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冰仔细一想，也是，自己不能跟在她们姐妹后面一辈子。何况，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二妹出的主意最多。遂点点头，欣然同意。
这个常州店铺刘掌柜是当年父亲相中的人，从打杂的一手培养成管事的。人倒也知恩图报，兢兢业业几十年，从未出差错。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惹上了官司。
柳玉一身青装，跟着一身白衣的姐姐疾马而驰。
两人马不停蹄到达常州，已经是一天后的深夜了。透过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店铺大门紧闭，两张封条交叉而贴。
“怎么办？姐姐。”柳玉有些无措。这几年，她虽然在生意上出谋划策，但这种突发事件，她没有经手过。
柳冰皱皱眉，一旦扯上官府，就没那么好处理了。“先投宿。”其余的事，明天再想办法。
能让官府插手，想必是出了人命。但是林大夫为人谨慎，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也不会乱用药。莫非是对家陷害？事发紧急，信上也没有交代那么清楚。柳冰辗转难眠，知情的人都在牢里，她实在猜不到原因。
想着想着，手上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是自己的贴身玉佩。说起来，这玉佩救过自己两次了，曾经，因为这块玉佩，义父义母收留自己，因为这块玉佩，师傅收留自己……
想起师傅，心口猛的一疼，如针刺一般。
自己找师傅找了好久，前生师傅带自己居住过的地方都去找了，可是没有……
师傅啊，你究竟在哪里？是否也在焦急的寻我？我都已经遇见过南宫了，为什么就遇不到你？
想到那个红衣女子，柳冰不由叹息，嚣张如她，却也可怜如她……
翌日一早，姐妹两个备下厚礼去知府门前等候。然而，却连孔大人的面都没见着，银钱也被如数退回。
柳冰有些吃惊，孔礼本就不是什么清官，一向喜爱金银财宝，现在退回，难道是嫌少了？

第二天两人去钱庄又取了银票，备了几匹丝绸，礼物依然如数退回。
接连几天都是，求见不到面，银钱也拒收。柳玉有些着急了，再过两天就要问斩了！两人站在孔府门前，久久不愿离去。
马路上传来嘲笑声:“哟，这官家门前，总有几条哈巴狗……”
柳玉握了握拳头，柳冰冲她摇头。这声音她认得，是南宫月。
姐妹两人侧首，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的美人一袭火红长裙，腰间别着一条长鞭，发丝清扬，人儿倒是美，就是嘴巴刻薄了些。
柳玉也认出她来，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姐姐对她，似乎不一般。
南宫月被这两个侧眸惊艳到，一条腿盘坐在马上，对着柳冰调戏道:“倒是郎才女貌，公子，你不如从了我，有事跟我开口，也好过求这官家可好？”
柳玉听这话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柳冰冷冷的瞟她一眼，要不是看在前生的份上，估计她会忍不住动手的。
南宫月见没人搭理她，双腿微微夹紧马腹，把马儿往两姐妹身边赶赶，腆着脸向柳玉说道:“小娘子，我给你许个好人家，你把这位俊公子让给我可好啊？”
柳玉气极，轻轻骂了声:“不知羞耻。”
柳冰连忙把二妹拉到自己身后，生怕南宫月突然下手。南宫月被人骂习惯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她倒不会生气，就是看到柳冰护崽一样的动作，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天生媚骨，姿态妖娆，从来都是男人见了她走不动路，哪有她主动撩，对方却不上钩的？想到此，她从腰间抽出鞭子，“你骂谁呢？”
柳冰叹口气。怕什么来什么，有些人是怎么也躲不掉的。
她轻轻走向南宫月，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马儿吃痛，撒腿就跑。
“诶~～”南宫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抓住缰绳，依然被马儿带跑很远，“我跟你说，我南宫月记住你了～”

经过这一小段插曲，孔府总算有人出来了。
管家将两个人带向内厅，孔夫人一袭浅粉色衣衫，整个人看起来素雅淡静，要是不了解的人一定不会相信她会是个爱财如命的女子。她招呼两姐妹坐下，说道:“柳公子，二姑娘，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林大夫这次惹的可是大事，你们兜不住的。”
柳冰双手抱拳:“不知是什么麻烦事，劳烦孔夫人告知一二。”
孔夫人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她道:“几日前，林大夫过堂给人诊脉，脉象有喜，便给人开了安胎药，谁知，第二天那位夫人就滑胎了。其他大夫验过都说是药方有问题。”
柳玉不解，按道理说这种事也不至于要判死刑。
孔夫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说道:“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偏偏那位夫人是太子的宠妾陈良娣，跟太子是微服出巡。太子当时就气恼，秘密将人押下，有张良娣在旁边劝说，才没有把事情闹大，依他们俩的意思，判一个草菅人命罪，处死算了。”
这就说的通了，龙脉受损，抄家灭族都应当的。也难怪孔大人不敢受礼。
柳冰站起来单膝下跪，柳玉也跟着跪下，请求道:“孔夫人，希望您能引荐小人见见太子，小人管教不严，理应请罪。”
孔夫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劝道:“但凡有牵连的都关进死牢了，若叫太子知道你才是掌柜，你也逃不掉的，还请什么罪！”
太子乾毅有一正妃，二良娣，三侍妾。几年未有子嗣，如今陈良娣好不容易传来喜讯，却被有心人谋害，他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牵连进去的人凌迟，哪里会肯听别人请罪！搞不好，自己家都会受牵连。
柳冰坚持。只有见到太子，她才有机会救出掌柜的和林大夫一伙人。

陆
孔夫人劝告无效，命人将她们送出。管家也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将姐妹二人从后门领出，警告道:“太子微服出巡是秘密，你们要是泄露出去了，我们大人可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柳玉听出来威胁的意味，陪笑道“请夫人放心，夫人好心告知我们实情，我们心里感激不尽，你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泄露出去的。”
管家冷哼一声，关上后门。
柳冰回忆起前生。这事前生她依稀听说过，当时的良娣被害流产后，住在风雷寺。而风雷寺的副寺是雷霆志的人。
柳冰决定去一趟寺庙，又担心柳玉跟着会有危险，于是哄骗她道:“玉子，风雷寺的方丈跟我父亲曾是旧识，为人喜静。我去找他讨个主意，你在客栈等我。”
柳玉不疑有他，点点头，再三嘱咐姐姐早去早回。
寺庙里，太子乾毅还在为这事发火，方丈在一旁开导他，“我佛慈悲，殿下不必再生烦怒，您跟小殿下缘分未尽，他日还会再遇见的。”
太子长叹一声，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本王妻妾六七，皆无所出。”如果因为这事将来被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方丈听这话面露微笑，单手作礼，“阿弥陀佛，殿下莫急，要知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方丈慧眼如炬，炯炯有神，如果把太子目前的情况比做一盘棋的话，那他只需要再加一个棋子，便可逆风翻盘。
可惜，乾毅领悟不透话里的意思。

方丈没有再说其他的，领着太子四处散心。
这是一座古庙，往来香客众多。有愁眉不展的，也有开开心心来还愿的。
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俊郎少年颇为显眼，此人眉清目秀，手持佩剑，身材挺拔。目光在寺院周围打量，虽然满腹心事，却丝毫不像香客。
方丈走到那少年面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不知公子双眉紧锁，所为何事？”
柳冰讶异，前生听过一星法师名讳，乃是得道高僧，万人敬仰。在雷府曾有幸见过一面，现在这个高僧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赶紧整理一下衣衫，恭敬回礼:“大师，晚辈家中有人冤死，所以想来看看有没有办法超度。”
乾毅开口询问:“有冤情不是应该找知府吗？”
柳冰认识他。不但认识，还帮雷霆志下手害过他。
柳冰向他抱拳，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事知府管不了，也不敢管。”
这话吊起了太子的兴趣，常州城内还有父母官不敢过问的事？
柳冰就是要勾起他的兴趣。只有太子往下追问，她才好说下去。只是这外间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丈邀请她进内间。
柳冰面色犹豫，似乎是有苦不敢言。
乾毅宽慰她，“小兄弟，有话可以直说，这里没有外人，你放心，要是真有冤屈，我会帮你的。”
柳冰看看方丈，又看看乾毅，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摇了摇头，她说道:“你们帮不了我，这是要掉脑袋的。”

乾毅见她一直不肯说，有些着急。他为人正直，却年轻气盛，耐不住性子。再三劝过后对方仍不敢开口，他亮出身份，“本王是当今太子，你有什么冤屈可大胆说出来。”
方丈弯腰施礼。
柳冰确认了乾毅的身份后拔腿就跑。
这具身体没有经过师傅的调教，虽然没有前世的轻盈灵活，却也足够她逃出寺庙，避开太子等人的追赶。
她跑跑停停，终于引太子走到一处密林。
太子停在柳冰身后，面露怒意:“你跑什么？”
柳冰见四下无人，双腿跪地，态度诚恳的说道:“太子殿下，小人有事相告，不管您听了多生气，请务必听小人说完。”
太子点点头。
柳冰开口说道:“林大夫是我请来铺子里的，他医术虽然算不得精湛，但安胎药和滑胎药还是分得清的。再加上他为人谨慎小心，断不会开错药方。陈良娣被人陷害，您心急如焚，小人可以理解，但是请求您千万不要伤及无辜，放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太子质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他药方上的‘桃花丸’？其他大夫都验过，桃花丸里含有麝香！”

方丈脸色有些复杂，屏退其他人后，他说道:“殿下，从您脉象来看，陈施主不可能有身孕。”
但是，多方诊治的结果就是陈良娣有孕，然后流产了。
柳冰松了一口气，现在不管陈良娣怀孕是真，还是流产是假，跟林大夫没有关系了。
乾毅此刻恨不得杀了陈良娣，他宠了陈良娣三年，吃穿用度，样样给她最好的，时刻带在身边，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太子妃为这事常闹意见，他都没有理会。结果呢？他不育，她却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时，有沙弥来报“陈施主自尽了。”
柳冰跟着一群人去往陈良娣的房间，只见陈良娣嘴唇发黑，两腮通红，身体还有热度。
柳冰看了看她两边腮帮子，上面有模糊的指印，她说道:“不是自尽，毒药是被人捏着腮帮子强行喂下去的。”
方丈点头赞同。
乾毅拳头紧握，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所有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被人耍的团团转。他目光看向柳冰，冷冷的问道:“你是谁？”
柳冰暗叫不好，知道太子疑心自己了。她连忙双腿跪下，答道:“小人柳冰，济世药铺是小人开的，刘掌柜和林大夫都是小人请来的。”
乾毅一步步向她走近，“你医术这么高，怎么还请坐堂大夫？”
柳冰头磕地，“小人年幼，许多病患对小人的医术不信任。”
乾毅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你在竹林里说本王，终生不可医？”
柳冰额头开始冒冷汗，“我师傅医术高明，他会有办法的，只是他老人家闲云野鹤，四处游历，小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等小人找到他，一定叫他求见您。”她故意把太子的病说的那么严重，其实是想让师傅立功。师傅这一辈子被正道不接受，如果他能治好太子的病，以后就不会有人围剿他了。

太子思考片刻，将手中折扇递给她，“有此信物，东宫的人不敢拦你。”宫里的御医他不敢信了，回去后一定会换一批自己贴心的。目前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柳冰的师傅身上，希望不要等太久。
太子决定回京调查这件事，便命人放了柳冰，连带派人通知孔礼放人。
柳冰谢恩，正要走，一星大师来到她旁边，“阿弥陀佛，施主以后有空可以过来走动走动。”
柳冰受宠若惊，再次谢过，急忙赶回客栈。
夜幕降临，月朗星稀。

柳冰走进客栈，小二见到她回来，对她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什么。她无暇顾及。
径直走向二楼，推开房间，里面一片狼藉。

柒
春天的曹山是花的海洋，整座山头姹紫嫣红，也算个人间仙境。只是这美景柳玉此刻无心观赏。
南宫月骑在马背上，发髻上别了一朵小红花，嘴里哼着小调，手里把玩着蛇鞭，好不快活。她的腰上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柳玉的双手。
柳玉显得有些狼狈，步履蹒跚。
她有洁癖，现在却只能忍受衣衫上的灰尘肆意张扬。
南宫月回眸，满眼不屑道:“小美人，你要再不跟我说你那个小相公在哪里，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
柳玉没有理会。
南宫月一夹马腹，马儿奔跑起来。柳玉跟不上，摔倒在地，被马拖出好远。
南宫月看见她的惨状，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她是翊羽宫的少宫主，向来以捉弄人为乐，别人越凄惨，她越开心。
一柄剑冷冷刺来，南宫月身形一闪。那剑头一偏，刺向她腰间。她跃马而起，站立在马背上。腰部没有受伤，只是绳子被斩断了。
柳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语气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永远不要以戏弄别人为乐，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前生的南宫月实惨，母女反目，夫妻不和，最后被剜眼拔舌。

因为可怜，柳冰今生对她厌不起来。
不知道南宫月怎么理解的，以为柳冰这话是在关心，她面露喜色。
柳冰没有理会，走过去扶起柳玉，解开她手上的绳索，看见手腕上被勒出血迹时，她不由的有些心疼，问道:“疼不疼？”
柳玉摇摇头。不管多疼，只要看见姐姐，再也不疼了。
南宫月有些嫉妒，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自己。
她没有的，也不希望别人有。
一道鞭子甩过去，柳冰以剑抵挡。
南宫月眼神一亮，“哟，小白脸功夫不错嘛！”她的武功在同龄人中是姣姣者，很少有人能躲过她的鞭子。
柳冰不想跟她纠缠，欲速战速决。没成想，本以为很轻松就能打败她，结果两人却打成平手。
这身体，还是要好好锻炼。
南宫月越打越兴奋。在宫里没人敢跟她打，在宫外没人能打的过她，今天棋逢对手，总算打个痛快了。
柳冰不再隐藏实力，出剑越发的快。
南宫月一个不慎，跌倒在地，眼里闪过惊讶，这小白脸竟然没尽全力就跟她打个平手。
柳冰的剑直直抵着南宫月的脖子，却不忍下手。她说道:“你只要答应不动我身边的人，我便饶了你。”
南宫月不以为意，男人对自己下不了手正常。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双媚眼如丝，手指轻轻拉扯心口的衣衫，露出胸口一抹艳红，她轻声问道“你是舍不得吧？”
柳冰终于忍不住骂了声“轻浮！”伸手点住对方的穴道。
许是被马拖的久了，膝盖有些痛，柳玉走路一瘸一拐的。
柳冰见状弯下腰，“来，我背你。”
柳玉的脸，噌一下红了。
南宫月瞥见那抹红，嘴角扬起一抹倔强，“信不信，以后你也会这样背我的。”
一阵风吹来，花草树木弯了腰。她的声音向四周飘散，回荡在山谷中。

没人回答她。

两人渐渐消失在她视线里。

直到走远，估摸着对方听不到了，柳冰才轻轻说道:“玉子，不要跟她计较，她也是个可怜人。”

柳玉趴在她背上，点头答应，“好。”

捌 南宫，别怕
众人在酒楼设宴，庆祝济世药铺全体获救。
刘掌柜带头站起，“多谢长公子和二姑娘救命之恩。”林大夫和一众伙计也端起酒杯，跟着说道“多谢长公子和二姑娘救命之恩，我们以后一定鞠躬尽瘁。”
姐妹二人也站起身，柳冰说道:“应当是我们兄妹二人对不住大家，让你们受委屈了。”
有伙计开口取笑:“长公子不说是兄妹的话，我们还以为这是长夫人呢！”
众人哈哈大笑。的确，两人不管样貌还是性格都很般配。
柳玉酒没下肚，脸先红了。
柳冰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她的二妹似乎总是这么害羞。
吃了一会酒，大家都好奇长公子是怎么救的他们。柳冰笑而不语。
沉默一会，林大夫开口说道:“往后我决定改名林茂福，弃医从商，长公子，希望您不要介意。”
柳冰先是一愣，然后眼底闪过一抹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茂福，前生的这个人是商业奇才，创造的商号影响到各种行业。她一直在打听这个人，没想到近在眼前。
缘分有时很奇妙。
她连忙端起酒杯，回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支持你。不如先在我们铺子练练手，从打杂到管事，一步步做起。”
林茂福抱拳致谢。
柳冰叮嘱二妹，往后这个人要重点栽培。
柳玉点头答应。她虽然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这么开心，但也跟着高兴。
安排好常州的事，姐妹二人当天下午动身回去。
出门这么久，家里的老三老四该闹翻天了。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没了来时的急躁。
经过一座山头的时候，远处传来打斗声。柳冰侧耳倾听，没有她熟悉的那个老头子的声音。
“绕过去，世道混乱，我们管不了。”柳冰调转马头。
突然，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
柳冰跃上树梢，不远处的一抹红衣双手捂住眼睛，指间渗出血迹。十来个蒙面人把她围成一个圈。她痛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着长鞭，不许任何人靠近。
柳冰握紧拳头。是南宫！
有蒙面人抓住南宫月手里的长鞭，其他人开始掀她的衣服。
南宫月厉声大叫:“你们敢碰我，翊羽宫一定会屠你满门！”
蒙面人笑的更欢了。既然敢下手，谁还怕什么翊羽宫！
其中一人手上用力，扯去南宫月半边衣裳。“不要--”南宫月眼里流出血红的液体。她中了毒，如今眼睛又失明。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

柳冰再也看不下去，一个轻功落在南宫月旁边。南宫月察觉有人靠近，再次挥舞长鞭。
“南宫，别怕，我是阿罗。”前世因为不喜，所以不愿意喊她名字，只称呼她姓氏。南宫月以为是亲昵，也学她喊“阿罗”。
“阿罗？”南宫呢喃着，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蒙面人没有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疯狂围攻过来。
那边柳玉也加入战斗。
柳玉的武功算不上精锐，但也不差。姐妹二人不消片刻便占上风。
蒙面人见打不过，相互使个眼色，转身就逃。
待黑衣人全部离开，南宫月却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她平时嘴巴上虽然放浪，却从不做出格的事。今天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被扒成什么样子了，但胳膊腿肯定是被人看了。
柳玉见她哭的伤心，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的衣衫，把她包住，安慰道:“别怕，我们都是女人。”
“女人？”女人也不行，南宫月继续大哭。
柳冰有些烦躁，这个女人前世今生都这么不可理喻。她说道:“现在知道哭了？你捉弄别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别人也会哭吗？”
“那不一样，我就是嘴上过过瘾，我又不扒别人衣服！”南宫月哽咽着狡辩。
“不知南宫姑娘可记得，前几日要把我卖到窑子里的事？”柳玉的声音永远都这么柔和。
窑子？南宫月终于想起来他俩是谁了。原来他们不是夫妻，是姐妹呀！就说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柳冰看她不说话，以为她知道自己理亏，说道:“你再不走，眼睛就真瞎了。”

啊？瞎了可不行，世间美男子这么多，她还没看够呢！南宫月赶紧站起身，用手摸索着拉住柳冰的衣袖，撒娇道:“阿罗，你背我吧。”
柳冰甩开她的手，面色不悦:“我叫柳冰。”前生她就一直不喜欢对方喊自己这么亲切，刚刚一时情急，把这事忘了。
南宫月再次拉住她的衣袖，撒娇道:“你背我嘛，你背我，我就喊你柳冰。”
柳冰觉得头痛，再次甩开南宫月的手，牵住二妹翻身上马。这次救下南宫月，不知是对还是错。
她当然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她会感谢苍天赐她一个南宫。
一路上不管南宫月怎么抗议，柳冰再没有理会，依然跟二妹同乘一匹马。经过集市的时候，她备了许多药。虽然她不喜欢南宫月，可人的眼睛是大事。
南宫月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纱，平常只感觉火辣辣的，只有上药时才有凉凉的舒适感。她仿佛一点都不在意眼睛能不能好，整日里嘻嘻哈哈的，虽然没人搭理她。
“阿罗，你给我系的是蝴蝶结嘛？我怎么摸着不像呢？”南宫月素来臭美，平日里不管是袖带还是衣带，抑或是发带，都是系的美美的蝴蝶结。
柳冰不理她。头一次听说蒙眼睛的纱布还要系蝴蝶结的。
倒是柳玉走过来，温和的给她打了个蝴蝶结。
南宫月这才心满意足，吃过药甜甜的睡了。
夜色如墨，漫天繁星，客栈里其他房间都灭了灯，四周一片寂静。

柳玉来到院子里，站到柳冰身旁，“姐姐，你们之前认识吧？”
几年前在戏台的时候她就问过，但是被姐姐否认了。
柳冰沉思片刻，回答道:“算不上认识，她曾对我有恩。”

前世，南宫月嫁人后过的并不幸福。翊羽宫被人占领，所有心腹被人谋害。她心灰意冷行走江湖，四处流浪。遇到师傅，两个人结伴一起。后来亲眼看见师傅被人五马分尸，她躲在树丛里，泣不成声。
而柳冰那时待在雷霆志身边，满心幻想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关于师傅的一切消息，被雷霆志刻意阻断。其实也怪自己，从未去打听过，甚至，从未开口叫过一声师傅。
一年后，南宫月终于有机会见到柳冰，她近乎发狂的指责“你在这里享清福，他在外面给你操心，你见到我没有开口问他一句！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这一身武功，一身医毒，都是谁教的？多少人想拜他为师，他都不答应，怎么就眼瞎收了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当徒弟？”
柳冰当时颇不以为意，问道“是他让你跟我说的？”
南宫月气极反笑，连指责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冰当她默认，感情这是来讨恩来了。招招手，正想教管家送客，却听南宫月垂下眸子，低声说道:“他死了，被鬼手赵春五马分尸，你如果还有良心，就去五里坡拜祭他。”
犹如晴天霹雳，柳冰极为震惊，“什么？”不可能！那个老头子厉害的很，坏点子又多，怎么会死？不可能！
“他听说赵春在五里坡埋伏你，便提前赶过去。”南宫月抬起眼睛，直视着她，“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赵春领了四千人马，围攻他三天三夜，硬是车轮战拖死他，最后，他精疲力尽，被五匹马生生扯碎。”
那一字一句仿佛刀子一般，扎的柳冰喘不过气，“你……你怎么不救他？”
南宫月感觉好笑，“你是他养大的，你都不救，我凭什么要救？”事实上，她当时是被丁老头点了穴，扔在草丛里，才得以逃脱。
柳冰怔怔的说不出话，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是啊！师傅把自己养大，传授自己武艺，自己都对他不管不顾，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救他呢？
南宫月附在她耳边，继续补刀“你可知，他死前喊的最后一个人是谁？他喊，‘阿冰’”。
柳冰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脸上泪洒如雨。
她的师傅啊，那是他的师傅，一起生活了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南宫月扯住她的衣领，丝毫不打算放过她:“你看不起我们歪门邪道，可你看看你自己，养你长大的师傅，为你呕心沥血的师傅，死前都还惦记你的师傅，你为他做过什么？你甚至连一声师傅都没喊过！你这个样子，比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好到哪里？我们都还懂得知恩图报，你呢？牲口不如。”
柳冰嚎啕大哭。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而她在事后听说，雷霆志气恼南宫月的多嘴，将她剜眼拔舌。
这些记忆柳玉是没有的，她以为姐姐所说的有恩是曾经在行乞的时候。流浪的日子最苦，所以姐姐才会对帮过自己的人念念不忘。“姐姐，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柳冰心底开出一朵花来。不管前世今生，二妹永远是对她最好的。她不可能忘记，前生二妹倒在血泊里却仍说:“若有来世，一定要早早遇见你，不教你颠沛流离，不教你多思多虑……”
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有福气娶到玉子，她到时一定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把二妹嫁出去。
休息一晚，三人第二天离开客栈继续赶路。
这一路因为带个南宫月，两人脚程慢了不少。
南宫月渐渐觉得眼睛没有那么火辣辣的痛了，身上的内力也慢慢恢复。精力充沛的她总是甩着鞭子四处晃悠。
柳冰怕她惹事，出言警告:“你老实些，否则我叫你眼睛一辈子都看不到。”
南宫月撇撇嘴，将鞭子插回束腰。她心里是有点害怕的。要真是一辈子失明了，人生将失去很多乐趣。

有看的小可爱吗？

玖 那个瞎子笑话我

柳冰没有带南宫月回家，而是把她安置在镇上，当年遇见的地方。

她在这里购买了一处宅院，取名“舒适居”。

“姐姐，你什么时候买的府邸？”柳玉有些惊讶，姐姐居然悄悄买了私宅。

“去年及笄礼后。”她是买给师傅的。等找到师傅后就让师傅在这里颐养天年。

南宫月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阿罗可能是想着跟情郎有个私会的地方。”

“你闭嘴！”柳冰怒道。她不许有人侮辱师傅。

南宫月听出她的不高兴，想着自己眼睛还得求人家医治，没敢再吭声。

两姐妹打扫完庭院，柳玉去庄子里接两个妹妹出来。将近月余没见面，不知道两个妹妹怎么样了。

晚饭时候，柳冰想考考两个妹妹的学业，于是问道:“娟儿，江枫渔火对愁眠，是什么意思？”

柳娟支支吾吾没有答上来。

柳欣笑话她:“三姐，看你傻的。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大半夜在江里漂泊，吹着冷冷的凉风，然后看到江里有一团鬼火，于是吓的睡不着觉。”

南宫月没忍住，一口饭喷出老远，“哈哈哈哈，阿罗，你们从哪弄来的活宝？”

三姐投去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柳欣知道自己答错，脸色有点尴尬，小眼神悄悄瞄向长姐，看她一脸严肃，吓得不敢吭声，闷头假装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嗯，还是老祖宗的话有道理。

“吃过饭，乖乖去领戒尺。”柳冰的声音透着威严。

柳欣叫苦不迭。做人果然不能落井下石，刚刚要不是想嘲笑三姐，现在也不会出丑被罚。

南宫月无所顾忌，一直哈哈笑个不停。她可能没想到，有人正在憋着气要找她麻烦。

柳欣挨完戒尺便跟三姐诉苦:“就是那个瞎子，一直在笑我……”柳娟素来护短，挽起袖子，“走，教训她去！”

小姐妹俩憋着一肚子气找南宫月麻烦去了。

柳冰在房里收起戒尺，心里盘算着怎么跟二妹开口。

这次在太子面前露了脸，知道了太子的隐疾，太子一定会派人盯着她的。柳家庄她以后可能会很少回去了，再者，柳玉已经成人，有林茂福在生意上搭把手，应该不会再有其他麻烦。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腾出时间去找师傅，那是她今生唯一的血亲，也是她重生的意念。

而柳玉今晚也好像有心事一般，未等柳冰开口，她先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们回柳家庄了？”

柳冰点点头。二妹从小就心思细腻。

柳玉眼里流露出不舍，“是因为南宫姑娘吗？”

柳冰微愣，这才明白二妹是误会了，她拉着柳玉的手坐在身旁，解释道:“我被太子盯上了，所以庄子里我不太方便回去。这座宅院我是买给师傅他老人家颐养天年的，是我家也是你家，你可以随时过来住，房间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太子？”风雷寺的事姐姐没跟她说过，所以此刻听到太子，柳玉有些震惊。

“嗯。我知道了太子的一个秘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找过来。”

“很危险吗？”

柳冰心里一暖，不管什么时候，二妹都是最关心她的。“没什么，只要找到师傅就可以了。”

柳玉依然不放心，“姐姐，解决不了的事我们也可以去找三爷。他身为庄主，在外敌面前，会护着我们的。”

柳冰正要说话，却被外面的吵架声打断。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走出去。

柳娟怒气冲冲的来，偏偏南宫月也不是好惹的，即便是眼睛看不见了，她在气势上还是不输给任何人。两个小姐妹加在一起都吵不过她。那就打吧！柳娟开口喊小四:“长姐不是说过吗？打架的时候不要说话，打完再说。”小四会意。

于是柳冰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三个人正打的难舍难分。

要是平时老三老四绝对不是南宫月的对手，只是因为对方现在双目失明，两个人才有还手的余地。

“住手！”柳冰厉喝一声。

三个人赶紧停下，柳娟和小四钻到二姐身后，南宫月握着长鞭站在原地。

“阿娟小四，回去抄写女经一百遍。”柳冰说完，二妹便把她们领走了。

“南宫，等你眼睛好了，就赶紧离开。”南宫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柳冰牵住鞭子的一端，将南宫月带回房间。解开纱带，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忍不住说道:“你这双眼睛若是还想要，就好好护着，不要动怒，不要流泪。”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盒，均匀的涂抹在南宫月眼睛周围。

南宫月不服气的说道:“又不是我的错，我好端端在院子乘凉，她们就过来冷嘲热讽。”

“谁让你在餐桌上一直笑话小四的？”柳冰一下就猜到事情的起因了。柳娟是家里最护短的人，她们可以内斗，但不允许别人插嘴。

“好，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帮她们说话，就欺负我一个外人是吧？”南宫月有些激动。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偏袒过她，翊羽宫上下对她都只是怕。

柳冰看着她这个样子，忽然觉得跟前生的自己很像。也难怪那时南宫月会缠着自己，并且说:“阿罗，我们都是同一类人，自私又敏感，我们才是最适合做朋友的。”只是自己自认清高，不承认。

柳冰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宛如天籁，“我没有拿你当外人。”

南宫月身子一滞，满脸不相信，“什么？”

柳冰没有再说话。她的确没有拿对方当外人，否则也不会带她回家。

拾 南大胸？南大凶


柳冰在院子里又添了几个丫鬟，又叫柳玉去庄子里接刘妈出来照顾几个妹妹。

“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就不买了。”买糖葫芦的时候，想着家里多了一个人，于是买了四串。结果南宫月却迟迟不肯接。

“谁说我不喜欢！”南宫月一把接住，不吃白不吃。

其实她很想说声谢谢，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口。

跟她们待在一起越久，就越羡慕她们，羡慕她们的其乐融融，羡慕她们的血浓于水。那是自己永远得不到的。

她这个人善妒，也见惯了各种阴谋狡诈。突然遇见一个阿罗，救她却不提任何要求，她心里是疑惑的，也多少带点感激。

尤其柳娟和小四两个人，前一晚跟她打的头破血流，第二天又炖了清肝明目的药膳给她喝，这种温馨，她多年不曾有过。

时间过的很快，已经月余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柳娟因为跟小四打架，又双双被长姐责罚抄道德经。两个小脑袋在一起嘀咕:“刘妈说爹娘收养长姐的时候以为她是男孩子，想让她娶二姐。可幸好她是女子，要是男子我们不还得叫她管一辈子。”柳娟点头赞同:“让大姐赶紧嫁人吧，嫁了人咱们也自在些。”

“三姐，你说嫁人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没嫁过……”

“一个女孩子去到另一个家庭里，会不会被欺负啊？”

“会被欺负啊？那大姐还是不要嫁人了……”

“可她不嫁人，我们就被管的死死的……”

“不如，我们嫁人吧……”

“好，三姐，我跟你说个事……”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蠢……”

两个人不知道又聊到什么话题，捂着嘴在一块偷笑。

这些话听在南宫月耳朵里，她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被人收养，有两个爱惹事的妹妹，她曾经，也很苦吧？

好在，她们现在亲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