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襄』『原创』离梦mf,mm

【三百二十四。及笄】
我的及笄大典一忙就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年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大典,是而眼看着忘忧阁里在我师几番督促下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起来,金银珍宝不要钱一般摆出来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慌了。我不能想象众目睽睽之中,我束着繁重的发髻笨拙应对各式礼仪的模样。
在最在乎的人注视下告诉世人我长大了。这是个顶幸福的事。
可是深夜里孤枕而眠,辗转反侧之中听着屋外没日没夜的忙活,这种幸福的感觉就慢慢变了质,我开始怀疑,我要长大了吗?
长大了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知道,冥冥恍惚之中那份幸福感成了畏惧,是而,我逃了我的及笄大典,对,你没听错,忘忧阁大护法的徒弟,我,江梦璃,逃了自个的及笄大典-说出去多出息呵-可我就是逃了……
人家说“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我其实也没逃多远,跑去了山脚不远娘亲和爹爹的故所,如何进的结界我师早两年已经教了我。进去之前我先丢了龙蛋到附近的河里抓鱼。而我自个悠哉悠哉躺在河边晒太阳,顺带着思考我师准备好了大典寻不到我的模样-大约恨不能捡了鞭子抽人吧。嘴角边情不自禁勾起笑意,我干干脆脆的合眼趁着挨抽之前好好睡个把时辰。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我师寻过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爹爹和娘亲的坟前,刚把龙蛋抓来的肥鱼处理好正架起柴火烤鱼,这鱼没流油,身后边已经传来我师不可谓不吓人的愤愤声,他说“江梦璃!长本事了啊你!”
天边的鸿雁化作一字长队飞向云雾飘渺的远方,娘亲和爹爹的坟前大片花海正是鲜红,有落叶偏偏落在肩头,我抬手拂开看它落进河中做了一叶扁舟“师父忙了一天,您看这鱼……”
“江梦璃!”
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无奈,我背对着我师忍不住弯起嘴角“师父您的声儿这么大,鱼都被您吓走了。”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然后身后已经响起男人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被我师啪嗒一声丢在我身侧地上,不等我低头去看,那脚步声就已然到我附近,接着我师一把把我提起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个早就被男人如幼时一般夹在他身侧,而他大手盖在我身后某处“行啊,江梦璃,厉害死你了是不是?你不想参加大典你不早说,为师忙活这半个月给你看着玩的是不是?嗯?是不是?”
大手一面说一面扭了我身后的一团肉拧,我被他掐的呲牙咧嘴,也不得不像幼时一般连踢带蹬“没没没,我哪敢啊,我不敢,我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
男人的手按在我的裤腰上,天边的大雁又做了人字形,人头朝着我,似乎正满脸带笑的将我俯看,脸上一下子通红,我挣扎的双手回过来死死拽住自个的裙裤“师父,师父,我真,真的,真没敢,您看我都没跑远,您就叫一声,叫一声我不就立马就过去了嘛,师父,好师父。”
啪!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甩在我身后,我听到男人愤愤的声音已经带了笑“怎么的?还怪为师了呗?”
“那,那……”直到这个时候我终于费力的扬起脖子看看我师,男人正好低头瞪我,我就立马缩回脖子“那我哪敢,您别脱裤子呗,这外边……师父~”
“现在知道羞了?那及笄大典上告诉大家你胆小怕事跑了的时候怎么不羞?嗯?”
臀肉上的大手又掐了我一团肉拧,拧过了仍不解气一般狠狠抽了我一巴掌,抽的我没忍住踢腿,有些心虚“您真这么和大家说的?”
“为师不实话实说你打算让我怎么说?”说话的人把我放到地上,他自己再一次瞪我“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及笄大典进行不下去,我合计着反正你都敢跑了,就把那丫头收下了,正好及笄大典做了拜师大典,丫头如今有师妹了。”
“师父~”
心里随着我的话本能咯噔一声,咯噔之后我又明知他有意气我,谁让我气他在先不是,脚底下慢慢挪过去,我伸手拉男人衣袖“师父我错了嘛,别气了呗。”
衣袖被我师一把甩开“为师不气,为师的璃儿这么出息,为师气什么啊?嗯?是不是?”
这话实在说的咬牙切齿了许多,是而我不得不稍稍敛敛我玩笑的语气,一边从袖子里掏早早预备好的戒尺一边继续软声软气哄他“师父最好了,师父都说过您管我一个还管不过来怎么会再收,今天是璃儿不懂事,辛苦您老人家了。”
“你这回倒是不信的痛快。”
他说,正好我把戒尺完全拿出来递到我师手里,而我自个叹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男人,老老实实把裙子提起来“璃儿哪能不信您,璃儿错了,璃儿请责好不好,您别生气了。”
身后在我话落久久没了动静,我提着裙子看柴火堆上的鱼已经开始冒油,龙蛋用尾巴把鱼翻了个,回头瞄我一眼就立马窜进花海里不知去处。我又开始想,身后这位到底打是不打呢?
久久之后,有戒尺抵到我隔裤臀肉上,而我师终于说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江梦璃!”直吼的我一个哆嗦,那戒尺就腾了空嗖一下抽下来,却比藤条打人很狠,我一时提着裙裤跺脚,琢磨着是硬撑还是跑的时候,男人再道“你厉害了哈!哈!你他/妈连戒尺都给老子准备好了!我今天不打死你!”
这大约是我师头一次在我面前说脏话,这可能是我师为数不多的几次自称老子,而伴着他话落再是一戒尺腾风抽下来,剧烈的疼痛让我迅速在方才的两个选择中做出决定-跑。
如今想来,我十五岁生辰那一日挨的打可能是我平生挨的最不像样的一次,不是说打的有多轻-事实上一点也不轻。而是挨打的姿势实在是……
彼时我脚底下打滑就想跑,然而我师早先一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随着把我往怀里一拉就是一板子。
“江梦璃!我让你跑,好好的及笄礼你跑什么跑?”
啪!
我吃痛奋力挣不开我师的手就往反方向跑,然而他高我一头,趁着我反身的功夫再抽一板子“人都到齐了你把为师一个人扔那好玩是不是?”
“不好玩不好玩”我说,一边说一边跳脚,左右又一边挨了一下。
“厉害哈,你多厉害啊。知道我生气连板子都给我备下了,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不厉害不厉害,师父我不厉害。我错了”
这带了火气的板子实在是不好挨,我一边跳脚一边想回手去挡,然而就这么一只手,挡了一边另一边就挨板子“你不厉害?这天底下你最厉害。”
那时火堆前面,挨打的间隙,我甚至有功夫想我和我师的姿势像极了在跳一支莫名的舞曲,转啊跳啊,我疼着躲打转圈他就随着我一起转圈,我想往后直接坐到地上去躲他就用力把我往他怀里拉。
“噗,咳咳,疼,疼”
我想我大约也得了失心疯,能在这样诡异的场合喷笑出来,笑出来仰头看我师神色一凛“江梦璃!”
我师大约要被我气疯了。我想,停下脚下挣扎的步子,不管他再挥下的戒尺扑进他怀里,用一只半抱住他,等着他愣神的功夫再抽出来另一只手也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我轻轻“真疼,师父,我错了。”
头上久久没有动静,而后身边啪嗒一声,我师丢了戒尺,用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牟足了劲在我已经生疼了的身后狠狠拍了两下“死丫头。”
“疼~”
“疼也活该”他说,把我从怀里拉出来,拉着我走到正好烤好的雨边上,蹲身打开地上他一开始扔的包裹“行了,闹够了?过来,都是你爱吃的。”他又说,从里面端出一碗已经糊了的面条,转头,灼灼目色看我“璃儿,生辰快乐。”
眼角有什么滚烫划出,被我抬手抹去,夕阳做了星辰夜空,我捧着面条站在我师边上,看着无尽天幕,轻声呢喃“没有过及笄礼,我是不是就一直可以做您的孩子?”
有大手揽住我腰身“傻丫头,你一直都是为师的小丫头。”
天边有流星划过,您对着流星说的话就永远不会变了吧。
“好了,坐下吃东西吧。”
“坐不下……”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2 19:01:00 +0800 CST  
【三百二十五。流星】
人言良辰美景奈何天,好在此番秋夜,故人坟前,赏心乐事倒也有人与我共享-不论身边还是异世。
其实也是,正儿八经的及笄生辰本就该和熟悉的人一起过,真混在那帮子陌生人中间守着礼仪也没什么意思。
尝两杯清酒,撕一块流油的鱼肉,闲话曾几何时年幼的趣事,这生辰倒也过得悠然自得。
“死丫头,捡在这烧火烤鱼,你也不怕烧了这些花海,真烧了为师饶不了你。”
“什么时候花海都比璃儿重要了?”
那时夜空之中星光璀璨,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恍惚时我觉得是娘亲在告诉我,她也在。手腕上的星乱时不时轻轻颤动,也在告诉我爹爹亦在。
我那时仰身躺在花海之中,嗅着吃食香气和着花香“师父,咱们今个晚点睡好不好?你说会有流星吗?璃儿还不怎么看过流星呢。”
有人躺在我身侧把我揽进怀中,另一只手轻挥天边就有星火飞落,倒也做的流星。
“您这种人最没意思了,什么都要用法术,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回身轻推我师“您陪我看星星,我疼,我要看星星。”
“傻丫头”
星火散去,男人愈发死死揽着我“好,为师陪你,多晚都陪你。”
于是我十五岁的生辰,我和我师二人就真真从傍晚折腾到后半夜。临了了流星也晃过那么一两个,只我大抵迷迷糊糊被我师推醒的时候睁开眼睛流星早早就过去了。还真没看到什么。睡得晚了,第二日自然是起不来的,我师也不催我,又被我生拉着也出不去屋子,只能由着我,我趴在床上打瞌睡,他给我身后上药。
却说那厮还真真下手没个分寸,我那身后檩子叠檩子,又磨蹭了一晚上,而今肿的老高,我师的手才放上去我就忍不住轻呼“嘶,疼疼疼,您轻点,您……”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3 19:15:00 +0800 CST  
【三百二十六。尘封的真相】
人言良辰美景奈何天,好在此番秋夜,故人坟前,赏心乐事倒也有人与我共享-不论身边还是异世。
其实也是,正儿八经的及笄生辰本就该和熟悉的人一起过,真混在那帮子陌生人中间守着礼仪也没什么意思。
尝两杯清酒,撕一块流油的鱼肉,闲话曾几何时年幼的趣事,这生辰倒也过得悠然自得。
“死丫头,捡在这烧火烤鱼,你也不怕烧了这些花海,真烧了为师饶不了你。”
“什么时候花海都比璃儿重要了?”
那时夜空之中星光璀璨,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恍惚时我觉得是娘亲在告诉我,她也在。手腕上的星乱时不时轻轻颤动,也在告诉我爹爹亦在。
我那时仰身躺在花海之中,嗅着吃食香气和着花香“师父,咱们今个晚点睡好不好?你说会有流星吗?璃儿还不怎么看过流星呢。”
有人躺在我身侧把我揽进怀中,另一只手轻挥,天边就有星火飞落,倒也做的流星。
“您这种人最没意思了,什么都要用法术,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回身轻推我师“您陪我看星星,我疼,我要看星星。”
“傻丫头”
星火散去,男人愈发死死揽着我“好,为师陪你,多晚都陪你。”
于是我十五岁的生辰,我和我师二人就真真从傍晚折腾到后半夜。临了了流星也晃过那么一两个,只我大抵迷迷糊糊被我师推醒的时候睁开眼睛流星早早就过去了。还真没看到什么。睡得晚了,第二日自然是起不来的,我师也不催我,又被我生拉着也出不去屋子,只能由着我,我趴在床上打瞌睡,他给我身后上药。
却说那厮还真真下手没个分寸,我那身后檩子叠檩子,又磨蹭了一晚上,而今肿的老高,我师的手才放上去我就忍不住轻呼“嘶,疼疼疼,您轻点,您……”
话说到这我的双眼一下子瞪大,回头和我师对视,几乎同时无声“有人。”
男人跟着眉头微蹙,几乎同时挥手在我们身周结了结界敛去我们的身形,而我顾不得身后的伤,扶着我师跌跌撞撞往窗边去。
却见来人一袭白衣,背对着窗口,然我也能立时辨得“楚梵笙”
我抬头,对着我师无声,看他神色也不怎么好看,一面给我提裤子一边听我再问“他居然找到这了?他来干什么?”
白衣人时隔四年未见,然而身形却无半分变化,我有意直接推门出去轰他离开,说上一句这不欢迎你。
我身侧的男人也并不拦我,随着我往门口走了两步,然我又隔窗见得楚梵笙的步子有些打晃,似乎是饮过酒醉了的模样。且他身形晃晃悠悠,一出现在院子里就有些踉跄的扑到院内正中的石桌边上,脚下想出门的步子稍顿,我有些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楚梵笙整个人扑到石桌边上,一只手扶着桌,另一只手却颤颤巍巍拾起桌上的一枚棋子,倒不下,反而握进掌心再把手掌回收贴在胸口上,我看不得他的表情,我只能回头看我师,见我师这时敛着神色也在看屋外,眼底有一丝莫名情绪闪过,似忧伤又似愤怒,他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拳头,然而转瞬就重新张开。
我再去看楚梵笙,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坐到石椅上,手作举杯模样,自言自语“寒,柳姨和江叔的小丫头长大了,长大了,咱们说好她及笄了咱们就好好喝一杯庆贺的。来,干!”
他说,然而虚无的酒杯落了空,他的背影一滞,举杯的手缓缓放下,自己摇头“无妨,不喝酒,咱们,咱们下棋。下棋吧,你的棋艺一定精尽了不少呢。”
对面自然依旧无人应答,我觉得有人拉住我的手,却不等抬头,楚梵笙已经笑着摇头站起来,依旧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却把手扶在小院院门上。
我觉得我能听到他沉沉吸了一口气,跟着就已然推门。大片大片的鲜红落入眼中,我情不自禁拉着我师也跟在他后面推门出去,心境没来由的低落。转瞬,我又摇头。
他惯会做这些没用的东西,人都被他杀了,如今再来,是想掘坟怎得?
还是也要做一个翻然悔悟模样给世人看?看看他大义灭亲后的不忍,自责,却终究以天下为己任?
“惺惺作态”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我仰头看我师眉间隐有怒意,话响在结界中,又大约楚梵笙的确喝醉,一丁点也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他一推开院门整个人就停在门边,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他浑身都在颤抖,而彼时也的确应景,下着蒙蒙的细雨,合着遍地红花似血,他那么站着加上常年的冷峻态度竟恍惚让人觉得他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他活该被全世界抛弃。
楚梵笙在小院门前犹豫了好久才终于用极慢极慢的速度挪到爹爹和娘亲的坟前,我觉得拉着我的人的手从楚梵生出现就在颤抖,然那时的我不知我师所想,却因为他这番颤抖我没有现身阻止楚梵笙,只默默跟在他后面。看楚梵笙终于走到坟前,下一刻双膝重重跪地。
我师把我的手死死握住,用力之大让我觉得生疼,不待我抽出手,面前楚梵笙又在坟前扣头,紧跟着我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洒在坟前“柳姨,江叔,梵笙来看你们了。”
他说,自己个拿着剩下的半壶酒,不起身,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我看不见他的神情,然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发颤“柳姨,你知道吗,梦璃长大了,我终于等到她长大了,能过来跟您说,梵笙没辜负您,柳姨。”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我知道我师随着他这句话几乎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很快再重新退回来。
“昔年天下人都说梦璃是大魔头,一旦出世就要殃及天下,可那又怎样,那也是您和江叔的孩子,是梵笙救命恩人的孩子。我对她的在意从不曾比翊寒少,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因爱生执,我忘不了您昔年爱子心切临产入魔拼着最后一分神志求我杀了您救下这个孩子的情形,我忘不了江叔因恨生执入魔想与天下同归于尽的凄惨景象。柳姨,您知道吗,我不敢告诉江叔,我不敢告诉翊寒,我最不敢告诉的是梦璃,告诉他们您因梦璃而死,我……”
脑子在这个轰然炸裂,楚梵笙说的不明不白,却把最重要的都说了,他说娘亲是临产入魔求着他杀了自己?
他说,娘亲是为我而死。
不是楚梵笙贪慕权利忘恩负义的吗?昔年说我是魔头的传言不是只是传言吗?就连爹爹给我造的幻境,幻境中也是楚梵笙杀了……
爹爹从来不知道娘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个时候的我只觉得楚梵笙的话如巨雷轰顶,让我一时间做不得任何反应。整个人都是麻木的,麻木到身侧有人拉我,跟我说“璃儿,璃儿?咱们不听了,咱们回去。”我只是异常冷静的喃喃。
“别动我,听他说完。”我说,对着我师要挥开结界的手怒吼“我要听他说完!你如果破了结界,我就再也不认你。”
“柳姨,梦璃是我亲手从您肚子里抱出来的,那时的她浑身是血,而您奄奄一息还重复着让我护她周全。可是我怕,我真怕,您和江叔都离开了,我怕我告诉她真相她会因为自责而撑不下去,入魔或是自尽;我又怕我不告诉她真相,有一天她以为是我,亲手把她养大的师父,杀了您和江叔,那样的打击一样太大。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楚梵笙大约是真的醉了,靠在娘亲的坟上没有一丁点仙尊风姿,他的声音颤抖“柳姨,您知道吗?梦璃天资聪慧,火诀自己读一遍就能用,可就是这样我更怕,我怕她也入了魔,我怕当年的传言一语成箴,我已经亲手杀了您和江叔,可我真的下不去手再杀了她,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啊。”
他在说什么?他究竟在说什么?他说的这些我身边的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年他瞒着我的是不是就是这些?让我放下过去,一心一意的恨着楚梵笙,却不知道真正害死娘亲的是我自己?
情不自禁甩开我师的大手,我瞪着眼睛麻木的往后退了两步,男人神色也不好看,眼中有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他在内疚?在自责吗?
“呵呵呵,哈哈哈”面前,楚梵笙忽而仰天大笑“好在,柳姨,好在梦璃长大了,她长大了,这样挺好的,柳姨,您知道吗?所有人都认为我忘恩负义,翊寒恨着我,梦璃恨着我,可是如果恨我能让他们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真的挺好的。梦璃和翊寒很好,您已经看见了是吗?这就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4 19:04:00 +0800 CST  
【三百二十八。入魔】
彼时的楚梵笙字字句句已然提及我师不知此事,可那时的我震惊于他口中所言,人一旦陷入怀疑和自责,许许多多该听到的话就根本听不进去了。
我只是如一块石头一般,忽而没了一丁点动作,我师死死握着他的手与我对视,但那个时候的我不看他,我谁都不想看,目光却根本离不开楚梵笙,我跟自己说,他说的都是假的,他是故意的,他早就发现我和我师了,所以,他为了让我原谅,让我们原谅,他说的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柳姨,您知道吗,一切真的都挺好的。翊寒不说,可我知道江叔魂魄未散,从看到梦璃手上您和江叔的法器开始我就知道,只要梦璃她修为深了,总有一天江叔能依附她的修为醒过来……那是梦璃一直最希望的。”
“什么叫江叔能依附我的修为醒过来?”
我那时随着楚梵笙的话喃喃,头脑里几乎随着话落轰一下炸开,炸的我整个脑子生疼,对着我师欲言又止的模样猛然挥手“您说啊?什么叫依附我的修为?什么是我的修为?”
人站不住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我撞在结界上,想大声吼什么却只是顺着结界墙划下来,喃喃“所以,娘亲是因我而死,而我这些年,这些年所谓的开心,甚至偷懒是拿爹爹的性命做赌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人划坐到地上,我再听不进去楚梵笙又说了什么,身前有我师柔柔的声音,他说“不是,璃儿,璃儿你听为师解释,江叔他……”他一边说一边往这里过来,伸手想扶我被我一把推开,我自己个死死抱着头,连声呢喃“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他再说的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那时天地都已昏暗,时隔这么多年,我再一次恍觉天地之间只我一人。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还未出世就要说我是魔头?为什么娘亲会因我而死?我从来从来都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哪怕没有修为,哪怕只是乡野里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
我自认为放下的一切,自认为风轻云淡的四年时光却原来竟是压着这般沉甸甸的至亲性命?
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这样?那些嬉笑怒骂的时光,那些偷懒耍滑的日子,曾经为了一丝进步沾沾自喜的我,我该如何面对?怎么面对?
我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听不到内心有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即便这一切是真的,你冷静些,师父不告诉你也有不告诉的理由,你要信他,信他,他是为了你好。”
全世界都在为了我好,曾经的李莫萧,如今的楚梵笙,还有他,他,顾翊寒!
“顾翊寒!”
我觉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只知眼前不知何时只剩血一般的鲜红,手腕上星乱猛烈颤动,有什么要呼之欲出,那三个字几乎是本能从嘴里吐出来,我听着我的声音冰冷“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爹爹的性命,你真的骗我了吗?”
我想听他说没有,可是我眼前模糊的紫衣身影只是退了两步,再重新过来拉我,他说“璃儿,璃儿你冷静些,为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压力太大,江叔没事,没事,你冷静……”
“滚!”
身后的结界忽而随着我这一声炸裂,我眼看着坟前楚梵笙的身子一顿,极缓的回身,他说“梦璃!翊寒?你们?不好!她……”
“别动她!”
有白衣身影朝我飞略过来被紫衣我师截住,而再旁的,我那时有好一会的时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命运凭什么这般对我?我一直恨着别人,到头来最该恨的却是我自己?
结界破了,身周有小雨飘落,恍惚时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手腕上的星乱嗡嗡做鸣。
天下说我是魔头,楚梵笙说我会入魔,连他,他都用谎言给我编织所谓美梦,何为正何为魔?我若入魔,必当铁石心肠,屠尽天下不公!
星乱做了长鞭入手,我朝着天空甩鞭。
嗖!啪!
天地既已不仁,凭何为天地?
身前现了黑雾人影,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巨大的悲伤让我没有任何思考,下意识和他异口同声“天地不公,我便屠天地。”
黑雾人影扑进我的身体,我听到有熟悉的声音高唤“不要!江叔!江叔!璃儿!”
“晚了,梦璃她,她已经入魔,我……”
接着再有清冷的声音接道,可转瞬他们的声音都被天边的惊雷打断。我的身子缓缓上升,浮在空中,那惊雷自天幕打下,劈啪作响,就响在我的身侧。
咔咔!
天边有大量乌云剧集,云层中闪电翻涌,天色几乎是一个瞬间暗下来,雨滴大颗大颗落下来,我伸手去接,看一颗落到我掌心上,我眯眼,那雨滴就瞬间凝为冰晶,我再轻合手掌,冰晶化作利刃,只稍我挥袖就直接朝着我身前的二人破风刺去。
体内有磅礴的内力让我修为飞升,我看着那二人闪身避开,齐齐看我。
“璃儿,璃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璃儿?”
“梦璃?”
“聒噪,该死。”衣袖再一次轻拂,身前的空气做了飓风,打着旋朝二人去,我只觉得自己心内烦到极点,想杀光所有人。
然我控制不得体内的力量,飓风还没到二人身前已然散去,我不满,我异常不满,手中的星乱再一次劈空,身周大片的雨滴都化作利刃,我抬手,那些冰刃就直接朝着他们飞去“呵呵,死,死。”
出口的声音沙哑,隐隐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可我不知,我甚至察觉不到,我只想杀人。涌动的云层中又有闪电打落直直朝着我,那二人之中紫衣的男人厉声“璃儿!闪开!”
他说,可我为什么要躲?我凭什么要躲?
我立在那里不动,眯着眼睛看那顷刻间打下的惊雷,可雷未到身子先被人一把推开,那紫衣的男人自己接了惊雷,我被他推得凌空退了两步,看他接了惊雷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那血太过红艳,竟看的我心头隐隐一痛。
“该死”
我不喜欢这样的痛感,心里的愤怒很快压下这种痛,然而挥起的鞭子没落到男人身上他已经反身从袖子里拿出长笛迎了白衣人一剑“楚梵笙!你要做什么!”
男人说,一并抽空回手,一团气流打在我身上,我竟被那团气流死死锁住动不得分毫,体内流转的内力不断和气流对博,却终究因为我驾驭不得谦逊一层。我一时一动都动不了,只能满心怒火的看着那二人纠缠在一起。
白衣人避开紫衣人直直朝我过来“她才入魔,江叔附了她的身体,修为一时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若现在不阻止,等他们完全融合就是天下大劫!”
紫衣人再一次用笛子打开白衣人的剑“楚梵笙,我不管你因为什么理由杀了柳姨,杀了江叔,我今天不会让你动她一个指头!”
他二人迅速打在一起,笛子发出幽黄光彩,合着长剑的寒光,竟缠的难舍难分。
笛子在和利剑缠打的同时发出悠悠笛声,那声音异常熟悉,竟让我体内翻涌的内力微有停滞,天空不再有惊雷打下,云层中却依旧雷电翻涌。
“你让开,顾翊寒”长剑打开横笛,笛声一顿,我立马觉得心下烦闷,忍不住再次怒吼。
“放开我!该死!”
二人随着我的声音齐齐看我,笛声也重新响起,我又渐渐安静下来。看白衣人收回目光“你让开!让开!顾翊寒,你难道要看着她入魔?那天下怎么办!你让开啊!我不想和你打!让开!”
长笛不依不饶,紫衣人扭头深深看我一眼,立马回身拦住白衣人“入魔又怎样?入魔她也是江梦璃,是我的徒弟!”
我看见他背后的紫衣已经焦糊,隐隐露着血腥味,那血腥味让我体内的内力再一次涌动,却转瞬就被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酸楚盖过。我渐渐停止挣扎,有些呆愣的看着那二人。
“那天下怎么办?天下人呢?顾翊寒!你让开啊!”
玉笛长剑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天边忽而多了二人身影,一人红衣似火,一人头上没有半根发丝。
是白笙和老秃驴看到天边异像破了我师在小院外设的结界而来。
打斗的二人因得这二人的到来保持着想斗的姿势停住。
红衣的白笙一过来就立马站在紫衣我师的对面,挥手打开他和楚梵笙争斗的长剑和玉笛,再抬头看我一眼,眼中不忍神色闪过,他道“翊寒,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江叔的怨气非同小可,如今因着血缘已和那丫头相容,不出片刻,一旦彻底融合,必是一场浩劫。她不会认识你的。”
当时场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说什么,白笙和老秃驴已然能看出我入魔。
我师不答他的话,横笛身前拦着白笙和楚梵笙,侧头去看老秃驴,老秃驴也站在他的对面,伸着一只胳膊虚拦着白笙和楚梵笙“到底发生了什么?翊寒,那崽子没救了,真没救了,你……等着异像再大点,别的门派也赶过来,她怎么也得死,不如我们现在……”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5 19:05:00 +0800 CST  
又忘了今天周一,。。。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5 19:22:00 +0800 CST  
【三百二十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长笛做出凄鸣,我那时分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有泪水从眼眶滑落,心里分外疼痛,疼痛到我想仰天大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甚至连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没有人看我这边,所以没有人看到那一刻我身周有一个淡淡的黑影在颤动,似是要从我身上剥离。
“翊寒,没有办法了,从来一旦因为骨肉至亲合体入魔就无药可救,你让开吧。”白笙的声音语重心长,带着深深地无力。
“五弟,长痛不如短痛,你想看着那丫头疯疯癫癫,不人不鬼吗?”
“寒,你让开,让我做这个恶人,你让开!”
我眼睁睁看着楚梵笙忽而提剑,正冲着我师肩头,他说“对不起。”
我那时其实分不清谁是谁,可是看着利剑破了男人肩膀动穿而出,紫衣的身影连连退了两步,我几乎亦是本能大声吼出来“不!”
身周啪嗒啪嗒,是束缚着我的气流破开,而于此同时,在白笙,楚梵笙和老秃驴一起随着我的声音顿住动作的时候,我看见我师用他另一只手把玉笛抛空,凄厉的笛鸣声化作利刃竟生生把余下的三个人打出好远,他们齐齐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翊寒,你……”
紫衣的身影也在这时朝相反的我的方向无力飞力飞近,我几乎下意识伸手把他拦下,抱进怀里,他倒在我的怀里,嘴角都是血迹,朝我笑,温声“璃儿,璃儿你醒醒,醒醒。”
有泪滴无声落在男人脸上,滑落。
我看着他伸手想给我抚脸,却抻了伤处无力落下,他又说“别哭,傻丫头,就算你不认得师父了,师父也一直陪着你,不哭,没事。”
心里的酸楚好像在一个瞬间胜却种种情感,让我情不自禁喃喃“师,师父。”
怀里的男人朝我点头,微笑,他嘴边的血迹滴在我持着的星乱上。
星乱忽而闪出红光,远处娘亲的墓碑亦是。我听到耳畔有缥缈的女声“临火,临火你醒醒,醒醒……”
那声音并不真切,那红光亦不真切,可是身体里有一道黑影和我分开,似是无主的孤魂,懵懂的飘在我身侧。
头脑里渐渐清明,那紫衣的身影,在我床前哄我,那银发发丝,无数次拂过我的脸颊。
“璃儿,为师美吗?”
“璃儿,为师在,一直在。”
“璃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也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有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久久回响,一一闪过。我呆愣楞看着远方,做不出任何动作。
那黑影懵懂片刻忽而也被红光拢住,等红光散去,那黑影就变得分外浅,良久,他对着还倒在我怀中的男人轻声“小寒?”
“江叔?江叔你醒了?咳咳咳”
又有血迹落在我手上,红的刺眼,我抱着男人缓缓落地,那道魂魄亦是。他的目光渐渐凝聚,落在我的身上,他说“这,她,她……”
“她是江梦璃,江叔,她是您的女儿”
那浅浅的魂魄剧烈抖动,一丝黑影闪过,他几乎透明的脸上能看到懊悔神色,他说“她是我的女儿?她还活着?还活着?等等,等等,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内力都在她的身上,我……”
魂魄,应该说爹爹低头看他的双手,又是良久“我,我被仇恨被执念蒙蔽双眼,我是上了自己女儿的身吗?”
我眼看着爹爹透明的身体里黑皮越聚越多,楚梵笙忽而喊到“不好,他不是真的醒了,快,阻止江叔,不能让他再回去了!翊寒!翊寒!江叔的魂魄太弱了,他执念太重!”
爹爹的魂魄更浅了,他循着声音低头去看倒地挣扎想起身却不得的楚梵笙,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再重新落到我身上时又只剩清明,他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我懂了,我都懂了,我懂依依为什么会死了,翊寒”他朝我师伸手,却从我师手腕上穿体而过,他笑着摇头“他说的对,我只是临时清醒,撑不了多久,翊寒,你杀了我,我已经死了,你让我魂飞魄散吧,这样那执念无处可依托也会消散,梦璃才能活下来,翊寒,翊寒,你帮我。帮我。”
爹爹体内的黑气眼见着增多,他时而面目狰狞时而慈爱看我“快,翊寒,我能看见,璃,璃儿一眼就心满意足。你动手,动手,我快支撑不住了,翊寒,快,快啊!”
“可是……江叔”玉笛之上我师的手在打颤,他的声音亦是“可是江叔……我……”
“别可是了,小寒,动手,快,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也没什么,璃儿还小啊,快动手!”
“江叔……”
我那时依旧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男人慢慢站起身子,拎着玉笛,心里在说“不,不要,不要。”可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绳索锁着我。
长笛横出,却不等落在爹爹魂魄上,楚梵笙忽而撑着起身,手中佩剑寒芒逼人直直朝着爹爹,他说“不,让我来,让我来,这样梦璃醒了恨我一个就够了,你们还能好好的,让我来!”
双目欲裂,眼中有血泪滑落,我终于能出声,却分外微弱“不,不要。”
大雨磅礴湿了在场所有人衣衫,我师手中的玉笛斩下剑光寒芒,有爹爹和楚梵笙异口同声“翊寒!”
“小寒!”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我的心莫名发紧,我开始能动手指,看着爹爹的魂魄渐渐凝实,他身体之中的黑气慢慢退下来。
大雨穿过他的身体打在地上火红花海之中,竟分外璀璨。爹爹抬手虚抚我师的银发,喃喃“小寒,你又是何苦。”
有长剑坠地,发出清脆声响,楚梵笙飞身接住再一次无力到地的我师。我看着男人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可他嘴角带笑,对着我,对着爹爹,他说“璃儿不能没有爹爹,璃儿会伤心的。”
“可你若没了,她会更伤心”
老秃驴和白笙搀扶着走过来,同声
“少了一魄而已,哪那么容易死。”我师的声音没有分毫力气,他却笑的异常开心,让我看着他就想落泪。
楚梵笙把他递给老秃驴,自己愣愣的坐在原地,许久,许久,他喃喃“我,是我错了?可是,可是就算你用一魄换回了江叔,他也只能转世投胎,而且这法子,成率不到一成。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我师依旧笑。
“可如果失败了……”楚梵笙摇头,看着那时依旧没完全能动的我,终于低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罢了,罢了,我该高兴的。”
有那么一刻,楚梵笙的身影分外落寞,而下一刻,他突兀的朝着爹爹和我跪下,他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只是……”
“梵笙,那是依依的选择,罢了,你起来吧,我已执了一辈子,我不再怪……”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6 19:05:00 +0800 CST  
【三百三十。娘亲】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个时候的我只觉得体内的内力一下子到了某个极限,身子狠狠一仰,就从周身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跟着几乎是吼出来那句话,倒在老秃驴怀中的我师,老秃驴,白笙,爹爹,以及跪地的楚梵笙都随着我的话齐齐看我。
爹爹的内力因为忽而没了宿主全部留在我身上,那一刻恍惚要把我撑爆一般,方才好容易恢复的理智重新化为须有。
我看着跪地的楚梵笙,他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只让我觉得分外憎恨。
有那么一刻,我想,既然娘亲因我而求死,因楚梵笙而死,那我就杀了楚梵笙再自尽给娘亲报仇。
星乱化作长鞭被我执在右手,鞭尾拖地,我双眼死死盯着楚梵笙,一字一句,拖着长鞭向他。
“我,要杀了你!”
星乱化作弧线直直抽向楚梵笙,没有人拦我,楚梵笙也不躲。
星乱着肉,我看见楚梵笙面容之上有极度痛苦的神色,心头却难得一阵畅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星乱鞭尾扫了楚梵笙的血迹,远处娘亲的墓碑上竟忽然又亮出极微弱的红光,我有些愣愣低头,看手中的星乱亦是,二者红光此起彼伏,似是在召唤我一般,那红光不多时带着星乱卷起来,鞭尾分外轻柔的在我额边划过,就似娘亲的手轻轻拂过一般,让我情不自禁停下手中的动作,呆愣的看着那墓碑。
身边有极轻的声音,齐齐“柳,柳姨。”
我近乎本能的朝着那红光迈了一步,就见着原本星星点点的红光陡然扩大,变亮,将我整个吞进去。
我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星乱不见了,我师,老秃驴,白笙…他们都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女人,她背身对我,站在大片红色花海之中,忽而,她转头,眉目间竟与我有七八分相像,她朝我笑,笑的分外温柔,一并朝我招手,无声“来。”
我再一次本能朝她迈了一步,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抬手,竟都是泪水。然我顾不得擦泪,眼前的景象已经又一次变换。
黄衣的女子这一次站在我身侧,伸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揽着我往前走,我们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木屋,屋门口挂着红艳艳的辣椒,金黄色的玉米。
是娘亲和爹爹的木屋。
我忽然怕了,我想回身,我想逃开,可我又觉身侧人的怀抱太过温暖,让我情不自禁的跟她走,看她伸手推开屋门。
屋里一如我所知道的模样,一床,一桌,一椅,屋内也有一个她,同样着着鹅黄色的长裙,只是肚子隆着,她,不,娘亲,娘亲坐在椅子上,她身侧站着一个少年,是楚梵笙,两个人似是觉察不到屋里多了人。
楚梵笙一直看着娘亲“柳姨,您别担心,翊寒和江叔一定能找到方法,兴许就是传言有误,您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魔头呢。”
他说的话却与我曾经知道的不同。
椅子上的娘亲勉强挤出个笑容,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我身侧的另一个娘亲则同样在我肩膀上拍拍。
我没有抬头,继续看,娘亲抚了一会转身背对着我们,然而我仍能从梳妆镜里看见她的面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渐渐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柳姨,您怀着身孕,一直这样郁郁寡欢,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您也得为孩子想想啊,柳姨?”似乎是觉察到娘亲的情绪不对,楚梵笙上前一步,娘亲立刻垂头。
“我知道,没事。”娘亲说,头低的更厉害,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捂住脸,然而镜子里,我看到她的泪水却从指间涌出来,娘亲的肩膀不住抖动。
“柳姨,您别这样,一定会有办法的,真的,您,您这样江叔看到了也担心啊。柳姨,柳姨您。”楚梵笙似乎非常担心,不顾礼节的伸手去拍娘亲肩膀“柳姨,真的,一定会没事的,真的。”
可除此之外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能劝出来的。少年人无法,只能默默站在娘亲身边,无声的陪着娘亲。
娘亲自己哭了一会,终于慢慢平复心境,一边抹泪一边抬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柳姨没事,其实,你江叔已经找到方法了。”
“找到方法了?”楚梵笙的声音带着欢快和疑惑“那您怎么?”
“我开心”娘亲转回来,抬手揉揉少年的头,嘴边的笑意更甚“梵笙,你知道方法是什么吗?”娘亲再笑“如果传言不假,这个孩子真的一出世就是魔头。”

楚梵笙急道“不会的”
“你听我说。”娘亲再一次揉揉他的头“如果,如果是,唯一的办法,是我趁着她出世之前,把她的魔气全部吸到自己体内。”
“可是那样……”楚梵笙已经急得大大上前了一步,几乎撞到娘亲身上。
“不要”我忍不住喃喃,被身侧另一个娘亲愈发揽进怀里。听屋里大着肚子的娘亲再说。
“可是那样,我就会成魔,也许等不到孩子出世就先没了心智。所以……樊笙,柳姨想了许久,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请你帮我,先杀了我,再帮我取出孩子,好吗?”
有泪水两行从少年眼中滑落,他连连退了两步“不,不可能,我,这不可能,我做不到,你们都会没事的。那只是传言,柳……”
可他接着又被娘亲拉到身侧“樊笙,柳姨知道,这个请求不公平,柳姨对不起你,可是。”娘亲的语气在那个时候分外平静,她继续说“可是你江叔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同意,小寒性子不如你沉稳,若我求他,也一定不可能成,柳姨就只剩你了。”娘亲低头,抚上肚子,我看见她肚子中的我在那个时候竟在她落手的地方也鼓出一个小手的模样,娘亲就更加浅笑,眉目之中尽是为人母的柔和,她说“这是我和你江叔的孩子,不论如何,我不能看着她没出世就生这么多的意外,柳姨求你,求你答应我。”
“我,不,不,柳姨,不,我……”楚梵笙也低头看到娘亲肚子上我的小小的手,他抿上嘴唇“就算我答应了,那他就没有娘了啊,我做不到,孩子没了可以,可以再要,您……”
“来不及了。”娘亲笑着看楚梵笙震惊的抬头看她,分外温和道“我已经施法了,不能收回了,梵笙,趁着你江叔和小寒不在,孩子已经足月,待到一会法成。”有利剑和一封信被娘亲从梳妆桌的抽屉里取出,递给楚梵笙“你答应柳姨好吗?等你江叔和小寒回来,你就把信给他们看,我都写清楚了,他们不会怪你,梵笙,这个孩子,出生就没了娘,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让任何人因为我迁怒于他,让他好好的长大,好好的成长起来,梵笙,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些。”
我已经在那个时候泣不成声,看着娘亲的脸色渐渐苍白,楚梵笙盯着利剑许久,终于一句话没说的接过。
屋内的景致至此戛然而止,我抬头,身侧的娘亲慈和一如当日,她再一次对我笑,拉着我走出屋门,屋外已是黑夜,大雨倾盆,年少的楚梵笙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却没有一丝生气,他走着,走着,跌跌撞撞,手中染血的长剑被雨水冲的反着寒光,他忽然站定,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展开,看过,抚在胸口。
下一刻,他却将信件撕的粉碎,只身走进夜幕……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7 19:18: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一。好好的】
头上有纸伞一把,遮住了连绵大雨,有人把我揽进怀中,心绪因得方才的一幕幕而酸到极致,我知道揽我入怀的人是娘亲,我亦知道这只是幻境,可幻境里,也是娘亲,娘亲啊。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哭的近乎背过气去。
如果可以,哪怕没有师父,我想要娘亲,要爹爹,要真正的亲人。可是没有如果,我亦舍不得我师。
久久,久久,等我泪眼模糊抬头的时候,雨不见了,小屋也不见了,娘亲重新站在火红的花海之中,她拉着我,一步步慢慢往前走,轻轻的声音带着缥缈,她说“璃儿,璃儿是吗?江梦璃,小寒起的名字很好听。为娘能看到你长这么大,真好。”
泪水再一次涌出来,我咬着嘴唇哽咽“可是,我宁愿我不曾出世,娘……”这一声娘唤的磕绊,却让我忍不住再一次扑进她怀里“娘,娘,娘,我想有娘陪着,娘,我,我从来都不想自己活下来。娘,娘啊”
有手抚在我背脊上,是不同于师父的温暖,我贪恋的呼吸着娘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听她分外柔和“傻丫头,是娘对不起你,可是你要知道,即便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她拉着我,看我抬头看她就给我抹泪“璃儿,小寒和梵笙一定告诉过你,这个世上,每一个当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好,娘亲当年没有办法,可娘亲就想你能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娘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小孩,这世上事,因果循环,你投了胎做娘亲的孩子,这是因,为娘要拼进一切护你,这就是果。”
“娘……”
“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娘做了,不是希望你如何感激如何愧疚,我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也不说是为了娘活着,娘都活了那么多年了,我不后悔,我真不后悔。可是娘不允许你因为这些自责,愧疚,甚至轻生,不然,你说为娘是不是白白做了这些?”
“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娘……如果我不是魔头,如果我是普通孩子您……”
嘴被娘亲堵住,她笑的和煦“你被传言是魔头,这不是你的错,是娘亲和你爹爹的体质,修为的关系,说到底,你从一开始什么都选择不了,全天下都可以是错的,独独你在这件事上没有,孩子,这和你没有关系,真的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懂吗?人选择不了出身,选择不了天分,怎么可能是你错了呢?”
“娘……”
“你好好活着,娘亲才能放心,你不希望娘亲开心吗?”
娘亲的话在那个时候一句句传到我心底,就好像有魔力一般让我渐渐平复心绪,忍不住接“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娘亲”
身前人的笑意中多了幸福神色,她看着我,身子渐渐变淡,我情不自禁死死抓着她的手,听她继续说“小寒瞒你的事,娘亲都听到了,他是怕你压力太大最终迷了心智,活的太累,原谅他好吗?”
我随着我娘的话点头,觉得她一点点升起身子“梵笙受我所托,逼不得已,他选择隐瞒,也是怕你自责,伤心,也原谅他,好吗?”
我再一次情不自禁想点头,然而终究还是面带了犹豫,可是,曾经他那般待我……“我……”
娘亲在我犹豫的时候身子更淡了,她已经浮起来,只剩下手还被我拉着,她大约看出我的犹豫,再道“璃儿,你,长大了,娘亲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为娘只说,若是因为娘亲的事,你不要再怪梵笙了,若是旁的。”我抓着的手也开始变淡,我禁不住随着娘亲的方向移动“若是旁的,娘亲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丫头,冤冤相报,以德报怨吧。”
“娘,娘亲。”
那手终于也变成透明,从我掌间消失,泪水喷涌而出,我朝着前方急急走了两步“娘亲!”
可娘亲终于化作点点红光没了身影,身周只剩一声缥缈“璃儿,为娘爱你,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18 19:11: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二,原谅吗】
如果一个人做尽了伤你之事,你本对他恨之入骨,却忽然有一天你发现他所作所为有许多难言之隐,你会因此原谅他吗?
如果,一个人伤你至深,可他伤你所为天下,他本心意在护你,他做的一切,对也好错也好只是情非得已,你该原谅他吗?
娘亲消失了,我自己一个人站在花海里,一遍遍的问自己,我该原谅他吗?该吗?
恍惚时好像又回到儿时,那个记忆深刻的让人窒息的地方,那年的滔天火海,他踹在我胸口的那一脚,漆黑暗室里那一下下打落的板子,深入骨髓的疼痛与恐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绝望,看见别人承欢膝下的心灰意冷,我该原谅他吗?
身周的花海一点点散去,我又重新站在我师一众人面前,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看着我,我师声音微弱,他唤我“璃儿?璃儿你听的到吗?为师在,别怕。”
楚梵笙也看着我,仍跪在地上,他开口“梦璃……我……”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肩负苍生者,苍生为己任。哪怕大义灭亲,算不得错。何况,他从不曾杀我。
爹爹入魔至深,若放任必是天下浩劫,他杀了爹爹,算不得错。何况,爹爹已经醒过来了,哪怕只有魂魄。
娘亲为我一心求死,他放下不忍成全娘亲,更算不得错。何况,他其实比我和我师承受的苦楚更多。
我没有答任何人的话,我只是把目光牢牢锁在楚梵笙身上,开口,听到自己声音分外平静“你没有错”我说,双膝弯下,我也跪在楚梵笙面前与他相对,看他神色一喜。
“梦璃,你,我……”
“听我说完。”我打断他的话,对他扣头“娘亲的死与你无关,这么多年,我要谢谢你的隐瞒,我,和……”头转向老秃驴怀里努力挣扎想起身的我师,我朝男人笑,再转回来继续说“和师父一直错恨着你,对不起。”
“不,我……梦璃,我只是希望能看到你好好的,不要因为柳姨的事自责”楚梵笙朝我伸手想拉我起来被我躲开。他就只能收回手“梦璃,我之前那样对你,我,你可以原谅我吗?”
“爹爹的死,爹爹不怪你,我也没有怪你的理由。”我不答他的话继续说,再扣了一首“你用千年仙力温养给了我生命,你养育我八年,至少留我活着,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
“我从来都不想你报答什么,柳姨和江叔救了我,我养着你本来就是应该的,梦璃,你不要再说了。”楚梵笙摇头道。
“爹爹和娘亲的恩情是他们的,你对我的,是我的,师父。”我那时唤出这两个字,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了泪,第三次重重扣头,额头撞在地上的小石子上渗了血迹,然而我不管不顾继续道“师父,我曾唤你为师,从不曾真正意义上脱离苍云山。可是……”目光再一次转向我师,我看着男人目光柔柔,忍不住对他笑“可是,我也已经拜了另一人为师,此生都不会改变。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下子拜两个人为师的规矩,我不可能是忘忧阁大护法的弟子,同时再是苍云山曾经掌门的徒弟。仙,魔,从来都不融。”
“梦璃,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真的……”
我打断楚梵笙的话“可我在意,对不起,我不能再恨你,不能再怨你,可我也做不到原谅你。”
“为什么,我真的错了,梦璃,你听我说,我……”
我那时随着楚梵笙的话起身,手中的星乱被我狠狠一甩化作长剑。我拎着长剑看楚梵笙“没有为什么,如果有,您能回答昔年那个心如死灰的孩子,为什么你宁肯相信传言,畏惧传言却不肯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呢?”
“可是,崽子,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命和天下人比起来总归是小的,我方才也决定放弃你,这本无关对错,只是选择,你师父选择为了你与我们为敌,我们选择放弃你护住门派。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退一步,好吗?何必执念过去?”这是白笙的声音。他也撑着走到老秃驴跟前一起扶起了我师。
“本来就是,难道要所有人陪着你一起送死吗?江梦璃,你干什么总想着你的过去,现在这样,你只要退一步,大家都好好的不是很好?”这是老秃驴的话,他依旧气势汹汹,全无容我反驳的意思。
我一一听了,在他们话落忍不住仰天大笑,笑的几乎出了眼泪“一切都过去了,我如今可以轻轻松松吐出来一句说我原谅了,那谁来原谅当年深夜痛哭的我呢?那个小小的孩子?谁来原谅她?若午夜梦回,她问我,你忘记曾经的痛楚,忘记曾经的绝望,你为什么要原谅,我该如何答呢?”我把长剑横于身前,笑着问他们“该如何答呢?成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你们的选择是选择,我的就不是了吗?”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0 19:17:00 +0800 CST  
那个,。你们说。。。我之后的高中师生文到底发哪个吧啊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0 21:47: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三。三刀六洞】
我拿着剑退后一步,把目光落在一直都不做声的我师身上,无声对他“对不起。”
我说,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长剑寒芒闪起,我提剑高高举起,合眼,咬牙让长剑从我左肩刺入,忍着剧烈的疼痛,我手上不停,死命刺下去,剑尾从我右侧肋骨处洞穿而出。
“不!不要!”楚梵笙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不要,不要,梦璃,江梦璃,我,我不用你原谅,我,我逐你出师门,你要怎么样都好,不要,不要。”
眼前疼的发黑,我松开长剑把爹爹留在我体内的内力一并打出来,自己踉跄一步,看楚梵笙被我挡在结界外进不得。
而我师双目怒睁,死死盯着我,我朝他笑,咬牙回手把长剑一下子拔出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摔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合着身下的红花,花海更红了。
“顾翊寒!顾翊寒!你在干什么!你快阻止她!快啊!快!”楚梵笙冲不进结界就回身死死抓住我师的衣领想把男人拉起来,却被老秃驴一把挥开。
爹爹半透明的身子站在我师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看着我师。
“这是她的选择。”我师终于开口,声音异常的虚弱,我看着他合眼,再挣开时眼角有泪迹点点,他盯着我身上的伤处,近乎自言自语“是她的选择,她的选择。”
“谢谢”我再一次无声,对着我师。把长剑支在地上勉力起身,跟着立刻挥剑。
“不!不!”楚梵笙吼着在结界上捶着。
我不管他,这一次,利剑从我右侧肋骨刺进从我左侧胯骨处洞出,疼痛近乎侵蚀我的意识,**着本能一把把剑拔出来,终于再也站不住倒在地上,仅靠着残余的一丁点力气和爹爹的内力支撑才不至于立刻昏过去。我咬牙,手颤着再一次将利剑刺入,从左胯进去,从左腿里侧脚跟洞出……
拼着最后的力气,我把长剑拔出,过度的失血让我近乎感受不到疼痛。我再也驾驭不了任何内力了,结界瞬间崩散,楚梵笙一个猛子扑进来,一直不动的我师却比他先了一步到我身边,他把我搂进怀里,不顾自己身子虚弱,手掌作印点在我伤处。
可是,他太虚弱了,一时之间他掌中的结印一个接着一个崩散。他却像看不到一般仍旧在奋力结印。脸色越发苍白。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睁不开眼睛,却努力对他笑“师父”我说,几乎连不成句“我快死了吗?”
又一个结印崩散,男人的声音打颤“不会的,当然不会,瞎说什么,为师在你敢死,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为师还没打断你的腿,你敢死。”
他说,却有泪水滴在我伤口“我知道您会救我,别哭,我…疼,疼。师父”
几个呼吸间我师已经结了上百个结印,没有一个成功,我身下的鲜血几乎汇成细流。楚梵笙呆愣愣看着我们,想也结结印却被我打断,我用最后的神智轻声“不要,不要,楚,楚……我原谅你了,我们…我们…之间…所有的…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从此……”
从此如何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周身因为失血冰凉,我师还在努力结印,结不出来就发了疯一般用自己的衣衫替我止血。我能感受到他抓着我的手腕处忽然多了一股热流,我想推开他,可我没有力气。
“翊寒,你松开!”迷糊时我听到老秃驴的声音“你还要干什么?也给她一魄吗?”
没有我师的声音。我在心底里喊“不,不要,不要。”
好像有什么人把我和我师分开,我终于彻底落进寒冰之中,全身都在打颤。
“四哥,白笙你松开我,松开我!璃儿不可以有事,璃儿……”
我师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疯狂。
啪!
好像是什么打在肉上的清脆声响。我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心里分外痛。
“顾翊寒!你他/妈给我老实点!”跟着又是老秃驴的声音“白笙,你给我按紧他!再动就给我直接把他打晕!顾翊寒!你还嫌不够乱吗?”
手腕上有娟娟热流,老秃驴声音不停“一个两个的,顾翊寒,你他/妈就这么带孩子吗?教的跟你一个熊样,她倒也下的去手!”
“四哥!四哥不要!”
我听到的声音开始混杂,分外杂乱。甚至分不出谁说的。
“顾北岭,你这样不可以。你会修为尽失的!”
“我都活了这么久了,失就失呗,问雪也长大了,这破日子就我一个人,我早过够了,还不如早点去找问雪她娘呢,雪顾等了我这么多年了。”
“四哥……”
“别废话了,这崽子体内留了江叔的内力,本来就承受不住,又伤这么重,我不帮她她迟早爆体而亡。她死了,你能活?”
“我,让我来,四哥,我……”
“行了吧,你给我老实点吧,你来,你来了你死了她能活?可别跟我墨迹了,你能不能让老子消停会?”
“谢谢你,四哥……”
我的世界终于陷入寂静,久久,久久,我又听到一人淡淡的声音,他说“终究,还是我错了。”
我看不见的花海里,楚梵笙独自静默站了一会,终于自己个转身踉踉跄跄的朝远处去。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他,包括一直不做声的爹爹。
又是许久许久,我师扶着白笙站起,对着楚梵笙离开的背影轻声“你最大的错不在于你做了什么。只是你从来不懂,疏通远比硬堵更能解决问题。”
“如果,你能用心去教导,陪伴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舍得入魔?”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1 19:02:00 +0800 CST  
【三百三十四。闭门思过】
我以为,我再醒来时,我师一定会守在我身侧,忧心于我的伤势,安慰我娘亲爹爹的事,或者也会提楚梵笙。
我师的确守在我身侧,然彼时我自茫茫梦境中睁眼,迷茫时得见我师担忧神色,待得清醒,那些担忧却尽数敛去,仅剩冰冷。
“江梦璃,为师说没说过,无论发生何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三刀六洞,你就不怕自己死了吗?”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进眼里?”
“你想没想过自己做这些算什么?”
他一句接着一句问我,不需我答话,容不得我答话,问完直接起身,拂袖“江梦璃,你自己闭门思过,好好想想,我这个师父,你还要不要认。怎么认。”
这是他在我醒来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师已经踏步出门,我那时愣神,愣神之后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所说的意思,心里只是猛然咯噔一声,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如何,掀了被子就去拉他“师父,不要,师父!我错了。我……”
我拉住他了,可他却停都不停,甚至头都不转,只拂袖挥开我的袖子“我让你闭门思过,我说的话没有用了是吗?没有用你要么直接滚!”
依稀昔年雨夜,大火烧山,他就是这么冷冰冰和我说“回去收拾东西,滚,我没有你这个徒弟。”
初醒,害怕,我没有一丁点心绪去考虑其他,比如我入魔后我师做过什么,比如屋内爹爹透明的魂魄,白笙,离殇,问雪皆在。
我都无暇顾及,我就是拼了命的从床上起身,没站起来就一个猛子往下扑,被离殇一把接住,而我师的步履稍停,一瞬,立马用更快的速度往外去,没有人拦他,所有人却都在拦我。
那时的我看着我师推门而出,屋门被男人重重关上那一刻我就觉得自己心也被狠狠砸了一下,挣扎,唤他近是本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即使我对自己下手狠了,可我事出有因,我只想和楚梵笙断绝一切关系,且我明明遭此巨变,就算我错,哪怕我错,他打我,他骂我,他从来从来都不曾这般直接把我扔在这啊?
我不懂,我真不懂,那个时候的我就想着我要师父,要师父,不管他之前瞒了我什么,我就是想在他身边。我无暇顾及爹爹还显脆弱的魂魄,我看不懂白笙面色沉沉,看我,推门出去,我哭嚎,我喊,我从离殇怀里挣扎出来,拼命往门口爬。
离殇说“梦璃,梦璃你冷静点。”
问雪说“梦璃妹妹你别这样。”
爹爹说“江梦璃,你别闹了!”
我听不清,听不见,也不想听,我只是爬,哭,拼命哭,唤“师父,师父我错了,我真的,我错了。”
而今可想,当时小屋之内的胡乱程度,这样的胡乱一直持续到我哭着爬到屋门口,指尖触碰到冰冷木门那一刻,有一股巨大的力把我拉起来,跟着就有狠狠一巴掌直接甩到我脸上。生疼生疼。
大脑在一瞬间空白,我晃晃悠悠站着,捂脸,看对面,离殇一脸紧张,看自己的手,看我。许久,他说“你,你能不能不要闹了,你冷静点。”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我奋力推离殇,推得自己一个踉跄,怒吼“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师父,师父,呜呜……”
我没有说完就被离殇一下子拦腰抱起来,而跟着被他按在床上,他从我窗边的书桌案上招了镇纸,随之一下重重落在我身后。
啪的一声在屋内极响。
我身上伤没能好全,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这一下打的我根本就挣扎不了,离殇的声音带着怒气,他说“你到底有没有完!你想怎么样?我……你,哎!”
他打了我一下就松开我,可我不动,我哭着在床上趴着,喃喃“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要我了。我不怪他骗我,可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这样把我推开……,为什么啊。”
我哭的悲痛欲绝,却没有人答我的话,我心里悲痛,就忍不住发疯了一般去扯身上包着的布“不要我了,那我就去死,我谁都不连累。”
我当然死不了,立马又重新被离殇按住,一直默不作声的爹爹开口,他说“他说的对,你到底有没有完?翊寒为了救我……”
“伯父。”是离殇的声音“寒护法不让说。”
随即被爹爹打断“不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江梦璃,你还是八九岁的孩子吗?你是我的闺女吗?你知不知道翊寒为了救我失了一魄,身上又因为你受了重伤。”
这些,我入魔的确看到,听到,可是也许那时我意识不甚清楚,或者我才醒实在无暇顾及,我全无一丁点印象,只是本能随着爹爹的声音僵住,侧头看离殇,见他咬唇,朝我点头“是,寒护法在床前守了你整整七天七夜。谁劝都不肯离开。阁主说他当时怕伤你,自己受了重伤,这七天总是吐血。”他避开我目色继续“他不让我们告诉你,刚才,他其实早就挺不住了,阁主一直说他应该早一点闭关调养,能撑七天已是极限,他一闭关不知道要多久,所以……他让你闭门思过,不想你担心。”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3 19:15: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五。想他】
那个时候脑子里好像忽然炸开,让我情不自禁伸手,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离殇胳膊“那,那师父他……”

“如果你能让他省点心,让他好好闭关,也许会没事。”爹爹的声音适时传来“翊寒一直跟我们说不要怪你,你也是忽然得到消息受到打击太大,求我好好陪你,安慰你,告诉你只要好好反思,他一定会原谅你。”爹爹冷哼“呵,要我说,他就应该打死你!离殇,你帮我揍她!往死了揍!”

离殇不动,看我,看爹爹“伯父……她……”

最初的震惊,害怕过后,心底里在那个时候就完全被愧疚吞没,我从来都不想连累我师,可自从他收了我,我一直,一直都在连累他。心里狠狠疼,比得知娘亲曾经如何身死都要疼。疼到我本能转身,趴在床上,摆好挨打的姿势。屋里静默。

彼时秋日,屋里静静,我甚至能听到风吹落叶的声响。

久久,爹爹又说“打!离殇,你帮我打!打!”

有镇纸抵在我身后,隔裤,再半响,抬起再落下。离殇没有收力,更不比我师,板子落下全无章法,打的又快又狠,疼痛在一个刹那铺天盖地,我伸手,把床边的枕头抱进怀里,死死咬着自己嘴唇,不挣扎,不哭喊,只觉得淋漓的疼痛能让心里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璃儿,为师美吗?”

“小孩,为师在。”

“丫头,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活着,是最重要的。”

我忘了板子是何时停下,三刀留下的六洞没有好全,板上,剑伤,心伤。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我无声“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无人理我,无人动。

我终于哭着哽咽“求求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我不会死,求求你们,好吗?”

爹爹叹气,离开,离殇拉着问雪也推门出去。屋里只剩我自己。我带着满身伤把自己蜷在墙角,脸埋进膝盖,哭,笑,又哭又笑。

入夜,我一个人睡在冰冷的床上,窗外明月皎洁,身旁无人揽我入怀,我合眼,强迫自己睡下,夜半,迷迷糊糊中我喃喃“师父,璃儿渴了。”

睁眼爹爹的魂魄守在我身边,无言。我笑,再重新睡去,辗转难眠。

其实,我已经长大了,即便没有我师日日陪我也可以过的很好。

我过得真的挺好的,身上的伤有着爹爹留下的灵力温养,好起来不过半月,半月后我可以自己煮了饭给自己吃,懒了就不吃辟谷。

我过得真的挺好,楚梵笙离开,李莫萧带着时听韵过来,我煮了一大桌饭菜招待,也能冰释前嫌,不唤师兄妹却能道一声好友。

再然后,李莫萧离开,时听韵留下,于是日日里,我,问雪,时听韵,离殇一起练剑,嬉闹。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放下了楚梵笙就可以和时听韵做朋友,很好。

我其实,过得非常好,龙蛋头上的犄角日渐增长,越来越有龙的模样。

我喜欢在午后,到我师闭关的屋外,舞剑,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在树下打坐。等到傍晚与来寻我的离殇一起离开。

我喜欢在晚膳后一个人坐在小屋门口,身边放上一个无人会坐的矮凳,看天边夕阳,落叶偏偏,看大雁南飞,不等任何人。

后来,冬天来了,雪落丛林,我又喜欢拉着离殇,问雪,支一个木篮子,捕上几只麻雀,就着雪景烤好。

再后来,暖阳化了湖上冰,我守着明月给离殇,问雪,时听韵烤鱼。河面波光粼粼,龙蛋穿梭其中,其乐未必不融融。

我过得,真的挺好的。

有朋友,有爹爹,除了他,都有。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离殇依旧时不时被白笙刁难;白随安依旧病殃殃的不怎么露面;问雪告诉我老秃驴修为尽失,想趁着最后几年带着她娘亲的骨灰游历山水,她说,她不怪我,那是她爹爹自己的选择,是解脱,挺好的;时听韵喜欢上了忘忧阁剑法,会找离殇练剑;李莫萧把苍云山管理的井井有条。

一切都很安好。

就像我小屋之中常温的热茶,茶香缥缈,就像,我师翻了一半的书卷,墨迹飘香……

我过得,真的很好。

除了……

想他……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4 19:12:00 +0800 CST  
【三百三十六。回来了就好】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我师闭关足足两年,两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比如我和离殇早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好友,我愿意在每一次白笙刁难他的时候站出来和他一起面对。

比如,问雪和时听韵也成了好友,我练剑用功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到山下玩乐,惹了祸被白笙训斥再由离殇出面,白笙改为刁难离殇,我帮离殇说话,如此往复,却也乐在其中。

两年后又是秋风起,我依旧在午后到我师闭关的门口,自己坐在柳树下,托腮和我师念叨,我说“师父,您都闭关两年了,璃儿闭门思过快要长毛了呢。您知道吗,今天时听韵把白笙的一个大花瓶砸了,白笙要把人送回苍云山,离殇那个傻子非要站出来说她不是故意的,被白笙又骂又打,轰去打扫山里面落叶,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

“师父,您知道吗?璃儿这两日又新学了一招剑法,可厉害了,您也看不见,璃儿现在特别厉害呢。您也不夸人家。”

“师父,您那小屋里冷吗?我去年就想给您送些炭火,爹爹说您闭关不能打扰,那您只能冻着喽。”

我从傍晚说到天擦黑,凉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从地上站起来,看依旧紧闭屋门“那璃儿今个先走了”走两步又忍不住嘟囔“昨个晚上冷,璃儿没盖被子,您知道吗?璃儿可以辟谷了,好久没有吃您做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肩上落了一只温润的手,我笑,不回头“离殇,你干什么,我可……师父……”

身侧,落日余晖之下,我师紫衣飘然,白发染了红晕,含笑站着,一如初见,他温润问我“怎么?小璃儿看呆了?为师美吗?”

我慌乱低头,抹眼睛。我师又说“怎么?为师可没说揍你,闭门思过日日里跑出来,晚上敢贪凉不盖被子”他的大手揽我,捏我鼻子“欠揍了是不是?”

我笑,笑着红了眼眶,避开他“您饿了吧,璃儿现在手艺很好的。”

小木屋里碧螺春冒着热气,我递到男人手里,躬身,小厨房里,辣椒油火红,浇在新出炉的豌豆粉上,我回头,朝我师笑“您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书房桌案,摆着我两年功课,笔墨字迹,月下舞剑,我把新学的剑招一个个舞给我师。

至始至终,我师只笑,不语,待到茶饮尽,剑舞过。我于月下就地而跪,手腕上星乱化作长鞭落入掌心,我高举过头,对着我师“师父,弟子错了,两年前,两年中,请您责罚。”

爹爹的魂魄从星乱中闪出,静默看我师和我。

微风拂过衣袖,我高举的双手手臂泛起层层鸡皮疙瘩,我笑,对着我师重复“师父,弟子请责,请重责。”

跪地的身子变轻,我跟着落入我师怀中,星乱落地,男人把我紧紧揽入怀,月色天悬,我师的声音极轻,极轻,他说“傻丫头。”

泪水就是在那个时候自眼眶滑落,我禁不住回手死死环住我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道歉的话?求饶的话?我猜我要说的种种我师都知,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只是抱着他,恍若隔世一般,生怕自己松手他便一如往昔,成为幻境消失,我唤“师父。”

他应“为师在。”

我再唤“师父”

他再应“为师在。”

我忘了自己唤他几遍,每次都有他应我。

入夜,我被我师揽在身侧,我依旧如两年中每一个夜晚一般,不时惊醒,黑暗中见得我师入画容颜……

还好,他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5 18:55: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七。请重责】
从深夜再到清晨,这可能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晚,即便仍旧惊醒过无数次,可闻到我师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我便接着重新入眠,梦中恍惚,他又如过往一般走我身前,我追,追不上,唤他他不回头,渐那身影模糊,我怎么都触不到他的衣角,不由自梦中惊醒,一个猛子起身,睁眼,身边没有我师,好像昨夜一切只是大梦一场,我一时慌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就傻愣愣的把一眼能看穿的床铺从头摸到尾,甚至掀开被褥再摸一遍,才觉心里咯噔一声,岔了音喃喃“师,师父。”

两字出,泪水就不自主顺着眼眶滑落。

又只是一场梦吗?我想。直到屋门被人从门外推开,我师温润声音应我“为师在”他端着食盒进屋,正对上我泪眼模糊,一怔,随即就笑,放下食盒在桌案,两步过来抱我,拍我的头“怎么了这是?两年不见,愈发爱哭了,谁说自己个长大了?”

“师父……”我说不出来别的话,后知后觉的害怕,索性干脆伸手也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您不打我吗?我请责的。”

“为师做了些小菜配了清粥。晨起听江叔说你已经辟谷,可我昨个听某个小丫头说自己想为师的手艺了,多少吃点?”他好像刻意回避我的请责,拍我的头,像幼时一般抱我起来,又笑“呀,又长高了呢,为师都快抱不动了,这如今抱着头顾不上脚的,自个走?”

我不答我师的话,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抿唇看他,看他一点点敛去笑意也灼灼看我。爹爹不知何时在我师身后现身,他也看我,摇头“翊寒,她非要挨打来填补愧疚,你随她就是了,左右,你养她这么些年,稍微遇到点事,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你骗她,闹这么一出,也是该打。”

我师松开我回头看了爹爹一眼,我听他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又重新看我,灼灼目色落在我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再摇头叹气“先吃饭。”

“师父……”

我又唤他,说实话,这两年来,我的确愧疚的狠,每每对着他紧闭的屋门我就恨不能当初失了一魄的是我,这两年来那天都发生了什么,爹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再加上我本来模模糊糊的记忆,我自然知道我当时冲动引了爹爹的魔气入体,虽说后来发生的不能全怪我,可我终究是我那一念之差才连累了我师,也连累了老秃驴,偏偏我师不怪我,问雪也不,这份愧疚就愈发让人难以释怀。

我的确不止一次希望能有个人狠狠打我一顿让我安放这份愧疚,是我软弱也好,逃避也罢,两年没有我师伴我身侧,我忽然异常怀念曾经,不论发生什么,做错什么,被他责备,被他狠打,疼是疼的,可挨过了就会被原谅,那样的安心这两年从不曾有。

却原来一个人装着云淡风轻,没人怪自己,罚自己,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才是最难得。

男人又与我对视片刻,转身,自己个走到桌案前,开了食盒,沉声“我说,先吃饭。”久违的畏惧就在我师五个字中升腾起来,让我不得不下意识起身,屏住呼吸,看我师又是极冷的一眼扫过来“怎么?我说话用不着听了?过来!”

那样的威压经年却愈发让我无法违抗,我下地,穿了鞋袜也挪到桌案边,看我师舀了一碗粥放到我面前“坐,吃。”

手几乎是下意识颤抖,端着粥碗就眼见着清粥起伏,怎么也送不进嘴里,我兀自与那碗粥较劲,又听我师一声叹,他语气重复温润“明知道惹恼了我也是你自己个害怕,何苦呢?坐吧。”他伸手把我按坐,顺手抹去我又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板着我下巴与他对视“璃儿”他唤我“好了,别哭了,告诉我,你真的一定要为师打你?”

我抽着鼻子咬上嘴唇,看又飘到我师身后的爹爹,他的魂魄似乎比两年前又淡了一些,我又收回目光看我师,随着把头埋进粥碗里,手抖的碗沿直往牙床上撞,一直到一碗粥喝了大半,我才轻声“嗯。”

头顶落了一只大手,轻拍我两下,又夹了一筷子小菜送进我碗里“你要想好,为师可以不罚,但如果罚了,事关生死,我不怪你在那种时候不信我,可是你的三刀六洞,你的一心求死,为师必然不会轻饶了你,可能……”他顿了一下,起身,我也放下粥碗,起身,被他揽进怀里,紧紧,紧紧,他又说“可能,不是你能承受的住的,你还要为师打吗?”

身子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我难免想到曾经我师盛怒之下的那一鞭子,而今,星乱还躺在桌案上,我如何会不怕?目光又触及爹爹,我听他说“有什么承不承受的住,她敢做,就怎么也得受的住,我当年罚你,可从来不管你受不受的住,顾翊寒,你这师父就这么没有原则?”

身子再一次打个哆嗦,我看着我爹,想来自个眼中必是满满哀怨。因为自责愧疚带出来的那点勇气和因为我师的话生出来的畏惧拔刀相向,一时打的难舍难分让我犹豫不决。一直到我指尖发凉,浑身瑟缩不止,我师又拍了拍我“如果你不答,为师当你默认,嗯?”

猛然抬头,对上我师神色,那眼底若星辰大海,一句我怕就生生憋了回去,我终究还是低头,闭眼,默认。只默认那一瞬间,浑身都冰凉冰凉,近乎忘了所有动作……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6 18:51:00 +0800 CST  
【三百三十八。重责】
甭管曾经有多么愧疚,多么觉得自己该打,那种对于挨打,尤其是一顿可以想象的重打的恐惧都足以让一个人忘记除了害怕之外所有的情绪,我几乎是被我师推着洗了身子,又被他牵着出来,一路下山去了爹爹和娘亲曾经的住处,当一只脚迈进屋里,屋门从身后被我师合起,一并合上的还有所有我逃脱的可能。

甚至不如昔年苍云山脚,他盛怒之时还有楚梵笙守在门外求情,有白笙赶来拦他,如今,就只有我,爹爹和我师,爹爹摆明了不会帮我求情,而我自己,怕到顶点,那句求饶却无从说起,本也是我自己要的,也是我活该,我能求什么?

我能感觉到我师没有一丁点怒气,他就那么平平淡淡的拉着我转进内室,推了小屋一道暗墙,再拉着我进去,可就是他这般平静反而叫我更怕,尤其在看到暗室里果如他曾经故事中的那般从屋顶垂了锁链下来,屋门口有不知熄了多久的火盆,男人随手点了,那火焰呼一声烧起来,白日里却在暗示的墙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影子,而屋内正中甚至有一张邢凳,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鞭子,板子,活生生一副刑堂模样。那种怕就几乎吞噬了我所有理智,我情不自禁连连后退,脚下不稳后跌,又被我师揽进怀中,我却愈发发抖,怕的甚至哭不出来,只喃喃“师,师父,我,我……”

小屋里一声叹,男人拉着我站直,帮我褪了裙裤,再拉着我走到锁链处,而爹爹时隐时现藏在阴影里一声不吭。直到我师的大手碰到锁链发出哗啦声响,我终于哭出来,摇头“我,我……”却连话都说不连贯。

我师又叹了一口气,把我彻底揽进怀里,按着我的头埋到胸口上,极温润的声音“璃儿,为师在,乖,不怕,会很疼,可是为师不会伤了你,是你自己有错在先,我们说过,不可以用自己性命做赌注,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是你没做到,对吗?也是你自己觉得自己该打,是吗?”

那声音响在耳侧,似有魔力一般让我一点点停住颤抖,泪眼婆娑中再看到我师柔柔目色,竟就真的不那么怕了,我甚至不由自主伸手,抓我师大手,用头在他怀里蹭蹭“师父。”

“嗯,为师在。想说什么?”

“我……”一说话就想哭,左右在他面前哭的不是一次两次我也不再憋着,靠着他一边哭一边喃喃“我,我怕,您,您打,可是,您能不用这个铁链子吗?还有那盆火,您……您要干什么?”

我看着我师一愣,勾起嘴角狠狠揉我的头发,松开手里的铁链子“你说那盆火能干什么?为师怕你冷罢了,不用铁链子,那你趴凳子上?不怕,好吗?今日挨了罚,日后再也不准那么鲁莽了,好吗?”

“嗯。”我轻声应,最后在我师怀里蹭蹭,松开他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从铁链上的铁环穿过双手,抢在我师锁上之前再挣出来,朝他吐舌,再挪到墙边取了一根看起来不粗不细的鞭子,使了清洁的法术,回去恭恭敬敬递给我师,重新把手腕穿过铁环,努力深呼吸道“师父,弟子请责。”

我师的大手在我脸上捏捏,自己念叨“你要是早这么乖也不用挨揍了。”

“你们要再这么磨蹭也确实不用打了。”阴影里的爹爹声音缥缈。

我和我师对视,看他摇头把铁环锁上,再拉着我站好,帮我把裤子彻底褪了叠放到一边,挽了我的衣摆,鞭子抵到我身后,他轻声“璃儿……”

其他的话就不言而喻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重新升腾起来,等我师提鞭,耳边听闻到鞭子破空发出的嗖嗖声,那种恐惧就简直让我站立不住,双腿发软,又扯了手腕,却也拉的我生疼,就是这个时候,长鞭终于啪的一声落在我身后,横贯两瓣臀肉,我师的确未因他的平和而轻饶了我,鞭尾扫过,我怀疑是生生撕了我一条皮肉下来,不若,那疼痛怎会那般刺骨。

一瞬间,恐惧更甚,我又想到那年的长鞭,那顿狠打,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偏向一侧,可双手被牢牢锁住,铁链就那么长,我再如何挣扎也不过就是原地打转,我师手里的长鞭长了眼睛,不论我如何闪躲总能准确无误的咬上我的臀肉,那处瞬间火辣辣的,疼得我忘了所谓自责,连声“疼,疼,师父,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嗖,啪!嗖,啪!

无人答我的话,鞭声不停,活似要将我生生抽成两截,铁链子因为我的闪躲哗啦啦作响,燃着的炭火噼啪却都不如我的惨叫来的响亮。

疼,是真的疼,曾经一鞭子就打的我皮开肉绽,而今身后还不早就是血肉模糊,怎能不疼?那种看不见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又将这疼痛放大,我想蹲,蹲不下去,我想躲,躲不开,我只能死命哀嚎,求“师父,师父不要,不要,求您,疼,疼啊。”

鞭子不知打了多少,但想来我一定是十二分狼狈,一直到鞭声停,我还拼了命的往下蹲,躲“疼,疼。”

我师拎着长鞭站我身侧。神色复杂等着我哀嚎声渐小,对上我瑟缩神色似乎是想说什么。而爹爹先他一步开口“就是你这么一直惯着她,才宠的她天不怕地不怕。”

他说完直接闪身飘出暗室,而我师依旧看我,眼底一丝不忍划过,他把手里的长鞭指我,冷声“站回来,什么时候挨打能由着你这么挣扎了?”

然我当时恐惧太甚,哪里看的清他神色,只是泪眼模糊连连摇头,拼命后退,看我师蹙眉,手里的长鞭直接挥起,但闻啪的一声直接抽到我手臂上,一道血痕立马隆出,疼痛让我猛然一挣,捂着渗出来的血珠,愈发害怕看我师“不,师父,我不要了,我不要挨打了,求您,别,别打了,我不要了。”

“要挨打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你真当为师这么好说话?”男人的声音冷的几乎没有一丁点温度,他拎着长鞭,一手拉铁链,生生把我拉回他身侧,再顺势转了铁链轮轴,铁链瞬时缩短,只容我脚尖点地,却是真真被***了起来“你站不好,为师帮你就是。”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7 19:45:00 +0800 CST  
【三百三十九。喜欢?】
“不,不……”

我拼命摇头,然我师已经重新甩开鞭子,于我惶恐神色中扬鞭起,啪的一声横贯我半个身子,鞭尾在小腿划过,直抽的我绻起腿“啊……”

除了惨叫却什么都发不出来,他伸出来一只手扶住我左腰让我不至因为挣扎在原地打转,右手挥鞭接二连三往下抽,便如他所言,真真不是我承受范围之内,那疼痛剧烈的让我当真悔恨,我为何偏偏要疑他,要拼了自己性命,要连累那么多人,只要我听他一句解释,何至如今要这般被痛责?

疼痛近乎无休无止,那鞭子一下连着一下咬到我皮肉上,他手里的鞭子越抽越狠,我看不见的身后,自腰到脚踝以上,步着的皆是红肿的鞭痕,可如果细看,那鞭痕狠历吓人,肿的老高,却没一处真的被我师抽破。

这些,我当时全然不知,我只是怕,只是疼,疼到精神恍惚,一遍遍唤“师父师父,师父别打,师父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

不知道鞭子又抽了多少下,我觉得自己疼的喘一口气都费劲,隐隐觉得抓我左腰的手一松,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长鞭破空声陡然增大,随之就闻一声极大的落鞭声,竟是自我左侧臀峰直接抽到我右侧脚踝,力度之狠打的我身子猛然朝前扑,双目瞪大一声都发不出来,那疼痛比之记忆之中的有过之而不及。

紧随着,又是这般狠历的一鞭从我右侧臀峰抽到左侧脚踝,压了早先所有鞭痕,我看不见的身后直到这两鞭终于破皮流血,真真是皮开肉绽。

那疼痛从身后一路传至脑海,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无论如何发不出来,竟就那么双眼一翻,生生叫我师打的晕了过去。

非我所能承受,好像也就是打至痛晕才真应了我师的话……

等我迷迷糊糊再有知觉就是身后一阵阵刺痛,然我尚不及睁眼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渐渐的清晰,是爹爹的声音“你轻一点,那后面都破了,回头她若疼醒了上药就更难捱了。”

刺痛来自于给我上药的手,极轻柔的,而他在我爹爹话落一顿,随之开口的语气又是温润的,多带了些许无奈,正是我师,他说“让我重打的是您,回头心疼的也是您。”

“我让你重打也没让你打的这么重,你倒是心狠,回头也不怕丫头怕了你。”

“璃儿长大了,是不是为她好她分的出来,不会的。江叔,您别动她,您本也碰不到她,阴气扫过去反而可能让她惊醒。”

额头处的确是一冷,我愈发闭紧眼睛一声不吭,那阵难捱的疼痛过去,确如我师所言,我虽心有余悸却并不真的怎么怕他,只是就想听听他和爹爹要说些什么。

“哼”爹爹轻哼了一声,似乎是从我额头把手收回来。

“我把璃儿打成这样,江叔怪我吗?”

屋里忽而寂静,我不由自主竖起耳朵细听,奈何臀肉上愈发疼的紧,我又不得不分一分神免得自己真忍不住呻吟就漏了馅,许久,爹爹的声音又传出来“怪什么?就瞧着这丫头跟你亲近的模样,都比和我这个爹亲近,我还能不知道你平日如何待她?这两年我又不是没看过她一闹起来油烟不进的模样,的确是欠揍,且着真论起来,我当年打你可比你打她狠多了。”

我师似乎是浅浅笑了一声。我不由脸色发烫,借着熟睡模样往床里挪挪。

“不过,翊寒……”爹爹的声音忽然沉了一二,我被我师又从床里拉出来,他的大手附在我额头,似乎想确定我有没有发烧,爹爹又道“你不觉得这丫头对你的依赖太过,已经超出了对一个师父的感情吗?”心,就那么突然被人抓了一下,我屏住呼吸听爹爹继续说“这两年你闭关,我/日日里看着她,她能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这个亲爹,她是老老实实练剑,和问雪他们闹,可每天晚上她都准时去你闭关的屋子外边守着,风雨无阻,你床头的碧螺春从来都冒着热气,你那书房,寝殿她早一遍晚一遍打扫。”

“璃儿八岁就跟在我身边,总是会依赖我一些的。”

“这些如果说是她当你做师父,孝顺,又因为连累你愧疚做的倒也说的过去,但是翊寒,你见过谁家徒弟17岁了还要和自己师父睡一起吗?你罚她打她,你不觉得她裙裤褪下来太自然了吗?平日里,我这个当爹的她都知道背着,躲着,那个叫离殇的小子应该关系和她最好了,也不过能在陪她练剑时拉拉她,这些特殊,翊寒,你觉得真的就因为你是她师父?”

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扪心自问,若爹爹说我和离殇……我可能犹疑之中也会接受,两年下来我的确和离殇关系极好,甚至大家都默认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可师父,可我对我师……

我的确依赖,我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若他真的永远不在了我会怎么样,哪怕就是有一天我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我该怎么办呢?我好像根本就不敢想象,可是,他是我师,我怎么可能……

“江叔,怎么可能……”

“你别急着否认,你问问你自己,不只是这丫头,你自己所作所为难道就没超过一个为师者需要做的?早在她及笄那日,论理,男女有别,你不该让她出师保持距离?”

我看不到我师神色一僵,而爹爹已经摇头再道“其实,你明知道当年我和你柳姨原本就属意你和小笙,只是他总是心思太重,我们本就更喜你多一点,你也别急着跟我说什么师徒有别,道德伦常,咱们魔派本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喜欢就够了,至于相差的年岁,若不是当年那事,你本来也不过大丫头二十不到,最多担她一声哥哥,有何不可。”

小屋里好像腾起了热气,我情不自禁伸手抓被,把自己蜷缩进去,一遍遍问自己,我当真喜欢我师?却不该,那离殇呢?我帮他护他,两年来日日与他练剑拆招,若真论,我与他才年纪相仿的。可为什么爹爹一定咬定了我会喜欢师父?我怎么可能喜欢师父,我对他有爱有静,却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男女之情,那本就于伦常不符的啊。

我师似乎也在犹疑,他久久不做声,终于开口“江叔怕是多虑了的,我……”

“多不多虑总是旁观者清,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丫头心思重,你等她想明白挑破这层窗户纸怕是得等到天荒地老,且我能瞧出来她和离殇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但我总看那小子不顺眼,如何也不如你,翊寒,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丫头身体里又流着我的血,我会看错吗?”

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我师背对着我,爹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我醒过来,他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这两年,我总怕璃儿做什么傻事,守着她,如今你醒了,有你陪着她我也放心了。”

爹爹,心里不由唤出来,我师已经踏步上前“江叔,那您……”

爹爹笑了,他摇头“怎么长大也像个孩子,你是她也是,可我不得不暂时把璃儿交给你,你放心,有你那一魄撑着我还不至于怎么样,只是耽搁的日子久了难免魂魄不稳,璃儿的星乱融了我和你柳姨的气息在里面,我正好可以安身,左右即便再踏入轮回也是又一次生老病死的蹉跎,我倒不如给我家丫头当个器灵。”

“江叔……”

“你这什么表情,伤感什么?我又不是要魂飞魄散,我总觉得你柳姨也没入轮回,我在星乱里养几年,等魂魄稳了就出来陪你们,做器灵又不是就没了灵智,反而能好好陪着你们,璃儿尚且能等你两年,你陪着她等我养养做的上这么难过?”

“江叔说的是。”我师的声音又重新温润“只是,您不等璃儿醒了?不然她看不见你又要伤心了。”

爹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高深莫测,他笑着摇头“有你在,旁的于那丫头而言都是小事。我这个亲爹大约也不例外。”

“……”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28 19:08:00 +0800 CST  
【三百四十。如何面对】
爹爹就那么一个瞬间消失在小屋之中,我师顺势回身,我甚至来不及重新闭眼已然和他对视,一瞬,我们再各自同时避开对方的眼睛。沉默,在小屋里慢慢弥漫开,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爹爹那些话就像生生捅开了什么,可他捅的太急又太深,让我一时无从面对,我甚至依旧觉得,爹爹说的是错的吧,是吧,我怎么会呢?
可是真的再抬头对上我师的目光,那颗心却一如往日一般狠狠一跳,一直以来,我把这当做我对他的畏惧,可如今细品,这又不像是畏惧,比之畏惧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情绪让我愈发无所适从,几乎下意识的拉被子把头蒙住,闷声“我……您……那个……”
我师好像并不比少些慌乱,一向淡然的他竟也磕绊“璃儿……那个……为师……”
“你饿吗?”
“我饿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我们再一次与对方对视,各自偏开头,我师转身推门“我去给你做些吃的,你身上有伤,稍微清淡点,过几日再给你做旁的。”
“好。”
其实,我该怨爹爹的,若他不捅破他所见所想,也许我和我师会维持这样独特的师徒关系,或者某一天各自看开了,再发生什么都理所应当且顺其自然。可他非要提前说了,我就当真是不知如何面对我师的,在那之后近半年的光景,我有心躲着我师,恍惚,他也是。
我再不是那个需要男人日日看着才会用功的孩子,不需要他拎着戒尺藤条逼我,是而这样一躲就好像生生割断了我们的联系,却每每入夜,见我师亮着烛火的书房或寝殿,我又不自觉的停步,望着细微的烛光愣神,偶尔正遇到我师推门出,我们就对视上,再立马偏开头,他会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有事吗?”
我会答“没有,看见您屋里还亮着光,就停下看看,师父,您早些休息,弟子告退。”
每每这时就有我师一声轻叹“丫头,夜里凉,好生盖了被子,可不准着凉。”
“是。”
恍惚中我师似已释怀,那么纠结不知如何自处的的就成了我一人。越是不敢面对好像就越应了爹爹的话,我怎么都像是做贼心虚的。
于是,心虚的日子里我就更和离殇亲近,好像跟他亲近了就能证明自己对我师并无其他感情。而事实上,离殇待我也的确极好,抛却偶尔我怎么都练不会某招剑式时他忍不住吼我两句,平日总是温言对我,昔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也过了二十,早就出落的愈发风姿卓越,这几年虽然被白笙刁难着,但有我和问雪,甚至时听韵帮着,他剑法也没少学什么,修为上依旧稳稳在我之上,自然,我也不差。
顾问雪还是那个性子,爱说爱笑的。倒是时听韵长大,眉眼间与我的相似渐渐褪去。偶尔我留在屋里不出,她就随着离殇练剑,修为也是日子增长,甚至少有会提及楚梵笙。
一晃入秋,中秋家宴的时候,白笙一脸愁态,说白随安的身子愈发差了,估摸是够呛能撑过这个冬日,他真真是要白发,红发人送没头发的了。
他琢磨着,他那阁主也当了白余年了,该找个人传了位置,消停消停。说这些话时,我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瞄离殇,只离殇专心给各位长老倒茶也没什么反应。
我那时忍不住举杯想喝一口酒,才把酒杯送到嘴边就被我师拦下“你昨个夜里才吹了风,再喝酒怕是要难受的。”
殿里火龙轰的极暖,暖到我脑子里昏昏沉沉,跟着就是一阵无名的怒火,半年多不曾与我师饶舌,这火气一出压都压不下去,我把酒杯往案上一扣“您不早就不管我了?如今我喝口酒怎么了?”
我师一滞,所有的长老都朝这边看,男人摇头“你方才喝酒了?醉了?我何时不管你了,听话。”
他伸手拍我,被我一巴掌甩开,也分不出自己闹个什么“你管我,这半年你都躲着我,哪里有管。”
明明躲人的是我,可那气起来,我实在是不讲理的,就觉得憋屈,爹爹欺负我,师父欺负我,晨起时剑招忘了,离殇也欺负我,我借着那股热浪起身,完全错过离殇眼里一闪而过的莫名神态,直接跑出了大殿。
身后有我师一声“璃儿!”
然我那时当真不知自己怎得了,就是憋屈,只是憋屈,非得出去吹吹凉风好像才能舒坦些。
“我去追她。”是离殇的声音。
很快,我的手就被人拉住,我不回身,甩手“松开我,让我自己待会。”
拉我的不松,我就干脆转身,愤愤瞪离殇“你干什么?你陪着他们过家宴就是。来烦我做什么?”
离殇叹了一口气松开我,伸手帮我掖耳边碎发,如今的他愈发和我师相像,只是眉眼到底不如男人的温润,他已经和我师差不多高,比我高了足足一个头,他拉我抬头看他,对我笑“你明知那家宴于我只是讽刺。”
离殇的笑容中带了许多无奈,让我就那么看着就生不出一丁点火气,而他拉着我的手微凉“梦璃,随我走走吧,你今个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和寒长老吵架了?或者,你若不愿动,我直接送你回去?”
我自然是不愿转的,心里乱成一团,自己跑出来就已然后悔,可是要我就这么回去我又做不到,索性便也点头“嗯,你送我回去吧。”
那时月色清凉如水,离殇一路带我回了住处,我依旧和我师住在一起,便如幼时一般,他住西侧而我在东侧,曾经咫尺的距离,这半年却似隔了天涯,小屋里没燃烛火,我师又在宴席没有离开,我/干脆丢了那份说不清的情绪,拉着离殇一起,在小屋里转,也分不清要转什么,而他也不嫌我烦,真真一处处陪我,甚至听我念念叨叨说什么“你看这镇纸,想当年不知道落在我身上几次。”
“你看,那是三年前我送给他的窗花,随手剪的,他竟还留着。”
“你看,这骰子原是玉佩做的,有一次被我摔坏了,师父又给了我新的,却没想到把这碎了的留给自己了。”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物什,我拉着他一处处指,一处处念叨,直到声音带了哭腔,我突然被他拉进怀里,彼时屋内昏暗,他神情隐于暗处,轻声唤我,他说“江梦璃。”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30 19:12:00 +0800 CST  
【三百四十一。护法印】
我几乎是被他箍筋怀里动弹不得,下意识挣扎又被他箍的更紧,听他说“你时时事事都把和他有关的一切记得这么牢,那我呢?我于你而言算什么?你喜欢我吗?”

我一滞,我当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我咽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可能……可能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也可能从某一刻起,我有过对你的喜欢,但是……”我终于把他推开,但是我对那种喜欢并不确定,隐隐中我觉得如果我把那种感情归于男女之情的喜欢,那我是负了他的,因为什么我不知,或者我知,但我不敢承认。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不长大的时候从不需要去思虑这些,可如今我必须面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与离殇对视,习惯了黑暗能看清他微微蹙着眉头,我又道“但是……”

“没有但是。”这一次,他没让我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顺带着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把我揽进怀里“不管你的喜欢有多少,但你应该能够看出,我……我……”

他说到这又吞吞吐吐,明明一句话呼之欲出,他却忽然松开我转身跑了出去,屋门口大约撞见我师,我听他一阵慌乱“寒,寒护/法,梦璃在屋里,她可能情绪不好,您多陪陪她,我先告辞。”

我反应过来追到门口时离殇已经不见踪迹,而我师守在门口眯眼看我,我看不懂他神色,那股怒火和一种不知道从哪来的愧疚让我立马转身,回屋,重重甩上了屋门。

我把自己锁在寝室里足足一天两夜,对着窗外景致,不吃不睡,我师一直没有打扰我,我就一直想,我想了很多很多,关于我师,关于离殇,关于那些所谓的男女之情。我在问自己,我是不是要答允离殇呢?我又问自己,我到底喜不喜欢师父呢?

后者,并无答案,一如这半年。然前者,我终究还是否定了自己,我不可以答允离殇,我对他的喜欢不足以让我们在一起,若我因为想逃避师父而应允了他,那对他是不公平的,而至我与我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答案得出的过程是艰难的,可一旦得出来我便顾不得旁的,总归若难受也只我自个煎熬便是,长痛短痛,总是要痛一下的。

是而那日一大清早,我就急匆匆推门出去,全不管我师于我身后唤我,一路急行,却没等到离殇住处就先在一棵百年的大树后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在和谁争吵,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时间很紧,我会拿到的,我跟你保证。”

我不由得脚下一停,紧跟着就又另一个声音响起,清清脆脆的,竟是时听韵的声音,她说“上次宴席白笙就提了,不一定哪天就可能生变,明明你只要假意和江梦璃在一起,她那么了解她师父,你要的东西她自然可以帮你拿到。”

“可是那样就也把她拉入水了啊。”

“你不是说了,你早就不喜欢她了,她那么仗势欺人,谁能把她怎么样?你是不是还喜欢她才怕连累她?”

树后有一阵脚步声,而紧接着我听离殇又说“我既然说了我如今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跟她总归不是一路人,你相信我,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这个表情……”时听韵的声音带了疑惑,跟着,她声音愈发轻快,似乎是拍了离殇一下“好啊,你是不是已经拿到顾翊寒的大护/法印了?那你还瞒我,那这事不就成了大半?你爹和二护/法他们说……”

再余下旁的我什么都听不下去了,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连连退了两步,捂着嘴转身离开,我一路狂奔,到一处墙角停下,眼泪哗啦啦自眼眶夺出,离殇和时听韵的话再明显不过,我可以接受他不喜欢我,就像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一样,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师的大护/法印,白笙的阁主印?忘忧阁的规矩,新任阁主若想继位需集齐六大护/法印并着阁主任,一旦集齐便算名正言顺,至于如何集齐,是上一代传还是生夺并无人在意,离殇此举无疑是要逼宫。

可是,可是我曾那般真心待他,他呢?为了这阁主位,是否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有目的呢?

从来若是真心相附却换了假意都是痛苦的,我那时其实最想的就是扑进我师怀抱,跟他说,我好难受,因为他,因为离殇。

我师?我师!我师的大护/法印!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猛然一阵瑟缩,我甚至站不住一个踉跄,才想起我师今晨唤我说的是什么,他说“璃儿?你去哪?为师放在书房的护/法印你看见了吗?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璃儿?”

身子近乎恶寒,我信,信我师即便知道如今护/法印在离殇手,哪怕是我亲手送去的,他也会原谅我,说没关系,即使到时忘忧阁乱做一团他也会护我周全,可是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他,数不清第多少次连累他,我怕,我真怕,我怕我回去,看见我师灼灼目色里有哪怕一个瞬间的怀疑,怕他问我一句离殇所做可与我有关。

他一定会问的,不为猜忌只为了听我解释,可我那时就矫情到可以确定自己一旦被他推向对立面,哪怕一个呼吸我可能都会崩溃到无法面对他。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连连后退,唤了星乱出来,一路御风,我觉得,我要逃,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看见我师失望的目光,我不要被他怀疑,我不要面对,我不要有朝一日站在千夫所指的位置,我怕,我太怕了,我怕一朝醒,我师会横眉冷对指我,如当年楚梵笙一般说一句孽障。

哪怕,这种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二,可我还是好怕,好怕。

仓促至山下,回眸见忘忧阁隐于云海之中,身侧有农夫扛着锄头走过,那阵恐惧之后我又开始茫然,可我能逃到哪去,如今天地之大,却哪有我的家呢?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0-31 19:28:00 +0800 CST  
【三百四十二。动乱】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重新踏上苍云山,那时我漫无目的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头闲逛,迎面正撞上一人,泪眼中抬头,好巧不巧,却是许久不见的李莫萧。

他看着我一滞,随即道“江梦璃?你怎么了?和寒护/法吵架了?”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师……或者说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的伤心开心都只会因为我师吧。

我一个愣神,抬手抹泪,努力扯出一个笑来“没,没有,我……”

“寒护/法呢?怎么不见他?你自己出来的?他知道吗?”

“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你自己偷跑出来的?你不怕你师父着急担心?到底怎么了?”李莫萧的声音多了急促,他朝我身周张望“又闹脾气了?我送你回去好吗?”

他拉着我似是要走,我终于回神,慌乱抽手“不,我我,我……”连了三字我,我终到“我不要回去,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在你那借住几日,能不能你不要告诉师父我在哪?”

“你到底怎么了?”

我摇头“好吗?你别问了。”

“他欺负你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忍不住鼻头发酸,我听他又问“他到底怎么你了?你告诉我,若真是他欺负你我帮你报仇?梦璃?”李莫萧抓我的手臂“师父临走要我好好护着你,你若在忘忧阁开开心心的也就算了,如今你这样哭着跑出来算什么,走,我帮你报仇,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你别怕!”

“不。”我再一次抽手,摇头“不是,不是师父的事,是我自己”我低头,避开李莫萧的眼睛“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怕他不原谅我,我……你就让我缓几日,缓几日我自己去找他认错,好吗?”

!“真的?”

“嗯……”

就是这样,我被李莫萧带回了苍云山,属于我的那间小屋还在,门前挂着九尾的凤凰发簪,经年已被雨水打的斑驳,只那时我全副身心都不在其上,一再保证我师当真没有欺负我,送走了李莫萧就把自己锁进屋里,闭门不见任何人。

左右我已辟谷无需食物,足十日,期间,李莫萧于门口敲过门,可我只借口身子不爽都一一回绝,自第十一日,我开了屋门,迎他进屋,好生洗漱,又吃了吃食,第十二日,我甚至由李莫萧陪着在苍云山闲逛,说些幼时的趣事,说些我当永远不会再见他,却没成想如今还要寄他篱下,实在造化弄人。

那时已近冬日,我们走在我幼时被欺负的那条河边。河面冻了一层薄冰,李莫萧回头,笑“还记得吗?当年你还那么点高。我就是那天看你受那么大委屈都不声不吭的,我就觉得,我一定要送你离开,我就觉得我是错的,我早应该好好护着你的,可是我还是送晚了,得不到你的原谅了。”

那冰上泛着微光,刺眼。我也笑,看他“是啊,前尘往事到如今都已经揭开,很多事我都知道了,有无奈也有宿命,可我和他早就断绝了师徒关系,自然也不可能再叫你一声师兄了。”我忍不住摇头,踢一脚脚边碎石,看它破了冰面沉进河里“不过,若你愿意,我能叫你一声哥哥吗?”

其实,看着护你之人未必真护,譬如离殇。看着伤你之人未必真伤,譬如李莫萧。

那么多恩怨情仇,何必非要担负直到永远呢?我停下脚步,看李莫萧也停下,朝我笑,似乎极欣慰,我又道“十二天了。你报的信,他何时来?”

李莫萧一怔,随即摇头笑“还真是长大了,什么都瞒不住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报信。”

“你怎么可能不报呢。”

“其实如果可以,没了他你也能开开心心的,我情愿不报。”

他摇头,拍手,一瞬,却是顾问雪扑进我怀里。我先是一愣,顾问雪已经抬头,泪眼汪汪的,她咬着嘴唇看我“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朝她身后看,有些讶异竟不见我师,却不等我问或多想,问雪又道“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找不到你,五叔急得快要疯了,他日日夜夜找你,本来早先他丢了一魄身子就没好利索,如今这一急更是眼见着虚弱。”

“李莫萧没早些告诉你们我在苍云山?”

“他哪有早告诉我们,是昨日,五叔他虚弱到极点也不肯休息,离殇又伙同了二护/法他们逼宫,白笙忙的顾不上五叔,五叔也顾不上他,结果被离殇暗算,如今已经伤重,性命垂危,苍云山可能这个时候得到消息,到今天早上才遣人说你在这,我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你会来苍云山,你怎么会来苍云山,你知不知道五叔,五叔他……”

顾问雪说到这连连抽了两下鼻子,抱着我大约说不出话来,干脆把头埋进我肩膀,自己个的身子还哭的一抽一抽。我早在她说我师病重就已经手脚冰凉,缓到现在才说出一个字“那……”

一字出,我如大梦初醒,猛然推开顾问雪“那还等什么,快跟我回去,师父他病的严重吗?你为什么不留下照顾他?”

“五叔拼了全力才送我出来,我们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回去?”顾问雪拉着我“江梦璃,我真的不懂你,我们都知道了,离殇骗了你,利用你,白笙说是你给的他大护/法印,所以你才会畏罪潜逃,可是五叔说你一定没有,是你吗?”

“不是,当然不是,这都不重要了啊。快走!李莫萧,你帮我,求你。”我急到没有任何多余思绪考虑旁的,每句话都是下意识的。偏那问雪死死拉着我。

“江梦璃,你为什么要躲着五叔?难道,你真的爱上离殇,因为他骗你,你伤心,所以连五叔都不要了?”

我被她拉的不得不回身,又看顾问雪一脸哀恸“可是,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自以为你喜欢离殇,可你扪心自问,他不是处处都像五叔?他的隐忍,他的温和,甚至他被白笙的刁难,江梦璃,你喜欢的到底是五叔还是离殇?”

“你……”我被她问的一愣,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我喜欢谁重要吗?你快跟我回去啊!”

“如果你不喜欢五叔,那你也不必回去,五叔有他的使命,我来时,他让我告诉你,作为师父,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如今忘忧阁危难,你早就可以出师,没必要回去再淌一遍浑水。他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他病重,只让我说他气你不迟而别,并不想再见你,江梦璃,你……”

“混/蛋!”我实在是又气又急,完全失了分寸,狠狠甩开顾问雪的手,近乎吼“谁敢伤害他?谁说我出师了?他凭什么不见我!我……我……”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8-11-01 18:57:00 +0800 CST  

楼主:0默0000

字数:185839

发表时间:2018-06-29 17: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23 11:33:37 +0800 CST

评论数:39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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