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绿萼道：“不错。我怕爹爹发觉追赶，所以带二位走后山近路出谷。那条路要比你们来时所走之路快上许多，就是更加凶险，我也不曾走过。但为了不惊动巡夜的弟子，减少麻烦，我们只有冒险一试。”

绝情谷地处隐秘山谷，人迹难至，数百年来鲜有外人入谷做客，因此一直平平静静，几无外人入谷生事。但前段时间有位不知姓名的老翁前来大闹绝情谷，公孙止虽怒不可遏，然而却拿那名老翁没有丝毫办法，只能任他来去自如。因而自擒住小龙女赵敏以来，怕又多生事端，这才命令弟子十二时辰轮番值守，日以继夜，丝毫不敢懈怠。

小龙女三人施展轻功疾步而行，行至后院一直没遇到阻挠。然而去往后山的路，却是要经过公孙止的就寝的屋子附近，而公孙止是夜心情却是十分兴奋，一直没有睡眠。小龙女赵敏轻功绝佳，脚步几近无声，但公孙绿萼却是武功低微，她的脚步声还是被公孙止察觉。公孙止立时出屋查看，见女儿带着小龙女与赵敏向后山奔去，登时大怒，厉声喝道：“萼儿，你做什么？”拔步便追。

公孙绿萼听了爹爹喝声，身子陡然一颤，险些跌倒，幸而被赵敏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致摔倒。她忙镇定心神，加快步伐，在赵敏牵引下飞奔。

公孙止的叫声是用内力传出的，甚是响亮，自然惊动了巡夜的弟子，不一会，四五个人手持火把追了过来。公孙止见女儿不回答，更是怒火攻心，一边大踏步追赶，一边高声叱道：“萼儿，你居然为了外人背叛爹爹，你个不孝逆女！”他虽全力追赶，却依然追不上小龙女等人，始终相距她们五六丈远，再难接近，更别提追来的那些弟子了，早已被远远甩在身后。他心中更是惊怒，委实想不到她们轻功竟如此高强。

小龙女和赵敏一天没有进食，已经很是饥饿了，十分难耐，更何况还要带着公孙绿萼，是以轻功也只能发挥七八成水平，不然早就甩开公孙止了。公孙绿萼被带着疾驰，喘息不止，哪里还能开口说话？她虽然心中惧怕爹爹，但想着既然已经做出对不起爹爹的事情，那便不如一做到底，送佛到西，压着心中惧意，尽力飞奔，为小龙女和赵敏带路。

是时已近月圆之夜，因此月光十分明亮，道路清晰可辨。又行了一顿饭功夫，小龙女赵敏隐约看见前方有一段七八丈宽的黑暗地带，似是个峡谷，却没有桥梁，心中不由得一惊，暗想这不会被公孙绿萼带到绝路了吧。待又行了十来丈，方看见原来前方却是一处峡谷，虽没有木桥铁索桥之类宽阔桥梁，但却有一根长长的粗壮的树干横在峡谷上，形成一座独木桥。几人忙加快步伐，想着只要越过峡谷，斩断树干，那公孙止无论如何也再追赶不上了。

小龙女早就想回身和公孙止斗上一番，顺便向他索问情花毒的解药。现下对方没有渔网阵威胁，她自然丝毫不惧公孙止。只是经过这一段时间飞驰，体内气血运行加剧，已经隐隐感到痛感，是情花毒发作的征兆。她见赵敏眼神也带着疲惫与忍耐，因此才没停下步子，想着过了前方峡谷便好，而这时她右脚已经踏上独木桥，公孙绿萼紧跟着她，赵敏断后。

公孙止见她三人已踏上独木桥，心中更是焦躁，知道要是让她们过了峡谷，就再无追上可能，焦急中心念忽的一动，抄起腰间玉佩，运上内劲，倏地向赵敏背心掷去，这一掷用了十成劲力，玉佩带着哧哧破空声响向赵敏急速飞去，威力甚强。

赵敏正自行至峡谷中央，忽的听到身后破空声响，暗暗叫苦。她情知当前境况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之祸，她心脏骤然一缩，一阵剧痛随之而来，正是情花毒发作，而她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身子不由得颤抖，不禁暗骂：“这该死情花毒，就不能晚来片刻吗？非要在这紧要关头发作！”但手上动作却不停滞，左手握着剑鞘向后一挥，砰的一声挡住飞来的暗器，然而无力的身子却是被震的一阵发麻，不自主地后退一步，脚下猛的一滑，登时跌下弧形的原木树干。

小龙女听到破空声响时已向后方转身，然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她转过身时，看见的便是赵敏坠入峡谷的情景，她心中蓦地一惊，霎时间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因情花毒发作，更因可能失去赵敏的恐惧。然而顷刻间便回过神来，右手一扬，金铃索倏地向赵敏飞去，缠住她的腰身，欲使力拉她上来，却不想手臂上却毫无劲力可使，被赵敏下落之势一带，也跟着落入峡谷。

公孙绿萼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手臂一伸，拉住小龙女的左臂，然而她武功低微，两个人的下坠力道着实不小，她无力支撑，也跟着坠入峡谷。

公孙止这时已赶到峡谷边上，看着坠下去的三人，听着公孙绿萼的尖叫，心中甚是懊悔。因这一瞬间的变故，逝去的是两个他心仪的美丽女子和他的女儿，他心中有些伤痛，惟一的女儿，如今也没有了，脑中忽然浮现出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更是一阵神伤，心里仿佛也空了一般，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黑漆漆的峡谷，久久出神。

第三十八章 ：峡谷风情


小龙女听着四周呼呼风声，看着两旁岩壁飞速在眼前掠过，心却慢慢平静下来，回想着这些年来和赵敏相爱的点点滴滴，一丝微笑浮现在脸庞，能和赵敏相爱，此生足矣；能和赵敏一同赴死，这是她最终的追求与归宿，只是来得早了点而已。惟一感到有些愧疚的，是把公孙绿萼也带了进来，想到这里，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右臂使力，一拉绸带向赵敏飞速坠去

赵敏此时心中满满的愧疚与不甘，她对这个结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万分内疚。然而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她不甘心，才和小龙女相爱几年，她不要就这么结束，她要和小龙女长命百岁，但这也只能成为幻想了，她心痛难当。忽然一撇，望见小龙女微笑着向她飞来的容颜，她心中登时一片安然，伸开双臂，迎接小龙女的拥抱。等两人身子一经接触，拥在一起，均感她们的爱恋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亦或是一瞬间，如昙花一现，尽情绽放了生命中的所有，经历过欢乐与悲伤、相聚与分离、激情与平淡……她们已无遗憾，此时此刻，安安静静地相拥着，微笑着，相互凝望彼此，生命也仿佛已静止于此刻。

相对于小龙女与赵敏的安静，公孙绿萼则是尖叫不止。飞速下坠的情境让她心中空落落的，紧紧揪着，充满恐惧，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紧紧拽着小龙女的左臂，闭着眼睛放声尖叫。
在小龙女和赵敏都以为她们就快死了的时候，在公孙绿萼的尖叫声中，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三人落入一个深深的水潭，随之而来的是大片飞溅的水花、止歇的公孙绿萼的尖叫声和水潭中无数惊醒的鱼儿的四散逃窜。

落水巨大的撞击力直撞得赵敏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疼痛不已。她还道她们必死无疑，因此也没做抵抗，体内真气完全停滞运转，等待死亡。谁知却落入水潭，好似重获新生一般，她心中顿时一片欢喜，口中虽然猛然灌进不少潭水，身体虽然还在疼痛，但这一切已经完全被由死到生的喜悦所取代，她此刻恨不得大声喊出心中所喜，看着一同落水的小龙女的脸庞，便向她吻去。

小龙女与公孙绿萼紧挨着赵敏落水，落水的冲击力完全被赵敏承受，因此她们倒是丝毫无事，也都瞬间明白此刻情形，知道已然平安无事，心中皆是万般喜悦。小龙女看着赵敏靠近的脸庞，自然明白她的意图，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便欲拉着她游出水面，奈何赵敏不依不饶，缠着她又吻了一阵，小龙女很是无奈，怕诱发情花之毒，嗔了她一眼，强行拉着她和公孙绿萼向水面游去。

三人一经浮出水面，均是大口吸进新鲜空气，喘息不止。四下张望，见这峡谷底部倒是十分宽阔，有三四十丈宽，而这中间的大水潭，也有二十来长宽，远处自西向东有淙淙的水流声，这水潭，显然是谷底小河流在这低洼处汇聚而成。抬头望望上方，无法看清这谷到底有多深，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谷底，这里几乎是漆黑一片。公孙绿萼在黑暗中不能视物，小龙女和赵敏却看得分明，拉着她向潭边游去。

三人上到岸边，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凉的水滴不断从身上滴下，淋湿了脚下大片土地。时下已快至中秋，天气也转凉了，在这夜晚的深谷，潮湿阴森，气温更显得低些，浑身湿透的公孙绿萼被冻得瑟瑟发抖，小龙女和赵敏不惧严寒，一年四季皆是只着单薄衣衫，也不会觉得冷，但此时身上衣服紧紧粘着身子，倒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也正因如此，她们曼妙身子的玲珑曲线得意彰显，别有一番美妙滋味。赵敏看着小龙女滴着水珠的长长秀发、被水浸透的白衫隐隐露出的肉色和那高耸的美丽胸部，不禁心跳加速，欲望滋生，恨不得立刻把她扑倒疼爱一番。

小龙女看着赵敏窈窕的身姿和那闪着火光的眼眸，心脏也是一阵剧烈跳动，但心知此刻不该如此，忙镇定心神，伸手捏了捏赵敏的鼻尖，娇声道：“去，找些树枝来生火。”又向公孙绿萼道：“公孙姑娘，你先忍忍，敏儿马上就会生好火的。”说完拔出君子剑，径自往水潭中走去。适才她见水潭中鱼儿很多，此刻正饿得发慌，于是下水捉鱼。

赵敏看着小龙女入水后，便也收敛心思，往谷底四下望着，见这谷底树木丛生，枯枝应该也多，于是向着东边一处茂密的树丛中走去。公孙绿萼冷得蹲在地上，抱着身子打着哆嗦，回想适才的经历，她不由得脸上泛红，内心羞涩，刚才下坠途中不断尖叫的行为，让她觉得很是丢人，因此一直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赵敏抱着一捆柴火回来了，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放下柴火，又在行囊中找出火刀火石，准备生火。但火刀火石却被水浸湿，赵敏不禁抱怨怎么就没从现代带过来打火机呢？抱怨归抱怨，她还是逆运九阴真经内功，手掌上泛出的灼热之气一会儿便烘干了火刀火石。她虽然不能像欧阳锋那样全身经脉逆转，但局部经脉逆行却是可以，适才便是以九阴真经在手少阳三焦经逆运的结果，这是她闲来无事练着玩的。

片刻后，赵敏生好火堆，公孙绿萼围了过来，一边向火堆加着柴火，一边烤着火。两人静静地蹲在火堆旁，跳跃着的火焰照亮了一片天地，亮光也两人脸上闪耀着，一明一暗的，显得十分静谧与温暖。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哗啦”一声，小龙女从水潭中冒出身来，手中的君子剑上串着三条大约一尺长的鱼，赵敏心中莞尔，这宝剑在小龙女上手还没发挥威力，便被她用来叉鱼了，可能她此刻还不知道这宝剑的珍贵与凌厉呢。赵敏轻笑出声，向公孙绿萼索要了匕首，便向小龙女走去。

赵敏走到小龙女跟前，笑着从她剑上取下一条鱼，这是一条寻常草鱼，倒也不用担心有毒，她用匕首剖了鱼内脏去了鱼鳞，又用潭水洗干净。

小龙女看着面带微笑的赵敏，问道：“你笑什么？”

赵敏笑道：“没什么。”小龙女也不再追问，同赵敏一起把鱼杀了洗净，又串到了她的君子剑上，赵敏又是一阵娇笑。

两人回到火堆边，小龙女举着剑在火上烤鱼，公孙绿萼见了也是扬嘴微笑，看着小龙女烤鱼。
即使没有盐等调料，烤鱼发出的滋滋声响和泛出的阵阵幽香也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三人一直没再言语，默默的烤着火，等鱼烤熟的时候，她们身上的衣服也基本烘干了。

小龙女和赵敏虽饿了一天，但她们吃鱼的样子依然很优雅，细嚼慢咽，不急不躁。公孙绿萼虽吃过晚饭，但过了大半夜，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坠崖事件，颇感心力交瘁，这时也正饿了，因而也是一人吃完了一条鱼。

吃完鱼赵敏又找来一捆柴，慢慢加进火堆。公孙绿萼这时已经犯困，但这阴冷的荒谷，让她委实不敢安睡。赵敏见她眼睛已经很难睁开，但还在强打精神，笑道：“你过来靠着我睡吧。”
公孙绿萼眼神恍惚，迷迷糊糊地道：“嗯？”赵敏笑笑，手臂一伸，拦腰把她抱到自己右侧，让她靠着自己。公孙绿萼已经快要睡着了，却被赵敏惊吓到，猛的清醒不少，身子登时一僵，心中甚为羞赧，不禁红了脸颊。

小龙女见赵敏这样，伸手在她左腰狠狠掐了下，嗔恼得瞪了她一眼，也靠向赵敏的左肩。赵敏虽被掐得生疼，但强忍住身子一动不动，盘膝坐在地上，左臂却是揽住小龙女的纤腰。不一会儿，感觉公孙绿萼的身子完全倚在她身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赵敏这才转头低声道：“姐姐，这是非常时期，你就别别扭啦！”

小龙女嗔道：“左拥右抱的感觉怎么样？”

赵敏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姐姐，要么咱们换换位置，我是不会吃醋的啦。”
小龙女“哼”了一声，把头深深埋在赵敏肩窝。赵敏看着小龙女微蹙黛眉、樱唇微微撅起的样子，心神一动，凑过头去，吻住她的唇。

小龙女立刻反客为主，轻咬着赵敏的唇，又热切地吻了她的唇瓣一阵，撬开她的牙关，灵舌长驱直入，同赵敏的舌嬉戏追逐，两人一时吻得难解难分。然而，身中情花毒的她们，不久便承受不了情动的结果，两人心中均是一阵剧烈疼痛，樱唇被迫分离开来，各自镇定心神，压制情花毒的发作。

过了一会儿，小龙女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毒可真恼人，想和敏儿亲热下都不行了呢！”
赵敏很喜欢小龙女直言不讳的样子，心中甜蜜，安慰道：“姐姐别担心，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的。”

小龙女忽的心念一动，问道：“敏儿，你是从未来到这里的，那你知道咱们以后的事吗？”

赵敏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事情，她也不能左右，沉吟了一会儿，于是说道：“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确定。我这本不该是这里的人来到这里，可能已经打破了这里的平衡，会影响以后事情的发生也说不定呢。”

小龙女又问：“那这情花毒到底能不能解？你以前听说过情花吗？”

赵敏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能克制情花毒的草药一定会有的。这情花在外面已经绝迹，我虽有所耳闻，解毒之法也略知一二，但也不是十分确定。到最后万不得已之时，咱们在冒险解毒不迟。现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出去寻访疗毒高手医治方为上策。”

小龙女道：“世界这么大，我们该去哪里寻找？敏儿，咱们该何去何从？”赵敏道：“一灯大师的师弟是当世疗毒圣手，医毒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先去找他。”一灯的大名小龙女自然听过，他的师弟倒从没听说过，于是又问了一些关于他的问题。赵敏听小龙女不断询问问题，完全不似她以前淡然的性子。她听着小龙女柔和婉转的声音，十分享受，丝毫不觉厌烦，细细为她一一解答。在这宁静的世外之地，能和小龙女这样舒心交谈，让她心中忧愁消了很多，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在这两人双双中毒的险恶时刻，难得地体会到丝丝幸福的滋味。

两人说着话，时光也静静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渐白，她们也感觉困乏，相互偎依着，慢慢进入梦乡。

小龙女与赵敏正自睡得香甜，忽然被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惊醒。猛地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睡眼朦胧的美丽脸庞，两人微微一怔，随即坐起身来，向发声之处望去。

这失声惊叫的，正是公孙绿萼。黎明时分，她因冷冻和内急惊醒。想起昨夜是靠在赵敏身上入睡，而此刻却是抱着身子缩作一团侧身躺在地上，心中恍然。坐起身来，转过身子，向赵敏望去，见她和小龙女正相拥着躺在地上睡得正甜。她呆呆地看了一阵，蓦地心中感到一阵孤单。转头看向早已熄灭多时的火堆，心中感伤，一股强烈的对小龙女和赵敏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而内急强烈之感催促着她不去多想，急急地站起身子，向西北一处树丛中走去

小龙女和赵敏快步赶到公孙绿萼所在之处，见她愣愣地站在那，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眼睛正自望着一处崖壁，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方明白吓着她的，原来是靠在崖壁的一具枯骨。只见那枯骨身上所着衣衫已经腐朽，尚有部分青色碎布片散落在地，而枯骨部分也已风化，看起来那人去世有些年头了。

小龙女和赵敏对望一眼，均觉诧异，想不到怎么有人会死在这毫无人迹的谷底。赵敏看向脸色尚自晕红的公孙绿萼，笑道：“你胆子好小啊，一具枯骨有什么好怕的？”公孙绿萼羞得低头不答，心中惊惧却已平定。适才恍恍惚惚的来此处解手，刚完事，正觉神清气爽，却不想突然看见一副骨架，任谁第一次看见此物也不免会心惊肉跳，更何况小女儿家的公孙绿萼，惊叫出声也理所当然。

赵敏也不再逗弄公孙绿萼她，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牵引着她不自主地向骷髅那边走去，总觉得该去看看才能心安。小龙女见赵敏走了过去，也跟了上去。公孙绿萼抬头望望，而后也跟了过去。

赵敏蹲在枯骨前面，仔细查看。见这枯骨靠坐在崖壁，双腿平平伸展，双臂自然下垂，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也看不出这人因何而死。便欲离开，然而转头的瞬间，余光扫过腕骨内侧，却发现那里有着被利器损伤的痕迹，她心中一凛，伸手欲翻过那手臂查看，但一经接触，那枯骨哗的一下散架落向地面，溅起一层淡淡的灰尘，飘在空中。而再看那枯骨，大部分已化为齑粉，再难看出什么。

小龙女忽然走上前来，伸手在骨堆一摸，拿出一个瓷瓶来。她眼光敏锐，在枯骨散落的瞬间，激起的微风吹散开盖在腹部的碎布，一个不同于白骨的洁白事物印入她的眼帘，于是伸手来取。赵敏见了这瓶子，心中忽的一紧，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兴奋，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慌，这些强烈的情感，让她双手不禁有些颤抖，双眼一眨不眨盯地牢牢盯着瓷瓶。

小龙女见赵敏神态有异，十分诧异。不明白刚刚还好端端的她，为何这时会露出激动的神情，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瓶子看，便索性把瓶子递了过去，塞在她的手中。

第三十九章 ：出谷入谷


赵敏仔细端详手中的瓷瓶，见瓶子瓷质润滑光泽，显然是上等的瓷器，瓶口被火漆密封，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比较珍贵的事物了。她心中怦怦直跳，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瓶中装着的，很可能是绝情丹。又仔细查看了下那具枯骨的手腕脚腕骨骼，发现都被利器划伤过，同裘千尺的状况很类似，而枯骨尚未完全损毁的盆骨，也显示出此人是女子，更确定了她的猜测。只是若此人真是裘千尺，那说明此后的事情再难预料了，以后是否能找到天竺僧，是否能解了情花毒，已然是未知数了，她心中颇觉惶恐。

小龙女见赵敏脸现忧愁，柔声道：“敏儿，怎么了？这瓶子有什么问题么？”赵敏勉强笑道：“没什么。”扬了扬手中的瓶子，又道：“只是，这里面装的可能是绝情丹哦。”

小龙女颇感惊奇，说道：“你怎么知道的？”又转头询问地看看公孙绿萼。公孙绿萼十分惊讶，道：“我没见过绝情丹，也不大清楚。”赵敏道：“我猜的。”她觉得这八成是绝情丹，只是裘千尺的死让她诧异，同时又多了几分对公孙绿萼的同情，当然，她也没打算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公孙绿萼，毕竟逝者已矣，那些令人伤痛的往事还是不提的好。她除去瓶口密封的火漆，拔出瓶塞，侧过瓶子，果然倒出一枚黑色丹药于掌心，淡淡的腥臭刺鼻的气味自药上飘散开来。赵敏不禁皱皱眉头，心想这要真是绝情丹，却只有一枚，救不了两人；要是毒药，那又该怎么办？委实让她难以决断，心中犹豫不定。她心念百转，想了片刻，便做出决定，抬起手掌靠向嘴唇。

小龙女见她欲吞下药丸，吃了一惊，忙拉住赵敏的手腕，阻拦道：“你也不十分确定这是绝情丹，怎么能吃呢？要是毒药怎么办？”

赵敏笑道：“放心吧，我吉人自有天相。况且一般毒药也奈何不得我。”见小龙女还欲阻拦，她嫣然一笑，小龙女见她灿烂笑容，不禁一呆。赵敏倏然间伸指点了小龙女胸前几处要穴，而后又点了她的哑穴。

小龙女大吃一惊，怎么都料想不到赵敏竟会这般对她，但她这时已经明白赵敏的用意，霎时之间，一股强烈的悲伤之感涌上心头，不禁红了眼眶，呆呆地凝望着赵敏，看着她把那枚丹药送入口中。

药一入口，赵敏便觉一股浓浓的腥苦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甘甜，有冰冰凉凉之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也许正如美丽的情花结出的果实，食之能让人体会苦后甘来幸福。过了片刻，赵敏已经知道这不是毒药，正是情花毒的解药绝情丹，她心中欢喜，含着药丸，樱唇凑向小龙女微微张开的唇，伸舌把药丸喂入小龙女的口中，双手手指在她脸颊“颊车穴”按摩，阴手阳手反复按过几次，而后又按抚小龙女喉头，确保她咽下丹药

小龙女被点重大穴，全身不能动弹，只能以眼神制止赵敏，然而赵敏却视而不见，她便只能呆呆的任由赵敏喂药给自己，心中既充满感动，又饱含忧伤，而那苦涩的绝情丹的滋味，更让她心痛，这时候，她真想扑入赵敏怀里放声哭泣，然而有公孙绿萼在场，她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过多的外在情绪，是以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

公孙绿萼适才心中尴尬，一直不发一语，突见赵敏点了小龙女穴道，她也大感意外，吃惊不小，然而这毕竟是人家两人之间的事，因此她也没说什么。待看到赵敏亲吻小龙女时，她立时红了脸颊，羞得转开头去。她从没见过如此亲密美妙的画面，一颗心不禁怦怦大跳，久久难以平静。

小龙女服下丹药后，又过了一会，赵敏才解开她的穴道，赔笑道：“姐姐，事关紧要，我只能出此下策，你可不能怨我啊！”

小龙女心中虽思潮起伏、百感交集，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化为一声幽幽叹息，说道：“我怎么会怨你呢？但你……你……哎！”说着伸出双臂，紧紧拥住赵敏。赵敏又怎会不了解小龙女未尽之言，她柔声道：“姐姐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呢？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心口还疼么？”不禁伸指点上她的胸口。

小龙女俏脸微红，拍开她的手，低声嗔道：“别乱来！我……我现在好多了，不太疼了！”赵敏舍身救她的行为，深深触动了她的心。此刻，她的心中完全充满对赵敏的爱恋之情，伤痛而又甜蜜。她明显感到毒伤发作的痛感正在渐渐减弱，说明那丹药确实是绝情丹——情花毒的解药，心中更生出对赵敏感激与怜惜。

赵敏见小龙女脸红的样子，心中喜悦，笑道：“那就好！”抬头看看天，见天已完全亮了，在这峡谷底部，虽看不见朝阳，但也能大致确定此时已是酉初时分，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刚想唤公孙绿萼去拾柴生火，却不禁回头一瞥间，见那具枯骨凌乱的散落在崖壁边，心想这是公孙绿萼的母亲的遗骸，还是应该收敛下葬。于是向依旧低着头红着脸的公孙绿萼道：“咱们把这骸骨安葬了吧！”而且它也算于小龙女有恩，不能放任不管。

公孙绿萼微微诧异，但想来这人身上带有绝情丹，应该是绝情谷中人，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魂魄无法^轮回。于是掏出匕首，在崖边一块高地上挖起坑来。她有很多疑问想问赵敏，但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小龙女叹息一声，同赵敏一起收拾地上尸骨。

安葬好尸骨，赵敏本想让公孙绿萼祭拜一番，但总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便也只能作罢，索性向公孙绿萼道：“公孙姑娘，你能捡些干柴生上火么？我和姐姐去抓鱼，咱们做早餐啦！”
公孙绿萼点头道：“好的。”转身便往树木茂密的地方走去。

赵敏牵着小龙女的手，一起走向水潭边。赵敏蹲下身子，捧起清澈的潭水洗了脸，漱了口，而后又掬了一掬水喝了，然后笑问身边也已洗漱好的小龙女道：“姐姐，你还要下水抓鱼么？”

小龙女嗔了她一眼，不作回答，起身抬手一掌拍向水面，掌力即发即收，轻描淡写又不失优雅。那柔和的掌风瞬间击得水面下凹，水底生出弹力，在小龙女撤掌的瞬间，只听“哗”的一声，一条水柱自潭中涌起，连带这水中的数条鱼儿一同跃上水面。小龙女右手一扬，金铃索倏地抖出，缠住水柱中的三条鱼，手腕一抖，绸带便收了回来，而那三条鱼，也已到了她的手中。她把鱼递给赵敏，说道：“我捉鱼，剩下的活儿你来做吧。”

赵敏笑着接过鱼，见鱼已经死了，不禁赞道：“姐姐的武功越来越好了呢！”她知道小龙女适才那掌，看似轻描淡写，然则其中却蕴含了九阴真经和太极拳最上乘的武功诀要，而小龙女随意而为之，武功境界显然又有了提升。她刚才抖出的绸带上，也灌入了阴柔内劲，不仅紧紧缠住光滑的鱼使其不致脱落，而且还在无声无息间将其杀死，这手功夫，确实了得

赵敏收拾好了鱼，便和小龙女一同走向公孙绿萼已经生好的火堆。三人一同烤了鱼，当早餐吃了。

吃完早餐，赵敏问公孙绿萼道：“公孙姑娘，这一带的地形你熟悉么？咱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

公孙绿萼摇头道：“我不知道。”心中颇觉失落，因不能帮上小龙女赵敏而觉得羞愧，因自己能力低微而感到自卑，情绪有些低落。

赵敏笑道：“那咱们顺着水流走，总能走出去的。”这峡谷东西向，深一二百丈，两侧峭壁下宽上窄，呈倒漏斗状，岩壁光滑陡峭，想从崖壁攀爬上去，绝无可能。

三人于是顺着溪流向东而行。这峡谷底树木丛生，潮湿泥泞，路面崎岖不平，十分难走，有些地方狭窄，只能趟着水流而行，是以三人虽行了一个时辰，也才走出十余里路程，要走出峡谷，不知要到何时。

待到大约日上三竿时，依然没走出峡谷。公孙绿萼已觉疲惫，额前刘海已被汗水浸湿。她从没出过绝情谷，也从未徒步行走过这么长时间，因而此刻觉得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双足也磨得生疼，好想坐下来休息，但见小龙女赵敏似乎没有休息的打算，因此一直强忍着，不发一语，坚持走着。

小龙女赵敏武功高强，也经常走动，因而这点路程并不算什么，丝毫不觉得累。赵敏见公孙绿萼已似累得筋疲力尽，于是说道：“要休息下么？”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小龙女故意刁难公孙绿萼，但却丝毫不怨小龙女，想着让这养尊处优的公孙绿萼受点磨难，对她以后总是有好处的。但走了这么久，料想公孙绿萼怕是快到极限了，心里终究不忍，这才出言询问

不想公孙绿萼摇头拒绝，她倔心忽起，不愿被看轻，强迫自己迈步前行。而这时，全身好似生出一股力气，脚步也似轻便了些许。

赵敏微微摇了摇头，心想她还真是个倔强的丫头，不过挺讨人喜欢的，也就不再劝说。小龙女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赵敏给她喂药的情景，心中忧虑，情绪低落，是以一直沉默不语。

又行了一段时间，到了午时，日上中天，明亮的阳光照进峡谷，让阴森的谷底也多了一丝温暖。公孙绿萼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心头暖洋洋的，周身的疲惫好似已被驱散，感觉舒服极了。

就在这时，赵敏看了小龙女一眼，说道：“快要出谷了。”小龙女点头，她也已听到前方异常的水流声，应该瀑布的声响，说明已快到峡谷的尽头。

公孙绿萼心中一喜，说道：“是吗，还要走多久？”这时听到喜讯，她觉得全身登时轻快灵动不少。赵敏笑道：“不出一盏茶时间。”

果不其然，不一会，三人便来到峡谷尽头，放眼前顾，一个绿草茵茵、鲜花开放的美丽山谷豁然呈现在眼前。然而，前方风景虽好，但三人却无心欣赏。站在峡谷口狭窄的溪流中向下看，是条十来丈高的瀑布，瀑布左右数丈皆是光滑陡峭的岩壁，要到下面的山谷中，看来也只有跳入瀑布下的水潭中一条路了。赵敏看着小龙女笑笑，以往白衣胜雪的她，此时身上衣衫已是褶皱不平，膝下衣裙也已湿透，鞋子粘着泥污，一片狼藉。小龙女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神却带着一丝笑意，回望着赵敏，虽无言语，但两人完全懂得对方心中所思所想，端的是无声胜有声。

赵敏向小龙女伸出右手，小龙女回握住。左手又握住公孙绿萼的手，说道：“跳吧。”

公孙绿萼有些尴尬，上次落谷的情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她忙抑制住纷乱的思绪，闭上眼睛，同小龙女赵敏一起向下跳去。下落中失重的感觉，还是让有过一次经历的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气血上涌，颇感不适，然而却已不再害怕，倒觉得刺激好玩。

十来丈的高度，一瞬间的时间，三人又一次落入水潭中，只是这次没了上次绝望，没了惊心动魄的感觉，没了柳暗花明的喜悦；而有的，只是三人一样的狼狈。游出水潭，她们不禁相视而笑。

赵敏看着小龙女浑身湿透的样子，没有了多余的念头，只是微笑着。小龙女心中坦然，转头向公孙绿萼微微一笑，以往的芥蒂烟消云散。公孙绿萼回以一笑，同为女儿家，看到小龙女衣衫半透、露出不少风光的样子，她也没了以往的羞涩，只对三人又一次狼狈的情形感到好笑。抬头望望天空，蓝天白云，不远处一股袅袅炊烟随风飘动，她心中不禁一喜，笑道：“前面有人家，咱们去讨碗饭吃吧。”走了半天路，她已经又累又饿了。小龙女赵敏笑着点头，三人向着炊烟的方向走去，沿途观看着这山谷中的风景。

这山谷方圆里许，是这条东西向大峡谷中部的一处开阔之地，虽然地方不甚大，然而整个谷中却几乎完全被开发耕种，在小溪流的两岸，有开着蓝色花朵的花圃，有种着青菜白菜等蔬菜的菜地，还有小片稻田。三人经过田间小路，走向谷中偏北部一处高地中的三间木屋。只见那屋子座北朝南，门前种着一株高大的皂荚树，一株桑树，是很常见的树种，大多数人家都会种植，经济实用。

不一会，便来到屋子门前，赵敏出声询问道：“有人在家吗？我们姐妹三人落难至此，饥饿狼狈，冒昧搅扰，还请主人行个方便，我们感激不尽！”

过了片刻，便见西边木屋走出一位身着粗布青衫、面容俊俏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只见她一双眼睛漆黑明亮，闪着精光，正灼灼地打量着小龙女三人，许是因为来的是三位女子，又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因而她眼光渐渐变得柔和，开口道：“你们怎么到这来的？”

赵敏听她语音清亮，语气却颇显冷淡，也不以为意，说道：“我们在东边三四十里处的山上不慎落入峡谷，这才顺着溪流到得此地。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那姑娘见赵敏目光真诚，态度谦逊，于是说道：“进屋来吧。”声音柔和了不少。说罢转身向着中间的木屋走去。

小龙女三人跟着她走进屋子，见这木屋空间不大，一目了然，简陋异常，摆放着的仅仅一张竹床、一具书架、一个柜子、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而已，再无其他。那姑娘进屋后径自从柜子里取出三套粗布青衫放在桌上，说道：“我这乡下僻壤，也没有好的衣衫，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换换吧。屋子西北方不远处有温泉，屋外石桌上晒有皂角，你们可以先沐浴更衣。我还要去做午饭，就不陪各位了。”说完便出了屋子。

见她出了屋子，赵敏道：“公孙姑娘，你先去沐浴吧，小心着凉了。”公孙绿萼道：“还是姐姐们先去吧。赵姐姐，你们叫我绿萼就好。”赵敏笑道：“那好，绿萼，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先去沐浴，要么和我们一起去，你选哪个？”

公孙绿萼俏脸微红，羞涩道：“那……那我先去了。”

见公孙绿萼走远，小龙女忽道：“你想和人家小姑娘一起沐浴？”赵敏笑道：“哪里，我只想和姐姐一起沐浴，只想看姐姐的身子。”

小龙女不禁红晕生颊，嗔道：“不害臊！”伸手轻轻掐了下赵敏腰肢。赵敏呵呵一笑，拉着小龙女坐在椅子上。小龙女道：“弄湿了人家的椅子怕是不好。”赵敏道：“等下擦擦就好，姐姐不必介怀。”小龙女道：“谁像你一样自来熟？”赵敏笑道：“姐姐居然用‘自来熟’这词了，很有趣很可爱呢！”小龙女嗔道：“这不是你教的么！”赵敏咯咯娇笑，同小龙女轻松聊着天，欢快愉悦。

第四十章 ：灵素


公孙绿萼出了屋子，在院中石桌上拿了几枚皂角，便沿着小路，向西北方走去。行不多时，便见前方有眼泉水正自地底翻腾涌出，一团团白雾缭绕升腾，果然是一处温泉。此泉眼位于谷中西北角，自泉眼处向西南数丈处，是个经过人工修整的圆形池子，丈许大小，好似露天的浴池。

公孙绿萼四下张望，见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微红着脸颊，快速脱下衣衫，走进浴池，靠着池壁慢慢坐下，温热的泉水正好没过肩部，温暖的热流瞬间浸入肌肤，周身的疲惫疼痛得到极大缓解，全身自然而然放松下来，这种感觉舒服极了，她不禁长舒口气。这一刻，她真想永远就这么下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那位姑娘端着一个食盘走进屋子。赵敏忙把仍放在方桌上的两套衣衫拿开，帮着那姑娘便把食盘中刚烧好的四菜一汤端上桌子，均是家常素菜——煎豆腐、炒青菜、鲜笋炒豆芽、蘑菇煮白菜，汤则是咸菜豆瓣汤。

那姑娘见小龙女赵敏没去沐浴，身上的衣服却已经干了，明白她们都是内功高强之人，以运转真气时身上散发的热气烘干了衣服，她却也不以为意，说道：“那位姑娘也该回来了吧，还是先开饭吧。”说完出屋去了。

不一会，见她又以食盘端了四碗米饭过来，摆在桌上，随后又出了屋子。再回来时，拿着一把椅子，身后跟着刚沐浴归来的公孙绿萼，她这时穿着粗布青衫，看起来也很合身，只见她满脸红润，一头还未干的秀发披散开来，多了一分成熟妩媚。她手中也搬着把椅子，跟着走进屋来。

摆好椅子，那姑娘便道：“开饭吧，你们不必拘谨。”

公孙绿萼早已饥肠辘辘，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忍不住说道：“好香啊。”抓起筷子便率先吃了起来，边吃边夸赞饭菜好吃。她这时已没了小女儿家的矜持，完全敞开心扉，让人觉得活泼可爱。

小龙女和赵敏也拿起筷子斯文优雅地吃起来。不得不说，这饭菜虽看起来素淡，但确实美味，令赵敏也不禁赞叹道：“姑娘厨艺真是不凡。”

那姑娘道：“我只会做这些粗茶淡饭，哪里有什么厨艺可谈？姑娘谬赞了。”

赵敏道：“平凡中见神奇，这才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那姑娘不置可否。赵敏觉得这姑娘只身一人幽居在这深谷，耕种劳作，却完全不似一般乡下人，她谈吐不凡，眼中总露着一丝精明，但却也让人觉得真诚，真是一位令人好奇的女子。想着想着，不禁问道：“这山谷可有什么名字？”那姑娘道：“药王谷。”

赵敏心中微微惊讶，又问道：“那可否告知姑娘芳名，好让我们记得姑娘恩得，以图来日报答。” 那姑娘道：“我叫程灵素。”

赵敏听闻，大吃一惊，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不禁喃喃自语：“程灵素，灵素……灵素，灵柩、素问……”小龙女听她叫别人名字叫得亲切，不禁嗔了她一眼，赵敏却完全没有留意，好似心不在焉。

程灵素听赵敏一语道破她名字来源，不禁说道：“姑娘当真学识渊博。”

赵敏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思绪依旧杂乱，有太多疑问想问程灵素，但却怕太过唐突，所以要弄清她的身世，只得慢慢来了，于是她向程灵素介绍了她们三人，想着还是与她先熟络了再说。正想和她拉拉家常，谁知却听她忽道：“赵姑娘可是中了某种奇毒？”

赵敏吃了一惊，暗想她虽中情花毒，但表面却毫无症状，和常人没有两样，但程灵素不问不切，便能看出她中毒，果然了得，难道她便是飞狐外传中那位毒手药王的弟子，聪慧无双的程灵素？她也是穿越来的？赵敏不禁陷入沉思。

小龙女见程灵素竟能看出赵敏中毒，也是吃惊不小，即便同赵敏亲密如她，也毫没发觉赵敏和以前有何不同，但这姑娘却能看出，想来定是医术不凡。她激动不已，心中原有的那点酸味立时变得甜蜜，颤声道：“程姑娘，你……你能解敏儿所中的毒么？你一定要救救她！只要你治好她，不管让我做什么都行……”她心情激动，再也说不下去。赵敏听了小龙女话语，心中感动，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不禁伸出右手，自桌下握住小龙女的左手。

一直只顾低头吃饭的公孙绿萼，此时也抬起头来，满脸期望地看着程灵素。程灵素向小龙女点点头，问赵敏道：“你可知你中的是什么毒？”公孙绿萼插口道：“情花毒。”

程灵素微微惊奇，道：“情花毒？”她努力回想所看医书中记载的各类花草，却始终没想到情花为何物，于是说道：“这情花我怕是没见过，你能给我具体讲讲吗？”公孙绿萼这时饭已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筷子，把她所知的情花的信息详详细细的对程灵素说了。程灵素一边吃饭，一边倾听着，不时点头应和。

待讲完情花，公孙绿萼便又急切地问：“程姑娘，你可能解得情花毒？”程灵素道：“目前还不能确定，等吃完饭后，我先为赵姑娘把把脉再说。”听公孙绿萼说这毒与情意相通，她甚是好奇，这种从来没听说过的毒类，完全勾起了她的兴趣。

小龙女听她吃晚饭后要为赵敏诊治，不知不觉中加快了吃饭速度。赵敏自小龙女情花毒解了之后便已不再害怕，然而这时对程灵素的了解多一分，她心中的忧虑也便多了一分。这可能又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时代的人的出现，让她对未来更加迷茫，但心中却也渐渐坦然。时代历史的脚步，并不是个人所能决定和左右的，与其强求，还不如顺其自然。她只要保护好小龙女，和她快乐生活就好。至于其他的，也不太在意了。

吃完饭，公孙绿萼抢着去洗碗刷筷。虽然以前在绝情谷从未做过这类家务事情，但这样简单的事，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好，也愿意去做，她很想改变她的生活方式，体会以前体会不到的生活。

而后程灵素为赵敏诊脉，右手食指中指搭在赵敏右腕寸口。诊了很久，她也没发现赵敏脉象有何异常，心中疑惑。若对不会武功的常人来说，赵敏的脉象是有问题的迟脉，脉搏十分缓慢，但搏动规律有力，为实寒症。但对武林高手来说，这却是正常的，并且内力修为越深，脉搏越是迟缓。而赵敏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深厚内力修为，也让程灵素诧异不已。

小龙女见程灵素诊治许久却不言语，心中着实焦虑担忧，想出言相询，但又害怕她说出不好的结果，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赵敏见程灵素诊不出症结所在，却不忧心，反而笑问道：“你方才能一眼看出我身中奇毒，这会切脉却好似没发现什么，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很好奇！”

程灵素道：“我不是看出你中毒，而是闻出的。虽然你的外表看起来和你的脉象一般，毫无中毒症状，但我长期与毒物打交道，能嗅出常人所不能感知的毒物气息，而你身上确实带着我所陌生的毒味。”

赵敏点头道：“哦，原来如此。看来灵素你当是一位医家毒家高手了！”

程灵素道：“哪里，只是多看了几本医书而已，谈不上什么高手。”沉吟一会，又道：“你……能不能……”

赵敏笑道：“灵素可是想看我毒发时的症状？”

程灵素不禁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赵姑娘真是聪颖，正是如此！”

赵敏道：“这个嘛，其实也容易，我只要多想想姐姐便会毒发。”转头对着小龙女嫣然一笑，小龙女却是忧心不已，哪里笑得出来？只是面带愁容地望着赵敏。

程灵素大吃一惊，说道：“你们……你们……是情侣？”

赵敏笑道：“是啊，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异类？”

程灵素道：“虽然在书上能看到女子磨镜对食、男子食桃断袖龙阳的记载。但我却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是不存在情意的，大多只是身体上的索取。你们……”

赵敏道：“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爱我姐姐，我们之间的情意很深很深……”说到这里，她情花毒也渐渐发作，胸口剧痛，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额头浸出一层薄汗。小龙女听赵敏表明爱意，心中欢喜，见她毒发，又万分心痛，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满眼怜惜地看着她

程灵素右手一直搭在赵敏右腕，这时也察觉她脉搏急剧加快，脉象渐渐成为数脉，脏腑热盛，邪热鼓动，血行加速，脉快而有力，转为实热。她已知这情花毒为热性剧毒，危害果然极大。见赵敏已难以支持，忙道：“好了，你快运功清明灵台。”

小龙女握着赵敏的手送过一股真气，帮助她调理内息。不一会，赵敏便已恢复，却还不忘记追问程灵素对她们的看法，说道：“你会觉得我们不守礼教、败坏伦常么？”

程灵素道：“我僻居深谷，虽也读了些儒家经典，但对‘礼’却没多大感受。你们既是真心相爱，那我便觉得没有什么不对。我想你们也不会在乎什么纲常礼法吧？自己过得舒服就好。”

赵敏笑道：“谢谢你的理解，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我还有些问题要冒昧问下，还请你不要介怀！”见程灵素微微点头，又道：“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山谷么？不会觉得寂寞吗？”

程灵素道：“我是小时候被师父收养带到这里来的，后来师父过世了，便一直一个人住了。平时看看书种种蔬菜草药，偶尔出去行行医，自由自在，也没觉得有什么寂寞的。”

赵敏道：“想来你师父也是位世外高人了，我能否知道他的名讳？”她一直不忘弄清
程灵素的身份。

程灵素道：“这是药王谷，我师父有个外号便叫作毒手药王，法名无嗔。不过我想这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因为自收养我后，他一直都是隐居在这山谷的，十多年没出过这里半步。”

说道这里，赵敏已有所了解，想到兴许无嗔是穿越过来的呢。他来这里，收名弟子，为其取名程灵素也不无可能，只是其中详情，就不得而知了。自己能来这里，其他人为何不能来？兴许以后会有更有趣的事也说不定呢！赵敏看了看程灵素，确实比书中描述的美丽，只是面色有些微黄，许是长久与毒物接触所致。

这时公孙绿萼也洗完碗筷回来了，刚进屋便急切地问：“怎么样？赵姐姐的毒能解吗？”

程灵素道：“目前还没有眉目，兴许我得去你们绝情谷一趟，亲身去情花丛里查看一番。”公孙绿萼一听要回绝情谷，心情不禁低落了几分，她忤逆爹爹，闯下大祸，回去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总要回去的，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叹息。

赵敏道：“那现在我还需什么治疗或者注意些什么吗？”程灵素道：“现在我也不知该如何治疗，但在痊愈前，切忌再动情念。”她本想取些赵敏的血液研究，但一想又作罢，打定主意亲自去绝情谷研究情花。

赵敏点头，说道：“那我和姐姐就去沐浴了啊。”刚想拉着小龙女出去，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向程灵素道：“灵素能借我根银针用用么？”

程灵素也不问缘由，自柜子里拿出一套针灸用的银针，取了一枚递给赵敏。赵敏道声谢，又拿上那两套粗布衣衫，同小龙女出屋去了。

在去温泉的小路上，小龙女忽道：“还是你先去吧，我等你洗好了再去。”赵敏道：“为什么？”小龙女道：“我怕同我一起沐浴你会乱来！”赵敏不禁拉着小龙女的手轻轻摇晃，娇声道：“难道我在姐姐眼里就那么急色吗？”小龙女嗔道：“难道不是么？”赵敏撒娇道：“才不是呢。我不管，我就要和姐姐一起洗，我要给姐姐搓背。”小龙女不禁微笑道：“跟个孩子一样，羞也不羞！”她始终难以拒绝赵敏的要求，见她撒娇，心早就柔软如水，又道：“一起去也可以，但要是你不顾自己身子胡来，看我不教训你！”这娇声细语，满含宠溺，哪里有一丝训诫之意。赵敏咯咯娇笑，说道：“敏儿一定会听姐姐话的，绝不会胡来！”

说着笑着，不会便来到温泉边，两人各自除着自身衣物，落落大方，毫不害羞，如同以往一起沐浴时一般。进入温泉池，赵敏道：“姐姐转过身子，我看看你背后的伤。”适才赵敏向程灵素借针时，小龙女便已明白她的目的，这时也就顺了赵敏的意，顺从的转过身去，任赵敏察看。

赵敏见她背后被情花束刺伤处着实不少，白皙的背上横着一条一寸多宽的伤痕，被花刺刺伤处如被蜜蜂蛰了一般，肿起一个个粉红色的小包。赵敏看得心疼不已，用手指轻轻抚摸伤处，细细察看，而后用银针挑出有的小包上断在其内的情花刺。清理完所有断刺后，不放心的又察看一遍，见确实无误后，这才柔声道：“还疼吗？”

小龙女体味赵敏的温柔，心中甜蜜，微笑道：“武林中人，受这点伤算什么，哪里会疼？”赵敏柔声道：“我就是看不得姐姐受一丁点的伤！姐姐白皙娇美的身躯上不能留下一丁点伤疤，姐姐应该是美玉无瑕的。”小龙女嗔道：“我哪有那么娇贵，哪会在乎那些？好了，别再油嘴滑舌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她听赵敏赞美，心中委实比吃了蜜糖还要甜蜜百倍。接过赵敏手中银针，转过她的身子。待见了赵敏伤痕后，她心脏陡然一缩，痛惜万分，这时她方能理解赵敏适才言语，她又何尝能忍受赵敏受伤？何尝忍见到赵敏的美好有丝毫减损？她心中一片温柔，轻轻的为赵敏处理伤处。

四十一章 ：温情


小龙女和赵敏去沐浴后，程灵素便取了本书静静地看起来。公孙绿萼顿觉促不已，感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和程灵素说说话，但见她在认真读书，也不好打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双手下意识地按摩起酸疼的双腿，疼痛的感觉让她眉头轻皱。

过了一会儿，只见程灵素走了过来，搬着椅子坐在她对面，说道：“脱鞋！”公孙绿萼惊道：“啊？”程灵素见她呆呆的毫无反应，索性抬起她的右足，放在自己腿上，欲去褪她的鞋子。
公孙绿萼惊愕，脸颊涨得通红，嗫嚅道：“你……你……做什么？”腿脚挣扎着，欲挣脱出程灵素的双手。

程灵素道：“别动。”她也知道足为女性隐秘部位，不能轻易示人，于是柔声道：“我是医者，医病救人，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你也不用太过在意。”说着脱下她依旧未干的白色绣花鞋，露出一只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玉足，足底有几个因走路过久而磨出的水泡。

公孙绿萼羞涩异常，不禁转过头去，索性任由程灵素施为。程灵素取出银针，说道：“可能有些疼，你忍忍。”见公孙绿萼点头，这才用针轻轻挑破水泡，挤出里面的组织液，处理好后，又取出几根银针，说道：“我要针刺你足部穴位，可能有些许痛痒不适，你放松身子，忍耐下就好。”公孙绿萼点头应和，程灵素便施针针灸她足上涌泉、大敦、太冲等穴位，为她缓解疲劳。而后又依法治疗公孙绿萼左脚，完后取了双黑色布鞋，递给公孙绿萼，便出屋去了。她二人身形相仿，程灵素的衣服鞋子，公孙绿萼穿起来也很合身。

公孙绿萼此刻兀自双颊晕红，羞涩不已，只是呆呆地坐着，直到看见程灵素端着个木盆走进来，这才回过神来，就这么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一刻钟。见程灵素把木盆放在自己脚下，蹲下身子，公孙绿萼已知其意，慌忙道：“我自己来就好。”脸颊不禁又红了起来。

程灵素道：“这盆水中加了药材，要配合穴位按摩才能使其吸收并发挥药效。你确定自己可以？”公孙绿萼嗫嚅道：“我……我……”别人为她洗脚，这委实让她羞涩难当，一颗心不禁怦怦大跳，心底不禁生出甜蜜之感、感激之情，默默地把双足放入盆中。

程灵素微抬她的右足，双手拇指按住足底两处穴位，运劲揉动。这脚心是人体十分敏感之处，被程灵素一按，公孙绿萼顿觉心脏一缩，其间好似千万蚂蚁爬行般奇痒难耐，不禁腿脚绷紧，下意识地一缩，欲脱离程灵素的手掌。

程灵素道：“放松。”双手力道柔和了许多。公孙绿萼觉得心脏好似高高悬起，酥麻难耐，但又似十分舒服，身子不由得渐渐放松下来，适应了这样的按摩，程灵素双手随之渐渐加劲，真气随着指尖的按动，透入公孙绿萼脚部穴位，加快药物吸收。公孙绿萼但觉一股暖流沿着足部而上，慢慢沁入五脏六腑、全身器官，周身似酥似麻、非痛非痒，紧绷的思想和肌肉均放松下来，这种感觉舒服受用极了。

温泉处，小龙女轻柔的为赵敏搓着背部，洗着身子，赵敏喉头溢出舒服之极的轻叹。互相为对方清洗周身，这是她们共同沐浴时自然而然的行为。爱人间的抚摸，会撩起对方旺盛的情^欲，这让身重情花毒的赵敏感到万分难受，不得不运功静心凝神，心中满是欲望无处发泄的失落无奈。她身子慢慢向后，靠入小龙女的怀里，幽幽道：“真想和姐姐做些更有爱的事情呢！”

小龙女轻掐了下赵敏的纤腰，嗔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教训你！”赵敏娇声呼痛，柔声道：“姐姐越来越喜欢掐我了，难道掐人也上瘾吗？”小龙女娇嗔道：“谁让你胡言乱语，活该！”赵敏笑道：“好吧。骂是亲，掐是爱。我知道姐姐很爱很爱我，哈哈……”小龙女笑笑，轻轻揉了揉适才被她掐过的赵敏的纤腰，而后伸手拥住了她，下颌靠在她的左肩上，与她耳鬓厮磨。

赵敏感受着小龙女的温柔与爱恋，心中甜蜜欢喜，柔声道：“蓝天、白云、暖日、幽谷、绿树、红花、温泉……这么美的景致，真让人欢喜陶醉。要是能和姐姐在这里做^爱，那一定会万分美妙，会是一生永久的回忆……”

小龙女俏脸晕红，娇斥道：“你……你就不能含蓄些么？就知道想着那事。哼，该打！”说着抬起右手拧上赵敏的耳朵。

赵敏娇笑道：“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啊，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小龙女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放开赵敏耳朵，眼眶却是红了，低声道：“敏儿，你就不能爱惜自己的身子么？这个时候还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知道这样我会心痛的么？”一想到赵敏剧毒难解、毒发时的剧痛难当、生死尚不知几何的境况，她便心痛不已。

赵敏回头，见小龙女眼眶红润、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一痛，柔声道：“姐姐，对不起，又惹你伤心了！”小龙女又是一声叹息，双臂不自禁地紧紧拥住赵敏。

赵敏心中怜惜，说道：“姐姐，我为你洗澡。”小龙女轻轻摇头，幽幽道：“我只想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赵敏不再言语，放松身子，轻轻靠在小龙女的怀里。此刻温泉里相拥的两位美丽女子，在这静谧的天地间形成一幅和谐自然的美丽图画。

屋子里，程灵素为公孙绿萼按摩完毕，说道：“你身子疲乏，去睡会吧。”公孙绿萼摇头道：“我这时睡不着。”她心中直感叹程灵素的按摩为何会这么快结束，真想再多享受一个时辰、一天、甚至永久……她不禁抬头看了程灵素一眼，见她生得秀美清丽，又不失温柔大方，不觉心中一荡，脸上微微晕红，心跳微微加快，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慌忙说道：“谢谢你啦！”说完便转过头去，四下张望，见书架上藏书甚多，索性又道：“我能看看你书架上的书么？”

程灵素道：“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枯燥乏味！”她的那些书绝大多数都是医书，不懂医术的人看起来必定味同嚼蜡，她想公孙绿萼应该也是不会喜欢的吧，不由微微叹息，端起木盆出屋去了。

公孙绿萼来到书架前，见上面一排排的书籍整齐放置着，均是《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医药书籍。她随手取出那本《黄帝内经》，翻开目录，她方明白赵敏适才所言灵柩、素问之意，却原来是此医书的两个部分，是程灵素名字的来源，心中不由升起好奇之感，拿了医书坐在椅子上翻看起来。只是这医书晦涩深奥，甚难读懂，更何况于毫无医学功底的公孙绿萼而言，更是难上加难。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过不多时，见程灵素进屋来，便红着脸道：“程姑娘，你能为我讲讲这本医经么？”

程灵素见她在读《黄帝内经》，说道：“你喜欢学医？”公孙绿萼道：“我想学了总没坏处，说不定以后自己病了，也就不用看医生了。”

程灵素道：“你可知有句话叫作医者不自医？”公孙绿萼诧异道：“啊，我不知道。”

程灵素摇头道：“好了，你真的想学，我便教你。”公孙绿萼喜道：“谢谢你，你真好！”

程灵素虽说自己不觉寂寞，但自师父过世至今这好几年时间，她大多都是一人独自过着，无聊孤独失落之感总会有的。而那些时候，若能有个人说说话，一起做做事，想来她心中总归是会欢喜的。因此小龙女三人的到来，也令她由衷开心。此刻，她便认真的为公孙绿萼讲解起《黄帝内经》来，而遇到公孙绿萼的提问，她也会细致耐心的为其解答。两人你教我学，你一言我一语，时光便在这融洽的氛围中慢慢流逝。

温泉边上，赵敏看着穿上粗布青衫的小龙女，微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姐姐穿白色以外的衣裳呢。不过姐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最美的！”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怪异么？这衣服穿在咱们身上可是有点小了。”她看着赵敏不能掩盖在袖子和裤子中的白皙的手腕脚腕，越看越觉得好笑，不禁掩口大笑起来。

赵敏心中也是欢喜异常，情不自禁地向前一跳，扑入小龙女的怀里，环住她的脖子，娇嗔道：“嗯哼，姐姐不许笑话我！”说着双脚离地，完全扒在小龙女身上撒娇。

小龙女笑道：“越来越孩子气了，快下来，成什么样子！”见赵敏脸颊凑近自己，欲吻自己，忙别开头去，嗔道：“别闹了，再闹看我不打你！”

赵敏又埋头在小龙女颈窝厮磨一阵，这才离开小龙女的身子，娇声道：“姐姐真小气，吻都不让我吻下。”

小龙女捏捏赵敏鼻尖，宠溺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洗衣服。”

赵敏道：“姐姐，你别把我当成病人好吗？我只要不毒发，便与常人无异。我要和你一起洗衣服。”

小龙女摇摇头，不再劝阻，随了赵敏的意，同她一起到温泉更下游的地方洗衣服去了。

一炷香时间后，两人洗完衣服，回到木屋前，一边把衣服晾在皂荚与桑树之间的晾衣绳上，一边听着屋子里程灵素与公孙绿萼的谈话声。小龙女与赵敏虽不甚精通医理，但也能听出她们谈论的是有关医学的问题，自然也明白了这是程灵素在教公孙绿萼医术。

而后两人进入屋子，只见程灵素回过头来，说道：“东边屋子我已收拾好了，你们要是累了，便去那里休息。不用拘束，一切随意。”说完便又埋头教授公孙绿萼。公孙绿萼聪明好学，短短时间便能大致理解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这让程灵素很是高兴，教学的劲头大增。

小龙女赵敏不禁相视一笑，出门往东屋而去，不去打扰相谈甚欢的二人。赵敏笑道：“姐姐，你看她们怎样？”小龙女道：“什么怎样？”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以前见过程姑娘？”

赵敏道：“没有啊，我这是第一次见她。”小龙女道：“那我怎么觉得你对她很是关心呢？”赵敏笑道：“才没有呢，姐姐这是吃错了吗？”小龙女嗔道：“哼，我有什么醋可吃的？倒是你……”心念忽动，便问道：“你难道在后世听过她的名字？”她觉得倒有这个可能。

赵敏笑道：“算是吧，她师父无嗔在江湖上的名气可是不小，使毒的本事也是神鬼莫测！”小龙女疑惑道：“既然名气那么大，那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赵敏吐吐舌头，道：“呀，说漏嘴了。其实……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小龙女嗔了她一眼，道：“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赵敏道：“哎，好吧。我觉得无嗔可能与我一样，也是穿越来的。他在那个时代有个关门弟子叫程灵素，至于是不是这里的程灵素，我就不得而知了。”见小龙女惊奇，还欲追问，忙道：“好了，姐姐，别再说这个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说着两人便来到东屋，见这里和中间屋子陈设大致相似，也有放满书籍的书架、方桌衣柜和单人竹床。

赵敏道：“姐姐累么？去休息下吧。我去找找书看。”小龙女道：“我不累，我也找本书看。”赵敏笑笑，同小龙女到书架前挑书。赵敏看了一会，拿出一本《唐本草》，想着看能否从中找出情花或是断肠草的一些信息。小龙女对满书架的医书不甚感兴趣，翻翻找找，最终在书架最底层找了本《易经》，挨着赵敏坐在床沿读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赵敏放下书，伸伸懒腰，她翻遍这本书，也只找到钩吻的记载，该是断肠草的一种，也不知道那钩吻是不是能解情花毒的断肠草。至于情花，那自然是毫无记载的了。见天色已晚，听隔壁屋子里的两人兀自谈论得热火朝天，不禁哑然失笑，向依旧埋头书本的小龙女道：“姐姐，我看今天晚饭得咱们来做了。”小龙女“嗯”了一声，依旧认真看着书本。赵敏笑道：“姐姐，易经真的那么有意思？”小龙女又“嗯”了一声，还是低头看书。赵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抢过小龙女手中的易经，道：“姐姐，你喜欢易经，以后咱们相互讨教学习不迟。现在，该去烧菜做饭啦。”

小龙女抬起头来，看着门外洒满屋前地面的金色夕阳，听着鸟儿叽叽喳喳回巢而去，不禁说道：“原来已到黄昏啦。”赵敏笑道：“可不是么！姐姐要是还想看书，那我一个人去做饭便好。”小龙女起身，说道：“一起去吧，两个人做起来更快些。”

两人来到最西边的厨房，见门口一个瓮里装满清水，再里面一张案板，案板底下放着白菜青菜萝卜等蔬菜，案板对面是灶台，上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还有一个木柜，想来该是放着菜油调料碗筷等事物。

赵敏见所能烹饪的食材全是素色，便道：“我去弄两条鱼来，这全是素菜怎么行？”小龙女笑道：“就你嘴馋！”

赵敏自案板上拿起一把小刀，对小龙女笑笑，便出屋而去。小龙女打开柜子，拿出盆碗，洗菜淘米，不在话下。

过不多时，赵敏便拿着两条鱼回来，小龙女已把菜洗好切好，火也已生好，只等着赵敏来烹饪。而后小龙女负责烧火，赵敏则是大锅蒸，小锅炒，不一会，一道道香喷喷的美味菜肴便依次出锅。

做好六菜一汤，也只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赵敏用食盘端着热菜，小龙女端着四大碗米饭，二人一同往中屋去了。

这时程灵素依旧讲得兴起，公孙绿萼听得认真，忽然一股浓浓的菜香扑鼻而来，令两人不由得抬起头来，待看到笑吟吟地端着菜肴进门的赵敏和小龙女时，皆是一呆。赵敏笑道：“别发呆啦，该吃晚餐啦。”程灵素公孙绿萼猛地回过神来，收拾桌子摆好椅子，帮着她们把一盘盘饭菜端上桌子。而后程灵素又取来一壶酒，四个小杯，为每人斟了一杯放在面前。

赵敏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有美酒呢。”程灵素道：“这是我胡乱酿的浊酒，实是算不得好酒。大家将就着喝几杯吧，我敬大家。”

四人举杯而饮。公孙绿萼喝下酒后，直觉辛辣味苦，难以下咽，不禁掩口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赵敏不禁笑道：“怎么样，你现在知道酒的味道了吧。哈哈，刚开始喝会觉得难喝，习惯了就会觉得好喝，说不定还会上瘾呢。”小龙女与程灵素也不禁看着公孙绿萼，莞尔微笑。

程灵素又为各人斟了酒，举杯向小龙女与赵敏道：“我这个主人未尽地主之谊，却让你们做了晚饭，真是失礼！这杯我敬你们！”

赵敏笑道：“客气了。本来就是我们打扰你了，做做饭也是应该。”小龙女则是微笑不语，默默饮了杯中酒。

程灵素微笑道：“那好，现在咱们都是朋友了，也就不必那么客套了，大家随意吃喝。”

公孙绿萼在绝情谷从未沾过荤腥，此时见那清蒸鱼和另一盆鱼汤，食指大动，也不顾什么淑女不淑女，拿起筷子大吃起来。虽然昨日吃过烤鱼，但那毕竟没有调料，味道算不得美，此时吃了赵敏烹的鱼，方知道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味，不由得赞不绝口。

小龙女与赵敏不禁相视而笑，优雅地吃菜喝酒。程灵素尝过各道菜肴，心中也不禁暗暗赞叹。
四人吃着喝着，偶尔交谈着，一顿饭的时间便悄然过去。

第四十二章 ：四女同行，襄樊鏖兵



吃过晚饭，公孙绿萼去洗碗筷，程灵素也不说什么，把那壶尚未喝完的酒全浇在窗台上的一小盆花里。

赵敏看着惊奇，问道：“那是海棠花？”见那花瓣花叶与普通海棠无异，只是每片粉红色的花瓣都有黄色的小点，细细数数，正好七个，暗想难道这便是那“七心海棠”？

果不其然，只听程灵素道：“这可不是普通海棠，名叫‘七心海棠’，含有剧毒，唯用酒浇灌方能成活，我也是种植了好久才悟出这个道理的。”说着看看渐黑的天色，又道：“这谷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天色已晚，你们要是困倦了，便早些歇息吧，一切随意，请自便！”

赵敏点点头，牵着小龙女的手出了屋子。看着漫天的星辰和自东方渐渐升起的圆月，道：“姐姐，今天八月十四了吧？”

小龙女道：“是啊，明天便是中秋节啦。”她心中不禁叹息，这本该是喜庆的节日，她的心却难以欢喜，满含忧愁。

赵敏握紧小龙女的手，说道：“姐姐，别想不愉快的事了。我看这里夜色不错，咱们去散散步。”也不待小龙女回应，便拉着她往东北方而去。

两人在山谷里沿着小路慢慢行走，不疾不徐，闻着四周的稻香菜香花香，但觉惬意极了，繁杂的心绪也平静下来。走着走着，来到了东北角一处较为平整开阔之地，只见中间堆砌着一座坟，坟上没有一丝杂草，坟前还留有纸灰，想来定是程灵素常来祭拜。走到坟前，见木制墓碑上仅书“无嗔之墓，徒程灵素谨立”几字，简朴异常。

小龙女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哀愁，想到这世上众人，不管是有名有望的英雄，或是默默无闻的凡人，终免不了埋骨黄土、化为尘土的结局，是非成败转头成空。她不禁转头看向赵敏，眼中满是爱恋与不舍，幽幽道：“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往襄阳，不能再耽搁了。”赵敏明白小龙女之意，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柔荑纤手。

回到屋前，见中屋点着油灯，程灵素与公孙绿萼仍在看书交谈。两人便没去道晚安打扰她们，轻轻进了东屋，除了外衫，小龙女紧搂着赵敏，上床睡了。

到了二更时，中屋油灯兀自亮着，程灵素见公孙绿萼已然犯困，便收了书本，说道：“休息吧。”

公孙绿萼掩口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睡哪里啊？”她早已困倦，只是见屋子只有张单人床，一直不好意思向程灵素说明她困了很想睡觉，怕占了人家的床。

程灵素道：“睡床上啊，还能睡哪里？”公孙绿萼道：“那你呢？”程灵素道：“只能委屈你了，咱们两个挤挤睡吧。”公孙绿萼俏脸不禁一红，嗫嚅道：“这……这……”本来两个女子睡一起也没什么，只是自知道小龙女与赵敏的关系后，她总难免往这方面想想，这时心中很是羞涩。

程灵素关了门，闩上门闩，见公孙绿萼还站着不动，便道：“还站在干嘛，快上床啊。”公孙绿萼“哦”了一声，红着脸上了床，掀起被子，面向墙壁侧身躺下。程灵素吹熄油灯，也上床躺在外侧，拉好被子给她们盖上。竹床很小，两人睡在一床被子里，背贴背，身子皆是紧紧绷着。公孙绿萼也能感觉到程灵素的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动不动的僵硬躺着，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着程灵素的呼吸渐渐均匀，感觉到她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这才跟着舒展身子，慢慢睡去。

次日清早，程灵素在欢快的鸟鸣声中率先醒来，发觉身子后面有个温暖柔软的事物，她的脸颊不禁微微一红，心想这个公孙绿萼，居然这样抱着自己睡觉！不过，这样的感觉她竟然丝毫不觉讨厌，心底反而有着莫名的欢喜与踏实之感。她轻轻拉开公孙绿萼的手，下了床，又轻轻的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安静秀美的睡颜，程灵素的心忽然一动，她忙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出屋而去。

打水洗漱间，不经意的一瞥，见晾衣绳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衣衫，她的脸颊又是一红。那晾着的有小龙女和赵敏的内衣，是融合了现代元素产物，与古时贴身衣物完全不同，但聪明如程灵素，又怎会猜不出它们是为何物？只是那大大超前于这个时代的设计，还是让她感到羞涩不已。她昨日下午一直同公孙绿萼在屋子里看书，黄昏后天色渐黑时又没留意这些，此时忽然见到，难免羞赧失态。

而这时赵敏也出了屋子，看见程灵素，便走到近前，见她似是丝毫没有觉察，呆呆的脸颊染着红晕，心中疑惑，便道：“早上好。”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吓了正自呆着的程灵素一跳，她转过头，见不知何时赵敏已站在自己身边，心中更是尴尬，脸上又红了一分。

赵敏道：“你怎么了？”程灵素道：“没……没什么，早安。”赵敏点点头，径自收起自己和小龙女的衣衫，而后回头看了看程灵素，猛地想到了她脸红的缘由，不禁笑道：“别看这些衣服看起来怪异，穿起来可是很舒服很方便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怎么做。”

程灵素脸颊红晕更盛，低头道：“不用啦。”赵敏咯咯一笑，转身回屋去了。程灵素快速洗漱完毕，收了公孙绿萼的衣衫叠好，进屋放在依旧熟睡的公孙绿萼枕边，而后便去做早饭了。

小龙女和赵敏换了衣服，梳妆完，便一同去了厨房帮忙。程灵素推辞，让她们等着就好，无需帮手，但又实难推却赵敏热心相助之意，于是三人一同动手，早餐不用多时便做好了。这时公孙绿萼也已醒来，穿戴好了。

四人吃过早餐，赵敏道：“承蒙灵素关照，我和姐姐不胜感激。”程灵素道：“这没什么。”赵敏道：“我们还有事在身，虽有不舍，但不得不即刻告辞，前往襄阳，还望灵素告知出谷之路。”程灵素道：“去襄阳？哦，好，我也正想出谷，咱们一起走便了。”转头向公孙绿萼道：“公孙姑娘，我想去你们绝情谷查看情花，配制解毒之药，还请公孙姑娘行个方便，带我前去好吗？”

公孙绿萼一听程灵素要和自己一起去绝情谷，心中没来由的一喜，然而一想到爹爹，不禁又生出忧愁，低声道：“我带你去自是可以，可是我爹爹……我爹爹他……”她看看程灵素，心中怜惜，委实不愿看到小龙女与赵敏的不幸遭遇再在她身上重演，是以犹豫难定，思绪杂乱。

程灵素道：“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便只到谷外即可，只求你给我折几支情花用来研究。”

公孙绿萼点头道：“好，我带你去。”她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不仅要带程灵素去绝情谷研制情花毒的解药，还要保全她不受丝毫伤害。

见公孙绿萼应允，程灵素心中欢喜，便去收拾行囊。她包了几件换洗衣物，带了一些干粮和一个装满酒的大皮袋，而后向公孙绿萼道：“你帮我带上窗台上的那盆花好么？”

公孙绿萼惊奇，道：“啊，带花做什么？”程灵素微微一笑，道：“这花很是娇贵呢，需每日以酒浇灌照料才成，不然很快便会枯死，因此我每次出门都会带上它。”

公孙绿萼点头不再言语，捧了花盆，同三人一起往东边而去。

四人来到山谷最东边，只见自西而来的小溪流与西北方流来的泉水在此汇聚一处，形成一条丈许宽的河流，向东边峡谷流去。

程灵素道：“顺着这条河流，行五十里便能走出这座山。”说着动手解开绑在河边木桩上的小木船，跳上船去。小龙女赵敏公孙绿萼也跟着上船，狭小的船舱立刻显得拥挤。

待三人坐好，程灵素便拿出船桨，划起船来。迎着初升的朝阳，伴着峡谷两岸清脆的鸟鸣，木船顺流而下，轻快灵动。

这条小河水流不甚急，行舟不难。在行了半数路程后，河道忽然转向东南，又因数条自山上流下的溪流瀑布的汇入，河面也渐渐变得宽阔起来。

至午初时，船已将出峡谷，程灵素道：“你们本可一直乘舟沿着这条河流入汉水至襄阳，然而近些年来战乱不断，汉水已被大宋官兵严密控制，禁止通行，因此你们只能走汗路了。”说着拿出干粮分给众人吃了。而后又同三人一起，把小船抬出河面，藏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山崖处。

赵敏向程灵素抱拳行礼，道：“这两日给灵素带来不少麻烦，很过意不去。你的恩情，我以后定会报答，现下咱们暂且别过。”顿了顿，又道：“你此去绝情谷，定要万事小心，一切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程灵素还了一礼，道：“我记得了，咱们一个月后再见，你们保重。”

赵敏向公孙绿萼道：“绿萼，你要多多照顾灵素。咱们再见啦。”公孙绿萼点头，又与小龙女告了别，带着程灵素向东北而去，寻找去往绝情谷的山路。赵敏同小龙女携手南下往襄阳而去。

其时樊城以北之地均被蒙古占领，成为其国土。而蒙古兵所到之处，便是烧杀抢掠、城毁人亡之祸，大宋百姓纷纷南下逃难，以往繁华的城镇市肆，现下只剩下一片荒凉萧条，数百里之地，鲜见人烟。因此小龙女与赵敏南行，也只能风餐露宿，猎取野味为食。两人行了三日，方来到樊城北郊三十余里处，远远的便听见前方喊杀声滔滔传来，不绝于耳，正是蒙古兵攻城激战。

蒙汉两军如这般攻守交战已有月余日，樊城北郊十余里内，满山遍野都是残尸凝血、断枪折戟，可见战事之惨烈。蒙古虽兵强马壮，士兵均精于骑射马战，然而却不通攻城之术，虽由忽必烈亲自统帅，也用尽计谋，没日没夜攻击樊城月余，却兀自未能破城，自身伤亡极是惨重。

而这之前，宋蒙二国也已围绕襄樊二城攻守混战长达数十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经历了襄樊的失守与收复、再失守与再收复、大宋蒙古各自的内乱、双方尔虞我诈的谈判、打打停停的消耗战等各种层出不穷的事端。宋蒙双方为了争夺这个历来被称为兵家必争之地的水路交通要塞，均动用了自己最精锐的军队，前前后后死伤达数十万人。而此时的襄樊，也已充分被大宋朝廷所重视，皇帝在此调拨了大量人力物力，经过十几年的大力经营，襄樊重新成为城高池深兵精粮足的重镇，成为大宋长江中上游的门户和屏壁。

襄樊守将吕文德虽无大才，更兼他勾结谄媚奸臣贾似道，打击异己，犯下不少恶行。但自武林盟主郭靖帅武林人士相助守城以来，因震慑于郭靖神威，吕文德便收敛不少，帅大宋官兵同众武林豪杰一道，屡挫蒙古兵于樊城郊外。

这时已近黄昏，小龙女与赵敏听着依旧如雷鸣般高昂的两军的呼喝声，不胜感慨，这不断的战争，受苦受难的永远是平民百姓。赵敏看着西下的夕阳，说道：“姐姐，咱们只能晚上伺机进城了。”小龙女道：“嗯。”这数千人战斗，箭矢漫天飞的场面，纵然武功再高，也断然不可能独身闯入东西北三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樊城。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天色渐黑后，蒙古大军鸣金收兵，他们今日折损兵将千余人，却依然对城高池深、固若金汤的天堑城池毫无办法。

是夜天气阴沉，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待到二更时，小龙女与赵敏绕过蒙古兵营，动身前往樊城。愈接近樊城，她们愈是心惊肉跳，惊惧交加。这满地的尸体残骸、血流成河的惨境，直如人间地狱，教人不寒而栗，也让第一次见到如此残酷场面的二人微微颤抖，不自禁地乱了心神，本来行云流水的轻功，这时也再难施展。

行至护城河边，看到那十余丈宽的河道已被死尸堆满填平，散发着阵阵腐臭气味，令小龙女与赵敏直欲作呕，然而已一天未进食的她们，只感胃部阵阵痉挛，却什么也呕不出来。两人颤颤巍巍地踩着尸体过了护城河，头也不回的向城墙走去。到得城墙根下，眼见前面的城墙高不可攀，坚若磐石，赵敏也不由得感叹，这哪是城墙，简直就如一个坚固的城堡。普通城墙是由青砖砌成，也就三丈来高，可眼前这城墙，却是用巨石打磨堆砌而成，高逾五丈，墙壁光滑坚韧，任你轻功再好，徒手也不可能攀登而上。也难怪蒙古兵攻城多时，却是拿它毫无办法。

赵敏与小龙女对望一眼，拔剑出鞘，趁着城墙上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兵刚刚走过之际，一跃而起，飞至两丈余高时，举剑向石墙一刺，而后手腕运劲，借力向上再次飞跃而去，上了城墙。小龙女适才想着她的剑钝，因而用劲过猛，长剑直没入墙壁半尺之深，她还道自己的剑定是刺入石缝，以致有此结果，始终未往自己拿的是削铁如泥的君子剑上想。但这剑刺入城墙半尺深，必定会有较大声响，是以还是惊动了在城墙上巡查着的武林人士，待两人越上城墙时，登时被几人包围。

那几人话也不说一句，立时举起单刀、长剑、铁钩、狼牙棒等兵刃径往小龙女赵敏身上招呼。小龙女与赵敏不愿伤人，此刻也没闲情与他们游斗，因此欲施展轻功脱身而去。奈何那几人狠追猛打，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弄得她二人一时半会难以脱身。赵敏不禁心下恼怒，朗声道：“我们不是敌人，你们快快罢手。”

那围着龙、赵二人的众人适才突然见到有人入侵，哪管三七二十一、来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直接便以狠招欲速速杀之。直至听到赵敏话语，方才仔细打量二人，见二人竟是美丽女子，手上招式不由得放缓不少。

这时接替郭靖巡查的武敦儒、武修文兄弟正好来此，见有人斗殴，忙上前察看，认出了龙、赵二人，急忙道：“快快罢手，休得伤了朋友！”

听闻武氏兄弟言语，那几人立时收招止步，静观其变。武氏兄弟念着几个月前龙、赵二人在客栈出手相救黄蓉母女和他二人的恩情，因此对她们十分客气。武敦儒对武修文道：“你继续巡查，我先带二位姑娘去师父那里，一会再来。”转头向小龙女赵敏道：“二位姑娘请，师父师母一直惦记着二位恩情，这会见了定会欢喜非常，你们快随我来！”说着在前领路，带着二人往襄阳郭靖府邸而去。

第四十三章 ：神勇无双



武敦儒领着龙、赵二人下了城墙，沿着街道往南而行，宽阔的街道上有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视。此时虽已夜深，但他们兀自全神贯注，无丝毫怠慢之情。宁静的夜空，除了他们整齐的脚步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赵敏四下看看，不禁问道：“这城里似乎没有平民百姓。”

武敦儒道：“不错。由于战争，百姓都南下逃难去了，这樊城基本已成空城，只驻扎着大量精锐部队。”

赵敏道：“那襄阳呢？”武敦儒道：“襄阳能好些，城中尚住着数万百姓。毕竟襄阳位于汉水南岸，有汉江天堑和樊城为依托，只要樊城不破，襄阳便能固若泰山。”

赵敏道：“那要是蒙古兵绕过樊城，直接攻击襄阳呢？”

武敦儒笑道：“这不大可能。蒙古兵没有水师，不善水战，不可能突破汉水布防的大宋精锐水师。”他知道赵敏是蒙古人，因此在她面前没有口出污言，骂蒙古人为“鞑子”“猪狗”等蔑称。

赵敏心中不禁叹息：“这不可能，以后却会变成可能。难道已经被逼上绝路的宋人，这时还要妄自尊大、不思反省吗？”

三人没再说话，施展开轻功前行，一炷香时间后，便出了樊城南门。而这时入小龙女赵敏眼帘的，便是那铺在汉江水面的里许来宽的木制浮桥，桥上火把通明，兵士来来往往。往东西望望，见远处也有无数火把光亮，一明一暗，如繁星般照亮了大片夜空。赵敏心中清楚，那定是汉水布防的数百艘战船上的火把光亮，如此防御力度，也无怪乎蒙古兵无法攻克。这樊城襄阳二城互为依托、唇齿相依，更有水面部队控制整个襄樊地区水路为保障，使得这里成为大宋固若金汤的“国之西门”。

小龙女赵敏走上浮桥，发觉与走在平地上一般无异，桥面稳稳当当，毫不晃动。过了浮桥，便是襄阳城墙，那城墙也如樊城城墙一般高大坚固。

武敦儒引着二人快步而行，待到三更时分，方才来到郭靖府邸。入了院子，但见前厅依然灯火通明，却原来是郭靖正在宴请众武林豪杰。近来这些日子，蒙古兵时常攻城骚扰，不分黑白，是以大宋将士一日十二时辰均是严阵以待，轮流值守。而郭靖率领的武林人士也是如此，这会他们吃完筵席，便要去替换先前巡守的一批人。郭靖更是以身作则，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左右，其余大多时间，不是在城墙上值守，便是在战场杀敌。

武敦儒引着小龙女赵敏来到席间，说道：“师父，您看我带谁来啦！”郭靖正和武林群雄吃喝谈论，忽听武敦儒言语，不禁抬起头来，待见到小龙女赵敏后，登时站起身来，笑着走来，抱拳道：“二位姑娘深夜到访，真是蓬荜生辉啊！来来，快来入席。”说完忙吩咐下人准备席位碗筷。

小龙女与赵敏一天未食，这时已饿得厉害，因此也不客套，翩然入席。郭靖为她们斟了酒，举杯道：“二位姑娘相救内人小女之恩，郭靖一直挂记在心，未敢忘怀。今日得见二位，我无以为报，仅能以一杯薄酒聊表感激之情，实是惭愧。”说罢先干为敬，饮了杯中酒

赵敏道：“郭大侠客气了。”举杯同小龙女一起喝了。

郭靖笑道：“来，吃菜，吃菜。”热情招呼着二人。他本来对赵敏是颇有微词的，但自听说她救了黄蓉郭芙后，便已不再介怀，这天大的恩情，却是牢牢记在心里。

由于郭靖记挂着巡值任务，是以招呼着众豪杰快快用餐。但自从小龙女赵敏入席后，群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她们吸引，他们嘴上说的话少了，连举杯夹菜的速度都慢了不少。郭靖自是把这些看在眼里，但也不好说破，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众人快点用饭，好去值守。

终于席散，郭靖对武敦儒道：“你去给二位姑娘准备厢房，我就先带着大伙走了。”

武敦儒道：“师父，您都一天没休息了，由我带着大家前去便好。”郭靖却不理会，径自带着众人走了。

武敦儒为小龙女与赵敏准备了厢房，而后也往樊城去了。小龙女赵敏奔波了一天，已是十分困乏，便即上床睡了。然而她们脑中总是不经意地闪现晚间所经过的修罗炼狱埋骨地般的场景，教她们难以入眠。那事情虽已过去多时，但此刻想起来，依旧觉得胆战心惊，足令她们花容失色。

郭靖带着众豪杰来到樊城北门城墙上，巡视一番后，见无异状，便席地盘坐，运功调息，养精蓄锐。

到黎明时分，天际透出一丝光亮之际，忽听北方十余里外有异动，他忙起身察看。举目张望，见远处隐隐约约人头攒动，嘈杂声响远远传来，心知这绝非蒙古兵。又过了一会，方看清前来的，竟是数千大宋难民，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忙命人前去通知襄樊安抚使吕文德，自己则牢牢注视着前方众人动向。

待到天完全亮时，难民已经行至护城河边。只见那数千人皆是老弱妇孺儿童，他们大哭小叫，乱成一团。郭靖见状，急忙向守将喊道：“快开城门。”

守将虽然尊敬郭靖，知他守城已久，屡立奇功，虽无官职，但威望甚高。然而没有吕文德命令，他终究不能贸然开门，说道：“没有吕大帅命令，我不能开城门。”随即命弓箭手弯弓搭箭，在城墙上排成一排，严阵以待。

郭靖心惊，怒道：“众百姓已疲惫不堪，再不放他们入城，便会惨遭后方蒙古兵屠戮，这让人于心何忍？”

守将虽畏惧郭靖神威，但还是推诿道：“就怕难民中混有蒙古奸细，千万不能放进城来，否则为祸不小。”

郭靖大声喝道：“便有一两个奸细，岂能因此误了数千百姓的性命？快快开城门。”

守将迫不得已，只得下令打开城门。众百姓扶老携幼，涌入城来，堪堪将完，突见远处尘头大起，蒙古军自北来攻。宋兵立时分别散开来，隐身城垛之后守御。只见城下敌军之前，当先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手执棍棒，并无一件真正兵器，乱糟糟不成行列，齐声叫道：“城上不要放箭，我们都是大宋百姓！”蒙古精兵铁骑却躲在百姓之后。

自成吉思汗以来，蒙古军攻城，总是驱赶敌国百姓先行，守兵只要手软罢射，蒙古兵随即跟上。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人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却往往收得奇效。郭靖久在蒙古军中，自然深知其法，但要破解，却是苦无良策。

这些大宋百姓，正是忽必烈命人搜抓而来。他见蒙古大军攻城月余，却始终不得攻克，因而歹计暗生，命数千蒙古兵在樊城以北大宋失陷之地大肆搜抓，不数日便抓得数千人，用来攻城，这也是别无他法之举了。

只见蒙古精兵持枪执刀，逼迫大宋百姓搭建云梯上城。众百姓越行越近，最先头的已爬上云梯。

这时吕文德骑了一匹青马快速赶来，眼见情势危急，下令道：“守城要紧，放箭！”众兵拉弓射箭，顿时箭如雨下，惨叫声中，众百姓纷纷中箭跌倒，其余的百姓回头便走。蒙古兵举刀便砍，执枪便刺，瞬间便杀死数十百姓，逼着众人攻城。

郭靖等人见到这般惨状，气愤难当，只听吕文德叫道：“放箭！”又是一排羽箭射了下去。郭靖大叫：“使不得，他们都是大宋百姓！”吕文德道：“如此危急，便是百姓，也只得杀了。”郭靖叫道：“不，我们怎能杀大宋百姓、自己同胞？”朗声向众武林豪杰道：“丐帮兄弟和各位武林朋友，大家跟我来！”说着奔下城头。

武氏兄弟也跟了下来。郭靖道：“你们在城头上给我压阵助威。”他知道武氏兄弟武艺平平，是以在这危急时刻，不愿他们以身犯险，枉自送了性命。

郭靖率领众人，大开城门，冲了出去，迂回攻向蒙古军侧翼。在众百姓之后押队的蒙古军当即分兵来敌。郭靖所率领的大半是丐帮好手，另有一小半是各地来投的忠义豪杰之士，众人齐声呐喊，奋勇当先。两军相交，即有百余名蒙古兵被砍下马来。蒙古军官见这蒙古千人队抵挡不住，又调遣一个千人队，自斜侧冲了过来，挥动长刀，冲刺劈杀。蒙古军是百战之师，猛勇剽悍，郭靖所率壮士虽然身有武艺，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取胜。被逼攻城的众百姓见蒙古军专心厮杀，不再逼攻，均是呼喊一声，四下逃散。

只听得东边号角声响，马蹄奔腾，两个蒙古千人队疾冲而至，接着西边又有两个千人队驰来，将郭靖等一群人围在核心。

吕文德在城头见到蒙古兵这等威势，只吓得心胆俱裂，哪敢分兵去救？

这时城下喊声动天地，郭靖一干人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朱子柳率领一队人马，武氏兄弟另行率领一队人马，均欲出城接应，只听得号角声急，蒙古又有四个千人队冲到城门之前。忽必烈用兵果然非同寻常，只待城中开门接应，四队精兵便一拥而入。吕文德看得心惊肉跳，大声传令：“不许开城！”又命两百名刀斧手严守城门之旁，有敢开启城门者立斩。大将王坚领弓弯手在城头不住放箭。

此刻太阳已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满是鲜血的大地上，显得格外诡异可怖。在那一团混乱中，只见郭靖领着众勇士奋力厮杀，渐渐冲乱了蒙古军的阵势，数千蒙古骑兵如潮水般向两旁溃退。郭靖手持长矛，纵马驰出，身后壮汉结成方阵，冲杀而前。这方阵甚是严整，片刻间已冲到城门口，郭靖回转马头，亲自殿后，长矛起处，接连将七八名蒙古军官挑下马来。见了郭靖这等神威，众蒙古兵将也不由得心生怯意，一时不敢逼近。

吕文德对郭靖倚若长城，见他脱险，心中大喜，忙叫：“开城！只可小开，千万不能大开！”当下城门开了三四尺，仅容一骑，众壮汉陆续奔进城来。蒙古中军黄旗招动，两队军马分自左右冲到。吕文德大叫：“郭靖兄弟，快进城！咱们不等旁人了。”郭靖见部属未曾尽数脱险，哪肯先行入城，反而回马上前，刺杀了两名冲得最近的蒙古勇士。

但大军既动，犹如潮水一般，郭靖虽武艺精深，一人之力，又怎抵挡得了大军冲击？朱子柳在城头见情势危急，忙垂下一根长绳，叫道：“郭兄弟，抓住了。”郭靖一回头，见最后一名丐帮兄弟已经入城，却有十余名蒙古兵跟着冲进城门。城门旁的刀斧手一面抵敌，一面用力关门，两尺厚的铁门缓缓合拢。郭靖大喝一声，挺矛刺死了一名蒙古十夫长，纵身跃起，拉住了长索。朱子柳奋力拉扯，郭靖登时上升了丈许。

蒙古军督战的万夫长大喝：“放箭！”霎时之间千弩齐发。郭靖上跃之际早已防到此着，扯下长袍下襟，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犹如一块大盾牌，劲力贯袍，将羽箭尽皆挡开，只是他所乘的坐骑却在城门前连中数百箭，竟如刺猬一般。朱子柳双手交替，将郭靖越拉越高。

这时蒙古军中走出一个高瘦和尚，身披黄色袈裟，正是金轮法王。见郭靖身子离城头尚有二丈，他从一名蒙古军官手中接过铁弓长箭，拉满了弦，搭上狼牙雕翎，向长绳中间射去。他心知郭靖、朱子柳武艺深湛，倘若射向人身，定被挡开，因此拉弓射绳。这一招甚是毒辣，羽箭离郭朱二人均有一丈上下，二人无法相挡。金轮法王怕二人突出奇法破解，一箭既出，又分向朱子柳与郭靖各射一箭。第一箭啪的一声，将长绳断成两截，第二第三箭势挟劲风，续向朱郭二人射到。

长绳既断，郭靖身子一沉，那第二箭自是射他不着。朱子柳但觉手上一轻，叫声：“不好！”羽箭已到面门。这一箭劲急异常，发射者显是内力极为深厚，此刻城头上站满了人，朱子柳心知若是低头闪避，这箭定须伤了身后之人，当下左手伸出二指，看准长箭来势，在箭杆上一拨，那箭便斜斜地落下城头去了。

郭靖一觉绳索断绝，暗暗吃惊，跌下城去虽然不致受伤，但在这千军万马包围之中，如何杀得出去？此时敌军逼近城门，我军若是开城接应，敌军定然乘机抢门。危急之中不及细想，左足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斗然拔高丈余，右足跟着在城墙上一点，再升高了丈余。这路“上天梯”的高深武功当世会者极少，即令有人练就，每一步也只上升得二三尺而已，如他这般在光溜溜的城墙上踏步而上，一步便跃上丈许，武功之高，端的是惊世骇俗。霎时之间，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数万道目光尽皆注视在他身上。

金轮法王暗暗骇异，知道这“上天梯”功夫全凭提一口气跃上，只消中间略有打岔，令他一口气松了，第三步便不能再行窜上，当下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向郭靖背心射去。箭去如风，城上城下众军齐叫：“休得放箭！”两军见郭靖武功惊人，个个钦服，均盼他就此纵上城头。蒙古兵虽是敌人，却也崇敬英雄好汉，突见有人暗箭加害，无不愤慨。

郭靖听得背后长箭来势凌厉，暗叫：“罢了！”只得回手将箭拨开。两军数万人见他背后犹似生了眼睛一般，这一箭偷袭竟然伤他不得，齐声喝彩。但就在震天响的彩声之中，郭靖身子向下一沉，再也窜不上城头去了。

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口，只见一道白影倏然而过，左手拉住朱子柳手中半截绳索，飘下城去，右手一扬，一条飘带顺势抖出，缠住了郭靖的手臂。这来人自然是小龙女了，她和赵敏一早起来，听着郭靖府中人声鼎沸，均是议论蒙古又来攻城之事，她二人出门，见了即将临盆的黄蓉。黄蓉听闻前方士兵传来的信息后，突然腹中剧痛，一股强烈的心悸之感涌上心头，她万分担心郭靖安危，于是央求小龙女与赵敏前来相助。

这一下奇变陡生，众人不由得惊呆，一颗心高高悬在胸口。然而朱子柳却是随机应变，快捷异常，当即双臂使劲，先将绳索向下微微一沉，随即劲运双臂，急甩过顶。小龙女与郭靖二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就如两头大鸟般飞在半空。城上城下兵将数万，无不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郭靖身在半空，心想连受这番僧袭击，未能还手，岂非输于他了？望见金轮法王又是一箭射来，左足一踏上城头，立即从守军手中抢过弓箭，猿臂伸屈，长箭飞出，对准金轮法王发来的那箭射去，半空中双箭相交，将法王来箭劈为两截。金轮法王刚呆得一呆，突觉疾风劲来，身子一侧，举弓便挡，只听“铮”的一响，手中铁弓断折。金轮法王与郭靖的武功虽在伯仲之间，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别传授箭术，再加上内力精湛，弓箭之技，天下无双，金轮法王自是望尘莫及。郭靖连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断弓，第三箭却对准了忽必烈的大旗射去。

这大旗迎风招展，在千军万马之中显得十分威武，猛地里一箭射来，旗索断绝，黄旗顿时飘滑下来。城上城下两军又是齐声发喊。

忽必烈见郭靖如此威武，己军士气已沮，当即传令退军。

郭靖站在城头，但见蒙古军军形严整，后退时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想：“蒙古精兵，实非我积弱之宋军可敌。”想起国事，不由得忧从中来，浓眉紧皱。朱子柳、小龙女、赵敏等见他扬威于敌阵之中，耀武于万众之前，但竟没半点骄色，心下无不钦佩。

第四十四章 ：人间自古多情痴



蒙古兵退，襄樊转危为安。安抚使吕文德调遣一千士卒安置管理数千难民，而后兴高采烈的在元帅府大张筵席庆功。小龙女赵敏也被请为席中上宾，众人对她们极为热情，大多数人也均为她们美貌所倾倒。当谈起小龙女飞身相救郭靖时，众人更是大赞她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实为女中豪杰。小龙女却不以为意，全当没听到群雄赞美，只顾着给赵敏夹菜，同她安安静静地吃菜，只是郭靖敬酒相谢她救命之恩时，才与他小饮几杯。

武氏兄弟坐在次席旁座，一言不发，只喝闷酒。他们今日本欲同师父一起杀敌，不想被师父否定拒绝，在其陷入危难时想出手救援，却又无计可施，感到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一女子所救，这让他们男子汉大丈夫何以自处？又想到上次师母芙妹同他们被小龙女赵敏相救的情景，更觉面上无光、丢人之极，心里顿觉又苦又闷。

筵席过后，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

黄蓉请小龙女赵敏到内堂相见，温言道谢嘉赞。二人见黄蓉即将临盆，身子不适，只应和着说了几句话，便告退而出。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府中花园。园中花木茂盛，幽香扑鼻。小龙女抬头望了望蓝天，道：“昨晚阴云密布，今天却是大晴天；早晨还是激烈残酷的战争，中午却又一片宁静祥和。这世间上的事，真让人难以看透。”

赵敏道：“人虽然无法预知未来，但总能走好当前的路。”小龙女痴痴地望着她，说道：“那咱们的路呢？要是不能解那情花毒，短短三十六日一到，那又如何是好？”赵敏宽慰道：“灵素已经去绝情谷了，我相信情花毒难不倒她。”小龙女点头道：“是了，咱们应当即刻去寻访天竺僧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赵敏道：“再等等，我觉得天竺僧会来襄阳，无需我们寻访。”

小龙女幽幽叹了口气，与赵敏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两人相对无语，柔情渐浓，灵犀互通，暂不去想那些烦心之事。

过了良久，忽听假山外传来脚步之声，有两个人隔着花丛走近。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再逼我，干脆拿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也就是了，免得我左右受苦。”一个男人声音气愤愤地道：“哼，你从前说过的话。哪里还再放在心上？”听声音正是郭芙和武修文。小龙女询问的向赵敏看了看，赵敏对她一笑，两人屏息凝听，且看他二人说些什么。

郭芙一听武修文这几句话，登时大为恼怒，提高了声音道：“既是如此，咱们从前的话就算白说。我一个人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见你们，咱们也永远别见面了。”只听衣衫噗的一响，想是武修文拉住了郭芙的衣袖，而她用力一甩发出声音。郭芙不禁怒道：“你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我不会嫁给你这小猴儿。”

武修文道：“好啊，你终于说出心事了！你不肯做我媳妇，却肯做我嫂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气急败坏，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郭芙语声忽转温柔，说道：“小武哥哥，你对我好，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自早知道你是真心。你哥哥虽然一遍也没说过，可我也知他对我是一片痴情。不管我许了谁，你哥儿俩总有一个要伤心的。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

武敦儒、武修文自小没爹娘照顾，兄弟俩向来友爱甚笃，但近年来两人都痴恋郭芙，不由得互相有了心病。武修文心中一急，竟自掉下泪来。郭芙取出手帕掷给他，叹道：“小武哥哥，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敬重你哥哥，可是跟你说话却更加投缘些。对你们哥儿俩，我实在没半点偏心。你今日定要逼我清清楚楚说一句，倘若你做了我，该怎么说呢？”武修文道：“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说，若是你嫁了旁人，我便不能活了。”

郭芙道：“好啦，别再说了。爹爹今日跟敌人性命相搏，咱们却在园子中说这些没要紧的话，若是给爹爹听到了，大家都讨个没趣。小武哥哥，我跟你说，你想要讨我爹娘欢心，何不多立战功？”武修文跳了起来，大声道：“对，我去刺杀忽必烈，解了襄樊之围，那时你许不许我？”他一想到师父早晨对他无言的看轻，便很是气恼，直想做件响当当的大事给师父瞧瞧，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郭芙嫣然一笑，道：“你立了这等大功，我便想不许你，只怕也不能呢。但那忽必烈身边护卫甚多，单是一个金轮法王，就连爹爹也未必胜得了，更何况你呢！快别胡思乱想了。”

武修文哪里能忍受郭芙的轻视？当下胸中热血上涌，豪气勃发，他涨红着脸向着郭芙俊俏的脸庞恋恋不舍地望了几眼，说道：“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转身快步走了。郭芙见他脸红痴望自己，全当他痴迷美貌的自己，心中欢喜，倒是没多想那“刮目相看”的意思。

小龙女与赵敏在花丛后听他二人情话绵绵，不禁相对视而笑。

武修文走后，郭芙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长叹了一声。忽然对面假山后又转出一人，说道：“芙妹，你叹什么气？”却是武敦儒。

郭芙微嗔道：“你就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跟你弟弟说的话，你全部听见了，是不是？”武敦儒点点头，站在郭芙对面，和她离得远远的，但眼光中却充满了眷恋之情。两人对视不语，过了好一阵，郭芙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武敦儒道：“没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说着慢慢转身，缓缓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