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生死契阔(统帅三军的敌国世子嫁给了冰雪美人九殿下)

12 早宴
再次睁眼时,乳白的晨曦照进重重帘幔,在帐顶氤氲出淡红而暖色的霞光。
虞玦轻轻吸了口气,唇齿中便有湖边清新的早春空气弥散开来。
他缓缓坐起。眼前清明,头脑清爽,这一觉睡得竟是意外的好。
行军一月有余,此后又是商讨议和、拟定条款,即便是他这样的人,毕竟是举国安危的大事,脑中的那根弦也是时刻紧绷着的。却未曾想,经了那么多事之后,昨夜能那么快便睡着了,且竟在别人的卧房中睡得十分安心。
难免讶异。他说信他是个君子,却原来是真的信。
侧耳静听一阵,帘外悄无声息。
又等了片刻,虞玦伸手掀开帘幔。
天色渐明,屋内的景象与昨晚的红柱高照自大相迥异。不远处的绣屏上,并蒂莲花与彩羽鸳鸯也换了一幅神貌,在晨雾里却仍看不真切,仿佛一夜缠绵,仍旧春睡未醒。
虞玦定睛去看时,不由怔了一怔。
屏风后那个人影似乎与昨夜入睡前看到时姿势一模一样。盘膝、直背,端坐于地。他的发顶处,仍有淡淡袅袅的白雾徐徐升起。
心下微惊。看这情形,难道竟是整夜运功抵抗药力?即便再深厚的内力,这样长时间的消耗也难免会受伤吧。
心口处隐隐发紧,喉中干涩不由咳了一声。
屏风外的人动了一下,那男子长身而起,转身时又顿住步伐,只隔着那绣锦上的鸳鸯问道:“你醒了?方便我进去么?”
虞玦拢了拢衣襟:“进来吧。”
蔺陨转过屏风,遥遥看了他一眼。虞玦望望窗外,廊下人影绰绰,有窸窣脚步声轻,却是一声咳嗽不闻。这晓波堂虽是临时驻跸之处,却也在蔺陟治下纪律严明、井井有条。
“坐过来吧。”虞玦向床内挪了挪身,“唤人来洗漱?”
蔺陨本是不知如何开口,却不想他如此通透,微有尴尬的坐到床沿,道一句:“得罪了。”伸手脱去发冠,再解开外衣。
两人良宵共度,若还是衣衫齐整又如何说得过去?
虞玦只穿着底衫,知道按照蔺国的传统,新婚翌日是要换新衣的,于是也不急着穿戴,仍覆着被子,侧脸向床畔的男子脸上细细看了一看。
蔺陨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道:“还有些残药。没事,这光天化日的,即便看了你,效果也弱得很。”
虞玦脸上有些发烫,撇开眼道:“你大哥倒真是个狠人。”
蔺陨听那语声寒凉,知他仍为昨晚之事着恼蔺陟,也不好多辩,笑道:“洗漱后,我就送你回去。”
见他颔首,蔺陨向外唤道:“来人。”
便有一队宫人捧着衣物洗漱之物推门而入。领首的是个老内监,蔺陨诧异道:“白公?大哥居然把你请过来了,昨晚我醉了竟没认出来。”
那老内侍躬身笑道:“二殿大婚,老奴怎能不来服侍一回?不怕得罪一句,大殿怎么操持,哪有老奴想得周到?您二位的父王叔父大婚,也都是老奴跟钦天监、礼部做的统筹交接。昨日军中行礼,老奴不便出面,今日是内堂之事,大殿就全权交给老奴了。这位便是九殿下吧?老奴蔺廷总管白儒,拜见殿下。”
虞玦见那老人须发皆白,却是皓齿红唇,双目矍铄,心知是个人物,只怕是蔺陟今日特别的安排要探一探虚实也未可知。
蔺陨伸手虚扶一下道:“白公不必多礼。”他微微侧身挡住虞玦在帘内,“衣物等物先放下吧。九殿下的内臣在么,还是让他们进来服侍。”
白儒笑道:“二殿果真体贴。也好,老奴便让这些孩子先退下了。早膳已在前厅预备下了,大殿吩咐,一会儿还是按照惯例,自家人一起吃个圆囍宴。”
“这……”蔺陨踌躇道,“父王母后不在,这圆囍宴不吃也罢。昨日不过首婚,本说好不留宿,我这就送他回去。”
“既圆了房,自然要吃圆囍宴的。”白儒笑容慈蔼的望着从小看大的世子,“二殿这么不守规矩,老奴回去后是要被君上责骂的。虽说虞国接人的车马已到了,但就这么走,只怕九殿下也不舍得。再者,诸位将军还等着跟二殿伉俪一起游湖赏春去呢,大殿可一早就把画舫准备妥当了,难道二位真要扫了大家的兴不成?”
蔺陨仍是一脸迟疑,白儒又笑着道:“这样好了,老奴让他们把不要紧的菜都撤了,那些繁文缛节也省了。但鸳鸯双莲粥对身子极好,甜糯可口,九殿下未必就不喜欢。还有百合藕饼,普通人家新婚第二天夫妻也是要一同吃的,王后亲手做下吩咐老奴给带过来,二殿总不好拂了母亲的心吧?”
“好吧。”蔺陨无奈,“就这两样吧。告诉大哥,我们就出来。”
落炎和方忱昨日也受了炉香,出门后便觉难受,都被白儒安排在偏殿歇息了一晚。此刻被人引着回到暖阁。
两人见蔺陨仍在房中,虞玦掀被而起,却只穿着底衫,一时都惊震得说不出话来。
虞玦清冷目光却与往日无甚差别,向几案上示意。方忱回神,看那窗下摆了银盆手巾等物。还有一套银灰色宫纱常服和束发玉钗,与崭新的雪袜宫靴一起,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前矮几上。
蔺陨背对着床,自己动手将一套新衣鞋袜穿戴妥当,也不回身,只静静立着。
落炎看方忱为虞玦宽衣穿戴,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屏风前静等的男子。
同样一套极简奢华的宫服,穿在少君身上是轻盈华贵美若瑶池仙子,而那男子着来却是修俊飘逸又不失王族尊贵大气,两人若站在一起倒真是要让人看花了眼,只觉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这么想着,心下着实一惊。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对那蔺国二世子生出这般好感来。
洗漱过便往前面大厅去。蔺陨走在虞玦身侧,亦步亦趋的跟着。落炎、方忱隔了一段距离相随,他们身后才是蔺国宫里的内侍。
快到厅门时,虞玦顿了脚步,侧身看了身旁男子一眼。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蔺陨每每被他看破心事,此时也不觉惊讶了,微靠近了些却是抱拳在胸一礼,低头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虞玦余光扫到正迈步迎出来的白发内侍,声音轻不可闻:“同你做场戏给你大哥看么?”
“是。”蔺陨脸红耳赤,抬不了头,更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必定送你回映日城,只怕他太过着紧会多生枝节。”
虞玦语带微嘲:“说起来,他这个大哥做得也不容易,劳心又劳力的。手放下来。”
“呃?”蔺陨愣了愣。
虞玦抬臂握住他的手,纤眉微挑:“像这样?”
那只手滑腻柔软,入掌微凉,蔺陨心下一突,压在腹下的残余药气竟是蠢蠢欲动。他忙收敛心神,也不敢收掌,只松松挽着,轻声道:“委屈你忍耐这片刻。”
两人联袂出现在厅前时,蔺陟已在桌边坐了有时。白儒引人进来,向他笑道:“大殿久等了。春宵过后,新人总是懒怠起身的。”
蔺陟放下手中奏章,抬眼去,见白儒一句话令那两人脸上都有些泛红,不由便笑了,心中不免诧异如此顺利,却也放了一半的心。
“来坐吧。”他的态度自与昨日行礼时天差地别,看着虞玦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春阳的暖意,“睡得可好?虽说是我蔺宫的规矩,不过也就是一顿家宴,小九别拘束。”
虞玦看他一眼,仍是目光冷淡,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蔺陨向他兄长行礼,两人落座后,相握的手掌便自然松开了。虞玦不知怎样,蔺陨自己倒是很松了口气。
却听白儒在旁笑道:“这百合藕饼意头好得紧,百年好合,佳偶天成,可不就是今日这光景么?”
他示意宫人将一盘雪白晶莹的糕点端到两人面前。
蔺陟隔着桌子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那藕饼,笑着道:“母后亲手做的,我也没尝过,不知味道如何?”
“大殿心情好也要有个限度,怎么竟拿王后说笑呢!”白儒倚老卖老的笑着训劝道,“那是大殿还没遇着个撞进心坎里的人罢了,不然,再没有让二殿拔了头筹的道理。”
他是惯于察言观色的人,见蔺陟脸色微微有些僵,像是被说中什么心事似的,便忙截住了话头,笑意盈盈向蔺陨二人道:“这藕饼的吃法二殿应是知道的?老奴不废话了,快请用吧,凉了便失味了。”
蔺陨情知推却不过,无奈下拿起一块藕饼来,从中掰开两半。那边白儒已开口了:“说是分吃可不是二殿这种吃法呢。而况今天什么日子,怎好一饼分成两半?”
蔺陨不耐,沉声道:“哪有这么多讲究?白公好不啰嗦。”
二殿下脾气好在整个蔺国王廷都是出了名的,白儒自小看他长大也没见沉过几次脸,心中惊诧,拿眼去望蔺陟。
蔺陟扫了眼虞玦才看着王弟,仍是笑着:“规矩虽然烦人,也是个意头。你这次结亲仓促,父王母后面前尚未尽孝,白公从宫里来,他的话也不想听么?”
蔺陨一时无语,虞玦聪明剔透,已看出了端倪,便从蔺陨手中拿过半边藕饼,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然后递手过去送到他的唇下,下颌微微抬了抬:“吃吧。”
蔺陨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张开嘴,虞玦将手递近了些,蔺陨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
“这就是了。”白儒一旁将手一拍,笑道,“这藕饼便是这么夫妻俩一人一口的吃完才好。”
看来是猜对了。虞玦从蔺陨口中取回那饼,迟疑了一下才向回递。蔺陨赶忙拉住他的手。
“刚才那口太小,我还没够。”男子极快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把饼接过去,一口都吞了。
虞国九殿下好洁且不喜与人接触的脾气外人也许不知,但虞国宫廷内外皆闻,而蔺陨也早知晓。若他吃了别人吃过的东西,传到虞宫中真可算得上奇闻一件。
蔺陨拿起另外那一半饼送到虞玦嘴边,两人倒是十分默契,虞玦就着他手咬下一口。蔺陨回抽时,自那淡色唇边拉出未断的藕丝,他有些尴尬的伸手为他抹唇,两人视线碰在一起,那双明眸淡淡冷冷,看不出什么情绪。蔺陨只觉心虚,垂眼忙将剩下的饼吃了。
吃他的口水他自不会介意甚至甘之如饴,就怕即便如此,还是唐突了佳人。蔺陨有些惴惴。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却不明白为何大哥一向大开大合,如今怎的如此计较。
那冷淡眸光从男子不安的面上飘出去,投向对桌的人:“百合性寒,我素来不食。”
吃完才说,这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蔺陟含笑点头:“你肯迁就我二弟,我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说罢向左右示意,“都散了吧。新婚燕尔,咱们就别碍人的眼了,让他们自己好好吃饭。白公,你也随我来,待会儿游湖,画舫上还要你好好服侍他夫妻二人。”
“老奴遵命。”白儒含笑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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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春天没有藕莲子啥的,我只当是蔺国宫廷的地窖里储藏的陈货了。(表打我。。。)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1 10:47:00 +0800 CST  
14 画舫
泸城镜湖的美景天下知名,虽为虞国王子,但甚少离开王都,虞玦未料到此生还会有机会在这春阳翠柳中泛舟烟波浩渺的北疆湖面。
白儒确实是宫廷里经验丰富的老人,不过一些简单的陈设点缀便将这座普通民用的画舫装饰得焕然一新,虽无宫廷御舟的奢华,但素案粉墙,竹帘低垂,茶香袅袅,清新脱俗,让人一跨入其间便觉身心一畅,烦忧尽消。
“这内舱九殿下还坐得么?”老宫人弓腰姿态恭谨。
“甚好。”虞玦在青竹软塌中坐下,“这是什么茶?”
“早樱白。”白儒答道,“水是蔺宫中储藏的天山冰泉水,煮到八分泡这嫩蕊最好。”
虞玦点头道:“听闻东林早樱花十年才开一季,晒干煮茶是茶谱中的仙品。白公真是有心了。”
白儒满面笑容道:“九殿下谬赞了。二殿等您二十载,这早樱白也就您配得上饮。”
虞玦不置可否的一笑,举杯品了一口,赞道:“果然极好。”
白儒垂手躬了躬身:“老奴不扰殿下清净,在外面伺候。”
虞玦挥挥手,落炎、方忱二人亦随着白儒一同退到舱外。
舱内四面都是长窗,此时俱都敞开,清风徐来,十分舒爽。隔着湖案的一排柳树望出去,晓波堂外仍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也有不少人往湖边来,向岸边停靠的另一艘巨舟上移步。
虞玦一面品茶,一面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男子。湖风穿舱而过,岸上人的话语听得十分清晰。
“大殿二殿,你们快来劝劝我姐。天气这么好,正是赏春游湖的好时候,她偏偏要去伺弄什么药炉,可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景致。那药炉又没长脚,游完湖了再去弄嘛,姐!你就不能陪我玩会儿嘛!”
这军中还有女子?
虞玦凝神细看,果然,膀粗腰圆的众武将中,一个淡紫色纤细身影被簇拥着立在轮椅前头。
黎清昨日行礼时便未出现,此时看到蔺陨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被黎阳硬拖着过来,想要甩手就走却又做不出来这么煞风景的事儿,只好敛衽向两位殿下行了礼,笑道:“我晕船,麻烦大殿陪小阳玩会儿吧。”
这几人都是从小相伴着玩儿大的,此时闲杂人等都已登舟,私下相见,便换了平日相熟的口气。
“瞎说!”黎阳气鼓鼓道,“二殿,你跟我姐最熟,她什么时候晕船了?”
蔺陨自然知道她的顾虑,他自己又何尝好过?昨日礼堂不见她,便知还是难受的,今天此刻相见,却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殿,你怎么不说话!”黎阳情窦未开,呆头呆脑的只管问,可怜今天林子弦被人拉走了,没人点拨他,徒叫这两个尴尬人更加尴尬。
“你姐不晕船。”蔺陟突然开口,轻轻推了一把蔺陨,“你去吧,那边人在等着。”
蔺陨一愣,回头看向湖边,果然,画舫的长窗直对着这边,里面软塌中的人清晰可见,遥遥的看过来,似有几许等候之意。
他回转目光看了一眼黎清。女子回报一个了然而温柔的微笑,未说话,那意思他看得懂:“别担心。”
他也微微笑了,点了点头,举步而去。
蔺陟直等黎清收回了眼,才淡淡问道:“小阳跟我一船。湖心岛的晓波山上有你需要的药草,一齐去看看么?”
黎阳后知后觉的嚷道:“对呀对呀。姐!你不是说要采那个什么车轮叶子给我敷眼睛么,你可要说到做到!”
“车轮叶子?”蔺陟眉梢微挑,“是车桑子叶吧?”
“对对!是车桑子叶!”黎阳点头如捣蒜,“大殿你厉害,连这个都懂!”
蔺陟温然的目光落在女子脸上:“山上风景不错,好过炉边燥热,不会乱想,去散散心也好?”
黎清在那沉静的目光中垂下眼,轻声道:“好。”她转到他的身后,流风自觉让开,她扶着把手向前推去,“大殿怎么知道车桑子叶?难不成最近把医书当闲书来看了?”
蔺陟听那语气恢复了三分灵动,放下心来,微笑道:“你说《神农百草经》比传奇话本好看,我不信,便随手翻了翻。”
“大殿日理万机、国事繁重,竟还有这闲心捉我的话柄。”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湖边漫步,也不急着登舟,沿着柳岸漫无边际的聊着。
“姐,大殿的船在这边!”黎阳见那方向不对,急着招手,被流风一把捂住嘴。“干嘛啊你!”黎阳瞪着流风。
流风只笑也不答话。他武功与蔺陨和蔺陟不相伯仲,方才出手用了几分力道,弄得黎阳牙疼,也不敢再叫,狐疑的看着他姐推着轮椅渐行渐远。
“走,咱们先去船上等着,他们就来。”流风见那被抛弃的小眼神实在可怜,出声安慰,手一拽将人带上了另一艘小画舫。
蔺陨一上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白儒笑容暧昧的向舱中示意,落炎和方忱却都有些惴惴之意,也都盯着竹帘内的人,神色不安。
蔺陨挑帘入舱,只见虞玦席地而坐,正在向壶中添水。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曾抬头。
无人处他的冷淡蔺陨倒也习惯了,只以为方才会错了意,他并非是等他进来,赶忙道:“湖上风大,你若不想泛舟也可,我们这就上岸。”
虞玦慢条斯理的将新泡的头道茶水泼出窗外,一挥袖间,皓腕轻扬,水珠飞溅,普通的姿态竟也甚为优雅好看。
蔺陨有些愣神,却听那冷冷语声道:“开船。”
白儒答应一声,自去吩咐梢翁。
这边虞玦缓缓收回手,泡好两杯茶。蔺陨仍站在舱门前,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莫名的倍感局促。
这态度,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不悦?
品完一杯茶,虞玦放下玉瓷杯。目光终于从湖面的粼粼波光移到了蔺陨脸上。不似以往寒凉,倒有一丝凛冽。
“她是什么人?”淡淡语声问。
“谁?”蔺陨一时摸不着头脑。
虞玦沉了脸。
“那岸上的紫衣女子是什么人?”
“呃?”蔺陨愣了愣回神,忙道,“你说清儿?她是上医局女官,也是我王兄的御医。”
虞玦盯了他一眼。
“我是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嗯?”蔺陨不明所以,“不……不是我的什么人啊。”
虞玦忽的站起,转身往后舱而去,竹帘被挑开又摔下,竹片撞击噼啪作响。
“我不瞎!”
蔺陨愣在原地。袅袅茶香中帘后传来这么三个字。
“成了亲的人了,二殿以后多检点。”听见语声蔺陨回神,白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容可掬。
“可我……”那男子仍自惊疑不定,望着已关了舱门的内室,“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白儒笑道:“那还用做什么啊?您看黎上医的眼神,还有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奴眼拙,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九殿下这么通透的人儿。”
蔺陨还是难以置信:“白公的意思是……他……他……”
顿了又顿,那几个字儿到嘴边还是觉得与这个人没什么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王妃吃味儿了。”白儒替他说道,笑着指了指舱门,“还不进去赔罪?”
敲门时不无忐忑,直到进了内舱,还有些惴惴不定。
虞玦等他跨进来,随手关了门,向狭小内舱内唯一一张床榻示意:“坐。”
这个画舫小巧,设计却还算周到,为了方便主人会客时起坐方便,在船尾专门分割了一个无窗的内室。
此时关了门,舱内只有一盏琉璃灯,十分昏暗。
“那个……”蔺陨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敢靠得太近,仍是站在门口道,“清儿与我……”
“这里没人,不用解释。”虞玦在榻前坐了道,“过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蔺陨松了口气,所料不差,果然只是演戏。
倒未料到他这么个淡漠的性子,演技却好,如此自然流畅,便是白儒那种毒眼也骗过去了。
却有一股浓浓失望自心底浮起来。
若非演戏,那该多好。
这么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呢?
一时内室寂静。
蔺陨自觉尴尬,轻咳了一声道:“虽然不是真的,但你我已结为夫妻,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声。清儿与小阳是先武侯后人,武侯为救先王战死,他们俩从小便被母后抚养在宫中,与我与大哥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深厚。”
虞玦淡淡道:“青梅竹马?”
明知不应该也没必要,莫名还是有些心虚,蔺陨支吾道:“算……算是吧。”
“所以,是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虞玦又问,言简意赅。
“呃……”蔺陨想要解释,发现好像也就是这一句了,硬着头皮道,“算……算是吧。”
一声轻笑,不尽嘲讽之意。
“你倒挺会辜负人的,她挺好。”
这还是第一次被除了兄长之外的人指责无情。却竟然是自己无情的源头。
蔺陨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室内狭仄,他只觉得气闷,遂开了舱门道:“我先出去。”
身后人也未挽留。蔺陨心里更是一空,扯着拽着的难受,一径走上船头,湖风吹面,方觉清醒了些。
倒是计较什么?
不由失笑,这么容易就乱了方寸,这以后的路又要怎么走?
“王妃还在生气啊?”白儒跟着他出舱,看了看内室虚掩的门,倒有些担忧了,“这种得赶紧哄回来,不然之后更麻烦。”
真是经验之谈,可是却与他完全用不上。
蔺陨心中苦笑,脸上还得撑着:“没事,解释清楚了,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我先出来了。”
“哦。”白儒有些犹豫,却也知分寸,这种事情哪容得外人多嘴,便不再多说什么。
画舫徐徐前行,湖心的青山不觉已到了眼前。
“二殿也下船走走?”白儒适时建议,一个在外,一个在里,这停了船都要出来,也算有个台阶让两人见见面。
蔺陨点头:“好。”
说着也不等船停定,脚下一点便上了岸。
白儒正自惊诧,却见岸边已停了另一艘小画舫,紫衫女子推着一辆轮椅正出舱门,蔺陨正是被这景象吸引,靠近几步去看一看清楚。
黎清将轮椅推至船头,不妨一抬头看见蔺陨。她与蔺陟聊了一路,眼前湖光山色,春景宜人,心情清爽不少。看了那男子探寻过来的目光,便微微笑了,不似之前如有诉说,而是纯粹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蔺陨与她性情相投,自小便能心意相通,只这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境。心中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回望过去的微笑便也带了释然之意。她自也看得明白。目光相接处,便有相忘于江湖的默契与安然。
正自欣慰时,心有所感般转头向船舱望去。他的动作快于思想,一眼瞥见船头立足不稳的身影,人已到了跟前,一把将虞玦扶住了。心里却有些奇怪,昨晚所见他的轻身功夫相当不错,怎会连湖水摇晃中的画舫都站不稳。
想着他不喜欢人碰,扶稳之后便要缩手,不想却被按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我的面跟青梅竹马眉来眼去,蔺陨,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虞玦面色冷淡的把这句说完,转身就往回走。蔺陨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却是被他拽着的,一路踉跄着跟进了船舱。
那边船头,蔺陟看了一眼黎清抿紧的双唇,不动声色的蹙了眉。回头吩咐道:“流风,去传话,如果九殿下晕船不适,便早些上岸吧。虞国接人的马车我让他们停在了码头,下了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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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先甜后虐哈。
我以人格担保,货真价实是在演戏。我家小亓是实力派影帝有木有!
后文有正经的吃醋戏 :)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1 10:49:00 +0800 CST  
15 王辇
眼前所见还是那冰雪容颜,冷依旧冷,但万年冰川下似有湍流涌动,丝丝寒气蒸腾,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淡漠。虽明知是在做戏,蔺陨竟真有些怕。且白儒就在竹帘外看着,不由心想,既然演了便真一些也无妨吧。
蔺陨捉住虞玦甩开的手臂,使了两分力,那挣扎着还要甩脱他的人便被揽进了怀里。
虞玦狠狠瞪他一眼,眸中的恼恨竟叫人生出恍惚,以为他是真的在为方才“眉来眼去”之事记恨他。
蔺陨心神一荡,手臂加紧,真正的把人拥在了怀里。
“虞玦,”男子柔声道,“我等了你二十年。此前我心里没人,此后,更不会有。”
“今生今世,我心里的人是你,只有你。”
许是那语声太过深情,也太过真实,怀里的人一时安静下来。蔺陨垂下头,见那绝丽的眉目低垂,若有所思。他忍不住,以手托着他的脑后,唇靠过去,在那雪额上轻轻一吻。
那人颤了一下,很明显的身子一僵。
心中苦涩。知道他一定要恨自己。确实太卑鄙,借着做戏,就这样轻薄他。
什么都明白,只是管不住自己。今日之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这般亲近了吧。
这般相拥立着,画舫已靠了岸。
蔺陨并未犹豫,抬臂把人横抱了起来。
既已越了界,那便再放肆一些吧。
怀里人没说话,也没挣扎。眼仍垂着,他也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算了,蔺陨洒脱一笑,反正他是真心真意,他之后要怪罪,他也只能受着。回想起方才他眼眸中的酸涩醋意,竟觉无限温存。原来即便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虞国接驾的王辇果然停在岸边,已是从昨夜等到了此时。
金吾卫长王景看见身材修长的男子下了船,稳稳迈步走过来,怀中抱着的人,如若不是眼花,竟然是……九殿下!
接驾的礼部使官并侍卫二十余人没有不惊骇的,连行礼都忘了,直到听见一人笑道:“贵使久等了。九殿下随我家君帅游湖有些晕船,并无大碍。”
那使官总算回过神来,见是一白发内侍含笑对自己说话,想来是这蔺国世子的宫人。他忙领头跪下去:“微臣等拜见九殿下,世子殿下。”
“贵使请起。”蔺陨客气道,低头柔声问怀里人:“歇一歇么,还是就走?”
“都可。”虞玦声音很低,听在使官和王景等人耳中,竟有一些软语轻羞之意,心中更是惊异到极点。
这怀里的当真是那面含千年霜雪的九殿下么?
“那便早些回去吧。”那男子果断做了决定,并未再征求对方意见,“我送你一程。”
说罢便示意,白儒走上前,掀了那车辇的帘幔,蔺陨轻轻一跃便抱着人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王景等还在愣神,白儒笑着躬身:“恭送君帅和九殿下。”
车轮碌碌,向前缓行。
蔺陨阖了阖眼,再睁开,适应了车内的暗沉。
怀中的身子柔暖,他的气息他很熟悉,早在见到他之前就已刻骨铭心了。真不明白,前一世的那个自己,是为了什么忍心放下了这幅令人炫目的身子。
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手。
“抱歉,刚才……冒犯了。”把人在座上放稳,蔺陨退到车厢的另一角。不太敢抬眼去看他,是自己把事做得太过了,这时道歉未免太过苍白无力了些。
“无妨。”
恢复了淡漠的语声传入耳中。蔺陨抬头,虞玦错开了视线,与之前一样,不屑于同他对视。
“若非如此,你大哥怎肯这么快就放我走。”少年淡淡道。
“多谢。”蔺陨心中苦涩。
比起这声道谢,倒宁愿听他骂自己一顿。这样,至少他在他心里还会引起愤怒或者别样的什么情绪。而如今这样才是最糟糕的。
无心无情,所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在他心里,他什么都不是。
一纸婚约,两国缔盟,不过就是一个交易罢了。
“三天后,映日城见。”虞玦再次开口,已是逐客令了。
蔺陨忍下心底钝痛,平静点头。
“映日城是你大虞的北方门户,我保证此城之南,不会见蔺国的一兵一卒。”
虞玦微微蹙眉,问道:“蔺军的布局我也看透一二,若我猜得不错,你父兄的意思是要你领兵入虞,权当授勋封地?”
蔺陨摇头:“这些你不用理会。我说入嫁,便没有任何附带条款。放心吧。”
说罢转身,掀了帘跃下车去。那王辇继续平稳前行,顿都没有停顿一下。
许久之后,虞玦把身靠住车壁,极缓极缓的呼出一口气来。
额角炽热,残留着那个吻。
有什么自心底深处涌出来,眼前晃动出无数画面,看不清却依稀在梦魂深处。
那个吻,最后的吻,也在额头。
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心口遽痛突如其来。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个男人,他上辈子,应是欠了自己的。
这辈子,要来还。
可是,他并不需要他还。
他只想他离得远一些,莫再靠近来。
他不记得他,也不想记起他。
除了他之外,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是想一直记得,一直陪伴。
前世今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痛楚渐渐消退,虞玦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与初见时一样,这个男人,他并不喜欢,甚至讨厌。
靠得太近了,会让他不舒服,更不自在。
倒要感谢他的隐忍和退让了。
这里诸事已了,回到王都之后,便如他所言,一切皆可随自己的意。不必再做戏,更不必再委曲求全。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便也如一场早春幻梦,随风都飘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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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前世有一段戏,叫做“是假的,我也要”,这里让苏允还回去 ;)


篇一 春起 完


周日休息停更一天,下周开始第二篇 :)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1 10:50:00 +0800 CST  
如林不由赞道:“好厉害。”
如溪失笑道:“你懂这个?”
“不懂啊。”如林也笑了,“不过就是觉得好看,想来定是很厉害的。”
“那倒也是。”如溪握着弟弟的手道,“你觉得好看我也觉得好看。”
如林抿嘴一笑。
正轻松自乐中,耳中突然听见几声锐响。如林、如溪循声望去,只见北面空中有几个黑点冲向半空,竟是弩箭。而那发射箭矢的地方应该是大军驻扎的军营。
难道,竟是有敌情么?
两人一时惊惶,都去看庭中的男子。
蔺国世子在此,还有什么敌人会攻击虞国军营?
正震骇惊异间,又听一声极尖锐的啸鸣声刺破晨曦微明的长空。
如林赶忙堵起耳朵,如溪心神也是大震,几乎站立不稳。不过转瞬之间,那啸声由远及近,呼啸厉风卷起晨雾,尘沙大作。两人跌倒在地,只见一个巨物从北面的军营处疾速飞掠而来,那尖利呼啸与卷起的风云皆是此物引发。
蔺陨心中也是一惊。
“护驾!”
“保护九殿下!”
“金吾卫!放箭!”
大宅深处的院中呼喊嘈杂声乱成一片。
蔺陨顾不上他想,几个踏步飞至屋顶,向着正院的方向急掠而去。
这样凶猛的飞禽,世间罕有,蔺陨虽然不敢置信,但猜也猜得到,必是东林神鸟雪翼无疑。多年不见,空中那道迅如闪电的影子似乎比之前更加硕大了。没有墨音的话,无人能控制得了这顽劣成性的灵禽,大哥怎么能出此下策,让它追了过来?
正惊疑间,忽见一道弩箭冲天而起。蔺陨心下更是一惊,他认得清楚,那正是虞玦的特质弓弩所发的毒箭,手法独特,劲力极强,且在主人手中每发必中。
弩箭疾速刺向在空中扑打巨翅、张牙舞爪的鹏鸟,无声无息且角度十分刁钻,及到鸟尾时那神鸟才有所察觉,倏地扭身,那毒箭擦着它的侧翼飞了过去,竟射了个空。
那鸟极有灵性,本就向着院中俯冲,此刻见是有高手阻拦更加得了乐趣,双翅夹紧,身子拢成一道箭,头向下一个猛冲,长而尖锐的鸟喙在渐露曙光的晨曦中闪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不好!”
蔺陨大惊失色。雪翼虽传为上古凶禽,但通常并不伤人。不过其力大无穷,一支剑喙更堪比天下名器,若它发怒或有心寻人麻烦,即便是蔺陨和流风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轻易致胜。
瞧眼下的情形,这鹏鸟明显是找着了攻击的目标,而那目标更不是旁人,正是引弓擦了它羽翼的虞玦!
蔺陨汗出如浆,提足十成劲力飞掠如风,扑身冲入正院。
院中人头攒动,数十名金吾卫高手早已赶至护驾,个个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蔺陨到时直接自屋脊跃入人群,却在看清卧房门前的一人一鸟时陡然收了脚。
“别!”
隔着几丈的距离,眼见虞玦伸手往雪雕头顶的一丛绒毛上拂去,蔺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脱口阻拦。
浑身雪白的鹏鸟此时已收了羽翼,缩成展翅飞翔时身形的三分之一,两只利爪蹲在少年伸出的右臂上,一双亮晶晶的碧蓝眼珠盯着眼前人,澄澈的眼底倒映出一张绝世清冷的脸孔。
虞玦听见声音便抬眸看了一眼蔺陨。男人胸口起伏,显是用了全力疾速赶至。少年垂下眼,敛羽静立的雪色鹏鸟也歪着脑袋在看他。他停在半空的手轻轻落下,在那看起来就十分柔软好摸的绒毛上抚了一抚。
“咕——”雪翼舒服的抖抖毛,碧汪汪的小眼睛转了两转,突然一拍翅膀,又冲天而起。
蔺陨喝道:“阿翼,下来!”
雪鹏在半空回头,瞧清地上的人正是自己在找的人,立刻调转身影,“咕咕”两声欢鸣,一下扑进男人怀里。
蔺陨伸手将它抱住,从右爪中取下用细线绑缚的一只九孔玄石埙,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这鸟儿长在山泽,性子太野。还好大哥送来了墨音,不然任起性来,驱使不动,真是麻烦无穷。
正庆幸时,怀中的东西极不安分的蹿飞了出去。
“回来!”蔺陨一手拽住它的右翼。
“咕——”鸟儿吃痛,委屈的叫了一声,一双碧眼仍是盯着阶上的人不放,想要过去亲近的意思十分明显。
蔺陨抬眼,见虞玦不知何时已走下廊下,一双清冷眸子也在看着雪翼。
“这灵鸟是你的?”
“是。”蔺陨颔首行礼。众侍卫宫人皆在,以他未过门殿妃的身份,如此闯进来估计在礼法严格的虞国来说,已算是十分逾矩之举?
“它叫阿翼?”一贯淡漠的少年并未注意到他的窘态,似乎对鸟儿十分感兴趣。
“咕。”鸟儿抢着回答。
蔺陨按住它的脑袋:“它是我师傅在东林后山峭壁上偶获的鹏鸟,看形貌与上古灵禽雪翼鸟是同族,所以我们唤它阿翼。”
虞玦点头。
原来是东林的神鸟,难怪如此通灵性。天降大鹏,他倒是猜到与蔺国有关,方才出手时也便留了情没有伤它。谁知这鸟十分知恩图报,俯冲下来时力道看似猛,其实没有真的要伤人,只是将他逼得后退了数步。一人一鸟在卧房门前眼对眼的对峙了片刻,虞玦见它通体雪白毛发洁亮,心中十分喜欢,便伸了右臂引它。谁知这鸟竟欢喜得原地转了几圈,“咕咕”的就飞了上来。
传闻中,神鸟头顶的绒毛仿若龙之逆鳞,等闲碰不得,除非是驯服它的主人抑或心仪之人。虞玦伸手去抚时,蔺陨出言制止,便是怕他受伤。
蔺陨见虞玦一直看着雪翼,心中一动,便放开手。
松了绑的雪鹏立刻蹿了出去,熟不拘礼的直接停在了少年着了素袍的雪白肩头。
虞玦抬臂它便乖巧的跳过去,虞玦伸手它就一低头,把头上极软极惹人的毛发送到他手下给他抚摸。
还真是老脾气!蔺陨心里失笑。
只要看了亮闪闪的东西或者漂亮的人儿就一幅乖巧清纯毫无公害的模样,要是看不对眼立刻高冷得仿佛天山神祇,眼都不扫一下,还动不动就扑人一头灰扔下几粒鸟粪。
“真乖。”虞玦轻摸着鸟羽,眼中鲜有的含了几分笑意,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
“九殿下若是喜欢,这鸟儿就送给殿下吧。”
虞玦抬眼,见那男子含笑看着自己,目中尽是温柔宠溺,心下一滞,抬手一挥。
雪翼倒是老实,见他突然换了神色也不强留,委委屈屈的转了个圈儿,又飞回蔺陨身边。
“这是你大哥送来的礼物吧?”淡淡语声如故,“君子不夺人所爱,而况宫廷王府中向来不豢养猛禽。”
蔺陨迟疑一下,道:“既如此,我让它回去,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
却见虞玦摆手道:“无妨。只要它不乱飞,你养着便是。若把它赶走,岂不是要被人笑我虞国连一只鸟儿都容不下?”
这话说得冷淡,但话里的意思却叫蔺陨愣了一下。分明是体恤他身边无人,破了规矩留下这扰了三军大营的凶禽。亦或是,他实在也是喜欢所以舍不得赶它走?
一时辨不清楚只是看着少年发怔。
虞玦转身回房,“辰正一刻准时出发。”
“是!”
众侍卫宫人齐声应答。
方忱在阖起屋门时向还愣在院中的蔺陨微微一笑,似别有深意。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4 17:01:00 +0800 CST  
请给我留言吧~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4 17:05:00 +0800 CST  
19 船头
当夜雪翼晚归,看那一副摇头晃脑、碧眼闪啊闪的小模样,便知下午必是如愿以偿陪在佳人身畔,度过良辰美景。
如林用丝缎做了个鸟巢放在内舱窗下,狗眼看人低的老鸟倒还知道好歹,没再乱咬乱扑,乖乖的敛了翅膀去睡觉,就算如林实在忍不住摸了一下侧翼也没往心里去,仍旧闭着眼做美梦去了。
翌日蔺陨依旧早起,睁眼便见窗子开了半边,还冒着热腾气的锦窝早已鸟去巢空。
所谓不离不弃,长伴左右,没想到却是带在身边的一只鸟儿先给实现了。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蔺陨摇头苦笑。
舟行疾速,半日光景已渡万重山。胭脂江两岸莺飞燕舞、花红柳绿,是十分怡人的南疆春景。人站在夹板上,便有清风徐来,干爽舒适。虞人多宽衣广袖,不用特别的动作,只觉两袖翻舞,有如乘风飞驰。
蔺陨在船头站了片刻,回到舱中看书观景。虽被吩咐了不用伺候,如溪仍在门前静候召唤。如林则被哥哥放了假,独个儿跑去甲板上晒着阳光打发无聊时光。
正懒散间,耳中突听得“当!”一声。他吓了一跳,跃身而起。揉一揉眼睛,原来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银片不知怎的掉落在船头的夹板上。
正自疑惑,眼前一花,却是一个黑影疾飞而过,自地上叼起那银片后,又向舱内飞去。
如林追到舱中,便见是那雪鸟献宝似的将方才叼起的银片放在了蔺陨的书案上,摇摇脑袋,摆摆尾巴,仿佛在邀功。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8 16:08:00 +0800 CST  
“这是什么?”如林走到案边,与如溪一起俯身去看,“总不会是少君的东西?”


蔺陨摇了摇头。两人发现他皱了眉头,脸色惊讶之中还有几分无奈。


如林回头看一眼老鸟:“你该不会又闯祸了吧?”


雪翼无辜的小眼眨巴眨,那意思明显:“我哪有?”


蔺陨叹了口气,长身站起。


“这是剑印。” 他一手拿起那银片,翻转来看了一眼,“一般佩剑之人如果寻得一把心仪的宝剑便会在剑鞘上佩戴一个刻有自己名字的剑印。”


如林好奇道:“这剑印是谁的?为什么阿翼会叼来这个给殿下?”


“你们不学武所以不知道。云崖帝国与其诸侯十国虽风俗各异,但约战比武的规矩倒是约定俗成的,便是交换剑印以作凭证。”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8 16:08:00 +0800 CST  
“约战比武?”如溪立吓了一跳,看了一看还在眨巴碧眼等表扬的雪鸟儿,心道,你不会真又闯祸了吧?


“是。”蔺陨点头,也看了看雪翼,“我年少时为了寻人,曾有数月带着阿翼四处游历。当时年少气盛,没少约战各国高手切磋武艺,便常常用阿翼作为信使与对方互换剑印。”他伸手敲了敲鸟儿的白头,目中无奈,“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它除了美人之外,最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而大部分剑客的剑印都打磨得十分精致亮眼,所以其他差事它懒得理睬,但对于这件倒是一直十分乐于效劳。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习惯,今日竟又被它记起来了。这剑印上刻了名字,你们来看看,是什么人的?”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8 16:08:00 +0800 CST  
20 王舱
翌日午初时分,一支航船靠近御舟,王景从夹板跳上船,蔺陨已在船头等着他。
今日蔺陨换了身窄袖紧身的便服,免冠束发,长眉入鬓,一身勃发英气与那仗剑走天涯的豪爽侠客无异。
王景方要行礼,蔺陨一手拦了道:“好生啰嗦。”又向那航船上遥遥张望的诸侍卫朗声笑道:“各位若有兴趣,何不一起过来?既是拳脚切磋,人多了才能集思广益,互补不足。”
这一句正中了众人下怀。说是切磋技艺、互传功法,但谁不晓得他剑术超群,掌法拳法亦是集东临、天山之大成。若他所言不虚,真心肯把所学中的一星半点演练出来,这边十几个金吾侍卫俱是高手,一看便能知道窍门,岂有不在功法上更上一层楼的道理?
初时还有些犹豫,见那男子笑得洒脱,只是招手,几个性直的便也忍不住,几步跳上御舟。其余众人互看一眼,也纷纷跃到那边船上去了。
太过宽敞而显得空荡荡的王船突然便热闹起来。
蔺陨说到做到,果然教了王景一套天山白鹤拳。此拳为天山派祖师松一峰所创,为入派子弟必学的基础拳法,因招式简单,容易上手,又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所以虽为天山派拳法,但广为流传,并不是什么独派秘技。
蔺陨演示一遍之后,有些侍卫心中失望,还以为他口是心非,用一套普通拳法敷衍王景。而王景本人武学修养比一般侍卫要深厚一些,倒是看出了点儿窍门。
蔺陨收功后笑道:“此拳看似简单,实则功法已包罗万象,特别是腿上功夫,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王侍长要不要试一试?”
白鹤拳王景自然演练过,但是看蔺陨方才的一招一式竟另有一番妙趣,看似相同的一抬腿实则差了毫厘。他还在细想,听他如此问,便点头道:“好。”于是摆开马步,抬手演练起来。
方起第二式,忽听蔺陨道:“小心了。”话音落处一掌劈来,王景心下一凛,赶忙回身躲闪,脚下踩了个空。
那边蔺陨早已收手退后半步,含笑看着他。
王景恍然,方才他那一掌正是招式的空门,而若自己出腿时稍有调整,便能避免露出破绽。原来这套拳法的妙处是在转招之间的流转配合,方能达到毫无破绽的完美境地。
修养高深之人是一点即透,能举一反三。王景得了这一掌的提点脑中醍醐灌顶,想明白许多,却又有更多的还需仔细思量。愣了半晌方回神,抱拳向蔺陨深深一礼:“受教了!”
“好说。”蔺陨摆手笑道,“方才看王侍长的身手,似乎颇善擒拿手?”
王景愣了下道:“世子慧眼,我师承南吴海山。”
蔺陨点头:“海山门的小擒拿手天下独步,不过这是概不外传的绝学。”
王景对他的功法眼力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并不犹豫,豪爽笑道:“也没什么。世子和诸位兄弟面前,即便演练几招也坏不了门中的规矩。”
说罢当真将一套独门绝学在众人面前分拆演练一番。
“这是初变功法。”王景收功,介绍道,“小擒拿手共有九变七十二式,恕属下不能一一尽列。”
他抬眼见蔺陨眉头微蹙,似乎想什么入神。
“世子?”
蔺陨回神来,抬手向前一伸,手腕微转回套,王景心下一惊。
“这个勾手可为初变的应招,大概是二变的招式?”蔺陨收手问道,“不知我琢磨得可对?”
王景叹服道:“这已是三变了。世子当真天赋异禀!”
蔺陨一笑:“是你功力深厚,一招中已带了许多留手,我方看出窍门。这套小擒拿手当真妙不可言,用一套白鹤拳与你交换,你吃亏了!”
王景也笑道:“我怎会吃亏?得世子提点一二,胜我练功百日。”
“客气。”蔺陨一拍他肩头,将一物放到他手里,“剑印收好。我另一套拳法与小擒拿手中的一些招式颇有对应之处,可有兴趣一起拆解么?”
“当然!”王景欣然点头,旁边却有人鼓噪起来:“头儿,你今日练得够了,不如把这机会分给兄弟们一些?”
另一人也道:“世子殿下,方才那一套白鹤拳可否再演练一遍,兄弟们还未看出门道,也想学习一二呢!”
王景为人大方,颇得下属爱戴,自然不介意有福同享。只是这番机缘全因剑印而起,不知蔺陨是否介意旁生出这许多枝节。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蔺陨已笑对那侍卫道:“当然可以。诸位兄弟若不嫌弃,都可下场来与蔺陨切磋切磋。若有功法中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可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演练。”
“好极!”
“多谢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真是大方!”
……
“客气什么!”蔺陨朗声而笑。
一时船上欢声雷动,众人争先恐后聚拢到他面前。其他金吾卫也都听到消息,这种机会实在难得,数只航船竟都一齐簇拥过来,围着御舟仿佛成了一座小型校场。江上行舟本是无聊寂寞,陡然之间便换作一派热闹景象。
落炎一面说着后面的情形,一面已有扰攘笑闹之声随着江风传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少年君上的神色,又看了看方忱。
微蹙起的淡眉让方忱心里也在打鼓,躬身轻道:“少君一向喜欢清静,若觉得吵,我去让他们散了。”
虞玦自椅中起身,“算了。”缓步走入了内舱道,“把门窗合上吧。”
落炎低眉一笑,心道:少君这脾气真是越发的好了。
方忱跟着虞玦进舱,落炎在门口见里面光景应是要歇午觉,便退出身来守在船舷。
过了一刻,后面的闹腾渐渐静了,想来众人终于想起早过了午饭的时辰,各自散去。落炎正无聊间,忽见一个颀长身影快速向王舱而来。
“烬幽?”落炎皱眉问道,“未得传唤,你该当守在长殿下舱中,来这里干什么?”
脸色青白的侍卫“噗通”一声跪倒在舱门前。
“烬幽求见少君!”他将头磕在夹板之上,“冯太医昨晚已过来回禀了主上的伤势,他人就在鬼门关上,求少君亲自去守着,也许还有生还之机。”
“你放肆!”落炎压着声音斥道,“昨晚主上已经去看望过长殿下了,也守了小半夜。冯太医说得明白,这样的重伤根本很难醒过来,即便已是弥留之际,少君在与不在都没有差别。烬幽,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少君都念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没有怪罪,你如今怎么得寸进尺,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烬幽叩首于地,发出“咚”的闷响:“少君!求您去和主上说说话,他也许听得见!”
落炎气急,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低喝道:“少君在歇午觉,你如此大声喧哗,是不想要命了!”
烬幽抬起头来,双眸通红,目光却如呆滞般直直盯着落炎身后。落炎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雪白的鸟儿从天而落,用翅膀扑腾着船窗。窗户开了一线,那鸟儿“咕咕”欢叫,立刻钻了进去。
烬幽忽的拔地而起,落炎一惊,眼前一花,但见那条颀长人影已如疾风一般向江面飞驰。
后面的御舟上,蔺陨送走了最后一个金吾侍卫。
如溪走来笑着道:“都什么时辰了,殿下与人练起武来当真废寝忘食了。”
蔺陨笑道:“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
正往内舱而行,忽觉身后厉风大振,他凭直觉向侧跨开一步,伸臂将如溪一提,只听“当!”的一声,一支短剑钉入船桅,若非他反应迅速,这剑不是正中他的背心便是刺进如溪的胸口。
蔺陨惊诧回身,一道寒光直往面门而来,招式凌厉,又狠又准,竟是一出手便是夺人性命的杀招。
蔺陨扭身避过,一剑跟着又向左肋下刺到,蔺陨跃身避开,又一剑砍向腰际。
招招夺命,不留余地,那股凌厉的杀气让蔺陨猝不及防之下节节败退,倒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已看清攻击者的服侍竟是琉璃叶暗纹的银灰劲装。
此人也是金吾卫!莫非也是来向他讨教功法?但为何是这般凶狠毒辣,一股势要将他一剑刺死的架势?
惊疑之下更分了心,长剑数次擦着他的要害堪堪躲过,胸前衣襟和袍袖皆被剑气震破。
如林如溪吓得大叫:“殿下小心!”
王景的航船离这艘御舟最近,早已看清危险情形,一脚踏上船桅,就向这边扑来,半空中甩手用力一抛:“世子接剑!”

楼主 苏亓___  发布于 2020-11-19 17:56:00 +0800 CST  

楼主:苏亓___

字数:53186

发表时间:2020-11-04 01: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1-25 13:57:16 +0800 CST

评论数:1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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