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瓶邪ONLY】一念(《天葬师土登贡戈》衍生,玄文,慎入!)

《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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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此文设定大改,为瓶邪ONLY,另原设双邪会有姊妹篇。@天真告急
哥、追、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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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那是不可能的。
丁真俄色活佛,借名讳一用。

活佛曾曰,人得到了,却没感受,又有什么意思。
反问曰,然如反之,有感受,却得不到,终成痴念,又当如何自处?
活佛不答。
自答曰:一念不生,了了分明,即寂而照;了了分明,一念不生,即照而寂。寂而不断,了了分明,照而不动,一无所得,空空寂寂,了了分明,寂照同时,上观双融。

一念不生,前后际断。
为此一念,得永生。
——题记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8 18:53:00 +0800 CST  

01、嗔念
十三岁上孜珠寺,丁真俄色在雪山下捡到了一个男人。
也是在他十三岁,他在上师仁钦江参活佛座前受戒出家。

俄色跟着上师学苯教教义,这男人看上去颇为不屑,但每每领悟起教义来,男人却教他快上许多。
上师劝俄色保持一颗平常心,既不需去计较领悟力的高下,也无需计较男人的态度。
俄色年岁还小,不明白这是为何。上师给他的答案是,即便他计较了,也不能改变上述事实。领悟的快,并不代表领悟的深,你须看,男人那嗔念深重。最终苦的,还是他自己。你该可怜他,而非因他失了虔诚心,被拖入地狱。

俄色自幼聪慧,被认定为是穆邦萨东大师的转世,那时,他自认为自己懂了上师话语中的含义。

然他心智尚幼。他与男人一道上山,对男人是有感情的。他不忍男人被嗔念拖入无间地狱。他问男人,“上师说,你有嗔念,你的嗔念是什么?”
这时名字仍叫做吴邪的男子用藏语进行日常对话尚且困难,他想都没想,便吐出三个音节。这三个音节,从次之后俄色就再没有从男人口中听到过,哪怕最终他的年岁超越了男人。

男人知道俄色听不懂,古怪地笑了笑,转用藏语一个词儿一个词儿道,“活佛,上师既然说我有嗔念,那我便要用我的嗔念反驳一下上师。”
俄色赶忙道,“既然你已认定你有嗔念,上师说的无措,又为何要反驳呢?”
男人笑意加深,“因,我确有嗔念。”

俄色不记得男人是怎样用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将他绕晕的。苯教本不擅长饶舌辩论,更遑论这男人正如他自己所言,极度有掌控欲,说到后来,他竟然绕到黑教历史上的种种被隐藏起来的血腥虚伪来,并道,“黑这个颜色,不是谁都能用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黑这种颜色,就算你想给它洗白,它也洗不白了。这已经超脱了黑本身的意志,是上天给予的。”
“黑岂不孤独可怜。”
“你说自己的教义孤独可怜,那么相较于我的嗔念,究竟是哪方更可怜一些,更接近地狱一些?”
男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懒洋洋的,他抬起头看着天空。
孜珠寺苯教的僧人,穿的是红色藏袍,红色在黄灰色的土地与蓝色的天空间,显得甚是醒目刺眼。俄色也仰头看男人,男人的脖子上,一道狰狞的疤痕甚是恐怖。

男人注意到俄色的目光,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轻声一笑,接着低头看孜珠寺下的一座天葬台。
“活佛。我想当天葬师,烦劳您与上师通报一声吧。”

三年后,他为这个男人取了一个名字,叫土登贡戈。
土登贡戈是他这里学了藏语,但他看上去对藏族文化并不陌生。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8 18:54:00 +0800 CST  

02、回首来时已无路
俄色始终记得他捡到男人时的样子。

男人捂着脖子,躺在雪山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俄色。
俄色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数恶鬼狰狞爬出,一眨眼,那双眼睛里又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念一动。知道这男人这么等着他,是因为他还不想死。

他停下脚步,向男人递过去一只手。

男人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一般,凝视着俄色。俄色注意到男人捂着脖子的手上全是被冻住的血痂,心猜可能是手与伤口被血糊在一起了,没办法挪动。
“……”男人嘴巴张了张,显然是想说什么,俄色却听不清,也听不懂。

俄色始终记得男人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对生的渴望,也有对死的诉求。
俄色,并没有看明白。

土登贡戈下山的时候,俄色问他那时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土登贡戈单手行了个礼,他的眸子里无喜无悲,轻声道,“皆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活佛,你救了我,你却是要去无间地狱偿还救我之债。”
“此话怎讲?”
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异常柔和,完全不见三年前的戾气与不屑,他虽行着礼,却不念经文,不举佛礼,因着他对教义甚为清楚,才被夏登寺竹康活佛相中,令他行使天葬一责。
天葬乃有大功德之事,男人三年下来,无论过去造了多少业,此刻也该被宽恕了。

“我因一念坠入地狱,活佛,你救了一个该死之人,违背因果。你本因接受上师灌顶入佛门,却先一步与我这一念接触。你对我,乃是以救命为皮的嗔念。我为因,土登贡戈为果。然活佛需记着,无论我,还是土登贡戈,都逃不出那一念。”
言下之意便是俄色因当日一救,与男人捆绑在一起。男人放不下那一念,本可由死亡带走,俄色却救了他,这一救,却让男人永堕地狱。
救人救到底,男人一日放不下,俄色也一日不能证得大道。

俄色忽然间想起,那日他与男人的争论男人的嗔念。
“这一念,可是你那嗔念?”
男人柔和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俄色突然一拍脑门,“吴邪,你这是在关心我。你这是在自责么?”
男人的名字,在藏语里很长,也很难念,并且他始终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然他终究是叫的熟悉了,直到男人求他赐他一个藏文的俗名。
他不等男人回答,自顾自说起来,“你向我求名字,实则希望我亲手结束我当年在吴邪身上中下的因。你以土登贡戈的身份重生,或可减轻一些我救你的罪孽。虽不清楚罪孽究竟在何处,但你既然如此说,那必然是有因果可循的。我当年救你,并非出于佛法善心,乃是稚儿一片赤子之心,我根本不明白救下你的含义,所以你要劝我不救。我救下你,乃是我害了你,你也反过来害了我,你身上又是一道业,所以你才会在当日我无知无识问你嗔念时,不压制自己的嗔念与我辩论,好叫我察觉这点,是不是?”

男人不语。

“因果是这么说。可你却没有怪我,你不是真恶人。若我当日放你死了,我一样要造孽。倒不如现在这般,有一日,你可放下执念,立地成佛。”

男人突然凄凉地笑起来。
“活佛。在我这辈子最天真的时候,我也以为忍着忍着,我便能成佛了。殊不知,这一念至今,我已无回头之路。”

也不想,有回头之路。
他默默地推过俄色想要随他下山的手。带着土登贡戈的名字,下了孜珠山。

孜珠寺,乃是有缘人得以一见。
天忽降小学,那一条来时的羊肠小道,此刻,已然不辨踪影。
唯剩下奇形怪状的山顶上,那几只秃鹰,沉默地立于风雪中,目送那一抹红色身影的离去。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8 18:54:00 +0800 CST  
此坑不会太长。
熟悉我的脾气都知道,我比较温柔的。
但是千万不要此文的楼里因为CP和写作手法惹我,我也不会对玄学部分做任何解释。

谢谢合作。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8 18:56:00 +0800 CST  
@木冉冉木@天真告急@浅唱当年@寂·羽@静如默蝉@akila_lo@瓶love邪177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8 19:03:00 +0800 CST  
前方高能狗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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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天葬师土登贡戈
(1)虫草和蘑菇
上师来夏登寺找土登贡戈,没找着。他便转头去找土登贡戈的师傅夏扎喇嘛。夏扎喇嘛做了十多年天葬师,已经很老,上师找着他的时候,他正在山顶的玛尼堆旁补石头上光明八字真言的雕刻。

上师不去打搅夏扎喇嘛手上的活,只道,“时候到了。”
夏扎喇嘛雕刻的手一顿,“……他在学校。”
上师听闻此言有些惊奇,“学校……”
“你要找他,不在天葬台,不在寺里,也无他音讯,那便是在学校。”

上师默然,“那我便在这里等他。”

那曲的孩子将土登贡戈用马送上山。土登贡戈坐在其中一个孩子的马背上,他环着孩子的腰。马匹旁挂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蘑菇和一些冬虫夏草。
到了地方,孩子先跳下马,两手交叠做暂时的踏脚石,土登贡戈习以为常地踩着孩子的脚下来,看也不看孩子一眼,解下箩筐就走。
其余孩子都下了马,退在一边,不停地和土登贡戈吚吚呜呜说着什么。土登贡戈背着箩筐,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向前走。那些孩子脸上也无任何失望受伤的神情,手在被牛粪染黑了的校服上蹭了蹭,挥手向土登贡戈道别。

走到山脚,似是有所感觉,土登贡戈眯起眼看山顶等着他的上师,他神色如常,就连一双眼里,也像没有任何东西一般。
上师知道这个看上去年轻的天葬师早已知晓他的来意,也不多言。夏扎喇嘛更是只管自己埋头干活,对上师转身下山,也不理不睬。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我需问过我的两位老师,再做定夺。那个孩子不入佛门,不懂教义,擅行天葬,恐遭菩萨罚。”
“你是恐罚你,还是罚他。”
土登贡戈给上师到了一杯酥油茶,上师吹掉茶上的酥油沫子,却不喝。土登贡戈听此言,神色坦然地整理着箩筐中的冬虫夏草,“你知我是何人,便知我何意。”
“依我所知,你并非佛门中人。”

“天葬本是苯教法事。”
“你学的仪式,还是按着佛门法典。”

土登贡戈淡淡一笑,不再争论。上师静默一会儿,知道土登贡戈的意思,争论,犯了嗔念。且与当下情况毫无裨益,反倒叫话题越转越偏。他便将话题转回来意,“我从丁真活佛处得知你的存在。”

“心中好奇,又是犯了贪念。”土登贡戈懒洋洋地将一批粗壮的虫草扎在一起,随意往地上一丢。再捞起一只蘑菇清理上边的泥土,动作比处理虫草还要小心翼翼。愣是将上师所有的托词都截住。只是这一次,他说的未免直白一些,让人觉得他并不想提起自己的事。
土登贡戈的命是丁真活佛给的,要请土登贡戈干活,除了摆出死人,就只有丁真活佛的话管点用。
上师看他手上动作,“活佛若是看到今日的你,指不定要拍手大笑。原来你这种人,也会心存善念。”

冬虫夏草已是死物。蘑菇被掘起时,却是活的。土登贡戈对待两者不同的态度,熟悉自然,好像从最开始就应当这样做。然而蘑菇只供管饱,虫草却带来收入。
土登贡戈的衣食住行,夏登寺是不管的。因着土登贡戈来自孜珠寺,是黑教中人。再者,天葬一职,既受人敬重,也不免遭人误解。天葬师,一般不与任何人同桌吃饭,是以土登贡戈的吃食,也要他自己操心。于他而言,或许管他活命的蘑菇比虫草要来的精贵。
上师这番话,却是在暗讽土登贡戈要逃不过人吃饭的欲念了。若是比谁清高,佛门中人一向不屑旧苯教的原始野蛮和血腥。

土登贡戈也不生气,好像上师说的都在理。他不言不语,却叫上师暗暗生气了恼怒,他本就是受人所托,尽人之事,可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软硬不吃。
却不料土登贡戈开始颂起了佛经,手上捡蘑菇的动作也不停。
他声音同藏人有些区别,音色本质儒软,可惜嗓子却粗粝低沉,一带上调子,就显得不伦不类,甚是难听。
上师听了一轮,心倒反而静了下来。土登贡戈不间断地唱诵,手里不紧不慢地处理完蘑菇和虫草,突然伸手在听入迷的上师眼前晃了晃。
上师一惊,那张若不是摆出拒人千里的温和笑意,就是毫无表情的脸,此时却是笑吟吟的。

“其实这件事,我知上师苦心,心下感激。只是即便在这清净地,有些人也不想让人安生。上师的处境如那油锅一般,吴邪心中不忍,这一遭,本就是要走的。上师宽恕吴邪冒犯之情,方才试探上师心中的七情六欲,实乃不得已之策。”
突然,吴邪开始用汉语说话,他说的快速,手里一边拿过卜郎鼓心不在焉地敲着,让卜郎鼓的声音盖过他自己的话语。
上师听到男人自称吴邪,心下一惊,竟然吞咽一口口水。这个男人,从何而来,又到底知道多少?当初将男人救下的丁真俄色,去北京学了汉语回来,已从青年蜕变为成年。男人却一点都没有变老。
上师知道的不少,不然又如何看管白玛尸体,又如何留得下张起灵,就以他知晓的,竟然也对男人的存在不甚清楚。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知道男人的底细。
所以,张起灵为白玛举行天葬的师傅,才会被定为这个男人。

上师甚至不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是也认识白玛。

“上师究竟属于哪方,又是为何想让我走这一遭,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上师本意绝非伤害。如此,也请上师信我一遭,莫管我站的一边是哪边,一句话,我站在那孩子一边。也望上师不要辜负孩子母亲的一番安排,人死为大。母亲,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上师听得男人一番解释,身上已是冷汗涔涔,“你这是在与——”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笑着摇摇头。上师看男人的眼睛,土登贡戈绝无如此眼睛,这眼睛深处燃着的厉火,穷尽三圣雪山积雪融化之水也洗刷不尽,然而这厉火却被男人锁在这具身体里,不得释放。上师仿佛能看见无数灵魂在男人眼睛中被这厉火焚烧,凄厉喊叫,匍匐在地的地狱之景。
如果这男人有恨,也应该早已被恨意灼烧至死成魔,又哪里来的土登贡戈呢?

“上师,我只有这一念了,为此一念,我便可得永生。望上师成全。”
明明是上师来求男人,男人此刻却如是诚恳道。
上师别过头去不敢看那双眼睛。至此,他已明白男人的意思。

“你不惜用自己的……也要引渡那孩子一遭。那孩子前方的路,是往地狱,还是往天堂,未曾可知,你却要被困在此地,如此,你也执意。这份大念力,无论你是人是鬼,在下都无法超度分毫。”
男人点点头。
上师颓然叹气,“我答应你,他只会知道白玛,不会知道你。”

男人又复笑起来。眼睛眨了眨,转身,脸上又是土登贡戈独有的神情,温和,冷淡,悲天悯人,他用藏语道,“那便请上师择日将孩子带到我这里来,让我瞧瞧吧。”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9 18:55:00 +0800 CST  
没什么人理我……那我就下手虐了。莫说我狗血。本想悠着点来的。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29 20:57:00 +0800 CST  
持续狗血。虽然此篇是瓶邪ONLY,但因剧情关系,有双邪出没,双邪均为沙海后。
此篇双邪没有同时在场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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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线与圆
土登贡戈看见少年张起灵的时候,手里拽着那五块钱的票子。
他捏紧了票子,面前的老妇人似有所觉似地,身子一抖,忙给他鞠躬,他也就顺势反礼回去。一弯腰,敛去面上所有的神色。那老妇人哆哆嗦嗦的,双掌交叠在一起,作势就要给他跪下。

土登贡戈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所求的不过只有一件事而已。却不知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全部,他的心、情、性,只绕着这件事而转。其他时候的他,不过是由这件事产生的一个的镜像,为了达到这件事而从虚幻中走出的一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这件事对在场所有人而言,皆是无前无后无因无果,不过两条线偶尔交叠在一起罢了。于他而言,却成了生命的全部,是开端,是结束,也是一碗水端平的中点。
正如上师所言,如此大念力,倾了一生的因果,只为这一刻,只有这一刻的他,是活着的。
一个活着的土登贡戈,好似抛却了吴邪的所有。整个人显得活泛起来。
一个活泛的天葬师,在普通信徒的眼中,又会是怎样的,该是怎样。不过同看守地狱之门的黑色枯骨一般,只因存在本身便叫人敬畏。

送走老妇人,上了茶,听上师说明来意。中途发觉照顾着张起灵的小喇嘛偷偷看他,他便朝人家笑笑,作一个无害的表情。
“这么说,就是这个孩子了。”
上师的眼睛根本不看他,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土登贡戈知道自己当日所为吓到上师,谁又愿意与自己这种人牵扯上半分关系呢。
他知道的秘密太过沉重与恐怖,与这世间牵扯甚深,而他这个人的过去,因无知因懦弱因好奇在未来造成的业,他都已在生命的尽头倾数还尽了,自此之后,不愿再因这条命欠任何人的。
而惟有一个人,他欠那个人的,他不知道向谁去还,向哪里去还。
他晓得那个人不需要他还,因此这一念,只是他单方面的。他从不希望这一念束缚住他,也不希望这一念束缚住任何其他人。
这一念,只有他有,也只能由他一个人背负。

他早就晓得自己要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他也知道他将要扮演的这个角色,正是所有一切的开始。

他为何欠这个人,如何欠下的。都是他亲自中下的因,结出的果。他这一生,都与那个人捆绑在一起,并且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堕入此间。

但是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份因果。那个人的生命线,笔直,永恒,正如他的人。
土登贡戈的线,却是无比扭曲的一个圆,即使是一个圆,与这条线相交的机会,也只有两次。

而这个扭曲的,线条并不顺滑的圆。希望这颗圆心能落在那条线上。伴他前行。

张起灵,他是一个有使命的人。他因使命而生,因使命而死,也因使命成神。土登贡戈冷冷地想着,吴邪这个人,能得到张起灵一路的护佑,是因为张起灵在吴邪面前,是活生生的人。
按照张家、按照‘它’的计划,张起灵不应该是一个有心人。他的血肉活该为使命而利用,他的心也活该因使命被尘封。

吴邪,对张起灵是特别的。特别到让张起灵差一点就走下神坛。终吴邪一生,也不过在那短短数载,触摸到了张起灵的温度。
为了证明这个男人曾经活过,为了证明这个男人确实与这个世界有所联系,也为了难以说出口的那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一念,吴邪这个人,才会卑微地站在这里,用土登贡戈的身份,目送一切的开始。

他已经如此自私,用一个圆圈住这条线的一段。这一段便是他此生的全部。
经历过一切的吴邪,亲手天葬了张起灵的吴邪,因一念跨越终极,回到过去,成了土登贡戈。
土登贡戈,看着无知无识的张起灵,替算尽一切的白玛了了一桩心愿,让张起灵有了心。
有了心的张起灵,在不远的未来,与吴邪相遇。
张起灵为吴邪流血,吴邪因此触碰到张起灵心的温度。
张起灵继续走,吴邪也向前,直至使命完成,一切结束——

沿着这个圆,一圈一圈地轮回,便是他的命。
但他绝对不会让一个残缺的圆绊住张起灵。他绝不会让土登贡戈这个起点,这个终点,与吴邪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8-31 16:01:00 +0800 CST  

(3)他是谁
“他是谁。”
土登贡戈一边对小喇嘛笑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用英语问上师。
上师一愣,土登贡戈就又问了一次,“这个小和尚,信不信得过。”

上师这下反应过来,“他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要为难他。
土登贡戈笑笑,“你不要紧张,不管他是谁,天葬的过程,按规矩也不能让他跟着。”
上师的脸色一变再变,“我如何信你。”
“你不是很好奇我到底是谁吗?好奇一念于我看来,在所有的念里,最无害,最长久,千变万化,是万念的根源。”
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而土登贡戈要做的,不过是掐断所有的可能性。
上师摇摇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无论何念,根源都是念本身。你说的不错,我因你中贪嗔痴三毒,但你也别忘了,谁才是这一切的根源。”说罢,他眼神便指向坐在小喇嘛身边一动不动的张起灵,“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不也一样为了他。你我不过半斤八两。不若回归根源,彼此信任一次。”

“这倒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土登贡戈摇摇头,“你便不怕我是因恨而生念。”
“我观你面色,你尚存一丝生的欲念。”
土登贡戈的面色扭曲起来,“你我都是为了生,不过都是贪生忘死的鼠辈。”
上师叹了口气,“你莫要激我,这恐是你的底线。再互相挖下去,你这天葬师的外衣,可还披的下去?”
土登贡戈闭上眼睛微妙地转过头,干涩道,“你只需记得,既然我打定主意做那害他之人,有了害他的心思,我便不怕多承担一个害他的名声。”

当日承担天葬一职,便已经看透了。
既已下了刀,又何须做过多的狡辩。
下了刀便是下了刀,不论初衷如何,因果不可逆,生死不能转。
人死如灯灭,身后事,安排地再巧,斗不过阴阳两隔。

白玛如是,她要给张起灵一颗心,结局是好事坏,却已不是她能控的。
张起灵亦如是,他入青铜门,乃是他在世为人最后一项决断,此后发生种种,又与他作何干系呢。
早已知道开头与结尾,在过程中碌碌无为,做些徒劳事,妄留指间沙,不管披着何种面目的皮,不过是一己之念。

“时间急,今天就去打扫一下天葬台吧。”
因着这一念,旁人如何看,他又究竟是谁,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转回藏语,土登贡戈的语气永远都是淡淡的。不知是不是他给自己戴上的一道枷锁。
上师见他恢复了平静,便点点头。他不愿招惹这不老不死来历不明的男人,方才的据理力争,实在不得已。不然以名为吴邪男子的眼神,这小喇嘛的命,恐怕是朝不保夕。

土登贡戈去牵张起灵的手,小喇嘛不知怎么的绊了一跤,土登贡戈用手去扶,上师的的心已跳到嗓子眼。
“正巧下午有一场法事。让这孩子看一看,再打扫。”
土登贡戈放稳小喇嘛。上师又点头,汗已濡湿了僧袍。他用眼角余光看见小喇嘛对男人的好奇不减反增,心中升起一念。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17:27:00 +0800 CST  
今日三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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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向前走
土登贡戈遣走了小喇嘛,将尸体背上牛车,上了天葬台。
他牵着张起灵的手,如一路上的沉默,孩子到此刻仍是没有半分反应,只是抬头看天。

这个姿势,很熟悉。
土登贡戈心软了下来。

他机械而虔诚地完成着仪式,就像是在遥远的未来。
他亲手将男人的尸身从厕所里捞出来,裹上布,在一片混乱中上下打点,赶在头七愣是将尸体运回西藏。

他一共看了三次天葬。然后他为张起灵举行了天葬。
他的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他一下子明白了那句话。

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一刀一刀。他做的格外细心,刀仿佛成了他的手,替他留恋爱抚张起灵冰冷的躯体。
他的血已流干。
而他的泪太浅薄。
所以,他没有哭哭啼啼地像个娘们儿。或者说,那个时候,他是天葬师,天葬师是不能流泪的。用最虔诚的心,去做最血腥的事,满足最原始的欲望。

土登贡戈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天葬师。在举行天葬时,他的心,他的身,他的全部,都是属于这天地,是属于菩萨的。他是仁慈的,他是平静的,他是——无罪的。

因为早在第一次,当他还没有被赐予土登贡戈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一刀一刀,将他的肉体,将他的灵魂割裂,由鹰鹫带上天堂。

他为他诵经,他为他转动经轮,他为他祈福。
“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你会为你的母亲解脱最后的痛苦,帮助她顺利进入天堂。你不必感到害怕。”
土登贡戈听见自己如是说。土登贡戈抬起手,想拍拍男孩的肩膀。

别害怕。
这是他曾对自己说的。
那个时候,再也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当危险来临时,会站在他身前。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句话的“意义”。
接下来的路,你将自己走。
我将自己走。
他放飞了他,他成全了他,他送走了他。他未能完成他的允诺——我将一路陪你前行。

但是,少年张起灵打掉了他的手。
毫不犹豫,不假思索。仿若本能。
这提醒他,他们只是陌生人。而他,甚至是一个怀有恶意的陌生人。少年张起灵如同一张白纸,等着谁人在上面添上一笔。
他不会成为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如这芸芸众生,在张起灵生命中轻轻划过,画上一个丑陋自私的圆。
现在,是这最后相连的一点。
他笑了笑,将衣袖抚平。感到一丝解脱。又或者是,从今以后,他不必再挣扎。挣扎着挽留他,挣扎着跟上他的脚步,挣扎着将自己的生命的每一个轨迹都与他相连。

他早就知道,这个执念,无法完成。
“躯干虽已消失,但灵魂升天还需七七四十九天,期间,死者还需度过无数次地磨难。”

他太脆弱,他卑怯,他无法像这个张起灵一样孑然一身向前走。
而他现在知道,张起灵的铮铮傲骨是与身俱来的,与吴邪这个人,的确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即便没有他,也是会向前走的。他不需要一个男人的眼泪,更不需要吴邪为他流血。
如此,便是好的。
白玛,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

张起灵,你又看见了吗,“你看清楚了吗?”
你母亲为你铺的这条路。这条无限向前延伸的路。

人与人的命不会完全重叠,既然如此,便让我圈住你。这一小段,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承诺,我将一遍遍地踏入轮回,在遥远的过去,在不久的将来,陪你走这这一段。
这一段,只属于我,只有我知道。

如此,得此一念,我便得了永生。
我得了永生,你便永存于世。

而你只需向前看。向前走。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18:03:00 +0800 CST  
度娘吞我的评吞的那么厉害,我有点不想写了。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18:17:00 +0800 CST  

(5)你与我
仿佛时空交错的那几乎可以说是独处的几个小时,土登贡戈仿佛沾染了些许张起灵的气息。
他与这个世界已经断了联系,世俗的因果也不再映入他的眼中。

那双承载着无穷无尽地狱业火的眼睛,再也不会出现。不知那火是被熄灭了,或者是失去了燃料,没有东西可烧。

又或者说是,吴邪这个人,已经挣脱轮回,不存在于世间。

“我不能碰你的母亲,所以裹尸的工作,需由你来做。”
上师仔细观察着土登贡戈,然而无论他怎样观察,土登贡戈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似完全感觉到不到上师的怀疑与些微的防备。
他尽职尽责地演示着。手即便碰到少年张起灵的身体,面色也一如既往的平淡。

期间小喇嘛又发现了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土登贡戈也没说什么。上师这回算是看清楚了,土登贡戈那手上狰狞的疤痕。他未曾听俄色说起过这男人的过去,也许丁真活佛知道的也不多。

看了一会儿,小喇嘛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勇气,居然打断了土登贡戈的教学,“多……多不丹,他……他有点木讷,你要说慢一些。”
上师抓住身边的柜子。他眼神在土登贡戈与张起灵之间看来看去。土登贡戈也不生气,只是弯下腰去看张起灵的眼睛。
上师觉得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脖子。

“没事,他都记着。”过了一会儿,土登贡戈摇摇头,“他的心已经苏醒了。他只是还不敢在上面划上第一道伤痕。”
他说的简单,上师却觉得呼吸不能。如此明显地将那些人的目的说出来,这土登贡戈,是真不要命了吗?
那他将孩子送给土登贡戈教授,又是为了什么!到最后,这个男人还是要放任白玛的儿子被人摆弄?
他怔怔地看着土登贡戈,脑子一片空白。

上师想看看土登贡戈这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但是,他看到的只有一个天葬师。
土登贡戈只是做了一个天葬师该做的一切。

“放上一条哈达。意思是生如斯,逝如斯。让死者以新生儿的姿态进入新的轮回。”
直到教导结束,上师仍没有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天葬台,他们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他是在不明白土登贡戈的意思。土登贡戈将白布和哈达叠好交给他,规规矩矩地行李道别。

“我想,你们是不需要请神佛护送死者的吧。”
上师木讷地点头。

土登贡戈也点头,“这样,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各位请回吧。”

上师心剧烈地跳动着。他仿佛又活了过来。是了,是了。
土登贡戈是这个意思……
去天葬台一路上,他与张起灵相安无事,听监视的人说,土登贡戈没有对张起灵说过一句超过天葬师该说的话,但是他安慰了张起灵,好像生怕张起灵会因为为白玛举行天葬而感到害怕一样。
土登贡戈好像在将张起灵当做一个非常普通的孩子来看。

土登贡戈与上师的那些出格的交流,用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语言,监视的人虽听不清全部,也知道土登贡戈和上师说了一些藏语以外的话。
一一盘问了,上师皆用切磋佛法掩盖了过去。

小喇嘛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凶险,只道,“让他再看两回吧?”
上师正想找些话来回绝,土登贡戈还是摇摇头,“已经足够。请回吧。”
上师叹口气,拉了张起灵就走。

他要赶紧走,越快越好。
途中,张起灵回过头看了土登贡戈一眼。
上师没回头看。

那一幕,其实并没有在张起灵脑海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只记得土房前,红色僧袍的男人温柔地看着他,手挥了挥。
“去吧,去吧。”
他的心脏好像被谁握了一下,可以感受到一下一下的跳动。
也正因为这清晰的跳动,让他在三日后的大雪中,承受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蜷缩成一团。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前行的意思。

同一日,天葬师土登贡戈在上孜珠寺路途中消失。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19:10:00 +0800 CST  
@木冉冉木@天真告急@浅唱当年@寂·羽@静如默蝉@akila_lo@瓶love邪177
三更完毕。

接下来哥追嫂。

再次警告一下,这篇有双邪。
双邪均是沙海后,两者的经历记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原装邪亲手天葬张起灵。
双邪不可出现在同一时间地点,见面的话因为某些原因,原装邪必死。

一念从头到尾都是原装邪,原装瓶【瓶子真的被吴邪天葬过,他自己也知道】
除了最终双线交织的【双邪】ENDING,全篇都是瓶邪ONLY。
从另一个角度就是,此文是坑!是不会有任!何!结!局!的!【字面意思,看到tbc就可以当fin.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19:20:00 +0800 CST  
关于双邪的问题:
开头吴邪穿越,割脖子那一段,看上去像是沙海3玲珑骰子安红豆那一章后边。
而后文的土登贡戈,又表示在一切结束之后,他曾亲手天葬老张。
看到这里,应该会认为这是一个时间的Bug。

一念中的吴邪是原装的,意思是这个吴邪就是……不是因为穿越倒腾出来的。
再联系一下轮回和圆。想一想……

吴邪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不论是不是原装。此外本篇都是原装的。不会出现非原装的那个,纯瓶邪ONLY是真的,也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02 21:22:00 +0800 CST  
度娘你吞贴也太……

一念又继续写了……
这他么真的是一个干瘪不知所云的故事otz大家将就看看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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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启程
~你和他拥有共同的过去,我和你没有共同的未来~

“能找到他的,只有你。”
颠簸的三卡上,张起灵闭着眼睛,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句话。

因为有“他”延续了他全部的生命轨迹,关于吴邪的消息少的可怜。发了照片,传了谣言,甚至开了通缉,所得到的的不过就是零星的一些传闻。这几年,“他”将所有有关吴邪的消息一件一件收集起来,按照时间序列排好,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他”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比照“吴邪”留下的笔记与自己的记忆的差距,以此搜寻一寸一寸地搜寻“吴邪”可能在什么地方,做过哪些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不出现。

这些,张起灵不过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将所有的劳动成果交给张起灵,“我是不能去的。”
张起灵并不放心留他一人。
“他”也只是笑笑,“你不要一个人跑了闹消失就是,到时候我分身乏术,到底该去找谁。”

“他”与吴邪心意仿佛可以相通,但他们是怎样交流的,他从来不告诉张起灵。
“这是规矩,有关你们的过去,他从来不告诉我。我只知道在他的认知里,你已经死了。”
张起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模糊的叹息。他的死,吴邪为他举行的天葬,他十分清楚。也许是终极的影响,他能站在类似于“神”的角度看到这一切。而那时,除了尝试用双手抚上那双拿刀的手帮助吴邪下刀,他什么都做不到。

而他是怎样重新被抛回尘世,重新为人的,却又只有“他”和吴邪知道。
“有些秘密,是不能说的。小哥,原谅我吧。”

除了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他”对张起灵一如既往的毫无保留。
“我认为,他是被困在了某个节点上,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离开那个节点。但是我们得到的信息却是断断续续的,有时间顺序的。并且奇怪的是,有很多人表示曾见过他,却不约而同地表示,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其中有几个关键人物。我整理了一下。”

张起灵从怀中套出写满名字的纸。
“按照我得到线索进行分类。有一类人说辞惊人的一致,这些都是普通藏民,他们表示这个人不叫吴邪,而是土生土长的藏人,在小哥你——你小的时候,是那曲一座小寺庙的天葬师。后来似乎因为教派的问题,上了孜珠寺。再查,线索完全就在孜珠寺断了。奇怪的是,我手上还有一条线,和小哥你的身世有所重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此人。”

张起灵死后,前尘旧事的记忆纷纷回笼,他一看照片,便知道那是——
仁钦上师。

“上师已圆寂。若我是……‘他’,若我还……活着,大师圆寂,总该去看一看的。”
这看一看,就会留下些许线索。

卍卍卍

张起灵到达江孜的白居寺时,是当年负责迎接十一世班禅的次成喇嘛接待的他。张起灵将手里的照片给次成喇嘛看,次成喇嘛一敲脑袋,“这是次平啊。”

十一世班禅巡视白居寺,次成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次成还记得当初这个小喇嘛总是坐不住,到处乱跑,让他泡个酥油茶,也会忘了放盐。他进寺时,说是念不动书,只对佛法感兴趣,次成喇嘛有心锻炼一下他的心性,开头几年都叫他做杂活,他有些不解。但叫他念起经来,又是顶认真的。

“我叫他上那曲去了。”次成喇嘛手摩挲着张起灵给他的相片,这是一张拍摄角度十分奇怪的照片。
相片里的次平身上穿着的礼服正是十一世班禅喇嘛来时他穿着的,头顶的僧帽和鞋子,手里头的捧花都是特制的,都经由次成喇嘛经手,他不会认错。
照片是夜里的景色,背景是寺庙的御道,地上音乐可以看见请画师傅画的八宝吉祥图。
“这图是十一世班禅来前一天黄昏画的,错不了,是那时的相片。”

小喇嘛正对这镜头笑着,一手捧着捧花,另一手朝着镜头伸过来,好像要给镜头那端的摄影师什么东西,但手里的东西,又恰好在镜头外边。
“那是个剧组,拍了咱们这儿的纪录片。我记着清楚,夏末时光,他们在这儿待了一段时间的。剧组所有拍摄的东西,我们都看过,确保没有什么差错。但是这一张,我未曾见过。”

张起灵心异动,他知道,吴邪曾化名为关根,四处拍摄照片,也撰写过游记。
“兴许是一时兴起之为。”张起灵沉吟。
次成点点头,“让次平来了,问一问便知。”

卍卍卍

次平已经成了大小伙子,看上去颇为沉稳。他端着热水瓶子进来,给客人斟了茶。
他印象中,次成喇嘛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郑重地接待过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与次平一般大小,也许还要年轻。面相白净,不像是本地,没想次成喇嘛用藏语向客人介绍他。

次成喇嘛让次平坐下,推给他一张相片。
次平只瞄了一眼这张照片便道,“这是咱们寺里的僧人,相机也是咱们寺里头的。这相片的角度不对,是因为快门是我按下的——就是伸过来的这只手。”他指了指占据大量镜头的模糊手臂。

“咱们寺里的?”次成沉吟一声,“哪一位?”
“是——”次平正要开口,又顿住了,“……这么说来,我好像也交不上他的名字。他带着工作证,我只道自己还小,不认得全部的师傅,兴许是在伙房烧火的。”
“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

次成喇嘛问到这里,次平可已明显感觉到旁边客人的紧张。
从他近来开始,这个年轻男人都是一语不发,默默地听着。这会却抬起头来,一双乌眸直直地盯着次平,一眨不眨。男人神色平静,平静之中却像带着无边的法力,不沉不重,却叫人徒生臣服之感,整个人的神智都要被那双眼睛中折射的身材给吞噬了一般。
次成喇嘛轻咳一声,“次平啊?”
次平号了一句佛法静心,眼神却别开去,几种精神回忆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生的瘦些,看上去也不像咱们藏人。”
“他手上可有疤痕?”那年轻的客人开口问。
次平摇摇头,“他穿得严实。那时明明夏末,咱们平时穿的僧袍都露着胳膊的。他却穿着冬天的袍子,连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
次平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里是那个字眼触动到了客人,男人眼睛顺势撑大了,盘坐在位子上的双腿作势就要下地,却生生地压了一口呼吸,双手握拳又盘了回去,沉沉开口,“……他在哪里。”
这是次平没法回答的问题,只有拿眼神问次成喇嘛。男人不曾多言,也不做什么动作,这屋子内的氛围却因他紧张而紧张。次成喇嘛示意次平退下去,“他不是寺里的。次成说是僧人,兴许是附近寺庙的喇嘛。我待差人问一问。”

卍卍卍

张起灵睡在客房,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曾想到,原来吴邪与他那么相近。

关于吴邪的线索实在太少,若不是“他”一口担保保证吴邪还活着,张起灵自己也不能确认,吴邪是否,究竟,是不是,还真的存在于世。
关于终极,关于时间。他和吴邪知道的都太多了。

他死后,本是要被禁锢在终极中,永生永世地以虚无的形态存在于世。他是他,他又不是他。
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仿若他是一滴朝露,又仿佛是世界本身。他注视着世间的一切,又不晓得自己是否存在。

正如他所说,他不能确定他是否存在于世。从某种意义上,他能明白自己是被神格化了。他却无法再入那个夜晚,在篝火边,对吴邪说出那一番话。
那一番话说的清冷,却也不失为一种心境吐露。而成了神,看着吴邪将他的尸体以天葬解脱,他却毫无倾诉的欲望。

他只是看着。
看着。
直到吴邪消失。
直到宇宙洪荒。

直到某个刹那,他重新活了过来。所有的感觉,都在一刹那回来。他不再是朝露本身,他可以看见那晶莹剔透的色彩,嗅到青草的气息,听见阵阵虫鸣。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认过来。以往自以为的行尸走肉,不过是在重担之下,因习惯孤身一人而产生的麻木。他根本不需要拥有神佛一般的力量,也不需要什么世界终极的秘密,他只要活着便能感受到的,属于活着本身的滋味。

再紧接着,一切都如潮水般汹涌而上。
对吴邪的情感。堵在心间。无处宣泄。更无法表达。

他活了过来,吴邪却消失了。

卍卍卍
次成喇嘛答应去番当年的名册。

这一翻,却不得了了,因着事关重大,白居寺是一世班禅制造的寺庙,正逢寺庙罗成的周年,故十一世班禅前来视察。因着这一层典故,白居寺没有请别的寺庙喇嘛来帮忙。所以次平遇到的喇嘛,很有可能是当时随在活佛身边先行来检查寺庙布置的上师。
但是这些人的岁数,却又与次平口中的年轻人不符合。

不得已,次成喇嘛只能对着当年的工作证,一个个地去问,张起灵就跟在次成喇嘛身边。每拜访一位上年纪的喇嘛,两人都要来回奔波,见着人,张起灵拿了一个男人的照片,永远也就问那么一句话,“你有没有见过他。”

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是空。久了,次成喇嘛也有点于心不忍。张起灵却执着不懈,每次语气都没什么差别,好像一点也不焦急。跟着他的次成喇嘛却知道,随着名册上的人一个个减少,这个男人终归是不能维持平静的。

平静是张起灵的习惯。多年的生存经验让他明白唯有冷静才有办法解决事情。但真正从生死观走了一糟,真正在世界的尽头沉寂了仿佛无休止的时光,他更懂得尊重自己的心意。
人的心意,念头,只有活着的时候才会有,无论是多短的一刹,亦或者是一生的执念,来的有多难得,他已经晓得。
以前,他的一念都维系在责任上。但等他忆起前因后果,他便明白,这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活着,他有用场,他为自己背上的责任和重量。
而现在,能证明他活着的人或事,对他而言,便是吴邪。

想找到他。
这是无法抗拒的,身体与灵魂的本能。
而吴邪仿佛也晓得这一点,为他留下了“他”——有着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们两人过去的记忆,能够遵从诺言,为张起灵建造一个家的另一个自己。

“你想留下的,你想找到的,你想抓住的,你要的——到底是谁。”
张起灵了解到,曾经自己在吴邪眼里,是一个如此虚无缥缈的人,抓不住,留不下。
因为自己仿佛没有任何欲望。而到后来,他与吴邪道别后,在那他曾经不知道的十年里,吴邪似乎渐渐明白了,他并不是没有欲望的神,而是他的那执着一念,和吴邪没有关系。
因为那执着的一念,从寻找记忆到守护终极,他反过来成全了吴邪自由的十年。

醒神回视,他蓦然发觉,其实他只是不晓得自己的欲望,不知道该如何去真正地成全。
甚至到现在也是如此。
当他被这样问的时候,他茫然了。他根本无法回答。跟他拥有一样珍贵回忆的吴邪,留在他身边成为他活着的维系的吴邪,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懂。正如幼年的他不懂在雪地上体会到的,从心脏深处传来的疼痛意味着什么一样。

还不够。
还不够,所以要去争取。
是否太贪心,抓住眼下的,已经是一种福气,也许是牺牲了很多人换来的福气。
——他想起当年的吴邪。一样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因此他对吴邪的第一印象,果真就是个“拖油瓶”。
他现在明白了,吴邪跟着去追寻的原因。

——直到那一念被达成为止,他都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平静。
不想,也不需要。
宁可去追寻,宁可遍体鳞伤,宁可抛弃所有。
他追着这一念,吴邪亦是,如今不过方向反转。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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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z关于那啥白居寺,两位喇嘛的名字,参照《西藏一年》第一集。
关于照顾张起灵的上师仁钦,名字也我杜撰的,查了墨脱那边儿的寺庙啥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哈哈哈。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10 22:23:00 +0800 CST  
05、
寻遍了所有拥有工作证的僧人,也没有找到那个给次平拍照的男人。张起灵孤身前来,“他”也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将吴邪的照片满大街贴着通缉,所以也没有办法让专业人士过来做侧写。次成喇嘛只有将当时寺里的人全部集中起来,让次平尽量回忆当时的情况,描述僧人的模样,看看有没有谁看到过。
奇怪的是,偌大一个寺院,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次平口中的僧人有印象的。
“照理来说,他能拿到工作证,应该与盛典有些关系。”次平说了半天,那个年轻男子就站在一旁看着场面因为毫无线索而一点点冷下来,他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这个男人失去希望,“该从这个角度在去查一查。您和次成喇嘛只拜访了活佛身边的上师,上师身边还有些喇嘛。也许那工作证并不是他的,他只是从上师手里借来。”
次成喇嘛一巴掌拍在次平脑袋上,“都一一拿着相片问过了。若是身边跟着的喇嘛,还借过工作证,上师哪里有不晓得的道理。”
次平摸摸脑袋,“……兴许上师故意瞒着呢。”
次成怒目圆瞪,“出家人,怎可打诳语!”

张起灵听着。他并没有次平想象中的那样失去希望。他很早就学会不去期待,即便在绝境下,他也会依靠自己找出一条路看来。
“……”他回味了一下次平对僧人的形容,握了握拳,转身便走。
次成喇嘛呆了呆,看着张起灵大步流星的步伐,又将话咽了回去。

有一句话,他没敢讲出来。
那个僧人,若说真要掩藏踪迹不让人寻着,又为何要在次平面前现身,还留下一张相片?
若是毫不在乎自己的行踪,那为何寺里就只有次平一个孩子见过?

这分明是个套,带着止步于此的意味。

他在镜头内,我在镜头外,你,你此时又在哪里呢。
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卍卍卍
有关吴邪足迹最早的,“他”所能收集到的,正是张起灵八九岁的光景。
而在那之后,出现了很长一段的空白期。兴许是因为打仗的关系,那段时光有关西藏地区的文献都残缺不全。这其中更多的,还是‘它’不想让某些秘密被人知晓。所以,凡是牵扯到奇闻异象的,都很难弄到手。
到了现在,‘它’的布置,哪怕是在西藏,也已经被吴邪清的差不多。所以接管起吴邪身份的“他”,收集起吴邪的行踪也方便许多,信息才充盈起来。

但是,最近的那些资料对吴邪的描述与最早的,却并不相同,仿佛两者所描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最早的资料虽然少,但这些资料中显示的吴邪,动静要更为大一些,但奇怪的是,吴邪是被当成本土藏民来看的。这与“他”和张起灵的猜测是不符合的。吴邪并不属于那个时间段。
据“他”的说法,吴邪曾经循着张起灵的足迹一步步摸到终极的真相。他会出现在张起灵小时候,或者说最终,张起灵打破神格,重活一遭,很有可能是在吴邪追寻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意外。
再加上“他”的记忆与吴邪所记载之间的分支,还有吴邪、关根所有的笔记对比,可以肯定吴邪是在与‘它’的斗争过程中,进入西藏后发生的。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吴邪回到过过去。

但是,张起灵可以确定,那个将他亲手埋葬的吴邪,是吴邪。不是“他”。
甚至可以说,正是那一次天葬,让他能够非常轻易地在“他”和吴邪之间做出选择——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选择。
他所要的联系,所有安逸的生活,活着的基本,全部都是要建立在那对他而言唯一一个吴邪身上的。
如果吴邪的确是在与他的对抗过程中出了意外,就不会有之后张起灵的出山。张起灵非常清楚的记得,2015年,他们没有见面。而他死的时候,吴邪已经在那一场诡谲隐秘的战争中占到了上风。
那么,吴邪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过过过去。并且,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力量也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的踪迹。导致这些资料,最终被“他”获得。

整个过程中,吴邪并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确保他即使死了,他所想要的结局也能够达成。

在吴邪与‘它’对抗的这一段中,张起灵并没有任何参与。而“他”的叙述也多少有些隐瞒,兴许是牵扯到世界的规则,又兴许是单纯地不方便与张起灵说。但仅凭只字片语,和曾经在地底感受到的悸动,张起灵便能确认吴邪为了这个计划所付出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吴邪为了这个计划想了多少种可能性,又在这多少种可能性背后埋下了多少的伏笔。某些伏笔,直到今天还在继续运转,为张起灵拜访西藏提供便利。比方说进入白居寺便得到次成喇嘛不遗余力地关照。
“他”能够利用这些资源和棋子,搜集到了吴邪在现在还活着的证据。

如果吴邪是真的不想见他,“他”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资料搜集起来,透露给张起灵。
也就是说,以吴邪的性格,这些资料可能是带有一定误导性的。
但如果“他”比张起灵更了解吴邪,如果“他”不想让张起灵见到吴邪,“他”也不会拿这些资料。
所以,“他”给张起灵的资料,有相当一部分应该是在吴邪掌控之外的。是“他”抓住了漏洞。
而这个漏洞,凭借如今的吴邪,没有发现,没有填上,甚至任由张起灵出发西藏前来寻找。则可以说明,这是吴邪没有办法做到的。
——也就是说,发生了,比死亡更棘手的情况。在吴邪的意料之外。让他不能有任何作为。

导致吴邪既不能见张起灵,也不能阻止张起灵见他。

奇怪的是,近现代的资料,显示吴邪的足迹非常规律,这让追寻他的张起灵有种错觉,好似能在某条路上看到他一样。
好似能在一路转经筒上,触摸到吴邪的温度。
所以张起灵这一路,也是摸着转经筒前进的。

右转大功德,左转大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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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点互动啊妈的= = 你们俩这是作死的节奏吗。不知道不做死就不会死的道理吗话说你们就是仗着死不了是吧我擦擦擦擦擦。折磨死我了。要怎么体现时间悖论啊完全没有头绪啊。
没有阴谋我就是作死的节奏好伐!

好吧,果然还是要见面。见面!给我见面- -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13 01:34:00 +0800 CST  
以后统一楼中楼at,然后要at的说一声,不要at的也说一声……请在这里回复一下。我找起来方便。
《一念》更新不会太规律,我要啃着西藏纪录片整点幺蛾子。以后基本上八百万、乌苏里和这边三篇三天轮着来,每次尽量2000+
还有我最近整个人都有点庸俗化,看着伤眼睛的见谅哈【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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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嫌弃请加群:315985592
我还是比较喜欢写亲给我的梗,写写小短篇啥的……
以后txt啥的也丢那儿。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13 01:52:00 +0800 CST  
06、一现
这一年,西藏的秋季雨水特别多。

仁增家的央珍早早地起床,烧了酥油茶奉给老人。院子外仁增三兄弟的老大若噶正在晒牛粪。若噶因为遗传关系,48岁仍像个孩子一样,只能做最简单的活计。央珍抱着箩筐,将晒干的牛粪放进箩筐里,一边对若噶道,“搬的小心些,牛粪脆的很。”
若噶喏喏地应了,小心翼翼的模样,一边对自己的二弟的媳妇儿道,“今天在地上碰到法师了。”

央珍将牛粪摞整齐,“嗯?次旦法师去了地里?”
次旦是仁真家的三儿子,是乡里唯一的法师,法师的地位很崇高,不必下地干活。但由于今年阴雨绵绵,家里来不及收青稞,劳动力很是匮乏。因为若噶算不上劳动力,家里实际上只有央珍的丈夫,也就是老二顿旦在地里劳动。四个孩子,有三个都在外面上学,最小的今年刚刚考上大学,家里需省吃俭用为孩子凑学费。
次旦最近在忙着为乡里首富的儿子测算婚期,还要择日前往乡镇府办理贷款申请,是以终日不见人影。

“不是啊,是寺里的。”

央珍正准备抱着箩筐回屋子里,听到若噶这样说,不禁停下脚步,“寺里?是孜珠寺里的喇嘛?”
若噶弯下腰将地上的牛粪饼聚拢在一起,“是个天葬师。”
天葬师做法事,都要下到人家家里,裹好尸体背上天葬台。近几年乡里修了上寺的路,所以天葬师只消坐死者家里派去的三卡就行了。来去乡里,要方便很多。
难道是乡里哪位老人又老去了?央珍这么想着,也没有在意,随口问道,“师傅朝着哪里去了?”
若噶想了想,穿了两口气道,“法师问次旦在哪里咧。”
这下,央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乡村法师与寺庙的喇嘛,做法事用的是两套系统,所信奉的神明教义也不尽相同。两者本是各司其职的,都受人尊敬,但两者互相不怎么打交道。
这位孜珠寺的天葬师,找次旦法师是做什么呢?

过了日头,央珍便晓得了答案。
次旦法师去乡镇府申请贷款失败了。家里一下子凑不出四个孩子上学的钱。正当法师一筹莫展之际,遇上了到卡麦乡采买生活用品的土登贡戈天葬师。这位天葬师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仁增家的情况,特地来拜访。

央珍想将酥油茶奉给这位天葬师,天葬师对他行了一礼,却并不去碰酥油茶。他也没有进屋子,站在门口和次旦法师说了几句,就从藏袍里掏出一只厚厚的信封来交给次旦法师。
“小儿子是要去西安航空大学吧?”
天葬师看上去很年轻,皮肤肤色比普通藏人要白一点,声音却非常苍老平静。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会想办法的。”
“上次寺里的法事,道具的制作有劳了。采买的布色彩很好,还有画的神像。活佛让我来感谢您。这些钱就做低息的贷款吧,每年还寺里一点。”
“寺里也不容易,还要修路,经文的整理也——”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天葬师突兀地打断次旦法师的话,“这笔钱是我出的。不会影响到寺里。法师知道我的出生。”
央珍看到次旦尝尝笑的脸皱了起来,“唉。我不会说的。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说起来,也是你让我下决心当法师。能救人,帮助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天葬师点点头。

“今日里,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我这次去乡里,镇长便向我提起了。或许会有考察团上孜珠寺。”
天葬师点点头,“这边是我来这里的意图了。我要走了。”
“俄色活佛也知晓了吗?”
天葬师摇头,“那小子,整日沉浸在经文里。上一次的访谈后,寺里多了不少人,他反倒不喜欢。之后的活动,都推掉了,连着修路的事情也搁置了。”
“俄色活佛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天葬师低下头,“所以我该走了。”他将信封塞到次旦法师手里,“有机会还给寺里吧。”
“师傅是在躲着什么人吗?”次旦法师这次没有拒绝,他将信封塞进袖子里,关切地问道,“这一次又要走多久呢?”

天葬师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乌云。乡里购进了高射炮打乌云。做法事驱赶乌云原本是乡村法师的职责,次旦法师的作用近两年遭到了质疑,他却从来不恼,该完成的法事一场也不少。
“这帮人,也真是够嚣张的。找不到借口,就这样长驱直入。躲来躲去,这片土地上,哪里还有什么清净的地方。”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是走,也是身不由己,这个问题,我也说不好。”

他紧了紧身上的藏袍,转身准备走,看到央珍,点了点头。
央珍这下看到天葬师的正面,他的确很年轻,看上去和家里最大的孩子差不多。本是该成亲的年纪了。

“师傅,谢谢你啊。下次再来坐。”
天葬师摆了摆手。

次旦法师一直看着天葬师走远,他将信封取出来,将钱分成四份,自己留了一份,将其他三份交给自己的嫂子,“还有几个孩子咧。”

央珍并不是很清楚次旦法师为什么选择了成为一名法师。他们家里与次旦法师一直有种隔离感。也许是次旦法师在乡里地位高崇的缘故,也也许是因为次旦法师从不下地干农活的缘故。
但是他们家一直是非常团结的,一直是。

在西藏,若是离了家人,要生存下去,是十分困难的。那些进寺庙当喇嘛的男子的生活,也要看自己家里的情况。平时在寺庙里都一样清苦,但一年之中忙秋收,僧人也会回到家里帮忙农活。家里人也会上寺庙送牛粪和吃食,尤其是孜珠寺那样隐蔽的寺庙,在路修成以前,一直都是靠乡里的信徒背牛粪上山供僧人使用。

而那个天葬师,央珍却自觉不晓得是哪户人家的男孩子。他好像孤身一人习惯了一样。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20 21:38:00 +0800 CST  
今天这章,我吐了N口血。
那个,玄的部分依旧不解释。但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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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还给你(1)

卍我就把这个吴邪,还给你吧。卍

因为雨水的关系,白居寺僧人沐浴的时间延后了不少。

次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光着身子跑来跑去直喊冷,被次成喇嘛一把用毛毯拉过保暖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有足够能力在沐浴完后,为寺里新来的孩子送上一碗热热的酥油茶。

张起灵在岸边看着。他坐在石头上,眼睛眯起,看僧人在江中互相为对方搓背。

“水有些冷,你喝一杯吧。”次平将孩子们都用毛毯裹了,教他们赶紧喝了热茶穿衣服,才拿着两只杯子走到张起灵身边。
张起灵也不推辞,接过茶,喝了一口。
然后,他将热茶洒在身前的沙土里。

次平赶忙上前阻止,“里面加了驱寒的草药,不要浪费。”
张起灵摇摇头,“给吴邪。”
因为吴邪的发音在藏文中十分长,汉人的姓氏与藏文对应有一定困难,所以听上去,张起灵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因带着抑扬顿挫而染上一丝温度。就好像撒入江边沙土中的热茶。
这份热量,很快会被江风所带走。

“……他一定会感应到您的。”张起灵已经和次成他们生活了不少时间。他也穿着僧袍,有时候会跟着次成喇嘛一起诵经,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次平那张相片的线索在孜珠寺就断了。孜珠寺是苯教教义下的老寺,地处的孜珠山地势也十分陡峭,一旦入冬,再想要寻觅寺庙的踪影,就很难了。张起灵到白居寺的夏末,本是最好的上山的时节,那时孜珠寺修筑的小路不会被白雪覆盖,也没有郁郁葱葱的牧草盛长掩藏路径,天气也以多云为主,可见度非常高。但是张起灵寻着当年有着工作证,并且在十一世班禅身边的喇嘛这条线索查,与“他”这几年搜集下来的资料进行比较排除,锁定孜珠寺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因为雨水多的关系,青稞的收获时间紧迫,次平也要回家帮忙。寺庙里留下来的僧人不多。张起灵只能一人去找。

这期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让着急寻找的张起灵慢下了步调。他放下了手中所有“他”整理出来的线索,放下了那张终日携带在身边的照片,放下了“吴邪”这个名字,专心致志地礼起佛来。
他本身就通藏文,对寺里清苦的生活也十分习惯。次成喇嘛似乎也不着急,不逼迫他。次平却有所不解了。

“你很久没有提过他了。”次平将茶杯中的酥油茶喝完,将杯子放在张起灵的脚边。
张起灵看了那杯子一眼,慢慢俯身去捡,“……你也许久不曾回家。”
次平一愣,“秋收才回去过的。”
张起灵摇头,“不是这样的。”

次平看着张起灵将杯子捡起来,复又递给自己,“还给你吧。”
次平不明白张起灵的意思,只是愣愣地接过。这只杯子,原是当年次平进入白居寺时从家里带的杯子。当年次成喇嘛也是用这只杯子,给光屁股的孩子盛了酥油茶。

你弃之如草芥,我视之若珍宝。两片大门,一个家,于众生而言是三界火宅,恨不得脱出才好,于张起灵而言,却巴不得投入其中。
佛家讲究的是抛却杂念,心游邃古,一念万年。当年的白玛却反其道而行之,即便是死了,也在无欲无念的张起灵的心上刻下一道伤痕,教他学会了念。

打开那两片门,踏入三界,并不能称之为回家。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
无欲无念,便没有七情六欲,自不会再受外界伤害,喜乐同化自然,从此雨声不是雨声,无弦琴一把,万般诸法来。
以始从一念,终成于劫。念若不起,时劫本空。

即便失忆,即便责任缠身,即便历经沧海,人如张起灵,也不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究竟从何而来。
他的肉体是白玛赋予的,他的灵魂亦从白玛手中诞生。但这一切,都在他接触到终极之前。他死后因“终极”获得神格,本已达到佛法“超脱轮回”的说法。但为何,他又重涉红尘?
因为谁,为了谁?

他这一路来,追寻吴邪。却渐渐发现自己重新落入一个秘密的泥潭。搜寻的方向,像是被人刻意引导过。对方似乎知道他记忆全部恢复,一路上的星星点点,与吴邪的足迹有关,但一干僧人,交谈下来,却是与幼年的他关系更大!而吴邪留下的线索,又往往需要用他幼年的记忆去解释。

就好像一心想要回家的人,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里面诸般场景都是如此熟悉,如此具有蛊惑性,跌跌撞撞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蓦然回首,才发觉掌中之物,陪伴漂泊流浪多年,才值得上一句,我回家了。

张起灵觉得,如今存在于此的自己,那起源的尽头,产生活着这一念的起点,或许才是追寻吴邪的终点。
他还活着,他留下了,这一念终极是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就在张起灵因线索越来越少,路越走越窄而心生焦急时,他遇上了一位乡村法师,这个法师问他,行客匆匆,何处是归程?

卍卍卍
——若是如此,便还予你罢。
何苦拖累你这一生。

吴邪一个人走在一条路上。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很多遍。
这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或者说,至少是他一个人的起点与终点。

吴邪想起对他而言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他在前往墨脱的路上,他在自己亲手打造的迷宫中,迷惘地思索着一切的意义。他担忧着解雨臣,担忧着霍秀秀,担忧着王胖子,担忧着黎簇,甚至担忧着王盟。他所有的恨意,不管那是否是属于他自己,又或许是被强加,他将这些恨意尽数转化为一念相思。
世界重归于零,而思念的另一端终归有所察觉。

他跌下雪山的那一刹那,其实还未曾解脱。他其实意料到了老天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但他从来不知道那只是一切的开始。
这条无穷无尽道路的开始。单调乏味,无所追求,仅凭着一念确认着自己的存在。

若是那人不要,又该如何是好?
替他做决定的不该是自己。说什么走下去……他自己却是在圆上一圈一圈地,徘徊。

如果他止步不前,那岂非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当然了,意义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对他而言,也许如今这一念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早已将归程留在了原地。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09-24 22:24:00 +0800 CST  
08、还给你(2)
江孜的拉巴敲了敲一家民居的门。他已经跑了一天了,一只藏獒都没有买到。
他的侄子欧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做手术需要十几万,对他们这一家来说,无异是个天文数字。
拉巴平时以拉三轮车为生,接近新年,也做些为民居粉刷墙壁的活儿。为了侄子的病,他想了一个赚钱的方法,走访养狗人家,买幼犬,再拿到县城里卖。如果能买到真正的藏獒,一下子赚十几万也不是可能的事。

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答。拉巴正准备离去,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后面没人。
拉巴走进去打了声招呼,门内非常黑,屋内非常空旷,丝毫看不出来有人居住的迹象。
拉巴环视一圈,往后退一步,打算出去拜访下一家,脚却碰到了一个温暖的触感,他下意识退开一步。那东西却好像附着在他的脚踝处一样,甩脱不掉。

“回来。”
黑暗中,他听见有人轻声唤了一句。脚边那温热潮湿的触感立刻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双手互插在衣袖里。

“到外面说话吧。”
那个人好像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没有,转身出了门。拉巴也不知道怎么,跟了上去。
那人走到院子里,蹲下来,“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刚回来就听说有人在这里收狗,要做什么?”
拉巴能够非常轻易地听出那人话语中的戒备和敌视。这两种情绪被非常清晰地蕴含在那人平淡的语调中,丝毫没有遮掩。
从背影上来看,这个人非常瘦,他穿了一身红色的藏袍,和僧袍很像,但又要严实地多。至少领子将他的脖子完全遮起来。除了一身袍子,他在外面还套了一件非常醒目的白色羽绒服。

拉巴结结巴巴地将来意说明了。那人袖子一抖,一只非常小的狗突然向拉巴冲了过来。拉巴还来不及反应,潮湿的气息就喷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带我去见那个人。”那个人转过身来,“你应该能感觉到,这小东西很厉害。”
拉巴很清楚这是一句威胁。这个人却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本意不在威胁上。
自己并没有被威胁的价值。

只有人巴掌大小的小狗在他衣服上嗅来嗅去,这是在辨认他身上的气味,拉巴相信,这条小狗一定能帮助这个男人找到他想要的。
“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去问叫你来找狗的人。”那人静静地打量着拉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但再怎么说,你的动静也很大了。收藏獒不是这样收的,我想你一定买到了不少狗,领回家就死了。”
拉巴睁大眼睛,忘记自己身上的威胁,“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能吃饭。”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吐了口烟,“很久没抽过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带我去看看你的侄子。”

卍卍卍
这天张起灵接待了一个村诊所的女医生。女医生患了胃病,想求活佛的加持。
“医生求活佛治病,听上去很奇怪吧。”女医生向张起灵笑了笑,这让张起灵想起一个叫梁弯的医生。
他摇了摇头,突然伸手掀开女医生的眼皮看了看,“我认识一个乡村法师,你去看一下。”
他将地址抄给女医生,回想那天他遇到的次旦法师。

他是在拉萨火车站遇到这个人的。
让他感到非常奇怪的是,他身边跟着一大群的摄像师。说跟着也不尽然,那些摄像师分布在人群中,离法师并不很近,也不是全部围绕着法师在转。而法师上拉萨火车站,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送行。他的儿子考上大学,要到内地去念书了。这两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点互相干涉的意思都没有。但那组摄像师,的的确确是在拍摄这个法师。法师的领子上别着一个麦克风,这让他说话的声音,能够被记录下来。

他来拉萨火车站,是为了查询一个人的行踪。这个时候,全国已经实行了实名制,用身份证号查,应该很快就能调到这个人的出行记录。
让他感觉到相当的违和感的,是那些镜头下的世界。

镜头除了拍摄法师一家,其余取景的角度也很随意,就好像普通人家用摄像机记录日常生活一样。他不希望自己被拍摄到,所以特地躲过了镜头。实际上他做的并不显眼,毕竟在偌大的火车候车厅内,不希望自己被拍到的普通乘客也不是没有。虽然火车站已经在广播中大致说明了摄影组的情况,也加了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在他躲过两三次后,有一架摄像机对准了他。

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一句保佑平安的祈祷。在候车厅内各种语言的报站声中,这句有麦克风传递出来的话语也并不是那么清晰,但相对于普通人声而言,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他停下来,转了一下脚步,一下子冲到那架摄像机前头,按下了镜头。
而拍摄的人,也没有做什么反抗。

“为什么要拍我?”
他能听见自己声音中略微的急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从那黑漆漆的镜头深处传出。
摄像师并没有回答他,只将摄像机转过来,按下了播放键。这是刚刚录下来的。

行客匆匆,何处是归程。

镜头中的乡村法师对他鞠了一躬。行了个礼。

紧接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熙熙攘攘的大厅一下子像是被消音了。他看着镜头中候车大厅的布局、装饰用的盆栽摆放的位置,闭上眼睛,再转头环视四周的一切,一下子明白了违和感从何而来。

每一次,当他试图追寻吴邪的脚步。想要查询那个人的行踪,他所到之处所在的时间,似乎都被诡异地扭曲了。
总是差一步,这一步并不是晚了。
而是——
早了一步。

楼主 Enreice  发布于 2013-10-02 15:56:00 +0800 CST  

楼主:Enreice

字数:35227

发表时间:2013-08-29 02:5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25 22:45:1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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