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到2020,我的硬笔历程

真正开始学习书法已经10年了。
从小喜爱书法,爱练粉笔字;然而谈不上临帖,多是从写字好的老师的板书中汲取营养。
后来终于入了门,到今年已经有10年了。回首过去,幸有一些照片留存,可以朝花夕拾一下,梳理梳理,总结总结。也谈不上经验或模范,仅可以提供一些参考,诉说自己的一些想法,希望可以对迷茫的练字者有些帮助。
说起来,我的书法也是自学,好像说迷茫也迷茫。但写写停停,写字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只要在练习、在长进,也就没什么可迷茫的了。
图0:镇楼,赵孟頫书秋兴八首落款及其四十年后题跋


【2010】
进入大学以后自学书法,也加入了学校的书法社团。限于寝室的逼仄多数时间在练硬笔。刷了一遍田蕴章的 每日一题每日一字 ,开始学到了一些书法知识,也看其运笔,算是入了一点门。不过也仅限于此。二田的书法当时我也看得很多,倒并没有一点一画地临,受其影响也主学九成宫。然而,大部分时间是在看帖,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恐怕连通临一遍也没有做到,惭愧。当时练字所用的工具主要是粗头的美工笔,在文具店买的,写出来字较大。用的A4白纸,在下面垫一张画好格子的白纸,这样写的时候可以不用每次打格子也不怕字写得不整齐了。


图1:写于2010年,用美工笔写的楷书,当时的手机还是诺基亚的时代:




【2011】
从美工笔练字经常换成钢笔。钢笔相比于美工笔,写出的字小了好几倍。当时所用的钢笔是那种隐尖的英雄100,笔尖像鸟喙似的,而且重按下去前面还会略微分岔,写捺时感觉很微妙,对用力比较敏感。这一年练字的重心除了楷书,也开始刻意练习行书,其中似乎也看了一些吴玉生的行楷。


图2:钢笔楷书李白诗及行书李清照词






也是在这一年,我的目光转向了古帖。在下半年,用美工笔、中性笔临了许多行书,主要是唐宋人的。其中,似乎米芾较多。这样算来,学习米芾至今也已经九年了。
用美工笔临帖,有一定的优越性。因为字大、粗细明显,模仿毛笔写就的古帖也就更容易贴近。而中性笔相比于钢笔,似乎也更加自如。我想是因为中性笔写字更贴近于毛笔的中锋运笔,而钢笔的笔头需要倾斜才能用上笔尖上那一点,所以相比而言中锋感就不那么明显。所以这段时间也用中性笔进行临古帖,得其大致而已。


图三:临蔡襄、米芾、杨凝式尺牍






【2012】
这一年真正地将兴趣转到了行书。在大量临古帖的同时,也进行了一些初步的创作。有些是用美工笔,有些是用钢笔。不过钢笔已经换了一支,淘宝买的王者书法钢笔。其书写感已与英雄100不同,感觉类似于美工笔的写感,粗细可以较为明显,也不用太用力书写。其实,至今已经试了多个品牌的多支钢笔,书写的感觉来说没有两支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写感接近的也没有。笔这个东西,我觉得对练字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虽说善书者不择纸笔,然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顺手有时候也是写字一快。


图4:美工笔写古文;钢笔写秦观词;钢笔写黄庭坚诗









【2-13】
年初又试了一种新笔,软头笔,就是中柏笔。这个笔不是很好掌握,头子是海绵的,有时候难以掌握笔画粗细变化。但是用它写出来的字有更多毛笔的感觉,不像美工笔那样较为硬邦邦的。在适应该笔的时候,我以临王铎的条幅作为练习范本,自觉其点画的感觉较为接近。同时,也试着用它进行一些少字的创作。不过因为轻重的变化细微之处很多,往往一个内容写好几十次都感觉不太好,所以比较废纸。所用的纸张仍然是A4纸。
A4纸的吸水性也有差异。这个和用的墨水之间需要找到一个洇墨的平衡。就像宣纸里面的生宣、半生熟宣和熟宣一样,硬笔练字其纸笔的作用关系似乎在“半生熟”比较好,就是不能太洇,否则漫漶模糊,也不能太不吸水,否则字迹不易干,容易弄脏手或字。


图5:中柏笔临王铎尺牍;中柏笔写诗句






这年的年中开始,基本抛弃了美工笔、钢笔、中柏笔,改用中性笔。我将一些A4纸横向打印了竖行的格子,每一行宽大约1.3cm,行高大约可写十二三个字吧。这样的字的大小是比较接近日常的书写的。在这一阶段,主要学习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帖。同时也做了大量的诗词和古文抄写,姑且也算创作吧。


图6:中性笔写词、写古文句






(夜深了,先更到这,去睡了)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07 23:58:00 +0800 CST  
【2014】
这些多年前的照片很多都是企鹅空间下载的,一年有那么几篇字。现在看来每一篇字都有一定的印象。虽然成篇只是写字这一动作的副产品,无需加以重视,不过把它们记录下来以后再看时也可以睹物思当时之情啊,就像现在这般。


不过2014年空间里留下的练字作品比较少。可能有两方面原因。其一是当时大学快毕业,又发展了另外一个运动的爱好,所以可能练字的时间相对少点了。其二可能是在本吧里发了一些(存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应该看了蛮多白蕉的书法,包括他的书论《书法十讲》和代表作《兰题杂存》。记得还把兰题杂存打印下来,不时地揣摩。


对于学习书法的很多问题,建议大家可以参考一下《书法十讲》,里面都有生动的解答。


图7:中性笔写自作打油诗。可以看到受白蕉影响的痕迹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08 10:02:00 +0800 CST  
也是在2014年,这年的3月5日,我在本吧发了一个长帖,名叫《如何写行书——从米芾的几件手札谈开去》,陆陆续续更了4年。当时想必是醉于米芾,所以才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题目。到今天为止,我好像用力最多的还是米芾。

这个长帖中,我主要更新了四节,分为《收放自如》、《承覆之机》、《偏侧之势》、《错位之法(未完)》。一方面是由于惫懒,另一方面是由于书法的道理有时很难言明,纯粹是一种感觉,难以诉诸笔端。有时候想到了一点就会更新一下,但到今天已经断更了2年了。虽然如此,我在写这个长帖的时候也在逼迫自己思考,自己也的确体悟到了一些东西。赶鸭子上架,并不是没有用。我们有时候临帖陷入单纯的欣赏和机械的模仿,我想,当你逼着自己去分析揣摩、去说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你恐怕会感悟得更深、学到得更多。

所以知识是这样的,当你能够讲出来给其他人听的时候,你对它会理解得更加深刻。

我也有时候看些书论。但古人的书论往往是“是何等语”(米芾如是说),捉摸不透,加以年代久远,真伪难辨,就更加雾里看花了。现代人的书论,看之也不过或寻章摘句,或标新立异,总之是道理不多。古人的书论似乎很少分析字,多数讲一种感觉,太缥缈;今人的又往往一叶障目,把字讲死,太机械。我觉得书法应当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东西:有形有神,形神合一方为书法。可惜孙过庭的书谱卷下已经不传,我读其书谱卷上,觉得真是把书法的神给讲透了;有人推测其下卷主要讲书法的用笔结字——也就是形的部分,如果真是这样,真是令人遗憾的事啊。

启功先生也说书论的鸡肋性,其大意是,当你想写文章的时候就去看看书论,练字的时候就没必要了。启功先生也有论书绝句传世,说是为了写文章而写它我觉得是站不住脚的,恐怕也是他在书法练习之中积累的点点滴滴的思考吧!

总而言之,在这一年,学习的同时也半逼迫自己思考,使我获益良多。虽然这个思考并不是顿悟似的——豁然开朗、毫无障碍;而是螺旋式前进、一日有一日之境界。现在看米芾的帖,与我2014年看米芾的帖的感觉肯定是不同了,然而体悟的道理并不是变更了,而是丰富了。书法是多维的,昨日可能体会的是这一维度,今天则可能会有新的角度和视野。就像那个长帖的四个小节的标题一样,收放、承覆、偏侧等等,都只是书法里面的一个观赏角度,真正的全牛、全豹恐怕只有书法顶尖的书写者方能一览其貌。

最近在家战疫,也有点想把那个长帖给续上,以避免太jian,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08 23:33:00 +0800 CST  
【2015】

这一年开始,把练习的重心放在了毛笔上。硬笔书法的出路,还是在学习古人身上,而这就永远绕不开毛笔。之前已经说过,相对于钢笔,用中性笔临帖会更贴近于毛笔的效果。在这一年之前,所用的基本为0.5mm的针尖中性笔,这一年之后,练字所用的中性笔基本上换成了0.7mm的子弹头笔芯。也试过1.0mm的子弹头,不过感觉太粗了,需要把字写得更大。论控制感还是0.7mm的最好。


这一年用硬笔临帖不多,多用毛笔。其实毛笔和硬笔只是书法基于两种载体的不同表现形式,毛笔的变化更多更丰富。所以如果有人说会毛笔不会硬笔,那说明他是两者都不会。


体会毛笔和硬笔的不同:按照书论“惟笔软而奇怪生焉”,软笔的软有不同的程度,其受到笔毫的本身柔韧性、笔毫的形状、笔锋的长度等等。一开始,买兼毫、狼毫这些相对而言的硬毫笔(其中或许掺有尼龙),到最近两年,开始用柔软的羊毫。对于羊毫我是越来越喜爱,也囤了不少。一方面好的羊毫颜值颇高,另一方面笔软入纸的感觉十分奇妙。用羊毫也有一些其他的好处:比如可以锻炼笔力,因其更难控制;更适合写大字等等。羊毫也有不同的笔形:长锋的、短锋的、两者之间的。长锋羊毫的使用也有一些争议,不过,按照笔软而奇怪生的理论,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几种笔形我都喜欢。不过从控制上来说,其实短锋的更加困难:因为锋短肚满,对轻重的把握需要精细入微。短锋和长锋的笔形的使用,可以分别参考沙孟海和林散之(吴玉如、萧娴)几位的书法视频。有幸的是,近代科技的进步能够将大师的写字过程留存下来供后人学习。可惜的是,古人的神采只能临纸想见了。相对于毛笔,硬笔的控制就更加简单些:因为笔不够软、字不够大。不过硬笔的难处就在于方寸之间的精细入微,和用硬的东西写出流畅的软的感觉来。所以硬笔一方面不能抛弃接近软笔书法的行笔节奏,另一方面,对于结构和整篇的章法要更加重视。


总体来说,硬笔和软笔是相互促进的,但也不免有抵触之处。例如,习气容易转移。比如爱用毛笔画字的,用硬笔便无可适从。譬如当其毛笔的书写方式是一个横要这里转一圈、那里再补一下,则到写硬笔如果也这么干那就基本上很吃力了。再比如写硬笔字时,单字内的点画粗细对比基本不是很大,而转到写毛笔时,这个弱点就会暴露出来,因为其笔软,点画的变化更加丰富。不过,作为书法的两种形式,侧重不同、审美也有点区别,两者皆学,只要心里留意取长补短,对两者应该都会有裨益。


这一年毛笔所临基本也是帖学范畴,行书有王羲之集字圣教序、米芾等,楷书主要是褚体。褚遂良是广大教化主,其楷书伊阙佛龛碑带有隶意,字势开张,可以补学欧不成所得的寒俭之病,雁塔圣教序笔画瘦劲、字势飘逸,对学行书也有帮助。有褚风的墨迹本还有大字阴符经、倪宽赞等,各有奥妙。不论是米芾,颜真卿还是赵佶等等,都从褚遂良那得到了相当的营养,说他为广大教化主名副其实。


所以,这时期的硬笔楷书有意地脱离二田的习气,开始向褚遂良求经。行书还是以米芾和二王为主,欲多参入软笔笔意。从这之后,硬笔字的学习基本都收到了软笔学习的影响。


在这一年作为阶段性总结,自己录了一个硬笔行书的一个教程。若朋友想参考,可以到B站搜我的贴吧昵称(意斥八极)观看,感觉有帮助的话可以点点赞~. ~。


图8:行书古文;楷书古文。0.7mm中性笔。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10 13:10:00 +0800 CST  
【2016】
继续学古帖。几千年的书法传承,留下来的古帖也算浩如烟海了,但每一个时代的大家也不过寥寥数人。学谁?怎么学?我觉得我是一直没有个特定的目标,也类似无头苍蝇。到现在为止,对于古帖,喜欢的也是来者不拒、广结善缘。


米芾中年前的字自称“集古字”,现在传下来的好多墨迹珍帖都大概率是老米的手笔,如《中秋贴》(王献之)、《雨后帖》(王羲之)、《湖州帖》(颜真卿)等;据白蕉先生看,现在的墨迹《大唐汝南公主墓志铭》(虞世南)也是米芾“狡狯”而作。可见,米芾的取法是广泛的。取法广泛,可以拓宽视野,丰富资粮,然而也可能会有浅尝辄止、六神无主的弊端。


谈融会贯通何其之难。孙过庭说“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多学一些,还可以用这句话来慰藉暂且还年轻的自己。


纵观书法史,也没有一个大书家靠学某一家成名的,必然经过多学、再造的过程。多学容易,再造难。“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临帖是提升书法的主要途径,然而临帖是要吸收什么、怎么吸收恐怕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也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一年的临帖主要还是软笔进行。所学的行书主要是王献之,楷书主要是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虞世南的字风神萧散,也比较合我的胃口。王献之也是老米的主要取法对象之一,学他也看出来老米某些书法特征的渊源。另外,楷书还临习了《董美人墓志》这类接近唐楷的碑。毛笔着力于楷书较多,对王献之的学习更主要是在看帖上。


王献之的行书和王羲之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至于谁更好这就见仁见智了。就我个人感觉,王羲之更加理性、王献之更加放纵。王羲之字势更加挺立,王献之字势更加飘荡。王羲之更加秀,王献之更加健。有人说这是“内擫”和“外拓”的差别,我研究不够,不能很好理解。


图9:行书李白词;行书李商隐诗;楷书钱钟书诗。(0.7mm中性笔)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11 14:04:00 +0800 CST  
【2017】


书法的困难之处在于极易顾此失彼,因为书法的自由度太多了。一个字里面的乾坤就大得出奇:字的大小、字的形状、每个点画的轻重、单个点画的行笔节奏、单个点画的形状、点画与点画之间的衔接、字的布白,等等。更遑论字与字之间的联系又是微妙而丰富的。所以书法中,字是四维的:其中二维在平面空间的布置,一维在纵向的提按(表现为轻重、粗细等),还有一维则是时间,即写字的节奏。所以学习书法,首先要把这四维弄清楚了,否则就会带来各式各样的弊病。例如,只学前面三个维度,则陷入画字的毛病,往往得其形而不知其神。若只体会行笔节奏,不学字间布白,则字势涣散,难以悦目。形神兼备何其难矣!但学之,度之,审之,化之,方能进步耳。


每个书法家都是不同的,但各有各的风格。虽说大书法家的帖子每个都面目各异,然而必有相通者。试观米芾的苕溪诗帖和蜀素帖,各有态势,却是在一年内所书。我们经常称赞画家胸中有丘壑,大书法家何尝不是如此!字的笔画虽简,然而要做到形态千变万化,实在比画家笔下的丘壑变化更难。这又得益于书法的自由度——书法无象而无不象。一个山,一条河,因为有其具体的形象,所以当其诉诸笔端,在更易被人理解的同时,也无意间束缚于其实际的形态。所以画家要“搜尽奇峰打草稿”,用无数的、奇丽的象,来丰富自己的笔下的山水形象。而书法的字当走向楷书行书草书以后,愈加脱离其本身已经所剩无几的“象”形,走向更宽广的象的空间。所以前人对于兰亭序的之字无一重复而极尽称赞,所以孙过庭要在书谱中长作比喻: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体会书法的美,应当如是!


所以真正能“同自然之妙有”的书法家,其笔下的字一定是千变万化的;掺之以孙过庭所言“五合”“五乖”的差异,真是一天有一天之境界,一字有一字之精神。


而我们练字,绝大多数是把自己写死了。


一方面,审美能力是书法水平的上限。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看到一幅书法都有自己的取舍和判断,然而并不意味着这些好恶是一致的、都是成熟的。我以前就不爱颜真卿,觉得胖乎乎的,显然没有欧阳询的精神挺拔讨喜。所幸,审美是会在学习之中不断变化的。如今我热爱颜真卿,他的楷书行书我都有临习。我也喜欢祭侄文稿,临习不下十遍,但对于“超越王羲之的名笔”的称号我也有点不以为然。总觉得单论是帖的丰富程度,还是不如兰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恶取舍,这不奇怪,然而需要慎重的是,在做这些评断时,要多问自己几句:你真的理解吗?你理解多少?最怕的是夸夸其谈、四处批判,而自己所学却无寸进。


我常常也看不过很多现代所谓的书法,或者更不客气的说,现代的书法家有几个能达到哪怕是近代人的高度的(如沙孟海、林散之)?好像没有。然而无所谓批判。可以评判,但要说出个所以然;可以比较,但无需刻意贬低或提高。米芾一面骂颜真卿丑怪恶札之祖,然而一面学颜真卿学得神魂颠倒。难怪白蕉说”此老狡狯“——行动胜于一切语言。


另一方面,由于自己的不足,容易学成“书奴”“字奴”。这其实很好理解:当你自己的胸中万物和手上功夫相比于法帖显得苍白无力时,便会不自主地“退居二线”,让法帖上的象替代自己本来的象。这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临帖的过程。然而,学而不化才是病根,临帖临得呕心沥血,然而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台不那么精准的人肉复印机,何苦来哉?所谓的真善美,写得善、美固然值得称道,然而没有真我,只落得个借了尸、没了魂的下场。


字写死是必然的,这是一个过程。然而如何“死而复生”,我做不到,不敢乱言。


我的一点尝试就是尽量不往死了临,说白了即经常换贴。首先声明,这个方法只是个人习惯,没什么值得效仿的。杂而不精,就是我一直的状态。几乎有名的楷书和行书我都临习过。晋、唐、宋、元、明、清,其中我喜欢的字我就学习,但也不深,不敢往死了学。通过大量取法,试图找一点书法的共性,来滋养自己。只能说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学无止境,没有成功或失败,只有正在路上。


终于回到正题,2017年的硬笔书法。实际上从这以后字我的字几乎没有定形,都像是试验品,在不断的学习中,把这个帖里的这里一点、那个帖里的那里一点或有意或无意地融入到自己的书法中。但2017年的字雕琢的痕迹还是比较浓,经常有意地作夸张。这可能是学王献之或米芾不成而留下来的毛病。从自己的体会来说,字都是有意的,但最好要自然、不能刻意。但水平不足如我,还没有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只能刻意一点了。不过,我写字还算比较快,无形也压缩了可以刻意的时间。


这一年的取法重心还是在王献之和米芾的身上。毛笔也临一些唐楷和比较杂的行书。书法感觉渐渐融入了生活,成了刷牙洗脸一样的习惯,很少会刻意地再写些什么了。


图10:李清照词(0.7mm中性笔);黄庭坚诗(百乐钢笔);临张旭帖跋文(毛笔小楷)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13 12:23:00 +0800 CST  
【2018】
时间越近,好像越没有什么值得写的。越学越觉得无知,越学越觉得离那些伟大的法书太高大了。书法真是一条不归路,连王羲之也是晚年乃善,我们这些天分和努力都差得远的学书者更不可沾沾自喜,自以为佳了。
对于古人书法的评论与认识,每个人都不一样,受到个人的认知、思想、背景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但其中应当有一个度,并不是说水平比较初级的就不足以论书,也不是说水平还行的论书就一定中肯。今天读书,看到一些精彩之语,在这里与大家共享:

所有关于鉴赏的真知当然都从无知开始,就是从附雨风雅
种单纯的、空洞的喜爱和依附开始。无知代表沉默,在沉默中我们不断学习、感受、积累和确证,有朝一日在这个过程的某个节点我们终于可以说出一些真知。然而,问题在于,这是一个无限的进程,无知始终如黑夜般包围着我们,那么如何在无知中言说?如果必须言说,我们如何在有所言说的同时而并不让它超出我们的限度,如果我们并不想自欺地以为从黑暗中盜取了根本看不见的知识,重要的是限度。把我们的语言限制在“分”之内,才不至于妨碍了事情本身的正常运转,也即,不至于成为无知的生产者,扩大那本来已经驱散了一部分
的黑暗。

——丘新巧《孙过庭与书法的谱系》


在伟大的书法面前,每个人都是小学生。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没有终止。学习的过程中,也许会有一些阶段性的看法和体会,但多是暂时的、不成熟的。人的认知总是在螺旋式前进。书法的自由度在此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18 11:44:00 +0800 CST  
2018年的书法学习,还是集中在软笔。硬笔也少有偶然欲书之时,其练习大多集中在本吧的每周一练。硬笔也增了一支凌美,书写感又有不同,亦我所爱。同时增添的还有配套的蓝墨水,浓淡之处,颇有趣味。软笔的墨法用硬笔难以追寻,不过能用分开浓淡的墨水,对于笔意的外露似有帮助。但是染料墨水经久易褪色,虽然具有不堵笔的优点,但也容易溶解于水。所以是碳素还是染料墨水,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硬笔的楷书练习得很少了,多是软笔来练。这一年主要练习的楷书是褚遂良,其主要碑帖为雁塔圣教序。雁塔圣教序的笔意轻灵,字势肥瘦相间,特别适合汲取营养。学欧的、学颜的、学柳的等等,都可以最小障碍地从这里获得一些资粮。另外,其拓本较为清晰,适合学习,也便于体会“透过刀锋见笔锋”之妙。


孙过庭说“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唐楷虽伟大,学之者却往往囿于点画,难以贯气。学褚遂良这种灵动的楷书,亦适于体会使转的用处,避免楷书的呆板。


这年行书的学习应当还是在于宋人。苏黄米蔡宋代四大家,我都有学习。论喜爱当是蔡襄为第一,其行楷之端庄流丽,其他三家难出其右。东坡的浓重与山谷的开张,亦各有体势,我也十分喜欢。其中对于东坡我也多有临习,觉其与米芾有很多相同之处。东坡可能算是宋四家的灵魂人物:山谷直接取法东坡、米芾与之多有书法交流、蔡襄和他的字都多有取法真卿,他也推蔡襄为书法本朝第一。东坡的真实与洒脱从书法中也可略见一斑。当然,我还是在米芾学的最多。老米的姿态百变,是初学求新奇的最好来源。其用笔劲速,也容易转换到手下的日常书写中。姜夔说“必先能速,而后为迟”,速度是重要的。若有人觉得自己的练字与日常的书写差别很大,很可能就是速度的差异所导致的。


这一年的行书应当也学习了一些董其昌。董其昌、王铎,是学米的两大大师。老米之狂,董其昌似得其疏狂,王铎似得其癫狂。在行气上来说,董其昌并没有继承米芾的痛快,而是更加疏朗,平添优游之趣,所以显得更加清新。


图11:软笔临雁塔圣教序;钢笔书杜牧诗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3-18 12:31:00 +0800 CST  
【2019】
这一年的春天,所临习的重点在于褚遂良,包括雁塔圣教序、孟法师碑、伊阙佛龛碑、大字阴符经、倪宽赞,或通临、或节临,都有所涉及。所用的工具一般为长锋羊毫、元书纸,墨有时用墨汁有时磨墨条。字应该比原大大一些,书时悬肘,不设界格。楷书难得的是行气,我觉得界格有时候会把字囚禁住,特别是田字格、米字格、九宫格一类,容易把字绑架在线线框框之中,临写时不注意就要反客为主,特别容易死板。当然,开始学习楷书时,是不得不打界格。但还是要努力地尝试脱离。纸是写字的战场,如果对于每一份空白空间没有一定的把握的话,字也只是一个个孤岛,其气息是割裂的。所以,我觉得在临写的时候还是自由一些,以努力提升自己的把控能力为目标,而不是以是否和原帖十分贴合、或者是否好看为目标。


关于临帖的"像"和”不像“,历来也是众说纷纭。米芾所自傲的"逼肖",我们今天来看,也不免时常露出马脚。定武本、褚遂良本、虞世南本,虽同临兰亭序,也是各有不同。可见,古代的重量级书法家们,临帖时也不能或不愿亦步亦趋,画字临摹的。临帖是提高书法水平的重要手段,但不是结果。就像庄子所谓”得鱼忘筌“、”得兔忘蹄“,临帖是那个筌、那个蹄,它不是目的,只是过墙的梯子、渡河的筏。


临帖是学习,不是抄袭。我们常见的抄袭是”摹“,或者也称描红。有过经验的都知道,通过摹来学习书法的进步是微乎其微的。就像是抄作业,也无所谓里面的道理和逻辑,只一股脑抄下去,图的是交任务,实际上与自己的书法理解全然不相关。”摹“式的临帖是值得警醒的,因为,时过境迁,书法的超多自由度决定了不可能和原帖一模一样。哪怕是复印机,至少也得不了原帖的墨色和光泽,何况人类。


法帖是书法的结果,横陈在前,需要我们做的是理解其中的过程与逻辑。只有当理解到了,才能谈得上自由书写,才能对自己的书写有所裨益,才能有所取舍。黄庭坚说得好,”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阑。”古往今来,多少人学王羲之。我相信现在临一份兰亭序,现代人绝对可以比现存的任何古代名家的临写之作更贴近神龙本。但是,只是抄作业而已,里面没有自我。黄庭坚口中的“世人”的作品早已泯灭,而杨凝式的韭花帖因为和兰亭面异神合,到如今仍受大家膜拜。“贵在似与不似之间”,好的临帖,是传承和创新并举的,由此生发的一种有我与无我兼具的书法感觉。我们在临帖中成长学习,法帖也因为我们的创造有了新的生命活力,书法的面貌得以传承和发展。


其实,临帖最先学到的一定是最浅薄的。就像向洪七公学习武功,最先学到的竟是馋嘴。所以米芾说颜柳是丑怪恶札之祖,其实颜柳并不丑,但学他们的很多都东施效颦了。颜的筋骨没有学到,学成了蛮憨的胖子;柳的硬朗没有学到,学成了瘦骨嶙峋的麻杆。所以要理解。书法的气息十分微妙,但无外乎都是毛笔写出来的。法帖是结果,但通向这个结果的过程可能有千万种。我们在揣摩的同时,一定是以自然顺理为原则,以心手双畅为目标,以螺旋式进步为过程。最怕的是人云亦云、不知所以,或是朝学执笔、暮已自夸。没有自我,或全是自我,以书法来衡量都是行不通的。


2019年的早中段,主要学习的是颜真卿的行书。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天下第二行书,所临近十遍。用不同的笔、墨、纸临写,愈加体会到如颜鲁公这样的大师,随手一写、无心书法之下,留下的竟是尽善尽美。书法足以动人,寄寓情感和灵魂的书法并不是玄虚之谈。兰亭是喜而转悲、祭侄文稿是悲而愈痛,两者都足以称神品。相比之下,老米竭尽变化的蜀素帖就感觉逊了一筹。


除了祭侄文稿,还临习了争座位帖。争座位帖又是另一种感觉,一种义愤填膺的激烈感。孙过庭在书谱里说王羲之写各个帖时心理状态都是不一样的;从这个层面来说,颜鲁公也有不下于王羲之的成就。所以苏轼才说,书至颜鲁公...天下之能事尽矣。


2019年中后段主要练习宋以后的行书。其主要取法的对象有:蔡襄、米芾、赵孟頫、徐渭、王铎等。其中还是米芾比较熟,因而练习得较多。另外,对于徐渭也是首次开始探索。徐渭的行书基本是米芾一系的,不过其用笔更加沉着,有些字更加开张。硬笔的行书除了本吧的周练基本没有额外的练习。所以基本上留下来的硬笔照片也是周练的作业。


试着看这一年的硬笔字,起伏较大,风格也不统一,应该是受毛笔练习取法的影响。不过,练字本来就是过程。写完的字只是过眼的云烟,以我的水平,实在没有实体保存的必要。还一直在学习的路上,多吸收、多融合、多练习、多思考。我心中的理想境界是自由挥洒、无意于佳而佳,目前还只是在造作的不成熟阶段,远谈不上自由呢。




图12:硬笔联句;硬笔东坡诗;硬笔随写诗句;硬笔诗(周练);软笔随写诗句;软笔临蔡襄帖。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4-06 17:47:00 +0800 CST  
【2020】
终于写到了2020。十年这样一回首,写的字不少,所幸在慢慢进步。我写字也不会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或计划,或谈什么“坚持”。凡是写字觉得自己在“坚持”的,一定坚持不了。梁启超说书法不失为第一等的娱乐,我们写字应当秉承这种感觉。其实字写得好不好一般并不会带来什么现实的影响,写字跟打游戏一样,是一种享受,会上瘾的(不过本人对打游戏并没有嗜好)。会上瘾的东西就谈不上坚持,痛苦的事才要坚持。如果你写字感到痛苦的话,那就最好不要折磨自己;或者如果一定想写的话,换一种心态、换一种方法。


我有时可以写到深夜,有时也可以几个月不碰笔。书法乘兴而为,当做消遣和玩乐,是一种妙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最好不要把书法当职业。当作职业就不免要妥协,而书法一定要是自由的。其实书法不像画画,其自学并不难,尤其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我们看过的古帖可能比绝大多数古代有名的大家看过的还多。现在的复制品、高清图可以纤毫毕现、下真迹一等,这是多少古代大家所梦寐以求的。笔墨纸砚,文房器具,也算是应有尽有了。相比于画画,书法的易学之处在于它是顺序的,一笔一画、一字、一行、一篇,跃然纸上,逻辑清晰。而画画就模糊多了。古人写字,也多数是对帖自学。你看老米收集晋人字画,日夜揣摩,号“宝晋斋”。赵孟頫力学兰亭,觉得得古人一两行学之即可成家。王铎一日临帖、一日应索请。书法的营养吸收,多半是来自临帖,而这是每个人可以独立揣摩、独立完成的。只要你的字帖够清楚,可以看得清用笔的痕迹,然后你就自己拿笔在纸上这样一笔一画、一字、一行、一篇地模仿就好了,没什么神秘的。


要警惕“速成”。书法是没法速成的,而且也没人敢说成的。任何别人教你的,都只是他所理解套路;而这种套路多了,写字就变成了活字印刷、千篇一律,也很难有自己的东西。书法里见不了人,就不是书法,只是低段的美术。


所以还是要回到帖上。古人可以告诉你的,都在那里面。如果拿武侠小说作比喻,其实我们每个人手头都有很多武林秘籍,南派的、北派的、凶猛的、阴柔的、内功、外功,琳琅满目。秘籍其实都不缺,一天的伙食费就可以淘宝买两本。但是功夫需要悟性和工夫。悟性不够,看到的是浅薄;工夫不够,写出来的是孱弱。如果临帖还觉得无法提高的,那就有三种可能:要么你的水平已经超过帖了,要么这个帖不适合你,要么你没临进去。第一种人目前是没有的,第二种多见于初学者的未自主选帖,第三种我们都有,只是程度有所区别而已。


如何临进去是一个问题,如何写出来又是一个问题。就像我们学科学,对公式的理解(而非背诵)是前面一个问题,用公式解决现实问题接近于后一个问题。对于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有解决,不过可以提供一些思考。


如何临进去?多看、多想。多看帖,观察字势、揣摩字势。好的字一定是动态的,有一定取势。哪怕是最静态的篆书,也有开合、疏密等的变化。我们写字最重要的问题一定是死板的问题。如何避免死板?需要观察字势,观察如何营造字势,观察营造字势所需要的用笔节奏、结字形态。特别是楷书,需要警惕说“这里是等分、这里平齐”这种形式语言,这其实跟字势没有什么关联。欧颜柳赵,写字时是绝对不会考虑这里等分、那里平齐的。可以用这种角度进行参照,但一定不要以这种方式进行临帖。字就像有血有肉的人一样,身材样貌各有不同,也不是老天设计的存在一个确定的身材比例;如果有,那是机器人。


临进去是一个过程。好的帖极其丰富,我们一段时间内可以理解和照顾到的一定是有限的,但通过长时间的学习和提高,对帖的理解也会慢慢丰富起来,笔下的字势也一定会慢慢活泛开来。


如何写出来?前提是你要临进去。如果临帖不能达到一定的理解和熟练度,那对自己的书写其实产生不了帮助。毛笔(或硬笔)的运行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临帖时需要感受笔触,调整笔锋,同时将自己有意将所营造的字势具现出来。在自己书写时,没有一个模板(也最好不要有)供抄袭,笔端留下的都是自己的理解和控制。跟帖甚至临帖一比,肯定很难令人满意。不过这没什么,学习的过程不怕犯错,也不怕丑。需要迈出自由书写这一步。临帖相当于开卷考试,自己书写就是闭卷考试。如果说文史这类需要大量背或记忆的内容还可以通过开卷考试得到部分答案,那理科这些需要理解消化的学科开卷闭卷其实没什么区别了。如果不理解,开卷也没用。重要的是内化。如何内化?首先临进去,得到“化”的内容,然后大量地自由书写,慢慢地把“化”的内容“化”掉。这个过程中,肯定会失真,肯定会损耗,但是你真正得的东西就是那失真、损耗后的那一点点。


董其昌晚年说,自己学到古人的东西可能不到十之三四。假设我们的眼力很好,一个帖可以揣摩出来50%的玄妙(R1),那么临帖时需要考虑手上功夫,可能可以得到50%我们看到玄妙(R2),那么临帖的结果是25%。其中,在对这个帖进行反复练习后,我们真正自己理解、并可以造作出来的各种势假设为40%(R3,堪比董其昌),其中可以在自由书写中自如具现的假设为50%(R4)。那么到最后,自由书写的水平相当于原法帖的5%。经过这个十分粗略的估算,可以看出转化效率是很低的。而这些比例的估计还是虚高很多的。所以,如果不经过细致周到的揣摩(提升R1)、大量的手上工夫练习(提升R2)、长期的吸收固化(提升R3)和熟练的整篇书写(提升R4),我们的临帖的有效率是极低的。


理解不代表吸收,吸收不代表具现。这是“如何写出来”的问题。


具现不代表吸收,具现也不代表理解。这是“如何临进去”的问题。


所以赵孟頫说得古字数行即可成家。小帖数行,你真正可以学到多少?大家可以大略算一算。消化了多少?自己一写便知。说临帖简单,真正有效的临帖也很难啊。

楼主 意斥八极  发布于 2020-04-18 12:27:00 +0800 CST  

楼主:意斥八极

字数:12705

发表时间:2020-03-08 07:5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14 11:08: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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