以修的性格，为什么他会一句话都不交代就选择自杀。不过想起修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的那种令人震惊的眼神，漆黑，空洞，连冷漠的情绪也没有。又似乎隐隐能猜到原因。

依然没有人说话，旁边的侍者和医护人员沉默地站在门边，恭谨地低着头站着没有说话。气氛变成一种胶着般地凝滞。

直到门被打开，戒在修清醒之后第一次出现。他穿着呼延觉罗家族金色滚边的黑色长袍，一如他们第一次进入呼延觉罗家族看见他的一样。冷硬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冷冷地扫过病房却让所有人都僵硬了起来。如同千年封冰般的黑色瞳孔一如既往的冷冽，却少有地带着刀锋般的锋利，让所有人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没有丝毫掩饰的怒气。他看到站在窗边的修，黑色的眸变得愈发幽暗沉郁，很少看过这样表情的张飞恨不得把他整个人缩在地里。

“大少爷……”站在门边的医师硬着头皮打破了这死寂。瞬间收到无数敬佩的，感激的目光，医师却只想哭。

“出去！”戒深沉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医师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那一群无比快速从房间溜走的侍者和医师。

房门重新阖上，发出一声轻响，响在每一个人心上。

修似乎才听到般地转身，漆黑的瞳孔静静地看过所有人各异的神色，意识到似乎这个人才是冷气释放的源头，定定地看着戒，幽深的眼底依然死寂得没有任何情绪。

戒几步略过旁边安静坐着的灸舞，走到修的面前，黑色的眸冷冷地看着修，然后高高地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修的脸上。

清晰的耳光声响彻在原本就无比安静的空间，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几乎没有人想到戒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修，根本反应不过来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戒的力气很大，修刚刚醒来有些虚弱的身体被那一巴掌的大力狠狠地甩到了地上，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修的脸被打偏，黑色的发落在他的眼上，鲜红的血液从苍白的唇角滑落。白色的衣服宽松地显出他有些清瘦的身体，显得有些瘦弱。黑色的发落在他的眼上，看不清表情。

戒深藏住眼底的情绪，冷冷地俯视着甩在地上的修，一字一顿地吐出几句话：“呼延觉罗·修，呼延觉罗家族里没有连活都活不下去的废物。”黑色的眸中有刀锋般的冰冷与狠厉，还有几分看不分明的愤怒与失望。

修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撑着地面支撑着身体，右手腕上白色的绷带上的血色愈发明显。黑色的发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戒看着修，冷冷地勾起唇角，甩袖离开。留下一地到现在还保持着呆滞状态的众人。

灸舞从头到尾看着，没有什么动作。戒是修的哥哥，他们两个之间的事，灸舞没有立场也从来不会去干涉什么。

等到戒离开大力地甩上门。灸舞才拿着手里的药物、消毒棉、绷带和剪刀，走到修的身边蹲下来，拆开修渗血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他的表情从头至尾都很平静，动作间也非常平稳，只是在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的时候动作间有一刹那的停顿。

重新包扎好之后，灸舞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伸出双头抬起修的脸，看着修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睛，勾起唇角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狭长的眸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疼惜。抬手捋了捋修遮住眼睛的黑发，拇指拭去修唇角的血迹，灸舞温柔地笑着看着修的眼睛，轻声说：“修，没事了。”然后伸手把修揽进自己怀里。

修靠在那个温暖的怀里，漆黑的眼底闪过几分无措几分怔愣，然后闭上了眼睛，莫名地抬手，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的脖子。心里莫名地泛起酸疼的感觉，修不知道为什么。戒的耳光让他感觉很难受，那个人平静的眼神也让他很感觉很难受。

除了昏迷前那个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的拥抱，从头至尾，那个人似乎都很平静。修没有在灸舞的眼中看到其他人眼中的不敢置信，失望，怀疑，震惊，愤怒……从头到尾，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笑着承受着，温柔而疼惜的。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修想起从前，灸舞亲手杀了神行者的时候，自己看着那双平静的眼底泛起的席卷一切般的沉痛与悲哀，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让他失去，再也不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与悲哀。

灸舞，我想尝试着去感受从前我所能感受到的所有快乐与痛苦。我想努力活下去，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陪着你到最后一刻。

灸舞用力地抱着怀中有些颤抖地蜷缩着的修，感受着脖子上似乎要勒死自己的力气，一下一下地顺着修的黑发，唇角的笑，温柔而带着晨曦的味道。

修，总有希望的，不是么？至少现在，你已经感受到了痛苦。

104.

“ACHORD，武虎将也来了，你把大家叫来到底干嘛啦？神神秘秘的！”镫不满地插着腰问道。

“夏天，夏宇呢？”急切地趴在楼梯上往客厅望了一眼，“没来么？”说着，就“噔噔噔”地踩着楼梯跑了下去。

冥穿着衬衫，擦着头发就出来了，看样子刚洗完澡的样子，“这小子”看着ACHORD急吼吼的样子摇了摇头。看着被忽视的镫的大黑脸，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啦，你还好啦。我刚刚洗澡的时候他在外面砸门哎，说是五分钟不出来就踹门进来拍我的裸照卖给歌迷哎。”

镫无语。

“冥、镫，你们也在？修？”戒刚刚经历过客厅的兵荒马乱，刚刚上楼就看见镫一脸郁闷的样子，同时修迷迷瞪瞪地闭着眼摸着墙就出来了，衣衫不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ACHORD强行从床上扒起来的。戒无奈，ACHORD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真是？走过去把正要从他们身边飘走的修扒拉回来。

修微微睁开眼睛，冲着戒就来了一个响亮的哈欠，然后揉着眼睛，慢慢睁开眼睛。

戒看着修眼眶被揉得有点泛红，漆黑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没有焦距地乱看，一片茫然的样子。顿时就忍不住地一边伸手揉乱修本来已经够乱的头发，一边在心里问候起ACHORD的祖宗十八代来。

冥、镫看着戒柔和得化成一滩水的表情，默契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戒已启动弟控状态…...

等到ACHORD终于把除了灸舞所有人都折腾到客厅的沙发上的时候，灸舞才笑眯眯地姗姗来迟，很是诚恳地道歉：“抱歉抱歉啊，路上堵车……”

众人：“……”心里在咆哮：你妹啊堵车，你丫明明就瞬移来的，当我们认不出门外的异能啊。

灸舞没有理会那一双双充满怨气的眼睛，狭长的眸静静地扫视着，嗯，找到了。走到明显处于被叫醒十分钟状态的迷迷糊糊的修的旁边，看着修左边一个ACHORD，右边一个戒，摸了摸下巴，选了一个好下手的，懒懒地对着ACHORD扬了扬下巴，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你，去。”满意地看着ACHORD憋屈地移开位子，一屁股在修身边坐下来，然后在戒杀人的目光中把修从戒的身上捞到自己身上，眯了眯眼，爽。

才知道，原来ACHORD是弄到《神迹》的片子，这不正好，东城卫的别墅有安装家庭影院之类的设备，所以就把所有人都折腾到这里看片了。

拉了窗帘，关了灯，打开家庭影院的影响和灯光设备。

《神迹》讲述的是异国少年来东方寻找神迹的故事，情节非常精彩，特效，配乐什么的也做得非常好。他们在路上遇到很多挫折与考验，遇到恶魔，妖怪等等，也遇到帮助他们的东方琴师等等。最终凭借爱与勇气进入了神殿。

被废墟掩盖的神殿是一个无限的空间，似乎被冰雪所覆盖，整个神殿泛着白色的寒气。没有尽头的穹顶，纯白的雕栏画柱，纯白的玉雕，纯白的白色锦缎，纯白的镂刻大门，纯白的石阶，纯白的地面，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白色的。突然听到淡淡的乐声，少年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从来没有想过神殿里竟然有人。循着乐声找过去，竟然看到路上帮助他们的白衣琴师正坐在大殿的左侧焚香抚琴。俊秀的面容带着东方独有的出尘的韵味，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头上挽了一个髻，插着白色的羊脂玉簪。琴师带他们找到了神。

神躺在千年封冰中，他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泛着玉色一样白皙的面容，银色的眉毛斜飞入鬓，浓密的苍银色睫毛带着静态的美感，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角，优美的下颔线条。苍银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白色的长袍上。神睁开了眼睛，苍银色的瞳孔的瞳孔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空寂，与澄澈。如同璀璨的银河，吸引了漫天闪烁的星光。在这双眼睛里，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卑微与可笑。

神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宫殿里，一身纯白色的长袍，修长挺拔，宽大的广袖带着一股出尘的味道。苍银色的长发没有任何装饰，服顺地散落在胸前背后，如同银河般璀璨靡丽。他的美丽超越种族，超越性别。

当神转头凝视少年，苍银色的眸依然冰冷空寂，没有任何语调地问道：“寂寞是什么？”

每个观影者的心都不由得一悸，不知道是心疼，怔愣，震惊，遗憾……的情绪弥漫在心里。神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站在这纯白色的冰雪里。他的身上集满造物主所有的宠爱，同时苍银色的眸中也凝练住时光留下的亘古的荒芜与孤寂。那些漫长的光阴，那些冰冷的岁月…….在宇宙中孤独地旋转。

影片的最后，神陨落了。不断的坠落，苍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如雪般靡丽。唇角溢出鲜红色的血液。神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世界，苍银色的眸依然冰冷，空寂，澄澈，凝练着亘古的孤寂与荒芜。神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的心在那一刹那都有一场震动，他的陨落带给所有观影者更深的思考。生命，时间……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灸舞狭长的眸里闪过的令人窒息的疼痛。他看着神陨落在时光里，抱住了熟睡的修，没有说话。抱着修的手臂渐渐收紧，带着末日般的恐慌，希冀的卑微与虔诚。灸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冰凉的眼泪却从那张俊美的脸上落下，落到修的脸上。

脑海里想起昨天，修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他接过那把匕首，冰冷的触感蔓延到心里，温热的心脏不断地下沉。

修漆黑的眸静静地凝视着他：“灸舞，如果我控制不了自己，就用这把匕首杀了我。”浅浅的浮光里有淡淡的伤。

他接过那把匕首，温柔地笑着说：“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心疼得快要死掉，眼眶里却没有一滴眼泪。那种末日般的空旷与悲哀，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希望。

就像那个神一样么，你终究要陨落在时光里。

在那个不确定的未来里，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107.

那一天，修的精神很好。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灸舞看见修坐在轮椅上，漆黑的眸里闪烁的浮光似乎吸引了漫天的星光，他的面容一如记忆里的精致，他浅笑着对自己说：“灸舞，我想去看本家的梧桐。”

“修！”“灸舞不可以！”所有人都不同意，这些日子，他们都看着修越发清瘦，脸色越发苍白，到现在，修病弱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疲劳了。

灸舞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劝阻一般，看着静静地坐在轮椅里一直安静地凝视着他的人，温柔地笑着说：“好。”

“不可以！”

灸舞没有看一眼身边反对的众人，一把拽过沙发边上的黑色天鹅绒披风，把那个愈发清瘦的人裹起来，打横抱起来，转身离开。

“灸舞！”“修！”众人连忙跟了出去。看到金色的阳光映着两人亲密温柔的背影，所有想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让修任性一次，让灸舞任性一次吧。

灸舞打横抱着修，一只手臂抱着他单薄的背脊，一只手穿过他的膝盖。狭长的眸平静地看着前面的路。修两只手抱着灸舞的脖子，把毛茸茸的脑袋埋首在灸舞的颈窝，抵着灸舞的脖子。灸舞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在耳畔响起，熟悉的冷薄荷香萦绕在自己的鼻翼。修闭上了眼，苍白的唇角浮起一抹孩童般稚气满足的笑容。

灸舞感受着怀中那人浅浅的呼吸轻拂着自己的颈项，微微的起伏就像有些柔软的小兽，浅褐色的眸中泛起浓烈的疼惜，一点一点收紧手臂。只是俊美深邃的面容依然很平静。

“修，到了。”

修在灸舞的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禁地里的梧桐依然如火般燃烧在天际，带着自由而肆意的美丽。那漫天的金黄一如许下一生一世的那天，如火般璀璨，如血般靡丽。

灸舞把修放在轮椅上，狭长的眸温柔地凝视着修精致的面容，俯身亲吻修的额头：“修，你去吧，记得回来。”修驯服地随着灸舞的俯身闭上了眼睛，低低地回道：“好。”狭长的眸平静地看着修慢慢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修仰头看着记忆里熟悉的漫天的金黄色，如同燃烧的金黄色火焰，用尽了生命地释放着所有的希望与光。一如记忆里所追寻的一切，灿烂而靡丽，却美丽到不真实。

这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修，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从今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带你去看梧桐落叶。

灸舞，如果可以的话，那将会是我这一生最美丽的愿望。

意识渐渐消逝，唯有那漫天的梧桐留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片灿烂的靡丽。

等到众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灸舞静静地站在那里，狭长的眸中温柔的浮光如同凝炼了生命的热忱与希冀。几步远外，修坐在轮椅上，他侧对着他们。漆黑的发凌乱地落在额上，在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一圈金黄色，精致的面容依然白皙如雪，他漆黑的眸渐渐阖上了，搭在扶手的指尖无力地滑落。

所有人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过了很久，修重新睁开了眼睛。却让所有人从心底发寒。白皙的面容依旧精致，只是那双眼睛变成了靡丽的血红色。他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血红色的瞳孔懒懒地扫过所有人，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着死物。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血红色的瞳孔妖孽般漂亮而诡异。

灸舞没有动作，漆黑的眸中温柔的神色渐渐褪去，浅褐色的眸幽深晦暗，看不清情绪。

夏宇看着众人呆滞的反应，凝结起手中黄绿色的异能，一把挥了出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众人：“愣着做什么？”率先冲了出去。

修血红色的瞳孔动也没动，懒懒地一手挥过去。血红色的瞳孔闪现出彻骨的冷冽，瞬间空气中的风全部化身为风刃，冰冷的风刀刃般割人肌骨。瞬移到夏宇身边，深紫色的魔力横扫到夏宇身上，血红色的瞳孔看着夏宇嘴角不断流出的血液没有任何表情。

灸舞看着被修变态的实力吓到的夏天冷喝道：“夏天，铁克无极！修的身上有最纯正的白道异能和魔力，不要手软！东城卫周瑜，你们协助夏天，用乐声压制修的能力。武虎将，你们去控制住修，千万不要近身，修身边风刃的密度很大。”

“是。”夏天面色一肃，下意识地回答道。铁克无极的琴声响起。东城卫和周瑜对视了一眼，弹奏了起来。汇聚而成的金黄色异能化成一道灿烂的金光，不断地涌向修。

修的脸色白了白，皱了皱眉，血红色的瞳孔冰冷地看着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围攻的武虎将，冷冷地勾起唇角。挥起掌间的异能扫过去，那股纯粹的异能是纯正的金黄色，同时深紫色的魔力像水汽一样渐渐氤氲渗透到武虎将的身上。看着武虎将露出痛苦的神色，修血红色的瞳孔转向了灸舞。

灸舞看着修血红色的瞳孔，狭长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挥出金黄色的异能瞬移到修的身边。企图压制住修的动作。夏天和东城卫周瑜的异能源源不断地压制着自己体内叫嚣的异能和魔力，再加上攻击武虎，身体里的力量有些消耗。修的动作间有了滞缓。灸舞借机迎上，强大的金黄色异能从他身体里泛出来，一点一点包裹住修。修痛苦地皱起眉，那些异能让自己身体里翻江倒海般地疼痛，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灸舞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修，抱住修的手臂，在修耳边不断地说道：“修，我是灸舞，我是灸舞。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再也不让我一个人，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温柔的语调。狭长的眸紧紧地看着修的脸，彻骨的冷冽与坚定下有埋葬在眼底的卑微的希冀和虔诚的乞求。感受到修的挣扎有一瞬间的滞缓，灸舞紧紧地抱住那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修，我是灸舞，我是灸舞……”

修血红色的瞳孔有一瞬间慢慢变黑，然后又重新染上了冰冷靡丽的血红色。腰间的力道很大，钢筋般的力气几乎要把自己的腰拧碎，根本不让人挣脱。修精致的脸上勾起冰冷的笑容，轻轻地唤了一声：“灸舞”知道灸舞根本没有这么容易卸下防备，不过会让他有几秒的停顿，不过这几秒就够了。

修长的指尖划出冰冷的弧度，在灸舞愣神的一秒，修的手肘带着金黄色的异能狠狠袭向灸舞没有防备的腹部。趁着那一瞬灸舞微微松开的手臂，修转身，深紫色的魔力一掌袭向灸舞，灸舞狠狠地撞在粗粝的树干上。修瞬移至灸舞的旁边，修长的指尖扣着灸舞的脖子，血红色的瞳孔一片冰冷的杀伐之色。

夏宇和武虎将倒在地上，东城卫和周瑜想冲过去，夏天大吼了一声：“不行，停止弹奏，修的异能和魔力会在瞬间大增，那一秒盟主就会被修杀了。”

“那怎么办啊？”

夏天紧紧皱着眉说不出话。

灸舞狭长的眸划过苦涩，轻轻地敛眸，即便是这样，都唤不醒修的意识么？灸舞闭上了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浅褐色的眸俨然恢复了一片冰冷与杀伐。伸手摸出那把匕首。修血红色的瞳孔被冰冷的金属光泽闪得眯了眯眼，然后另一只手打落灸舞手中的匕首，那把匕首落在自己手中，触手冰凉。

——灸舞，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好。

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让修愣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怔愣，已经让灸舞挣开了修的手，带着金黄色异能的一掌击向自己。修侧身闪避，深紫色的异能同样带着穿破空气的气势挥出。修和灸舞同时退后了好几步。

修冰冷的血红色瞳孔划过彻骨的杀意，握着那把匕首瞬移冲向灸舞。灸舞狭长的眸中闪过深沉的悲哀，闭上了眼。在修靠近自己的时候唇角微动，但是没有人听得到他到底说了什么。然后修撞进灸舞的怀里。

金属穿破血肉的裂帛一般地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想起。

他们的身体挨得太近，近到像是拥抱。那两具靠近的身体挡住所有的目光，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无比清晰的裂帛声。还有鲜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的声音。

死一般地寂静。

未见 “ 完结 ” 都未完结

108.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里。

修和灸舞相拥着无力地跪坐在地上。金黄色的梧桐燃烧在蔚蓝色的天际，如火般灿烂。

灸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着修轻轻地唤着：“修，我是灸舞，我是灸舞……”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再也说不出话。温热的眼泪一点一点模糊了狭长的眼眶，然后一颗一颗顺着冰凉的脸落到地上。左胸口的疼痛几乎让他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修似乎听到了灸舞的声音，闭着眼紧紧地皱着眉，毛茸茸的脑袋无力地靠在灸舞的肩上，苍白如雪的面容上颤抖的黑色睫毛触目惊心：“灸舞”修低低的声音响起。在所有人的惊呼里，修微张的唇角流出鲜红色的血迹。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眸。

却没有人感到高兴。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的轻响，让每颗心都在颤抖。

那个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修握着那把匕首出现在他的面前，在那把匕首要穿透自己左胸口的那一秒，他在修的耳边低语：“修，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在修怔愣的那一秒，灸舞握住那把匕首用力地刺向他的左胸口。在那把匕首穿透修心脏的那一刻，他听见火车穿过隧道般轰隆的声音，所有的回忆，带着那样清晰而深刻的情绪，在模糊的视线里飞驰而过。他伸出手，抓到一片虚空。

灸舞低头，怀中那人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柔软的温柔，他安静凝视自己的温柔目光，紧紧攥住他战栗的心脏。他浅浅的呼吸拂在自己颈项上，苍白的唇角有鲜红色的血液一点一点顺着下颔流下来。他的面容依然精致，只是此刻却苍白如雪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漆黑的眉紧紧地皱着。他紧紧地抱着修，高高地扬起下颔，可是透明的眼泪依然肆意地流淌在他的脸上，然后坠落在修的脸上。

心脏里的痛感很尖锐。血液一点一点流出，身体随着血液的流逝不断变得冰凉。只是腰间抱着自己的手臂依然温热，灸舞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捏碎。修闭上眼睛，眼泪一点一点打湿长长的睫毛。那张面容太清晰太熟悉，熟悉到修不用睁开眼睛就能猜到灸舞的表情。他的眼泪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脸上变得冰凉。

我走了以后，灸舞你该怎么办呀？没有人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生杀舍予的你，其实是个连哭都不敢哭的胆小鬼。如果有一天你寂寞了，如果有一天你害怕了，如果有一天你伤心了，没有人陪伴在身边的你该怎么办呀。

我有多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我有多想，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完成了我的一生，那么你的一世呢？

灸舞悲伤地笑着轻吻修流泪的眼眸，把修抱得更紧了。修费力地攥着灸舞的衣服，灸舞轻轻地把他往上挪了一点。灸舞的手依然牢牢地抱着修的腰，修无力地蜷在灸舞的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无力地搁在灸舞的肩上。相拥的姿势。

修的头无力地搁在灸舞的肩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那片在天际燃烧的金黄色梧桐。可惜啊，看不到它们落叶了。它们美丽的样子，一如记忆里的那样，燃烧了所有的生命的仓皇与悲伤。

他熟悉的温柔的低语在耳畔响起：“修，抱歉。不能带你去看每年的梧桐落叶了。”

修无力地扯动苍白的唇角：“怎会。”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早让我这一生都了无遗憾。生命里有那么一刻，呼延觉罗·修，离幸福，那么近。

修单薄的身体硌得灸舞很疼，灸舞狭长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温柔而疼惜，汹涌如大海。只是带着没有人看得懂得的倾尽一生的绝望与希望。他温柔地勾起唇角，单薄的笑容却显得悲伤：“修，再问你一次，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修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光有些悲伤，然后变成淡淡的不舍。他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好。”闭着眼睛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意识渐渐抽离，灸舞的心跳，体温，还有他身上淡淡地冷薄荷香，渐渐地模糊，最后消失在他的意识里。灸舞，我想，再抱一抱你……

在所有人有些模糊的视线里，修艰难地抬起手，似乎要伸手拥抱灸舞。眼泪掉下来，视线变得清晰，视线里苍白修长的指尖在触及到的那一刻，修漆黑的眸缓缓闭上了，修长的指尖无力地垂落。他毛茸茸的脑袋，无力地歪倒在灸舞的肩上。从始至终，修都浅浅地笑着，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ACHORD的视线重新变得模糊，没有去看身边人悲伤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看着修。那个记忆里的修大师，或许他要的只有那么简单，简单到死在灸舞的怀里，都会让他觉得满足。

灸舞感觉到他浅浅的呼吸止息在他的耳畔，他伸手拥抱自己的手垂落下来，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在自己怀里变得冰冷，连自己都再也温暖不了他。这一刻，灸舞知道，那个人是真正地离开了。

心不再会疼痛，只有那大风席卷一切般的空旷与悲哀。曾经，我连想都不敢想，失去你的我会变成什么样。现在，我知道了。失去你的我，是失去灯光的飞蛾，连奉为信仰的希望，都已不再相信。

——天下和他，哪个重要？

沉香阁住持的那句话依然无比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他说我早已给出答案，而我也从未否认。

但是现在，直到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我心里，天下，不及你。我一直不敢承认，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一直不敢告诉你，一直不敢告诉我自己。

呐，修，那现在去的那个地方，会不会冷？我舍不得。

——修，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

我最后问你的那句话，你终究还是答应了。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是不是？

太阳渐渐落山，洒在梧桐林中的阳光也变成了靡丽的血红色，笼罩着漫天的金黄色灼得灸舞眼睛都泛着疼。灸舞低头，继续缓慢而轻柔地蹭着修的颈侧，俊美深邃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那个我重复了三次的梦境。那个男人化成了漫天的金芒，那个男孩直到最后都没有从梧桐林里走出来。一如你父亲的牺牲，也一如你的一生都葬在信仰与希望的挣扎里。那个梦境，预示着结局，我到现在，才明白。

那如血的残阳笼罩着漫天的金黄，一如你血液的红，靡丽而悲伤。

灸舞慢慢地闭上眼，俊美深邃的面容一片宁静，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带着痴狂的希望与绝望，他凑在修的颈侧轻轻地蹭着，他说：“修，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他问着那个注定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一边握住穿入修心脏的那把匕首的刀柄，修长的五指收紧，用力地继续深入。锋刃穿过修的后心然后穿透灸舞的心脏。修的血液已经冰冷，冰冷的金属刺入心脏的尖锐痛感让灸舞苍白了脸色。鲜红色的血液从灸舞的唇角流出来，落到修的肩上，一点一点染红了白色的布料。

渐渐消失的意识里是那人漆黑的眼眸温柔安静的凝视，浅笑着说：“好。”

那个问题，终究有了答案。

一把匕首穿透了两颗心脏，把两颗心脏紧紧地钉在一起。

夏宇捂着嘴，已经再也说不出话。视线被眼泪模糊，眼泪坠落，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不断地重复这永无休止的过程。他却依然动也不动地看着灸舞从身后抱住修，修长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修早已的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修似乎只是安静地沉睡在灸舞的胸膛上，他苍白的容颜一如往昔的精致，长长的睫毛沉静地栖在白皙的脸上，苍白的唇角挂着干涸的红色血迹，而灸舞俊美深邃的脸，搁在修的颈侧。俊美深邃的脸上带着笑，一如既往地溢满温柔与疼惜，却带着他看不懂的浓烈得似乎倾尽一生的希望与绝望，只是唇角的血色渐渐干涸。他们闭着眼的面容都带着笑，似乎只是在做一场美梦，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灸舞竟然会放弃这个天下。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个高高在上生杀舍予的灸舞盟主，一生唯一的爱与希望都给了修，浓烈而绝望。

那个一生一世的承诺，完成了修的一生，也完成了灸舞的一世。你们终究践行了这一生一世的承诺。

在如血的残阳中，金黄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如蝶翼般飞舞在漫天的金黄色里。那零落一地的仓皇与悲伤，如同燃烧了一生一世的希望与绝望，美丽而悲伤。血红色的阳光在金黄色的叶缝中投下一地斑驳的光影。落叶依然在风中飞舞着，最美也是最终的弧线。

戒黑色的眸凝视着那漫天飞扬的梧桐落叶，慢慢地伸出手，似乎要去触碰，那张向来冷硬的脸上笑意很温柔，修长的指尖描摹着那些或短暂或悠长的坠落的弧线：“修，灸舞，梧桐落叶了，你们看到了么？”温热的眼泪从那张俊美的脸上流下来。

金黄色的梧桐依然凝望在荒芜的时光里，纷纷扬扬的落叶飞舞坠落，飘零了一地的仓皇与悲伤。

那一天的残阳如血，那一天的梧桐飘零，被镌刻在荒芜的时光里。

那金黄漫天中靡丽的红，也成了每个人记忆中不可触及的伤。

109.

银时空沉香阁。空旷的大殿除了跪在蒲团上的那个身影，再没有人。檀香味淡淡地萦绕在空旷的大殿里，淡淡的香味总是让人莫名地平静下来。寂静的大殿里没有任何声音。

老人安静地捻着手中的紫晶佛珠，白色的发垂在黑色蒲团上。

血红色的夕阳映照着那紫色的珠子，映出一种诡异的血色光芒。然后那串佛珠突然断了线，紫色的佛珠一个一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散落一地。

老人垂眸，凝视着那散落一地的紫晶佛珠，低低地叹了一声：“臭小子，你们终究还是去了。”他没有任何动作，眼泪却一点一点滴在粗粒的青石板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沉香阁悠远的钟声遥遥地响起。暮鼓声中，如血的残阳慢慢坠落遥远的地平线。

铁时空。

“鬼龙……”鬼凤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握着酒杯的人，欲言又止。

“结束了么？”鬼龙有些怔愣地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语调却没有任何疑问。

“鬼龙，你还记得吗？那一日我问你，是怎样骗过灸舞让他把修交给我们？”当时他一直想不通，鬼龙是如何骗过灸舞的。

——喂，你到底跟灸舞说了什么？怎么让灸舞相信我们会保住他的啊？

当时的鬼龙拨弄着吉他的手停了停，敛眸看着修，没有说话。

“现在我才知道，”鬼凤嘲讽地笑了，“灸舞会相信你，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在骗他。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是真的想倾尽整个魔界的力量，保住呼延觉罗·修。

鬼凤紧紧盯着鬼龙：“鬼龙，承认吧，你爱他，你爱上了呼延觉罗·修。”

那日……

鬼凤正站在那个站台上，看着对面的站台，震惊地收缩瞳孔。他一直站着忘记了动作，直到车流淹没了他凝视对面站台的视线。他才转身，扶着旁边的站牌大笑了起来，不顾任何形象。过了很久，他才平静下来。丹凤眼中有锋利的嘲弄和无奈的疲惫，眼泪却从眼眶里流出来，鬼凤没有反应，仰头静静凝视身边那张吸血鬼主题的宣传照。过了很久，他才拭去脸上的眼泪，看着那张宣传照，平静地说：“呼延觉罗·修，你才是魔，蛊惑人心的魔。”说完，闭上眼掩住眸中的震惊与了然，鬼凤转身离开。

被不止的车流挡住的，就是鬼龙站在对面的站台，闭上眼踮起脚仰头亲吻站台上的天使主题宣传照。鬼凤看到的，是那个不信神不信魔的鬼龙，带着近乎虔诚的表情闭着眼亲吻照片上修漆黑的眼眸。什么时候，那个狂傲不羁的鬼龙也会有这样虔诚的表情了，什么时候，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鬼龙竟然会去亲吻天使，信仰上帝。那双银灰色的眼眸褪去了所有的冷硬与伪装，令人心惊地深情。

那种虔诚与深情看到他想哭，真是搞笑啊，他竟然看到八点档电视上才会上演的恶魔爱上天使这种狗血剧情。那种深情搞笑到让他觉得悲哀。

……………

鬼龙懒懒地勾起唇角，笑着开口：“啧，还是被小凤凤你发现了啊。”

“鬼龙，你真的是在守护魔界么？”

“被你发现了，”鬼龙脸上的笑意变得冰冷，银灰色的眸冰冷狂傲，轻笑了一声，“魔界？”他看着那道如血的夕阳，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只要那个人愿意，他可以背叛魔界，带着他出逃，去哪里都好。只是那个人，连一个机会都未曾给他。

“那么那些男孩呢，你爱过他们么？”

鬼龙没有回答，喝光杯中的液体，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被子，指骨青白，径自喃喃地低语着：“叶凡的眉，孙杨的眼，肖靖的唇……都很像他。可是我在他们的脸上，却还是拼凑不出的他的样子。”

“鬼龙，你这个疯子！”

鬼龙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还是低低地笑着，温热的眼泪一点一点从银灰色的眸里流出来。他看着那如血的残阳，银灰色的眸里只剩下悲伤与绝望。

呐，呼延觉罗·修，你还是走了啊。带着我心中所有的阴暗与光明。

那句来不及说出的“我爱你”终究被时光与宿命封缄在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