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心跳(星玥夫妇,虐身虐心,亲妈慎入)

番外:磐石(上)

阿蛮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爷爷秦百里住在卧龙山中。家旁边有个大学堂,先生是当世有名的卧龙先生。卧龙先生是一位不世出的隐者,世人传闻他已经年过百岁了。
阿蛮觉得那是世人以讹传讹的谣言。卧龙先生一点也不老,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经常和爷爷一起喝酒。两个年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人还时不时因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那个问题就是:卧龙山卧的到底是哪条龙?
“卧龙兄,你每日的访客有我多吗?”爷爷得意地问。
爷爷秦百里是神医。虽然蛰居卧龙山,前来寻医问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
“百里弟,你门下的弟子有我多吗?”卧龙先生捋一捋胡须。
卧龙先生门生遍天下,上至豪门望族,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市井商贾。
二人对视无语,哈哈大笑。
医馆平日清静,阿蛮每日溜进学堂和卧龙先生的弟子们瞎混。那些弟子知道阿蛮是尊师至交的孙女,自然也是和颜悦色,关爱照顾。
唯独一人例外。那名弟子据说是宇文世家一阀的公子,名宇文玥,人称玥公子。这玥公子整日里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却对许多事极为挑剔。用膳要用整套餐具,即便是吃个夜宵也将就不得。用过的手帕,洗净也不会再用了。泡茶的水要夏日晨露,或是新梅残雪,再不济也得去岁的雨水。排场极大,平日身边至少两名贴身随从。那些随从据说由宇文家族精心挑选,从小便放在玥公子身边供他使唤,称为月卫。总之,这玥公子惹人嫌的毛病真是不少。
有一年正月,阿蛮和几个卧龙先生的弟子打算偷溜出学堂,翻过卧龙山,去旁边的镇子看花灯。几个人刚翻出墙,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一支白花花的剑抵住了脖子。
顺着剑往上,是一张比剑锋更冷的脸。原来是那位玥公子在雪地里练剑,看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以为是贼人。
“我们要去山下看花灯。”阿蛮转了转眼珠。
玥公子闻言,一言不发地收了剑。
阿蛮见他转身就要进院,警告他:“不许告状。”
玥公子停了一停,没回头:“我不会。”
“谁相信!除非你跟我们一起去!”阿蛮鬼使神差地大喊,旁边几个师兄弟不约而同地看向阿蛮,大有你摸了老虎胡须的意思。
玥公子扭头,剜了阿蛮一眼。
阿蛮更是气急败坏:“你瞧你瞧!被我说中了!”
也许毕竟少年气盛,那日玥公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果真随着阿蛮他们下了山,只是始终和众人保持几丈距离,极不合群。
回来的时候一行人遇到了暴风雪。大片的雪花劈头盖脸砸过来,鬼哭狼嚎的狂风忽而盘旋在周围,忽而狂啸而过。前后左右一片漆黑,师兄弟几个相互看不见对方,
“大家手拉着手,就不会走散。”一个声音说,稚气里已经带着威仪。
黑暗中大家寻找到对方的手,几个人结成队形,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买来的花灯早被风吹熄,外头糊的花纸也烂了,阿蛮还是不舍,抱着不放。阿蛮走在队形末尾,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异常冰冷的手握住,手掌瘦长有力,莫名地让她心定了不少。风雪越来越大,她被风打得跌跌撞撞,直不起腰,几乎是那只冰冷的手在拖着她前行。
“啊——”阿蛮突然大叫,发疯一样往回跑。
风中不辨方向,阿蛮狂奔一通,丢失了目标,跌坐在一个雪坑。
“你不要命了!”那只冰冷的手骂她。
阿蛮这才发觉那只冰冷的手一直没放开她。
“花灯被风吹走了。”阿蛮失落地说。
冰手不置一词,只是拽了拽她,示意她站起来。阿蛮正想起身,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咕噜咕噜滚下一个雪坡。阿蛮吓得闭上眼睛,心想,“我小命休矣。”又觉得自己似乎坠着个人一起往下滚,微微睁眼,那个人拔出腰间的剑抵住雪坡,以此缓解两人的下落趋势,在剑和岩石摩擦激起的一片电光火石之中,阿蛮看清了这个人的脸,原来这只冰手的主人是玥公子,他还拽着阿蛮的手。
两人终于在一处坡势较缓处停了下来,除了依旧肆虐的狂风,只听到对方在风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冰手似乎恼极了她,还没等阿蛮喘过气,又拖着她的手示意向上爬坡。
“哎呦!”阿蛮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冰手摇摇她的手。
“我的脚,脚很痛……”阿蛮已经是哭声。
整个夜晚第一次放开她的手,蹲下去检查她的脚。在阿蛮一顿惨叫之后,玥公子断言:“你这脚不能走了。”
他仰头检视暴风雪的方向,在东南处一块突起的岩石下面用剑挖了个雪洞。阿蛮被他拖进洞里,“我们已经迷路,今晚先休息,明天再走。”他解下身上的狐裘外袍,披在阿蛮身上。
阿蛮揉着被那只冰手握得生疼的手腕,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阿蛮是被强烈的阳光照醒的。暴风雪已经停止,天空一片碧蓝,莹白光洁的雪坡连绵不断。玥公子睡倒在她身边,一动不动。阿蛮晃了晃他,没有丝毫反应。阿蛮见他脸色雪白,去探他的脉,岂料脉象极为古怪。她学医未精,半通不通,抱着那只冰手想再细细切脉,手已经抽离。
“走吧。”声音和昨日不同,鼻音很重。
玥公子扶起阿蛮,把她一只手架在自己肩膀上,阿蛮挪动了一步,却痛得直咧嘴。
玥公子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在阿蛮前面蹲下,“我背你。”阿蛮不敢相信那个眼睛长得比眉毛高的玥公子此刻就蹲在她眼前。
玥公子感到背上一沉,耳边喷过来热乎乎的空气:“嗯,那不客气了。”
玥公子背着阿蛮,脚步比阿蛮自己走还轻捷,阿蛮心想:“不愧是卧龙先生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是这背,这身体……怎么这么冷?背着人走不是应该出汗吗?”
两人滚下来的雪坡比想象中长得多,爬完雪坡已经过去了半日。两人站在坡顶,茫然四顾,白雪早掩去了一切痕迹。
“往东走,学堂在卧龙山东向。”玥公子肯定地说。
一路往东,阿蛮趴在玥公子的身上愈来愈觉得不妥。常人运动之下心跳加快,怎的这个玥公子心跳越来越趋缓慢?尤其背上竟然透出隐隐寒意……“玥,公子,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阿蛮有些害怕。
“不。”玥公子言简意赅,不想浪费一分力气。
冬日昼短夜长,天黑得快,玥公子背着阿蛮踉踉跄跄走进一个树林,“扑通”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上。阿蛮爬起来,翻过玥公子的身体,他的脸在月色下青白得可怕。
“玥公子!”阿蛮惊叫。
“我调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叫醒我。”玥公子全身发抖,喘息着说,“记住,一定要叫醒我。”
空气凛冽,万籁俱寂。
阿蛮端详着眼前盘膝打坐的玥公子,她算是明白了,这个贵公子身上有某种隐疾,受不得冷,挨不得冻。她默默解下这一整日裹在身上的狐裘,披到他的肩膀上。
“走吧。”玥公子睁开一双长眸。
他把狐裘还给阿蛮,阿蛮拦下他系带的动作,“玥公子,你自己先走吧……一个人,能走快点……回去再叫人来救我……”
他看了看她,眼眸里仍旧不带一丝温度,“把你丢这里,我不能保证三天内大家能找到你。”
阿蛮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黑夜温度极低,玥公子的病发作得更为严重,阿蛮伏在他背上,久久才感到他心脏微微一搏,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缓慢,走到后半夜,他几乎跪在雪地里。
“玥公子,把我放下吧!”阿蛮哭着哀求。
玥公子终于跌倒在地,两人仰面朝向天空。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样不可能走出雪山,他爬过来解阿蛮身上的狐裘。
泪珠滚落眼角,阿蛮点点头,“对,玥公子,你别管我了……”
“闭嘴!”他的手比地上的雪还冰,他把她的身体丢进铺在地上的狐裘,拖着她前行。
学堂的人后来讲,阿蛮和玥公子回到学堂的时候,用作滑阀的狐裘已经破烂不堪,阿蛮昏睡在狐裘之上,玥公子支撑一路的终于精神涣散,一头栽倒晕厥过去,手里紧紧捏着狐裘的一角。
玥公子昏迷了三天三夜。
到阿蛮能拄着拐杖走路,这位玥公子还在咳嗽喝药。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1-30 20:47:00 +0800 CST  
今天写了篇阿蛮的番外,本来想写短短一篇,没想到越写越多,导致行文过急了。
改一改,把节奏放慢一点会好点吧~可是看到亲们等着我更,不管啦


番外是交代阿蛮的来历,关于公子,我最喜欢他的一点是:对人好从来都是用行动表示,不是用嘴巴表示!!!


番外还有个(下)汗!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1-30 20:53:00 +0800 CST  
(以下是正文部分,不是番外哦)


阿蛮解开已经血肉模糊的绷带,眼泪止不住落下,“公子,您何必自苦,一切都是阿蛮自愿。”
她的命,从七岁开始,便已经属于他了。


受到重击的手掌尚在淅淅沥沥地渗着血。阿蛮清洗了伤口,涂抹上止血药粉,又细致地包扎了一遍。处理好伤手,阿蛮步出外间对楚乔说道:“公子这是急怒攻心,虽然凶猛势险,现在已无大碍,就是要辛苦星儿姑娘这几日,公子……只怕还是恼我。”


烛光下,床榻上的人苍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微弱地起伏,他看起来这么虚弱无助,只要楚乔愿意,只需动一动手指,大魏便少一个军师,燕洵夺取美林关就可多一分把握。
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那个人,却僵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
“冷……”那人仿佛被梦魇住,抬手在半空胡乱挣扎,楚乔的手瞬间忘记自己的使命,攥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有没有暖和一点?”


诸葛公子第三日才醒转过来。
阿蛮要喂他药,他一言不发地缓缓推开阿蛮的手。
阿蛮无奈,转头对楚乔道:“星儿,你来。”自己默然起身离房。
楚乔喂了一口诸葛公子汤药,冷声道:“公子不该生阿蛮小姐的气。”
“彩云易散琉璃脆,我却亲手把琉璃打碎了。”他叹了口气,倦怠地闭眼,“我不是生她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
楚乔转告阿蛮这话。
阿蛮摇摇头,声音低廖寂落,“公子不知道,他才是最好的彩云琉璃。”
楚乔知道,一个女人,说这话意味着什么。


诸葛公子又养了一些时日,渐渐能下榻走动。
这日楚乔正在喂诸葛公子喝药,方伯挠着脑门走进来,“下面有个人找楚姑娘,说是楚姑娘的哥哥,我告诉他这里没有楚姑娘,他硬说有……”
诸葛公子略一皱眉,淡淡道:“你去吧,我自己来。”
楚乔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药碗塞进他手里,低声道:“星儿去去就来。”
方伯瞅着楚乔匆忙的背影,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星儿姑娘姓楚?这倒是,星儿姑娘不可能姓星,总该有个姓吧,原来姓楚?还有个哥哥?”
方伯絮絮叨叨一番自问自答,却引来诸葛公子断断续续的咳嗽,方伯终于意识到什么,停下来问:“公子,可是药凉了?我去给您热一热?”
诸葛公子摇摇头,闭着眼强忍着不适,“去叫阿蛮来,我有事嘱咐她。”
方伯喜道:“公子,您终于不生阿蛮小姐的气啦!”


大门外,阿精正在焦灼地等候。
看见楚乔出来,他迎上去,“美林关已经开战,楚姑娘,我们等不得了。”
“我知道。”楚乔想起那份鸽信,蹙起眉头。
阿精有些诧然:“楚姑娘,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了还在犹豫什么?”又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一跺脚,“楚姑娘,你不在,我这也出来了,殿下身边怕是不够人,咱们赶紧地,赶紧地拿了药就回燕北!这,这琅嬛医阁我就不信了,我阿精今晚就闯上一闯……”


“阿精!”楚乔按住他的肩膀,“听我的安排……”
也是,只能那么办了。
她得做她该做的事。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1-30 20:55:00 +0800 CST  
楚乔跟方伯要了一壶梅子酒,在月下独酌。
明日阿蛮和方伯要出谷,这回还要带上青松。楚乔两日前又找借口出去和阿精见了一面,计划事宜均已准备停当。
事情进展地出乎意料顺利,顺利得让楚乔简直隐隐不安,只好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星儿在喝酒?”
楚乔抬头,诸葛公子步出廊下,往亭子走来。听见楚乔站起,他摆手示意楚乔不必过来搀扶,“琅嬛之内,我尚可应付。”进了亭子,一撩衣袍,在楚乔身边落落入座,仪态优雅。他一身天青色长袍,外面披了件狐裘,简雅低调,却有着不容错辨的尊贵。
楚乔不由暗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虽然普天之下能人辈出,如此殊然的风度仪容,诸葛公子同姓诸葛,琅嬛医阁这样的大手笔,除了大魏军师,天下还能找出几个?
“却不知出了琅嬛,星儿会否照拂我这个废人?”诸葛公子闲闲问道。
楚乔静默了一瞬,“公子说笑。”暗中打量他,这几日他身体复原神速,几乎快让人忘记他是个病人。这样倒好,至少不会太麻烦,她心中暗道,一口喝干碗里的酒。


诸葛公子也不执着问下去,另起话头:“青松陪着我一个病人久居深山,也是难为他了,明日总算小鸟放飞。”
“听说青松是公子从青海带回?”楚乔又斟了一碗酒。
“几年前去往青海途中,听到他在原野上哭,原来他全家被狼群袭击,父母姐弟都丧命在狼群利齿之下,他和狼群殊死搏斗,生存了下来。他已无亲人,年纪尚幼,就跟着我们上了路。”他咳了几声,调匀气息,继续说道,“一年前我寒疾加重,不能再滞留青海,他便和我一起回了琅嬛。”
楚乔一饮而尽,笑道:“这是青松和公子的缘分。”


他唇间含了淡淡笑意,“他让我想起一个人。”神思仿佛飘过千山万水,悠长岁月,又见到那个倔强英气的小女孩。
想到青松的憨态,楚乔不禁莞尔,“他说要蓄满精神,今日晚膳后就早早睡下了。”
诸葛公子一晒:“他小小年纪,明日旅程怕是不易。”
明日,对很多人来说,恐怕都不容易。
楚乔又喝了一碗。


他轻咳一声,“我先回房。”顿了一顿,语调柔和地提醒,“别喝太多。”
楚乔起身送他,也许真是喝多了,有些昏然,身体斜斜倒向诸葛公子。诸葛公子虽看不见,却感觉身边的人站立不稳,下意识伸出手臂扶住。
楚乔落在他臂弯之中,借着醉意发直地盯着对面的人,他略低着头,眉间暗蕴轻怅,俊颜温润如玉,一时间他头顶的那轮明月也黯淡了下去。一对眸子在月华下极幽深,几乎要吞没她的决定,意志,狠戾。
他哑声道:“小心一点。”


怔怔痴痴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忽而想起什么,那只手掌——


一大清早,青松跟着阿蛮和方伯热热闹闹离开了山谷。琅嬛医阁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
书案一角静静燃着沉水香,诸葛公子闲适端坐,手握着一卷书,白皙修长的手指滑过一个个凹凸。室内地板上的日影突然掠过一抹轻悄的黑影,灵动犹如一只桀骜顽劣的野猫。脖间多了一个无声无息的存在,寒锋凛然,杀机分明。


漂亮的嘴角缓缓勾起,“星儿,你要杀我吗?”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1 18:43:00 +0800 CST  
楼楼自己觉得周五晚上还更文的我真是太勤快了




又是一个过渡。。。中虐几乎变成狼来了。。。


想提醒亲们注意的是:星儿并不会害公子,公子也早有防备。。。“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公子其实是正中下怀!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1 18:47:00 +0800 CST  
看到亲们等更新又开心又感动


周末有点事,今天也更不了了,大家别等,明天会更。


预告就是我把虐写成了甜!!!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3 11:27:00 +0800 CST  
室内针落可闻。
那柄利刃似乎仍在思考,举棋不定。
诸葛公子淡垂长睫,仿佛漫不经心,“我倒想一试。”言毕,突然向着锋利的刀锋自杀般挺身而上,果断决绝。


利刃大惊失色,已经来不及抽刀回撤,握柄的手敏捷地松开,匕首下落,另一只手准确地接住下落的匕首,横抵在诸葛公子前胸。
虽然再次被胁迫,他声音仍从容不迫,“星儿,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楚乔定了定心神,“少废话!那日方伯上来传话,你知道我姓楚,其实你早知我身份。”
“不错,”诸葛公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就是星儿。”
楚乔不明其意,情绪极为烦躁,“别兜圈子!”手上的匕首又压紧一分,“我知道你是谁!”
“哦,”诸葛公子的长眉挑了一挑,“我是谁?”
楚乔字字分明如珠玉迸出,“你是大魏皇子元彻帐下的诸葛军师。”


嘴角不由流露一丝苦笑,心底不是没有希冀的。
宇文玥啊宇文玥,还在期待什么?她把你忘得这样干净,曾经的恩恩怨怨悉数荡然无存,如今你只是一个阻碍燕洵夺取美林关的敌方军师而已。
楚乔见他默认,得意地冷笑一声,“我不想杀你,只需你跟我出谷走一趟。”


诸葛公子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点头道:“稍等,我去取件东西。”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开匕首,楚乔怔怔看他步入卧室,透过屏风依稀见他弯腰在枕下取了个物件,放入袖中。他走出房来,对楚乔道:“走吧。”一派安然自若,好似两人早就约定今日之行。
楚乔略尴尬地压了压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跟我来。”


琅嬛医阁的长廊盘旋曲折,层层梯阶足有千余,寻常人也至少一个时辰才能走完。听着身后的喘气愈来愈急促,咳嗽越来越频繁,楚乔如芒在背,又不敢回头去看。偏偏苍梧鸟飞出来凑热闹,“好痛!好痛!够了!够了!”
楚乔心下烦闷,剑尖挑起地上一粒石子射向苍梧鸟,“苍梧,闭嘴!”
苍梧鸟扑楞一下翅膀,扬长而去,楚乔的视线终于落在身后那人身上。
他半靠着长廊的扶手,一只手捂着胸口努力平息紊乱不堪的呼吸,失焦的眼眸竭力寻找着方向,脸上早苍白如纸,冷汗滚滚,看起来竟然累得象爬了千山涉了万水。


楚乔的眼睛有点发酸,强迫自己别过头去,过一会儿,终是不忍心,“拉着我。”
“拉……哪儿?”
楚乔递出手上残虹剑鞘尾端,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你还想拉哪儿?”
他突然笑了,楚乔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轻轻咧开嘴角,可是渐渐地却笑出了声。楚乔被他笑得窘了,羞赧含糊地解释,“你走得这般慢,要走到何时,万一我们逃不走……”
楚乔的残虹剑不仅指引方向,更多时候送过来一股悄无声息的力,几乎托着诸葛公子,走走停停,两人总算下了长廊。


方伯离开之前关闭了山谷入口的大门。楚乔正打算过去拉起门闩,诸葛公子伸手阻拦,“不可。”他喘了口气,缓慢地走到大门边一盏风灯前,飘摇的挂穗被拉下两寸,大门“轰”一声往两边展开。
楚乔又要迈步,诸葛公子语调讥诮,“星儿难道不担心有陷阱?”言罢,淡然一笑,率先从容款步而出。
楚乔被他噎得哑了,咬了咬唇。


山谷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
楚乔打量了一眼诸葛公子的状况,决定伸手扶他上马车。手指摸到他后背,发觉衣衫已被冷汗濡湿,咬了咬唇,用力挤出两个字:“休息。”
确是累坏了,跌坐进车里,车内层层被衾极为厚软,他喘息着笑道:“星儿有心了。”
楚乔被他点破心思,又咬了咬嘴唇,泛出一丝甜腥,原来这半日下来,她居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消片刻,诸葛公子就沉沉睡去,毫不关心楚乔打算如何处置他,也不问此行去往何处。楚乔驾车出了山谷,回头撩起帘子查看,车里的人睡得沉静安宁,楚乔嘴角浮起不自觉的笑意。


偷得浮生半日闲。
好似在多年前,她也有过这样一段“偷”来的旅途,明知同伴之人不同道不同途,却仍身不由己,贪恋着羁旅的点点滴滴。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4 12:57:00 +0800 CST  
想中午早一点发上来给大家下饭的,没时间呀!


这一章是关于一个不称职的绑匪和一个过于配合的人质,别扭的绑架过程。。。
我的真实属性是亲妈,很甜有木有?这是糖,不是糖沫沫




晚上还有一更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4 13:02:00 +0800 CST  
大早上发现昨晚这一章得到亲们热烈回应,好高兴
楼里的都是后妈,鉴定完毕




昨天六月的文结束了,好空虚啊,何以解忧。。。呼唤乐乎的沅小饭太太


昨天这一章我今天有空要改几个地方,幸好得到亲们的提醒,么么哒!
今天有空会更一章,甜的,放心~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5 08:36:00 +0800 CST  
今晚更不了了,文没带在身边明早更,大家晚安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5 22:43:00 +0800 CST  
握着她手腕的湿粘的手无力松开,一颗棱角锋利的石子从他的手心滚落,手掌已然血肉难辨。
这就是他一天一夜用以止痛的方法?
石子的边锋仿佛划在楚乔的心上,她慌乱地解开他衣衫的前襟。
她的手开始发抖。诸葛公子的胸口不规律地剧烈起伏,心口六枚金针的位置已悄然爬上大团浓黑青紫的淤血,昔日的箭疤几不可辨。楚乔的身体托着他冰冷的后背,可以感到闪电般的痉挛袭过他的脊背,引发断断续续无意识的呛咳。
楚乔毕竟是经过战火沐浴的巾帼女子,看惯杀戮见过生死,当即把已经昏迷的诸葛公子身体扶正,自己也盘膝坐下,运起寒冰诀。
因为这六枚金针压住胸口几处大穴,楚乔不敢贸然动手,先用寒冰诀替诸葛公子疏通了身体几条主要经脉,待胸口积蓄些微暖气之后,一掌当机立断拍向后背大穴,六枚金针应声而出。
诸葛公子闷哼一声,无力地跌入楚乔的怀中。不知因为掌力还是疼痛,原先紧闭着的双眼微微张开,双眸似有一丝流光闪过。“星儿!”他唤了楚乔一声,生气如昙花一现又迅速消失无踪,眼皮缓缓地阖上。
“公子!公子!”楚乔徒劳地叫着他,惶然无助。
他的气息时断时续,脉象似有似无,楚乔又扶他到身前,往他体内输真气。此刻她心情愧疚后悔交织,运功输气毫不吝惜,恨不得用全身功力换回诸葛公子的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乔胸前气血翻涌,喉头涌起一阵甜腥。她知内力已经虚耗太过,再使蛮劲只怕两人都死在这里,唯有收了掌,扶诸葛公子小心躺倒。
打开车帘,滂沱大雨不知何时倾盆而落,方才楚乔在车内历经生死关头,是以浑然不知。
今日是断然赶不到安义镇了。楚乔把马车赶到一株老树下,好歹能遮蔽点风雨。阿精依从楚乔的吩咐,准备的马车精良结实,外头虽然风大雨大,马车里面的小天地尚算安宁。
楚乔找了块棉布,用雨水润湿了,轻轻擦净诸葛公子脸上身上的血迹。出发前她在马车里准备了简单的伤药,如今正好用上。摊开新伤叠旧伤的手掌,撒上厚厚的止血药粉,她见过阿蛮处理诸葛公子的外伤,知道他不易止血。
不知心思玲珑之人,心中的伤,是否也长久难愈?
楚乔取出一条收在腰间的白帕,包扎妥帖。铺平两层棉被,楚乔移了诸葛公子躺在上面,再把余下的棉被都盖在他冰冷的身上。又想起两人这一整日都滴水未进,楚乔从马车外掬了一手掌雨水,扶起诸葛公子,让水顺着她的手指缓缓流入他毫无生气的唇里。
做完这些事,她终于坐下来,久久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不过睡着了,平和安静,就象他平日一样。
他一定会醒的。
抚摸他蜷曲在胸口包着白帕的手,楚乔喃喃自问:“你这是为了什么?我又该怎么办?”
他于她是大魏的军师,她于他何尝不是燕北的女将军?她以为可以将一切控制于掌,却不知计划之所以这般顺遂来自于他的理解,忍耐和宽谅。
朦胧恍惚中,楚乔看见自己跪坐在诸葛公子面前,她仿佛有天大的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之下拣起一条白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泪,别扭而生疏,不知如何安抚佳人。
楚乔仍觉满心酸楚无处诉,吸了一下鼻子张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幽深无波的眼眸。
贴得太近,她惊得跳坐起来。
他整个人被她包在被子里,只露出头,一动不动,眼睛却是睁开的。
她不可置信,“你醒了?醒多久了?”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又带着慵懒戏谑,“从你像个猪似的在这里睡,我就醒了。”
她对女人最痛恨的“猪”字罔若未闻,一整个夜晚的镇定和自控,此刻溃不成堤,眼泪不由自主纷纷落下,她又哭又笑,“你终于醒过来了!宇文玥!”
最后三个字仿佛烟花,在他心中缓缓爆裂,迸放出不可遏制的狂喜,“你……叫我什么?”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6 09:15:00 +0800 CST  
看到昨晚等文的亲,我也是又愧疚又开心啊!谁让我急着出去吃饭忘带存文件了呢!


因为有你们,我才有更文的动力呢!




(1)公子复明了没有(2)楚乔恢复记忆了没有,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6 09:20:00 +0800 CST  
关于问题1和问题2欢迎大家投注下押,晚上开盘,买定离手哈


预告下一章极甜极极甜!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6 11:20:00 +0800 CST  
车帘被残虹剑鞘挑起一角,“我叫什么?”
“诸葛玥。”驾车的楚乔头也没回。
车帘失望地垂下,稍后不死心地翘起,“我是谁?”
“诸葛玥!”回答趋于应付。
车帘又放下。
片刻后,“我——”
马鞭突然回抽,似游龙飞舞,眼看就要缠绕上露出车帘的残虹剑鞘,剑鞘迅猛后缩,又如灵蛇出洞,回击当空而至的鞭尾,马鞭就被一股力量牵引,在空中划一个饱满圆润的弧度,轻轻回落在马背。
残虹剑鞘隐入车帘,“专心驾车!”车里传出懒懒的训斥。
“有人总打岔,怎么专心驾车?”楚乔回头抱怨,想了一想,心生疑窦,“诸葛玥,你刚才怎知我马鞭的方向?”
“听声辩位,不懂吗?”语气里有刻意的讥诮,又不死心地问,“我叫什么?”
“诸葛玥,诸葛玥,诸葛玥——就叫你诸葛玥!”楚乔报复地大声回答。
听到车帘里重重闷闷地哼了一声,楚乔的嘴角满意地翘起。
她实在太欢喜,心底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冬日雨后的空气清冽,前路辽阔无边,恍惚分不清这是来路?抑或是归途?


马车在午后到达安义镇。这个安义镇地处燕北腹地,所以幸免于战火浩劫。
楚乔的马车在一个名叫三和客栈门前停下。
诸葛公子扶着楚乔的手下车,暖阳高照,长久的行车让他有一霎的晕眩,“这就是你和阿精约定会和的地方?”
楚乔心有愧疚,用力点点头。诸葛公子也不多问,从从容容跨入客栈。
在柜台前两人却发生了一场预想外的争论。
楚乔理所当然地对掌柜道:“要两间房。”
诸葛公子面露不悦,“你忍心让我一个盲人独住?”
楚乔嗫嚅道:“毕竟男女有别……”
诸葛公子皱眉道,“胡想什么!同房不同寝……再说,我又看不见……”
楚乔的脸“腾”一下红了,被他这么一说,好似她才是想入非非的那一个。转念想想也是,他看不见,又刚刚受过那么重的伤,江湖儿女不必拘于小节……
诸葛公子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楚乔把诸葛公子安顿下,马不停蹄地出门去药店买药。路过衣铺的时候,一件莹白如玉的狐裘吸引了楚乔的目光。那日匆忙出谷,诸葛公子并未带上平日惯用的狐裘。这件狐裘因着毛色上乘,开价极高,鲜有客人问津。掌柜极力促成这桩买卖,不惜赠了楚乔一袭珍珠白丝绒披风。
回到客栈,开门看见诸葛公子端坐桌前。他听见动静,知是楚乔,“回来得正好,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楚乔随意问着,放下手中的物品。
“方才店家告诉我,今日是镇上半年一回的墟市,热闹非常,我们也去逛逛。”
楚乔看他兴致极高,抖开刚买的狐裘,“去也无妨,只是,这夜里风大……”
燕北过半的领地战火纷飞,安义镇成为一方净土,吸引了来自各地的商贩游客。汹涌的人潮中有一对年轻男女。男的风姿如玉,身披狐裘,清贵之气迫人而来。女的一袭珍珠白披风,面如满月,巧笑嫣然,真是一对惹人艳羡的璧人!不过,细看之下,男的用手摸索着方向,不时被人流挤得趔趄难行,不知所措。原来是个盲人!有心的路人不免心生感叹唏嘘。


“星儿,人这么多,你不怕我被撞倒吗?”
“那……你拉着我。”楚乔话刚出口,忽地想起残虹剑留在客栈,冷不防手已经被一只冰凉大手抓住,手掌瘦长有力,两人掌与掌之间还隔着一系白帕,丝柔顺滑,突然就把楚乔的心蹭软了。
喧闹嘈杂的街市谁也没发现,他无声地微笑,“走,我们去买花灯。”
楚乔有些意外,“花灯?”


楚乔一路负责介绍形容花灯的形貌,诸葛公子逛了好几摊花灯,都不合心意。楚乔被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提醒诸葛公子确实是个极为挑剔的人:蝴蝶灯嫌花哨,龙灯嫌狰狞,莲花灯嫌普通……楚乔气不过,选了顶六角宫灯,他挑不出什么理由,干脆摇摇头,“不好看。”
楚乔轻声嘟囔,“你看得见么……”
“兔子灯,兔子灯!”街市一角隐隐传来叫卖声。
诸葛公子精神一振,拉着楚乔循声而去。


通体雪白的兔子灯用竹篾扎出两挂长耳和短尾,又用朱红点睛,果然是说不出地趣致可爱。楚乔看得爱不释手,旁边诸葛公子俯身温柔耳语,“你试试拉它的小尾巴。”
楚乔依言照办,兔子突然吐出个粉红小舌头,活似做了个鬼脸,把楚乔逗得眉眼弯弯。
“公子,为何偏偏选了兔子灯?”楚乔有些好奇,为何公子那么多的花灯选不中,唯独对兔子灯情有独钟。
“因为和你长得挺象。”诸葛公子凝视着她,迷离的长眸忽然亮起来,那一瞬楚乔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公子……您……见过我吗?”她怔怔问道。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6 22:51:00 +0800 CST  
答案显而易见,是不是?不知道亲猜对了吗?


这一章想写互怼模式的星玥夫妇。


下一章,按楼楼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脾性,呃,也显而易见。。。


晚安啦!大家么么哒!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6 22:55:00 +0800 CST  
楼楼今天三次元应付不暇,所以今天不更啦。


预告下章又一波中虐来袭,女三要出场了。。。女三用了剧中的一个人物,看剧的时候我还挺希望她发挥起蛇蝎女二的功效的,没想到剧情后来也没啥大交待。


女三的大功能是为大虐之后做准备的这一章只是走个过场。。。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7 13:54:00 +0800 CST  
我来更文了。
说实话,感觉这这章虐的是我自己!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8 21:23:00 +0800 CST  
“因为你和兔子一样,又蠢又笨——”不知诸葛公子是挖苦她还是挖苦兔子,未了又轻描淡写加一句,“付钱。”
离了花灯摊,楚乔还在为兔子灯抱屈,追问,“兔子不可爱吗?您不觉得兔子很可爱吗?不可爱您买它做什么?”
看着低头摆弄手中兔子灯的楚乔,诸葛公子的长眸有璀璨的光在闪烁。
迎面走来一对斗笠白纱的婀娜女子,轻言笑语,就要擦身而过的瞬间,寒光一闪,一尾软刃剑直取楚乔胸口。
唇角含笑的诸葛公子眉宇倏沉,出手在楚乔腰间一托,楚乔犹如一片羽毛,瞬间飘出几丈之外,唯有手中的兔子灯被凌厉的剑风一劈为二。
劲风扬起女子的薄纱,诸葛公子的眉间一挑,原本渐收的掌风骤然加力,隐挟风云雷霆之势,落在那女子前胸。趁那女子倒地,诸葛公子手掌扣起楚乔的手臂,两人施展轻功,瞬息之间消失在人潮。
楚乔一路思索,“方才那女子是谁?我好像见过……”记忆却是一团乱麻。
诸葛公子轻声戏谑,“难道燕北之地,还有星儿的敌人?”
楚乔白了他一眼,“真可惜,兔子灯坏了——”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我看不见,能救下你的命就很不容易了,”诸葛公子突然停住脚步,俯身凝视楚乔,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楚乔的鼻子,“你还不感激我?”
楚乔心神一乱,“我当然感激——”
话未说完,他已经极其自然地倚靠在楚乔身上,“来,星儿先扶我一把,至于兔子灯,明日再买……”
不知为何,楚乔觉得靠在她肩上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重。
僻静无人的后巷,盘坐在地的萧玉缓缓收掌,吐出一口鲜血。
一旁的婢女焦急问道:“公主,您怎样?”
萧玉恨声道,“我贵为大梁天子,四年来对他念念不忘,为了寻他不惜涉险燕北,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一起,更没想到,他为了她,竟然用归云掌伤我经脉!”
婢女吓了一跳,不知那一掌竟然如此厉害,“伤了经脉,公主,那您一月之内不能再动内力了。”
萧玉的秀面浮起一丝阴寒的笑,“对掌之时我已觉察他是强弩之末,宇文玥必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逼我不得不闭关养伤。宇文玥,楚乔,三日之后,就算翻遍整个安义镇,我也要把你们挖出来。”
第二日,楚乔没有买成兔子灯。
诸葛公子的寒疾发作了。楚乔不懂,前一日明明是一副温暖有力的身体,为何一夜之间仿佛被抽掉了某种支柱,倒了下去。
楚乔想起之前买的药,当做救命稻草,连夜跑客栈厨房熬药,端到房里。
“公子!”楚乔扶起全身冰冷的人,“喝药了。”
悠悠醒转的诸葛公子浮起一丝苦笑,“这个药,对我不起作用了。”
楚乔固执地摇头,滚下涟涟泪珠,“我不管,喝一点是一点……”
一滴泪落到药里,漾起一圈圈涟漪,涌进冰冷抽痛着的心口,带来一丝暖意。
诸葛公子喝光了碗里墨黑的药汁,一滴不剩。
药加了蜜,是甜的。
喝过了药,诸葛公子又昏沉睡去。
楚乔付了加倍的钱,让客栈搬来十几个火炉。她把每个火炉拨得很旺,冬日客栈的一整间房被她捣腾得温暖如春。可是毫无效果,诸葛公子的身体象一块捂不热的冰,后半夜竟然开始咳血。
“星儿,过来。”床榻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楚乔丢下手里的火钳,扑到床边,“公子,您醒了?”
枕上的脸苍白如玉,长睫微颤,费力地睁开了双眼。他虚弱地露出一抹微笑安慰楚乔,慢慢抬起僵冷的手,用大拇指轻轻为楚乔擦去脸颊上沾着的碳灰,指尖冰凉。楚乔用力回握住这只手,她的手经了炉火烘烤,两只手一冷一热,天差地别。
诸葛公子用另一只胳膊支着身子,楚乔见他要起身,往他后背垫了几个枕头,再扶他坐起。这已经耗去他太多气力,靠着枕头微微喘气,从袖中摸出一个银色的铃铛发簪。
楚乔认出,这是她上回夜探琅嬛遗失的铃铛。
这铃铛现在变成了发簪下垂的流苏,摇曳生姿,仿佛就该是这铃铛原本的模样。
楚乔忘记了心跳,怔怔地让他把铃铛发簪插上她的发髻,又感觉他挑起她额前细碎的发别到耳后,修长冰冷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脸颊,低喃宛如私语,“星儿的眼睛……和从前一样,灿若星辰……”
楚乔终于回过神,“您……看得见了?”
他点头,眸光在烛光下幽暗多情,轻声问,“星儿生气了?”
楚乔微笑着摇摇头,“诸葛玥,只要你能好起来——”
他滞了一瞬,心中酸楚,“星儿,恐怕我们要改变计划了……”若能选择,他多希望能维持原定计划,至少他能看星儿五日。
人生于他,似乎总是别无选择。
“计划?什么计划?”楚乔不解。
“我原先预计自己可以坚持五日,但是昨晚我动了内力,现在随时会失去意识,下一次醒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楚乔听得心脏发痛,扶着他想劝他躺下,“别说了,少思养神。”
“不,星儿,听我说完。”他坚持,轻咳了几声后,又竭力调匀气息,“昨日和我交手的是萧玉,我伤了她经脉,这三日她必须闭关疗伤。虽然不知她何故来到安义镇,从她对你出手来看,是敌非友。你目前和寒山盟没有联系,如果和大梁秘府交上手未必有胜算,你一定要趁现在离开安义镇。”
“可是,阿精还没赶上来……”
“不,你不能等阿精。”他打断她,激动之下又是一通剧咳,楚乔给他抚背顺气,“还要两日,两日后阿蛮才会把洛英藤草交给阿精。如此一来至少四日,四日之后阿精才能到达安义镇。星儿,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楚乔有些迷惑,“为什么你确定阿蛮会在两日后才交出洛英藤草?”
空气莫名静滞了一瞬,他低声道:“我的命令,阿蛮一定会照办。”
“什么意思?”楚乔突然觉得房内确实太热了,热得她汗流浃背,心跳似鼓。
他却神色不变,“阿蛮出谷前,我嘱咐了阿蛮,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一定要坚持到五日之后交出洛英藤草。阿精追上我们的行程至少需要两日,你们赶到美林关又过了十日,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楚乔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切都结束,什么意思?”
他语气依然温和,话语却分明字字如刀,“这次大魏设局进攻燕北,燕洵误以为美林关空虚,实则青海大军从背后进攻红川城,经此一役,燕洵大伤元气,将再无实力侵犯大魏,确保边境十年无虞。”
“你,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楚乔觉得眼前的诸葛公子突然成了一个陌生人。
“燕洵满腔仇恨,满身戾气,若让燕洵攻下美林关,长安一带的百姓就要遭殃。燕北和大魏边境战火不断,受苦的终归是百姓。我希望在有生之年,了结此事。”确立青海费了一年时间,青海军又训练了三年,他身上的寒疾,不会再给他更多时间了。
“我知道,你并非喜欢战争杀戮,释奴止戈才是你真正的愿望。星儿,燕北百姓从此生活安定,就如这安义镇百姓,难道,你不想吗?元彻已经答应我,燕洵可以偏安一隅,他还是燕北王,至于你……当然仍是燕北王妃……”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精疲力竭,颓然倒在枕上,气喘吁吁。
“我真正的愿望?”楚乔冷笑起来,“诸葛玥,你别以为了解我!”
“星儿,我知道,你会恨我。”他哑声道。他更知道,若让她知燕洵陷于危难,她定然会不顾一切赶过去。她也许会被人抓了,伤了,砍了,死在他看不见摸不着帮不了的地方,他会受不了。他宁愿承受现在她对他的责难和怨怼。
“好一个以身做饵的完美计划!诸葛玥!”楚乔嘴唇发抖,“你够狠!”
“还有一事——”排山倒海的剧痛袭来,他揪住衣襟,手指几乎嵌进胸口,“现有的洛英藤草,并不能根治燕洵的头疾,我已让阿蛮配制药丸,坚持服用,至少可以控制——”
楚乔不能忍受多听一个字,“够了!诸葛玥!我听够了你的花言巧语!燕洵是大魏死敌,你怎会甘心交出洛英藤草?”她再也呆不下去,转身就走,不留神撞到桌角,桌上的一碗药“哐当”跌落在地,裂成数片。
她如大梦惊醒,回头看看地上的碎碗,又看看床上面色惨白的他,跌跌撞撞冲出房门。
空荡荡的眼前悬着一串铃铛,在风中切切作响,那仿佛来自她的心跳,幻生出最绞痛的声音。他猛烈地咳嗽着,喘息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摇曳的铃铛声却越来越远,化为一缕消逝的夜风。
耳边飘过阿蛮清冷的声音,“您呢?那么公子您得到了什么?”那日他对阿蛮付下嘱托,阿蛮问他。
“我?”他默然不语。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星儿走了。
很好,这正是我所求的。星儿,快走,快去燕北……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8 21:26:00 +0800 CST  
平时发文我还会分个段落啥的,今天就这样了,大家将就看吧。
加了铃铛图,太喜欢这个意境了,其实也是我整篇文灵感的来源,最远的心跳。。。



不知道虐到大家没有,反正楼楼被自己虐到了,要恢复一下去。大家晚安!周末愉快!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08 21:34:00 +0800 CST  
好像又跌入那冰寒刺骨的万丈冰湖,寒冷漫天席地而来,心脏就快窒息,朦胧中他看见星儿向他游来,“不,星儿,不要过来,快离开这里!”
在黑暗中陡然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昏暗而模糊,依稀仍可辨认出在一辆马车中。马车并没有在行驶,车外狂风呼啸,却没有马的嘶鸣或是踏蹄声,看来这马车是被人卸了马匹,停在荒郊野外。星儿应该已经走了。他心下略安,又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被何人从客栈带到这里,万一是萧玉?燕北和大魏正在交战,萧玉此时深入燕北,恐怕怀了坐收渔翁之利的打算,若是被她挟持……想到此处,他咬牙斜支起半个身体,挣扎着挪到车门,喘着气一只手刚拉开车帘,另一只手臂已经虚软得支持不住,一头栽倒,整个人滚落马车。
外面风雪满天,眼前看不清任何景物,只是白茫茫一片。凶悍的北风肆无忌惮地侵入全身,在他五脏六腑横冲直撞,四肢冰冷无力,无知无觉,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他心知自己绝无气力站起,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受制于人,不能失去意识。修长的手指抠进雪地,借助那一点点力,微微挪动身体。手掌的新痂又被雪磨破,血和雪相混,留下一条粉色的爬痕。
雪地有“沙沙”的脚步声,远处似乎走来一个人。
脚步声在身边停住了。
一双手把他从雪地上拖起来,“诸葛玥,我带你回琅嬛,你别死,我还要用你的命给燕洵换洛英藤草!”一句话说得冷酷无情,绝无回旋余地。
是星儿。
他喘息着苦笑,安慰地想“至少,她离开了安义镇……”,强撑到这一刻的神思终于涣散。


楚乔狠狠地抽着马鞭。
她恨自己。
昨夜她心思混乱地从房间逃走,掌柜听到动静,跑上楼来查看,发现倒在地上的诸葛公子。掌柜的只怕店里出人命不吉利,好说歹说逼着楚乔退了房。神思俱乱的楚乔带着诸葛公子出了安义镇,她愤然卸了马车,径直往红川城疾驰。途中遇到大雪,想到马车里的人,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返回了原路。
跑了大半夜,风雪已经停了。楚乔把马拉到旁边的林子吃草,自己坐在车板上。她抬眼瞟了一眼帘子,却没有去打开。从昨夜开始,她不愿意看到他。
她也不能看他,那会提醒她,燕洵正在浴血奋战。
抽出腰间别着的筚篥,楚乔吹奏起来。
燕洵,对不起。
我本该早下决心夺取灵药,却因为心软一拖再拖。我此时应该飞奔回去助你,却不忍心丢下这个人。若再不送他回琅嬛,他看起来真的会死去。他其实说得对,战火纷飞,绝非燕北百姓之福。
燕洵,这次我一定拿到灵药,从此我们守着燕北,我也永远守着你。
也许因为极度的颠簸之后突然的静止,他悠悠醒转。车帘上映着一个吹筚篥的少女剪影,他抬起手臂,想去触摸那个影子。他想告诉她洛英藤草的真相,她大可不必为了灵药左右为难,折返琅嬛。燕北大魏的战局此时差不多定了,她要回去找燕洵,要陪在他身边,无可厚非,毕竟,她是未来的燕王妃……
筚篥乐声如泣如诉,幻变成一根锋利的琴弦,磨砺在他钝痛着的心口。眼前阵阵发黑,那个剪影是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突然,他的胸口袭过一阵痉痛,如琴弦甫断,痛彻胸背,他的手臂蓦地无力摔下,整个世界也倏然黑了下来。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托住,那双手摇晃着他,喉间嘴里不断涌出大口大口甜腥的液体。
什么也看不见,薄唇无声地翕张,“星儿……别怕。”
他的世界又只剩下黑暗和寒冷。


琅嬛医阁山谷入口,阿精带着十余位士兵,赶着一辆马车,一队人正要出谷,迎面风驰电掣过来一辆马车,当他认出驾车的人正是风尘仆仆的楚乔,下巴掉了下来,“楚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楚乔顾不得回答阿精的问题,“阿精,药呢?”
“给了,在马车里。”阿精往后面马车一努嘴,“这女人忒硬,哭足了五天五夜,才肯交出灵药。她又死活央求我带她上路,说她家公子病重,再拖几天,肯定活不了了。”
楚乔掀开阿精马车的车帘,阿蛮被反手绑着坐在车里,仍在无声抽泣,旁边放着几簇开着紫色小花的药草。楚乔一见,眉头不由蹙起,回头问阿精,“这就是她给的洛英藤草?”
“嗯。”阿精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哦,还给了一瓶药丸……”
哭得昏沉的阿蛮突然分辨出星儿的声音,尖叫着迭声问,“公子呢?你把公子带哪里去了?”
“对了,她家公子呢?”阿精这也才醒起。
“在我马车里。”楚乔沉吟半刻,“阿精,你先带药走,我把他们送回琅嬛,随后就到。”
“可是楚姑娘……”
“这是军令!”
阿精无奈,只得解开阿蛮手上的绳索。阿蛮跳下阿精的马车,又拨开楚乔的车帘,车里斜斜倒着一个蓝衫男子,墨发散落脸前,衣襟染血,一动不动,唯有胸口一点微弱起伏。阿蛮尖叫一声扑进车里,托起昏死过去的人,颤抖的手轻轻拨开他散乱的头发。
阿精看清那张脸,如遭雷击。
他愕然地看着楚乔驾着马车往琅嬛医阁驶去……
大门口早有方伯听到动静跑出来,二话不说背了诸葛公子就上了长廊。跟在方伯身后的阿蛮感到星儿随着他们进了琅嬛,停了一瞬,终于什么话也没说。


琅嬛药园一切如昨。
青松迎出来,看到归来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方伯背着诸葛公子进了房,阿蛮正要迈步进门,楚乔伸手按住阿蛮一边肩膀,冷笑道:“如今应该交出真正的洛英藤草了吧?不要以为,用一株野花就能糊弄我。”
阿蛮缓缓转过身,沉重的呼吸拂得面上的白纱簌簌抖动,注视楚乔良久,她突然抬手往楚乔脸上用力掌了一掴,“这巴掌,我替公子打你。”


阿精刚出祁连山,忽地下定决心般用力一夹马肚,喝止了坐骑,转头对旁边的副手道:“你们先把药送回红川城,我回去找楚姑娘。”一勒马缰,往琅嬛而来。

楼主 喝到茶蘼  发布于 2017-12-11 13:59:00 +0800 CST  

楼主:喝到茶蘼

字数:161405

发表时间:2017-11-17 17: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02 15:34:50 +0800 CST

评论数:576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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