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胡说金庸—— 谈金庸小说与女权主义

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却少之又少,除了一个人———东方不败”,据此,梁文道先生言道:“在现代读者,尤其是一些受过高深教育的读者眼光中,金庸多少是有点歧视女性的。”(梁文道,《我读·金庸是个政治家》,下同)
这位梁先生,思维真够混乱。
这样的“现代读者”,不做也好;这样的“高深教育”,不受也罢!
可以解释为女性的才干受到压抑,但数千年来,女性在各领域的成就远逊于男子,总是铁一样的事实。将这样的事实,写入背景设定为古代的小说中,就是“歧视女性”?
说掌握了最上乘厨艺的女子永远会少于男子,是有一点“歧视女性”味道的,因为入厨的女子的数量与比例一向高于男子。可是,在武侠小说中的“江湖”,男子一直占了多数乃至绝大多数,处身于这样的“江湖”,如果“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多之又多,那分明是在歧视男性了。
班上有三十位男生,六名女生,成绩最好的前两名可都是男生,不能由此得出女性智力更低的结论。这样浅显的道理,梁文道,居然不知道?
接着,梁先生又大谈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是女人吗?他是个男人,……自宫之后却开始喜欢绣花,喜欢女红,整个人变得跟女人一样,……可见这个‘葵花宝典’虽贵为天下第一武学,但却是一个让男人变成女人的武学,……由此也可看出金庸对武学的某种态度:如果一种武学跟女人发生关系,那么这种武学多半会有点问题。”



照着梁文道的思路走下去,金庸所歧视的,就不仅是女性了。
《天龙八部》中,武功神奇的天山童姥,九十高龄,而“身材永如女童”,此人却又那么残暴阴戾。金庸塑造出“童姥”这样一个人物形象,证明他内心既歧视女性,更歧视儿童!
这位梁先生,思维真够混乱!
女子本不以体力见长(《射雕英雄传》解释何以黄蓉武功不及欧阳克,就说:“男女体力终究有别。”),因为金庸小说中较少武功极高强的女性角色就认定作者歧视女性,那么,现代各种运动会都把运动员分“男子组”与“女子组”计量成绩与名次,不也是在歧视女性吗?梁文道咋不去国际奥委会抗议啊?
为了证明金庸确是认为跟女人发生关系的武学多半会有问题,梁文道还给出了旁证:“再比如说《九阴真经》,本来谈不上是女人练的功夫,但梅超风练了九阴白骨爪之后就变得很可怕,周芷若也一样。”
《射雕英雄传》书中,练歪了半部《九阴真经》,“之后就变得很可怕”的,好像不止梅超风一人啊。小说中写得清楚:“他(陈玄风)用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练功,教我(梅超风)跟着也这么练。他说这法子一定不对,然而也能练成厉害武功。”梅女士是让一个“他”给带歪了,上了邪路。这个“他”,总不是女人吧?
梁先生如此明目张胆地“选择性失明”,很有意思吗?
梁文道的选择性失明,非止一端。金庸小说中“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并不“少之又少”,更不是像梁文道说的那样,只有东方不败这一个(或半个)女人。
《越女剑》中,武功第一的,是越女——不是越男——阿青。
《鹿鼎记》中,武功第一的,是前明公主——不是皇子——九难师太。师太觉得以自己的武功,“环顾当世,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袁承志之外,只怕再无抗手了”。就算袁承志武功真的高于师太(其实未必),他也早移民到外国,不在吾国吾土的江湖上行走了。《鹿鼎记》人物仍当以师太武功为第一。
《天龙八部》中,天山童姥与李秋水两位女士的武功,虽不及少林寺那无名老僧,却不在盖世英雄乔峰以下,算不算“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
在《神雕侠侣》的“江湖”世界,林朝英女士的武功当不低于黄药师,算不算“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
天山童姥、李秋水、林朝英三人,武功都在一人之下,自然要算“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了。《倚天屠龙记》中,“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武功仅逊于张三丰、张无忌和少林寺那三个老和尚,算半个“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总还可以罢。至于得《九阳真经》真传、开峨眉派一派“道统”、令峨眉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的郭襄,更算得“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了。
在《笑傲江湖·后记》中,金庸说他“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金庸是否以他的小说“歧视”了女性,要看他书中的女性角色在“人性”方面呈现着何等的面貌,而不是看她们武功之高低深浅。


2014、10


补记:


梁文道许多地方都思维混乱,不限于谈金庸。他的书,我买过几本,都没看完,觉得此人的思想见识很是有限,而居然得享大名……也不奇怪!
梁文道偏“左”——当然是欧美标准的“左派”,不是内地之“左”。
个人的一个偏见:凡是“左派”(欧美、内地的“左”,都在内),就没几个人是脑子清楚的。
写完上句,想想,知道自己还是太世故,言不由衷,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凡“左派”,有一个算一个,脑子都不特别清楚,大脑中总有一二处永久“短路”,没一个配得上他在国内或世界上的名声!
脑子清楚的人,偶尔也能写出思维混乱的文章,但总不至混乱到梁文道此文的程度,几乎没有一处没有漏洞,也算奇文了。
梁先生就那么看得起“高深教育”与“现代读者”,似乎,对某一物事(不限于金庸小说)如何评价,他们就代表了正确。这份见识,可不是一般的小鼻子小眼了。

2015、2


金庸小说与女权主义——再谈梁文道谈金庸

刘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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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现代”,再过一二百年,也就成了“古代”。古人奉为金科玉律的种种思想、观念,由今日的我们看来,其实多有谬误;后人看我们和我们今天所崇信的,也必如此。
今人比古人,眼光似乎更高明一点,那也是因为我们站在了古人的肩上。一代一代又一代的古人,抬高了我们的位置,拓展了我们的视野。
“现代”,是不值得为之自负的。
五花八门的现代思想中,我认为哈耶克所言“自由的精神就是对自己是否正确不是很有把握的精神”是完全正确、唯一正确的。即是到了“现代”,也没有哪一套思想体系,可以被看作绝对真理、终极真理。
女权主义,自有其道理,可也不是绝对真理,值得我们奉为无尚之圭臬。
在我们的这个“现代”,一部分(应非全部)的“女权主义者”,太难伺候了!她们和他们,法眼无讹,竟可从一切物事中,看到对于女性的“歧视”。
梁文道先生说“在现代读者,尤其是一些受过高深教育的读者眼光中,金庸多少是有点歧视女性的”,因为“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世界里,曾出现过很多武功出众的女人,但要说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却少之又少,除了一个人———东方不败”。
歧视女性?惭愧我太不“现代”,所受教育有欠“高深”,心粗眼拙,从金庸小说中,楞没看到。
我所能看到的,只是:金庸小说中“练到天下一等最上乘武功的女人”,并不“少之又少”,至少有越女阿青、林朝英、天山童姥、李秋水、九难师太五位了。
“我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就像大多数小说一样”(《笑傲江湖·后记》),金庸是否以他的小说“歧视”了女性,要看他书中的女性角色在“人性”方面呈现着何等的面貌,而非关注于她们武功之高低深浅。
金庸在与王蒙讨论《红楼梦》时,讲过:“我崇拜女性,因为女性一般来讲比男性,除去个别的例子,更为重视真正的感情。……女孩子与我们男人相比,好像在道德方面平均要高一点。”表现在他十五部小说中,也是如此。金庸也刻划过各色的“坏女人”,人数既少,比例更小,邪恶指数那是远远不及书中男子的。尤其是,在金庸小说人物中,邪恶到任我行、向问天、洪安通、丁春秋、凌退思、血刀老祖这种程度的,一个女子也找不到(康敏勉强算半个)。
金庸小说中,面临关键时刻,往往是女子更具勇气,也更有见识。当卓不凡(自以为)控制住了虚竹,不住逼问“生死符”秘要之时,百多个洞主、岛主兀自浑浑噩噩,只有“无量洞”洞主辛双清女士站出来,揭穿卓不凡之居心不良。
读《笑傲江湖》一书,看“恒山派”一派,可知,金庸所说“我崇拜女性”,竟非虚语。当嵩山派的屠刀指向刘正风一家妇孺时,逾千来刘府致贺的豪客,全做了缩头乌龟,唯定逸老师太出来,阻止这一恶行;恒山派大师姊定静师太,不争“储位”,而竭力向师父推荐师妹定闲为新掌门,这是泰伯、伯夷“让国”的高风;定闲师太性行高洁,目光远到,金庸十五部小说中,唯有《笑傲江湖》是以“刻划政治人物”为主旨的,当被问到“您笔下的人物之中谁最可能成为勤政爱民、政通人和的政治人物”时,金庸于《笑傲江湖》偌多“政治人物”中,独取定闲师太一人;整个恒山派,众多女弟子,也像她的掌门人一样,纤尘不染,全无瑕垢。
《连城诀》中,戚芳与凌霜华,都是品性美到极点的女子,在污浊的《连城》世界,如两颗璀璨的流星,划过死寂的夜空。《连城诀》中的女子,就没一个是坏的;书中的男人,可就没几个好东西了。我怀疑,数百年后,会不会又有自觉掌握了绝对真理的“男权主义者”,跳出来,指控此书“歧视男性”。
一个出色的男人,被几个女子包围,“倒追”,在今日,在“女权”高张的现代社会,很是常见。在古代那样的社会条件下,却是极不现实的事。金庸仍延续了由“旧武侠”大家朱贞木先生开创的旧套,写出不少“众女倒追男”的故事,这就是“意淫”,是“媚俗”,“歧视”是谈不到的,总是表现出对女性的不尊重。除此节外,我看不出金庸在小说中所表现出的对于女性的态度,再有其它较大的问题。
金庸为梁燕妮小说写序,说:

“林燕妮笔下许多女主角都很可爱。……她笔下那些男人,相形之下就差得远了,……不值得女主角为他做梦,……世上男子皆如是,可爱的小姐们,怎么能不烦恼呢?读林燕妮的小说,使男子们不觉都有贾宝玉式的自卑,天下男人都是泥做的,女子都是水做的。不过林燕妮写得很真实,在爱情上,天下男子的确似乎都是泥做的。(她以后再写小说,把天下男子这些泥娃娃们,用彩笔涂上一些好看的色彩吧,否则,小说中那些美丽的小姐们仍会继续烦恼,而读者们将为这些美丽的小姐心疼。)(金庸《用香水写作》)

金庸小说虽不及梁作那么突出,但也普遍存在着一个书中男子配不上女子的问题。石清配不上梅芳姑,郭靖配不上黄蓉,胡斐配不上程灵素,陈家洛配不上霍青桐姊妹,张无忌配不上赵敏,苏普配不上李文秀,杨过配不上程英与郭襄,石破天配不上阿绣,袁承志配不上阿九,……
然而,金庸小说,总是达不到“女权主义”所定下的标准(世间有几部小说可以达到?),一些受过“高深教育”的“现代读者”,终于还是从中看出了对于女性的“歧视”。
这样的高深教育,这样的现代读者,这样的女权主义,怪有意思的。

2014、10

刘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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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
金庸小说中男女性角色的塑造,哪一性更成功,本文并不涉及。所谓“书中男子配不上女子的问题”,指向这些角色的品格、性情、才气等。
武侠小说中的“江湖”,带有现代社会的某些特征,例如男女交往渠道多,范围广(古代中国“男女授受不亲”,青年男女彼此相见极是难能),如此设定之下,则众女追一男,并不稀奇,所以,我不觉得这便构成对女性的“歧视”。金庸小说的问题,在于众男追一女的情节太少,不能与众女追一男相平衡。
金庸小说中被众男所追的一女,黄蓉、戚芳、岳灵珊、阿珂、周芷若,数人而已,且所谓的“众男”也总是只有两个。
在一个交往自由而广泛的空间下,众女追一男不稀奇,众男追一女更不稀奇,如果金庸小说中写到的后者像前者一样多,或更多,那我甚至就不会说他在“意淫”,更不会想到“歧视女性”什么的。

楼主 刘国重  发布于 2015-04-03 20:02:00 +0800 CST  
附录:

问:我们曾经在课堂上以“金庸是否有男尊女卑的观念?”“金庸是否重视女性?”一系列的问题进行正反两方的激烈辩论,由于双方各执其词,皆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想请金庸大侠您亲自做个澄清吧!
金庸答:我并无男尊女卑观念。不过我所写的武侠小说,以中国古代社会的背景,当时流行男尊女卑观念,不过是反映当时的真实情况。我尊重女性,认为女子一般上重视感性,重视家庭,重视爱情及亲人,一般男子则重视名与利,权力斗争,社会地位,重视私利而轻视感情。以价值来论,大多数女人较大多数男人品格为高。不过男子往往可以为国家民族群体利益而牺牲自己,这又胜于女子了。

楼主 刘国重  发布于 2015-04-03 20:23:00 +0800 CST  
西方社会早有此病,就是为了“女权”等等的“政治正确”,到了神经过敏的地步。中国的徒子徒孙们,自然亦步亦趋,神经得更是厉害。我最近所写关于梁文道谈金庸的两文,主要目的也不是为金庸辩白,是要戳一戳这样的神经。

楼主 刘国重  发布于 2015-04-03 20:24:00 +0800 CST  

楼主:刘国重

字数:4996

发表时间:2015-04-04 04:0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1-24 15:00: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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