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地方志 by玫瑰の十字(短篇集,瓶邪only,清水HE)

1L授权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2:00 +0800 CST  
史家著体,褒贬互用,为万世之劝诫,志则有褒无贬,善善从长,做善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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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水舆,千里锦绣。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3:00 +0800 CST  

——————很有趣的作者碎碎念,一同转来!

瓶邪only,清水HE
短篇集,思路是偶然旁听过的一门课《中国历史地理》,很喜欢里面的地方名字。
更新不定,随想随写,每章结束均为一个完结,都不长。
章节之间无相互关联。
可能采取原著设定,也可能重新设定;可能科技流,可能古风,可能文言,可能文艺,可能发生在任何历史时间节点。
一言以蔽之,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两人相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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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觉得这像是不同文风练笔,恭喜你回答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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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成稿,更新凭借心情和天气,求不催文。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4:00 +0800 CST  
【安阳】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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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站在旅店门口,面无表情的计划着花销。情况有些不妙,他正在努力思考钱究竟花在了哪里,也许古人说的没错,青蚨都是会飞的。
安阳也算个旅游城市,洹水帝都,又称邺城。夏商两朝建都于此,留下异常丰富的出土青铜器。张起灵刚刚从一个斗里出来,目前闲着无事。他一贯喜欢青铜器和先秦时期,不仅仅因为家族原因;安阳之前也应该来过几次,但没什么大的印象就是了。
他最后住在安阳工学院北校区的校园宾馆里,毕竟是面向大学生,价格便宜一些,距离殷都遗址也近。前台看看他的证件照片,笑着多问了句:“你也是大学生吧?”张起灵想了想,模棱两可的说:“历史系。”
“我看着你就像大学生,我家儿子也是这个年纪。你们那层其他几间也是,学建筑的,年轻人在一块热闹……你不介意吧……”
张起灵摇摇头,抬腿往三楼走。楼梯上到一半,听着咚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三四个男孩子欢快的冲下楼来:“……走了走了,今儿天气不错!”这大概就是前台说的建筑系学生,张起灵往旁边让了让,见男孩子们三四齤级台阶就一跳,很快消失在楼梯间。
————
妇好墓距离殷墟博物馆并不是很远,夹在殷墟王陵遗址和殷都文化城之间。从工学院这边过去,14路倒18路,张起灵挑了个天气不错的上午,不急不缓的出门。妇好墓虽然墓室不大,但保存完好,随葬品极为丰富,尤其是以青铜器和玉器为主。其中青铜器多是礼器和武器,毕竟妇好也算是中国最早的女将军。
虽然是暑假,博物馆内人并不太多,大厅空旷,这种环境张起灵觉得舒服。可能是地底下呆的久,地面上这种亮堂宽敞的结构很得他喜欢。张起灵耐心的一件展品一件展品看过去,有些是真品,有些是高仿,但仿的不错。他熟悉先秦时期青铜器该是什么模样,虽然夏商周的礼器繁复,见得多了自然就记得。细节知识积累的越多,对于日后在斗内判断越有益处。
“唉唉唉你们来看!”虽然压低了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依然显得高亮,“这俩是妇好使用的兵器?八九千克……这女的得多威武雄壮啊!”
张起灵的听力非常敏锐,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往那边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男生,见张起灵转过头,那男生旁边另一个瘦一些的格子衫压低声说:“你声音低一点行不行啊,高音喇叭啊你。”
“行行行……哎吴邪,你看这斧子上的花纹……”
被点到名的格子衫透出点得意神色:“这不是斧子,这叫钺,在商代是王权和军权的象征。喏,这不是写了么,龙纹和虎纹……”说到高兴处自己的声音也扬起来了,他赶忙又压低,然后往张起灵这边抱歉的笑笑。
张起灵转回头,没再搭理那边。
————
这天,张起灵坐11路去安阳图书馆,他想查一查夏商时期金属冶炼的文献。不管学界对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讨论最后结果如何,总之,想要在先秦文献中找一点手工制造的东西都不容易。虽然安阳三千年古都,图书馆里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典藏,绕了一圈无所获,张起灵就随意抽了一本书,找个光线不错的桌子翻着看。
“同学,我离开一会儿,你帮我看一下东西行吗?”
桌子对面的男生忽然这样对他说,语气里包含着点歉意。张起灵不很在意,扫了一眼桌面,不过是一本书、一个热水杯并一个书包,就简单点了点头。男生出去一段时间后回来,手里面多了袋水果。看到张起灵手里拿的书,蛮开心的也挥了挥自己的那本。
张起灵看了看,都是李济著的《安阳》,可这又怎么了?他扫了眼男生,又看了看两本书,就翻过一页接着看起来。
————
张起灵预备在安阳再呆几天,隔壁建筑系的学生看样子是离开了,新住进来的是几对情侣。大学旅馆客流量并不太多,一般都有空房间,倒是安静,而且便宜,他觉得这两点就够了。
那些学生离开的那天张起灵正好在旅馆没出门,一大帮子看着是一个学校的,等着退房卡的时候叽叽喳喳聊着即将举办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也有男生在聊叶利钦访华和朱齤镕基江齤泽民近来的政策,高谈阔论,非常有朝气。他从旁经过,一个男生正谈到兴起,手往后一扬差点打到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打到他。
男生转头说了句抱歉,张起灵无所谓的绕开就上了楼,没有理会后面那声“哎?”
“认识啊?”
“不是,上次在图书馆见过一次。”
“嗬,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书呆子啊吴邪!”
“你才书呆子,当心我揍你!”
————
1996年的七月,吴邪大一暑假社会实践,和同学去了趟济南,接着又绕到安阳、邯郸玩了一圈。所谓暑假社会实践一般都是找机会旅游,他又一贯喜欢历史,所以玩的非常开心。
7年后的2003年,杭州西泠印社旁小古董店的二世祖老板,因为堵车而错过了一件龙脊背,忧心忡忡的用几分钟担心了一下自家小店的生计,并顺便吐槽几句买走好东西的客人。
吴邪以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张起灵。
————
2003年,张起灵没有料到这么快,吴三省就要自己去付那把刀的钱——也就是替他下一次斗。拿到刀后三天,他默默打量这次同行的人,有一个明显不是土夫子,看着就没有下过地。张起灵略皱了皱眉,吴三省应该是挺机灵的人,怎么会让这种新手混进队伍里,他对这次所谓的“战国古墓”起了一丝怀疑。
张起灵以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吴邪。
——End——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5:00 +0800 CST  
【楚巫】
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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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弯下身,掬起清水简单洗了洗手,然后仔细擦拭自己的刀。来到这座深山已经有些时日,他倒是不愁找不到吃的,不过始终迷路确实很令人困扰。他盘腿坐在一棵古树下,藤蔓粗壮缠绕着枝干,厚重的青苔覆盖在石头上,目之所及都是深深浅浅的绿。树木异常茂盛,光线不明朗,张起灵皱着眉头想,难道真的得爬到树上去看看方向?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冠,又打量一番潮湿的藤蔓——还是不想爬树。
咚,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正正砸向脑门。张起灵手一翻就捞过,用布条包裹着那个“暗器”查看,是一个……果核?
咚咚咚,接二连三的果核从树上砸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雨。
张起灵抱着头从树底下冲出来,往上一看,发现是一群猕猴,冲着他呲牙咧嘴。猴子怪叫着跳下来,威胁的挥动着前肢,跳来跳去,看的他非常莫名其妙。张起灵随身行李不多,都好好的绑在背上,他反手抽刀护在身前,背后是一面石壁。就这几只捣乱的猴子,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猴子跳来跳去,逼近,却不敢上前,又忽然像是受惊一样,吱哇乱叫着跑远。少年不明所以,猛地听见身后传来震天虎啸,他心下大惊,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没有警惕性,正想翻身躲避,就见一头吊睛白虎从石壁上跳下,虎尾一甩像鞭子一样,露出尖锐的牙齿冲他低吼。
张起灵被困在白虎与石壁之间,情势有点不利,他降低身体重心,横刀于前,视线毫不躲避的与虎对峙,他知道这时候更不能显得气弱。却见白虎前爪反复按地,一双眼睛瞪过来,突然开口说了人话——
“啊哦,看起来好小一只。”
————
虽然张起灵日后以沉稳和喜怒不形于色而受到称赞,但我们要原谅此刻一个15岁少年的心高气傲——尤其是在他发现,从白虎背后跳下来的少年并没有比他大多少的时候。
白虎少年昂首看着他,饶有兴趣的模样:“你是异乡人?”虽然笑着,却猛地拉弓搭箭,正正瞄准他,“不过,虽然是小小一只,也还是外族!”
“我没有恶意,”以一对二,情势瞬间不妙,张起灵尽量不显得具有攻击性,“我只是周游路过。”
“你说的不算。”少年没有放下弓,只听得白虎发出一声低沉温柔的吼声,少年有些讶然的看了看白虎又看了看张起灵,而后点点头。白虎身动,前爪张开按住地面,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它威严的绕着张起灵走了一圈,轻嗅他的衣角,有力的虎尾蹭过他的脖颈,有点痒。
白虎回到少年身边,用头顶了顶他的手肘,少年这才放下武器:“既然白虎说你没有问题,那你就是我们的客人,请放下武器吧。”他的笑容明晃晃,手触碰左右两肩,像是一种礼仪,“喏,远方的客人,廪君后人欢迎你,请随我来。”
张起灵沉默的收起古刀,背后一阵吱哇声,转过去发现还是刚才那些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
“你身上有内丹的味道,是前一阵斩了蛇?”闻言,张起灵掏出一角布片,猴子立刻跳的更厉害了。白虎少年似乎对他用如此简陋的方式包装内丹有些不满:“……他们是闻着这个味道追过来的。”
张起灵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猴子,毫不犹豫的抬手一扔,把那颗深红色圆粒稳稳扔到了树下。
“喂喂喂你干嘛?你知道那玩意儿多值钱!”
“我用不着。”他毫不在意,只是把布片收起来。
白虎少年一脸的肉疼:“你要是不要,给我也行啊……”
————
两人骑在白虎背上,悠闲跳过溪流和岩石,一路走到密林深处,才逐渐看见一片巨树上的村寨。张起灵毕竟年幼,仰头看着庞大的村落,眼睛里透出点光彩。白虎少年得意洋洋:“喏,这是我们的寨子。”
张起灵听族内长辈说过,西南有巴国,人多劲勇,少文学,有将帅才,皆刚勇好武;以居干栏为主,重屋累居,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栏,干栏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张家有放野的习惯,年满十五岁的家族少年被允许离家游历,增长见识;他刚满年岁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一路向南又转而往西,立誓走遍整片山河。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6:00 +0800 CST  
“我叫吴邪,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没有这个习惯,但出于一种礼尚往来的公平,他思索一番后还是说:“张起灵。”
吴邪也不过19岁,听着张起灵的回答,表情有点不满,小声嘀咕几句,便催动白虎往寨子中心走去。
巴国以狩猎和渔猎为生,有的地方也会种植一些作物。路上看到很多青壮年男子,腰佩柳叶形青铜剑,或是拿着青铜的戈或矛。张起灵随之看了一眼,吴邪腰间也有一把柳叶剑,上面刻着看不懂的文字。注意到他的视线,吴邪颇有些得意:“我自己做的。”

张起灵转回头,接着打量整个村子。
————
夜晚,密林中的空地上燃起巨大的篝火,黑色的人影在旁边舞蹈。月亮起来了,人群爆发出欢呼,火焰爆破几声后升的更高,人们手搭在两边人的肩上,整个上身往下弓,几乎与地面平行——他们欢呼着唱着听不懂的歌谣,两脚有力的踏地,形成鼓点一样的舞步。
人群形成两层圆环,收紧又放开,最后在外围环成松松两个圈,空出中间一片空地。篝火前,一个身形矫健的人影骑着白虎跃入圈中,他站在虎背上两臂张开伸向天空,仿佛承接着巨大的圆月。虎啸山林,外围的人群随之欢呼吟诵,少年一跃而下,弓起身又再度两臂仰天张开,脚下有力的踩踏起来,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像是干柴被点燃,外围的人也开始模仿少年的动作,弓起身降低重心,两脚交替踩踏,并随着节奏低声唱着“轰、轰、轰达拉……轰、轰、轰达拉……”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欢快,火焰燃烧的声音伴随着歌曲节奏和跺地声远远传开去,像是山林的力量被唤醒,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震颤。
张起灵抱着刀站在树边上,他完全不熟悉这一套巫礼仪式,保守起见便只是远远观望,沉默拒绝了吴邪的邀请。西南之地,楚越巴蜀,巫鬼之风盛行,乐舞发达。他来到村寨的这一天正巧遇上他们祭祀满月,而那头莫名其妙接纳了他的白虎,则是巴国崇尚的神灵。
火光里,少年捧着一个陶罐过来,边口饰有鸟首。火光勾勒出吴邪年轻矫健的身形,他上半身爬满了黑色的纹身,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蜷曲缠绕,看着狰狞,又有一种神秘的强大力量。吴邪双手托着那个陶罐,念诵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往上拜了拜后递给张起灵。他闻了闻,是整整一罐的酒。
巴人善酿,也善饮,所酿“巴乡清”著称于世。吴邪见张起灵略有迟疑,很开怀的笑起来:“怎么了,远方的客人不能喝酒吗?”
张起灵皱了皱眉,举罐一饮而尽。旁边的人看到了,欢呼大笑起来。
————
祭祀之后是大家的放松狂欢,吴邪和朋友玩闹一阵后记得来找张起灵。15岁的少年躺在一片草坪上看星星,倒是精神的很,就是一身的酒气。
张家世居关外,也是豪爽能饮,一罐酒倒还放不到张起灵,不过有点晕就是了。
吴邪也喝了不少酒,心情非常好的跑到张起灵边上,笑得整个脸都在发亮:“哎你很能喝酒嘛!我们欢迎能喝酒的客人!”
张起灵撑起半个身子,眼神清亮:“你是大祭司。”

“对啊。”吴邪昂头回答,“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吗?我们扯平。”
张起灵无可奈何,又有点想笑:“我原以为你是大祭司,原来不过是大祭司是你。”
“啊?”
张起灵手撑在脑袋后面看天,不再理会了。
吴邪学着他的样子看天:“哎,你说说呗,你是哪里人?”
“关外,张家。”
“……关外?”
看着吴邪满脸好奇,张起灵觉得不解释一下有点说不过去:“……很远很远的北方,有冰和雪的地方。”很好,吴邪脸上的好奇更多了。南方密林常年高温,大概不会下雪,也没有冰。这下麻烦,张起灵略皱起眉头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解释:“……冰,就是……固定不动的水。”
吴邪笑得满地打滚:“固定不动的水?水怎么会固定不动呢?水是森林的生命,那是永远都在流动的……”看到张起灵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吴邪立刻改口:“……啊也许你们那里的水比较懒。”见对方沉默不说话,他略带点愧疚:“你还说了雪,那是什么?”
“白色的,整片铺在地上。”
“就像整个地上都铺满了云朵吗?”
张起灵彻底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见又冷场了,吴邪很开心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别老呆在这里啊,一起来玩。也跟我的族人讲讲……呃……睡着的水和掉在地上的云吧。”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我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了。”他仍旧躺着看星星,明确表示自己压根不想动。吴邪在旁边不死心的试着问话,想让他再开口说几句,最终愤愤嘀咕:“怎么还有这种规矩……”
——End——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6:00 +0800 CST  
1、先秦巴文化与巴楚文化的形成http://wenku.baidu.com/view/2fe8220ef12d2af90242e612.html
2、论巴族的崇虎习俗与现代的白虎崇拜现象http://wenku.baidu.com/view/74d981125f0e7cd1842536cb.html
3、巴族的由来与传说http://wenku.baidu.com/view/18a926104431b90d6c85c7b0.html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5:56:00 +0800 CST  

——————以下作者乱入,十字的文里经常会有乱入现象,我很喜欢!嘻嘻~~

为了庆祝末日到来的HE居家文,可以算作小小治愈一下七日来复,有用到类似的梗
以及有灵感源自和崽崽上次玩的语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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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
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 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life of 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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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立秋不像北方,更加温润也更加细腻。他听说过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说过羌管弄晴菱歌泛夜,自古繁华的钱塘轻抚过画桥边的烟柳和堤沙旁的云树,安然沉浸在一个箫鼓声声的醉梦里。张起灵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背着背包,不急不忙的走在路上。对道路的记忆是自幼培训的内容之一,因此虽然隔着这么些年,他仍然很熟悉。
小堂口前吱吱呀呀的摇椅,伙计懒洋洋趴在桌面上,脸色被电脑屏幕衬得有些诡异。推门而入的瞬间他习惯性打量这个房间,装饰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就连伙计看到他的反应也还是那样:略遗憾的放开鼠标,打起点精神端出热情好客的模样,跑来问他是否有看上眼的东西。
怎么还是这样的经营方式。
吴邪从店门跨进来,首先看到的是自家伙计,接着循着对方手指看到了他这边。隔了这么些年,吴邪眉眼之间已经很有些沉稳的气度,但愣神的模样还是原先那样,瞬间打回了原形——不,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更结巴些。张起灵把手下的拓本原样放好,转过半个身子,等着对方先开口,却见道上吴小佛爷混合着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抖了半天想开口,第一个动作却是拼命的揉眼睛。
他突然想,如果现在说“我来和你道别,我的时间到了”,吴邪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颇有耐心的等着对方把不断翻涌的表情都一一克制下去,终于挑了一个看起来温和点的问题:“小、小哥……你怎么在这儿……你……”
“你”了半天没有后文,于是他说:“事情办完了,所以过来看看。”
“……可……2015……”
“哦,提前办完了。”
吴邪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他的心情有些愉悦。
————
他们在楼外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刚刚下过一阵秋雨,天色尚未完全明朗,云边透出的几角天空是舒心的蓝,衬着粼粼的湖光山色。
吴邪点着菜,点一样就看他一眼,仿佛是在询问;张起灵倒是无所谓,也就任吴邪按照喜好去点。等菜的时间吴邪一直在拼命的说话,先是零零散散挑了几件大事:比如胖子前几年结婚了,嫂子是个很持家的人,最近连下几道谕旨禁油禁酒禁烟,逼得他打电话直诉苦;比如吴解霍三家重新划分了地盘,目前合作愉快,因为秀秀家那位衔儿不低,霍家有点往军工转的意思;比如前一阵黑眼镜起了个油斗,优哉游哉的来南方旅游,说是要闲云野鹤一回。

大事说完,吴邪颇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后脑勺,从2005年冬天开始一个月一个月的回顾,目前已经成功进行到了2008年11月。他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走神,觉得很有趣。放在以前,吴邪说话总令他有一点头疼,因为问题太多,而且要么是他也不知道答案,要么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这个烦人的习惯比粽子机关更棘手,至少粽子机关他知道要怎么应对。
想通其实也很容易,在斗底下如果不想着点什么,情绪会太容易被压抑黑暗的环境带跑。吴邪这样做算是下意识的自我调节,就像他自己也会用一个谜题来提醒自己下斗的意义。不过我不会把问题都说出来,他又这样跟自己补充了一句。
2010年吴邪去了一趟西藏,相当惊心动魄,言谈之间也透出点骄傲的神色,还是那样神采飞扬。提起张海客的时候吴邪犹豫了一下,于是他顺着思路想了想张海客的长相,再与吴邪对比,嗯,果然张家的易容术又精进了一步。西藏的故事一带而过,吴邪现在对解密兴趣不高,很快又开始讲这几年的发展,然后一点一点试探着问起他的打算,似乎还有些自豪的模样。
张起灵想,不知道为什么,吴邪似乎对他的地面生存能力抱有很大的误解,比如:“……小哥,呃,你现在有地方可以去吗?”接着像是怕他多想,又立刻补充:“啊,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杭州最近房价涨的快,不过我现在手里也有点现钱,支持你是没有问题的。咱们什么关系啊,那个,小哥你有需要尽管跟我说就好了,怎么着也是我的地盘,啊不对我的意思是……”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00:00 +0800 CST  
“你家有客房。”
吴邪一惊:“……啊、啊对……对啊哈哈小哥你看我都忘了……”
张起灵却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7年以后,于是补充:“不方便就算了。”
“没有!”吴邪的回答斩钉截铁,然后又下意识挠着后脑勺:“没不方便没不方便……啊哈哈小哥你不要多想……”
————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时间过得很快。偶尔跟着吴邪下几个斗,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各忙各的。年代久远的古墓保存下来的不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从本家调来前人的记录,想看看能不能从文献上找到什么线索。张起灵在书房这端浏览他的文献,吴邪在书房那端操控他的盘口,饭点到了相互提醒一声,顺便出去走走,就这样的到了2012年末。

末日的传说很多,至少他就经历过1967年、1988年、1997年、2000年和2006年的世界末日讨论。所以再次提出2012年12月21日玛雅太阳历世界末日的说法时,他觉得那一天和平常日子没什么区别。但吴邪不太一样,对于这个末日他似乎有一点异乎寻常的在意。张起灵终于注意到,偶尔问起来,吴邪回答的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在隐瞒什么。
12月21日是个星期五,吴邪终于打完了他的电话,一边按摩耳朵一边提议出去玩玩,算是庆祝末日来临。他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一起出了门。饭店人多得要命,像是整个杭州城的年轻人都跑出来了,他们两个站在年轻情侣中间颇为煞风景,吴邪愁眉苦脸的说早知道就该订位置。
张起灵并不在意,等位置的时候两人去超市买了饮料,又经过电影院被吴邪拽进去买票。本来吴邪念叨着看寒战,却已经下线了,就随便挑了场次合适的去看少年派。吴邪还略担忧的问他能不能接受3D,张起灵再次觉得他对自己有很大的误解。
相当具有宗教隐喻的片子,孟加拉虎出现的瞬间电影院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他注意到吴邪转过来的视线,便也转过去和他视线相对。吴邪盯着他——或者他的镜片——好一会,像是很感兴趣的笑了笑:“在你的眼睛里面我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投影吗?”
“我不是老虎。”他这样回答。
3D效果的海洋充满汹涌的力量,大自然永远令人折服,暴风雨中的简陋救生艇,狂暴的电闪雷鸣中主人公冲着天空大声呼唤着神。漂泊不定的命运,生死悬于一线,当生活彻底脱离了你的控制,抛开一切理性的时候是不是也正是信仰诞生的时候。他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但无疑是相信着什么,虽然自己也不很能说清楚。

God, thank you for giving me life, I’m ready.吴邪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开口,非常诧异的转过视线,张起灵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电影发展起了点期待。
————
“小哥你喜欢这片子?”
他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还行。”
“哦……”
电影结束已经九点多,距离家并不远,就不着急的慢慢走回来。吴邪把手插在风衣口袋,偶尔踢一踢路上的小石子,或是跟他说几句。他们之间已经非常习惯这种并不尴尬的沉默。
“小哥你其实并不相信末日的说法吧?”
张起灵照例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胖子对他苦口婆心的教导,为了证明是有教育成果的,便主动补充了一句:“你信。”陈述句,不是疑问。吴邪在前面转过头,笑着继续解释下去:“其实不是很相信,不过万一呢?本来2015年还要去长白山,提前末日了老子多憋屈。”
他点一点头,觉得不需要回话。
吴邪安静下来,退后一点跟他并肩往回走。进了小区的院子,再往前一点能看到自家阳台,吴邪一边打量院子里的树一边说:“前一阵我一个远房姐姐,唔,亲戚其实很远……嗯,总之说是飞机失事,两口子都不在了。他们两家条件都不好,上头也没有老人,你也知道冒沙井都是做什么的……”
张起灵转头看着他,吴邪眼神略有些飘移,又习惯性的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倒是非常稳定:“我妈说那孩子年纪太小,看着心疼,倒是很机灵,很讨老人喜欢,反正手续也不是很难……”
“行,”他想一想,又说,“我觉得挺好。”
吴邪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挺好。”三步并两步跳上楼梯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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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小雨有东北风,果然是没有太阳,末日的预言勉强算对——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张起灵觉得有点好笑。南方冬天湿冷,他是北方人,虽然能够适应但并不喜欢,所以但凡能呆在屋子里面就别指望他出门。吴邪对此愤愤不平,尤其是相较之下他今天不得不出去。道上吴小佛爷愤愤然收拾着东西,抓着手机往电脑包里一扔气势十足,回头一看赫赫有名的哑巴张抱着个搪瓷杯,在沙发上团成一团优哉游哉的看古籍,空调吹着暖风舒服的似乎他才是老板,于是我们的正牌吴老板在心底将对方声讨了一百八十遍。
日子一天一天安稳的过去,总不可能期待每一件事情都顺着心意。努力度过几个关键的节点,日常的磕磕绊绊其实不太重要。张起灵之前并没有预想到他的生活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但看起来并不坏。张家还在延续,终极的悬疑仍然没有破解,吴邪盘口那边也不是一帆风顺,这条路毕竟本质上就不太平。不过他能处理得好,吴邪也能处理得好,那就行了,这样一想,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吴邪和对方商讨完,敲定了三笔买卖,今年差不多可以收手,叫底下兄弟们也早点休息。他开着车堵在半路上,瞟到路边新开的一家泰餐馆,突然起了兴致就给家里打电话,把那个供在家里的万年冰山天花板男挖出来吃饭。他一手敲击的方向盘等着道路疏通,一手托着手机等对方接电话,像是这几个月的每一天,以及随后的每一天。
————
If every unfolding we experience takes us further along in life, then, we are truly experiencing what life is offering.——life of pi
——END——
————————乱入完毕。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00:00 +0800 CST  
————继续乱入中……
#藏海花#张家梗#当他们小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先认为海杏是张家人)
他站在树下练飞刀,虽然日后张起灵百米之内百发百中,但最开始的时候却把握不好力度和精度。这没什么技巧,只能反复积累手感,他闲着无事,便一天到晚跑到这个角落练习。不料,如此偏僻也还是被人找出来了。
“喂,来跟我打一架!”
他回头一看,树枝间小姑娘一身劲装,见他回头便一个翻身敏捷的跳下,落地瞬间摆开架势:“怎么,怕了?”
他转回头,继续练自己的,飞刀出手却突然被峨嵋刺直接打落;再次飞刀又被打落。他也不过十岁,少年的心起了点争执的意思,第三次扔起飞刀,张海杏直接打了过来。过手三四下,近身格斗海杏显然吃亏,他倒也不客气。三拳两脚间倒是听到一个女声:“你们两个够了。”
海杏身子一震,猛地跳出他的攻击范围,略压低点声音:“海清姐。”
他瞟了一眼分花拂柳而来的同族姐姐,收手过去捡回自己的刀。
“海杏,我不是叫你练箭吗?把你射的草人给我拿来看看。”
“……啊,呃,那个……”
“没练吧?倒有功夫打架……还不快去。”
海杏无可反驳,愤愤冲他下了战书:“我练完了再比!”
“海杏啊,”跟在后面的海客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名字一样……”
“我的名字怎么了?哥哥就是大笨蛋!”
海客哈哈干笑两声,看着妹妹跑远,又转过来解决另一个头疼的弟弟:“唉……你下次就别跟她打嘛……打赢了她不服气还找你,打输了她嫌你不用心还是会找你,你下次别理她就好了嘛……”
哥哥尚在那边絮叨,弟弟转身理也不理的继续练飞刀。张海客心底宽面条泪:“我这妹妹和弟弟……其实还是听进去我说话了……吧?”

————

#瓶邪黑花#居家梗#当我说洗碗的时候我在说什么#
张起灵不喜欢洗碗。
厨房里叠着碗筷盘子,他低头看了看水池里沾满洗洁精和菜汁的盘子,又抬头看了看餐厅里收拾桌子的吴邪。虽然分工如此,如果一个人做饭那就另一个人洗碗,但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去做饭。挑选食材、切菜、翻炒出锅……对刀工和火候控制都有要求,逐渐散发出香气的过程也很考验注意力。张起灵以前用削苹果来练手指精度,所以做菜的一切对他都不是很难。
相较之下,洗碗,就是一个简单动作反复重复的无聊至极的过程——而且,张起灵略皱着眉活动一下手指——,他极其不喜欢手指头滑腻腻洗也洗不掉的感觉。

张起灵再次看了看吴邪然后看了看碗,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哗啦。
哗啦,哗啦。
吴邪终于无法忽视这个声音,他起身从门边探出个头:“小哥你在……干嘛!!!”
张起灵听到他进来猛地一抬头,于是小老板亲自见证了自家最后一个碗被黄金二指不小心掰裂的过程。罪魁祸首漠然的看了看分别在两个手掌心里面的碎瓷片,直接扔回了水池里。
吴邪听到了心滴血的声音。
“小哥,你过了那么多年难道真的就没洗过碗吗?咱们明天拿啥吃饭!?”吴邪悲愤的试图用鸡蛋清把碎片沾起来,未果,于是痛心疾首的对墙角自觉罚站的人如此嘶吼。
张起灵无辜的想了想:“质量太差。”
吴邪内心奔流成河:“你你你……你以后给我离家里的碗远一点!”
于是,在那以后,张起灵就不用洗碗了。
后来黑眼镜辗转听到了这个故事,或许是出于对花儿爷的信任,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或许是他单纯就是那么顺手一学。花儿爷看到一水池的碎碗,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转回去继续玩手机了。于是,从第二天起,黑眼镜被安排到解家员工食堂打杂,根据当家的吩咐,他是专门来练习洗碗的。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08:00 +0800 CST  
——————继续继续的乱入中……

被阿景刺激而突然想到的梗,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篇写海盗版本的瓶邪吧,虽然感觉很往西方跑的样子,但总归咱们也应该有海盗跟东倭在海峡较量吧XD
顺附上我目前最喜欢的英文诗及翻译
【海盗生涯(一)】拜伦
我的海盗的梦,我的烧杀劫掠的使命

在暗蓝色的海上,海水在欢快地泼溅,
我们的心如此自由,思绪辽远无边。
广袤啊,凡长风吹拂之地、凡海波翻卷之处,
量一量我们的版图,看一看我们的家乡!
这全是我们的帝国,它的权力横扫一切,
我们的旗帜就是王笏,所遇莫有不从。
我们豪放的生涯,在风暴的交响中破浪,
从劳作到休息,尽皆欢乐的时光。
这美境谁能体会?绝不是你,娇养的奴仆!
你的灵魂对着起伏的波浪就会退缩。
更不是你安乐和荒淫的虚荣的贵族!
睡眠不能抚慰你,欢乐不能感染你。
谁知道那乐趣,除非他的心灵受过创痛的洗礼,
而又在广阔的海洋上骄傲地翱翔过,
那狂喜之感——那脉搏畅快的跳动,
这只有绝境求生的漂泊者才能体会。
为这快乐,我们迎向战斗;
为这快乐,我们享受着冒险。
凡是懦夫躲避的,我们反热烈追寻,
那使衰弱的人晕绝的,我们反而感到——
感到在我们博大胸怀的最深处
希望在苏醒,精灵在翱翔。
我们不畏死亡——宁愿与敌人战死一处,
虽然,没能寿终正寝会让人略觉遗憾。
来吧,随上天高兴,我们攫取了生中之生,
如果倒下——谁在乎是死于刀剑还是疾病?
让那些爬行的人去跟“衰老”长久缠绵;
让他们粘在自己的卧榻上,苦度年岁;
让他们摇着麻痹的头颅,喘着艰难的呼吸。
我们不要病床,宁可静躺在清新的草地上。
让他们一喘一喘地咳出自己的灵魂吧!
我们只在一刹那的疼痛中超脱出肉体。
让他们的尸首去炫耀坟穴和骨灰瓮,
憎恨他一生的人会给他的墓座镶金。
而我们的葬礼将伴随珍贵的真情之泪,
由海波抚盖、收容下我们的躯体。
之后,即便是欢宴也会带来深心的痛惜,
在红色的酒杯中旋起我们的记忆。
呵,危难的岁月最终化作简短的墓志铭,
胜利的伙伴平分宝藏,但却潸然泪下。
那一刻,回忆让每一个同伴垂首致哀,
那一刻,倒下的勇士得以欣然长辞。
————
The Corsair

CANTO THE FIRST

I

'O'ER the glad waters of the dark blue sea,
Our thoughts as boundless, and our soul's as free
Far as the breeze can bear, the billows foam,
Survey our empire, and behold our home!
These are our realms, no limits to their sway-
Our flag the sceptre all who meet obey.
Ours the wild life in tumult still to range
From toil to rest, and joy in every change.
Oh, who can tell? not thou, luxurious slave!
Whose soul would sicken o'er the heaving wave;
Not thou, vain lord of wantonness and ease!
who***umber soothes not - pleasure cannot please -
Oh, who can tell, save he whose heart hath tried,
And danced in triumph o'er the waters wide,
The exulting sense - the pulse's maddening play,
That thrills the wanderer of that trackless way?
That for itself can woo the approaching fight,
And turn what some deem danger to delight;
That seeks what cravens shun with more than zeal,
And where the feebler faint can only feel -
Feel - to the rising bosom's inmost core,
Its hope awaken and Its spirit soar?
No dread of death if with us die our foes -
Save that it seems even duller than repose:
Come when it will - we snatch the life of life -
When lost - what recks it but disease or strife?
Let him who crawls enamour'd of decay,
Cling to his couch, and sicken years away:
Heave his thick breath, and shake his palsied head;
Ours - the fresh turf; and not the feverish bed.
While gasp by gasp he falters forth his soul,
Ours with one pang - one bound - escapes control.
His corse may boast its urn and narrow cave,
And they who loath'd his life may gild his grave:
Ours are the tears, though few, sincerely shed,
When Ocean shrouds and sepulchres our dead.
For us, even banquets fond regret supply
In the red cup that crowns our memory;
And the brief epitaph in danger's day,
When those who win at length divide the prey,
And cry, Remembrance saddening o'er each brow,
How had the brave who fell exulted now!'


脑补是这样一段:
吴邪(海盗船长)站在甲板上,一手勾住着装整齐的小哥(政府专员),另一手端着大酒杯示意他看前面无穷无尽的海洋,说一句,看,欢迎来到我的王国。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16:00 +0800 CST  
【孤城】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
吴邪想,他大概是在做梦。
雕花的门窗和屏风,古木的扶栏曲折。耳边京腔圆滑的说:“二位小爷都是贵人多忘事?别是在咱这儿打的照面儿,那别着急想,挡着电梯口,到里面温碗奶,指不定两位见到熟人一下就全想起来了。”
他晃一晃头,跟着走,顺着环形的走廊绕了半圈,一路到一个巨大的包间。雕花大屏风门,榆木的门楣,吴邪抬头看见“采荷堂”三个字,心里就像右拳往左手心里一砸,当下了然:这不是新月饭店吗,所以我进去就又见到那个老太太了?等一下,要见到的是完整版本吗?他突然想起古楼里砍下的头颅,血液已经凝固发深,便又有点不舒服。
门开,珊瑚珠帘,大桌旁边有人在吃饭。吴邪知道路,也不用人指点,绕过屏风看到那个小根雕桌子——但桌边不是霍老太太。
他记得爷爷说过,霍仙姑有一双极为出尘的眼睛,清澈得要命,像是从来没有被俗世污染过。加上皮肤很白,穿着旗袍站在那里,当真称得起一声“仙姑”。所以见到霍老太太之前,吴邪还是有点期待的。不过岁月毕竟是把杀猪刀,老太太雪白的脸和满头银发,衬着一双突兀的黑眼睛,他深深记得第一印象是看到了一只禁婆。
这一次,桌边不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而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转过来的时候吴邪首先注意到他的眼睛,安静的像是深潭,清澈、平静而出尘。见到是他,黑西装不急不缓的走过来,还没开口,吴邪便很客气的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吴邪,霍老太太不在?”
黑色西装就那样停住的脚步,只是深深的看他。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吴邪忽然有点心虚。黑西装身材匀称却面无表情,看着倒是潇洒的要命,极为惹眼——这么惹眼干什么,又不是要去走T台。这样想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条件反射的笑了一下;仔细一回忆,却并不能确定。就像当初遇见小花,还是对方先认出来的,吴邪心想,便忍不住多打量几眼。黑西装安静的等待着,并不觉得被人这样上下扫视有任何不妥,那种眼神带着些微的期待,给吴邪平添几分压力。
这时候说想不起来,不太好吧。搜肠刮肚却还是没有线索,吴邪只得认命的说:“真抱歉,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黑西装的轮廓忽然模糊,吴邪觉得他在莫名的难过。对方敛了视线,从他身边走过,像是一阵夜风:“认错了。借过。”
他转头看着黑西装绕过雕花屏风,消失在珊瑚帘后,突然想要追上去。

『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他追了上去,追出门,沿着古木的折廊一路冲到大街上,脚步虚浮如同大醉。深夜的城市,有风飒然而至,街道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照亮遥远的车声,吴邪踉踉跄跄的走着,被酒精弄得不正常的兴奋和昏沉。
他很想说说话。
马路牙子像是一个有趣的玩意,突然就抓住了他的视线。他抬起脚,试图正正踩上去——踩不到,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再来。他乐此不疲的玩着,徒劳无用的尝试,就像是——
一双手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扶住他,非常稳定。吴邪转过头,嘿嘿的笑着,大胆的伸出手去够那人的脸颊轮廓。那人没有躲开,就是安静的任他胡来,手下略微用点劲儿把人立直,撑住他的重量往前走。吴邪很放心的扭来扭去,各种不安分,挣扎着要自己走。那人终于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停了下来:“吴邪,你醉了。”
“没、没醉……”
“醉了。”
“老子没醉……”他终于把自己弄直了,摇摇晃晃站稳,撑着对方的肩,一字一顿的说:“老子说了没醉……老子……平常一直醉着,只有现在是清醒的。”他忽然有点想笑:“……你明白吗?”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凑到他耳朵旁边去,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会明白。”
吴邪认真的盯着他很久,仔仔细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这人谁啊?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终于迟钝的取回了身体的掌控,他把自己弄直,往后仰,靠在了电线杆上:“……你是谁?”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17:00 +0800 CST  
于是那人伸过来的手不动声色的垂了回去,又插在口袋里。吴邪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却始终对焦不了,于是含糊的记得道歉:“那啥……兄弟,我认错人了,你担待着点……不好意思……”
“你本来想和谁说话?”
那个人影在逐渐模糊,路灯勾勒出他深色的轮廓,面容不清楚。他藏在帽子里,两手插着兜,像是和这个世界分裂开来,独自站在夜风里。吴邪觉得特别好笑,这个念头真的超级好笑,深夜、陌生人、醉酒,按照传统的电影模式,他难道不应该遇到一位难得的美女,然后一夜缠绵吗?
“我不知道……老子不知道……我想把他从那里挖出来,可他在躲……”吴邪完全没有意识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嘴上下开合的动作很舒服,“他往前走,我跟在后头,我想追上去,他走的更快了,却没有完全走远。他到底是在等着我,还是想要我自觉地离开呢?”
“啧,他自己知道吗?”
吴邪头向后仰,看到路灯下飞扬着细碎的亮片,是雪花吧,或者是星星。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它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
戈壁难得的晴天,深色的夜没有霓虹灯的污染,漫天繁星如同闪烁在天鹅绒上,沉甸甸坠在头顶。吴邪看着天,终于明白古人“天似穹庐”的说法不假——就像是倒扣在头顶,能看得到弯曲的弧度。星光那么冰冷,却像是随时都会坠落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触。他这样想着便很自然的伸出手,挡住了哔哔啵啵的篝火,在脸上形成一小片投影。
“别说话,跟我来,我奶奶要见你。”
定主卓玛?吴邪皱皱眉,怎么又到了蛇沼。这一段旅途对他来说绝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不很想去,却架不住扎西的坚持。闪烁的火光,厚厚的毡毯,上面是另一个人。那人转过来看到他,眼神浮动一丝诧异。吴邪冲着他点点头:“你好。”转头见扎西已经消失,而定主卓玛不知道在哪里,于是又低声问:“你也是被叫来的吗?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那人沉默的看着他很久,突然开口:“吴邪,你跟过来干什么?这里的水不是你该蹚的。”
他惊讶的看了半天:“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人的眼睛瞬间明灭不定,像是哔哔啵啵的篝火,沉默化为实体,突然就压在了吴邪身上。他觉得有些心虚,又有些莫名其妙:“我认识你?”
然后他看到那个人很缓慢很缓慢的笑了,几不可闻的弧度,声音非常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不,你不认识我。”

『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2013年1月1日星期二。吴邪抓着手机端详了半天,重重摔回床上。不是新月饭店,不是柴达木,他还在杭州的自家卧室里,等来了新一年的黎明。2013年了,还有两年半,而我还记得你,闷油瓶。
新一年的阳光倾洒进来,把房间的一切都照亮。吴邪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脑后,就那样摇摇头笑起来。真是有趣,都说梦境是对现实的满足,那他心底里暗自希望的难道是忘记吗?切,果然梦还是反的吧。不过真的失忆了会怎样?见到小哥先说一句你是谁,那个闷油瓶子不知道什么表情。总不能是冲过来抓着自己胳膊抖,说吴邪你还记得青铜门后的张起灵吗?他突然脑补出这样的场景,然后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比起他自己,小哥从门后回来失忆不失忆倒更是个现实的问题。吴邪闭上眼想了很久,最终不得不承认,就算那家伙忘记了又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这思路想下去有点压抑,他索性提起精神起床。
宿醉起来还是头疼,太阳穴跳的有点厉害。昨天被胖子小花一帮人抓去喝酒,都是老小子了居然还这么狂,真不知道这样陪他们喝下去几条命够用。他一晃一晃的下楼,犹豫一下还是打的。出租车一路到了小古董店,他进门的瞬间期待了一下,踏进去却还是空空的房间。
拓本依然放在原先的地方,没有翻看拓本的人。吴邪笑骂一句,王盟又偷懒,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今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休,于是闭嘴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千秋岁引,画角孤城。』
2013年1月4日是个星期五。元旦假后第一天,吴邪照顾完各个盘口,看还有时间,开车又来了一趟小古董店。夕阳浓烈的正好,他检查几处没什么大事,一手抛着钥匙一边下楼。晚高峰逐渐开始,街上远远有着汽车的声音,楼梯被夕阳铺撒开一片,像是踩着金色的地毯。
毫无征兆的,楼梯转角,吴邪看到那个正在上楼的人。见到是他,对方停了一停,却只是安静的抬头看他。
吴邪想,老子这不会又是在做梦呢吧。
闷油瓶的轮廓被夕阳勾勒的清晰,他的眼睛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他收回正往台阶上跨的腿,很放松的在那一阶台阶上站好,像是等着吴邪下来。为了避开夕阳直射,闷油瓶微微偏过些头,倒是显得有些无辜。
吴邪抛着钥匙的手就那样停住,然后又是一上一下的抛着:“……你是谁?”
这个玩笑未免太大胆,脱口而出以后他才来得及后悔。闷油瓶眼中浮起清晰的讶然,随后逐渐深化为隐忧,沉入那片黑色的瞳仁里。他开口,声音微妙的带着试探:“吴邪?”
吴邪不急不缓的下楼,到他身侧,转过半个身子靠在墙上,冷的他抖了一下:“……回来的到底是谁?是张起灵还是小哥?”
闷油瓶闭了闭眼,脸上轮廓逐渐逐渐柔和,他说:“吴邪,是我回来了。”
——END——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1-28 16:17:00 +0800 CST  


楼主 唐思美印  发布于 2013-04-28 06:10:00 +0800 CST  

楼主:唐思美印

字数:17387

发表时间:2013-01-28 23: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7 09:49:40 +0800 CST

评论数: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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