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李子树(短篇完结/古风/哥嫂花秀)

既然今天是小三爷的生日,我发个短篇庆贺一下吧~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27:00 +0800 CST  

“这么说来,你与秀秀即将定亲了?”
“是呀,迟些日子我亲自把帖子送上。”
原本在擦药壶的青年停了手,抬首笑了:“倒是让你如愿,鸳鸯恩爱两不疑。”
在旁的另一青年容色昳丽,添了点眉飞色舞的喜色,道:“一生一双人,两心望如一。若是你愿,明日岁华新,时运总该来的,何苦揶揄?”
“却是万万比不上你俩两小无嫌猜。”
“话里头酸着呢……两天后不是你们药师集会么,怎么还有闲逸擦药壶子?不怕众老头儿口耳相传又说甚么‘吴家先生稚子无知,仍居榜末’了?”
解雨臣眉目似笑非笑,眼中尽是取笑意味。
话头里正擦药壶的“吴家先生”——吴邪无奈摇头:“这又是哪门子的阴阳怪气?我本不在乎这么些名头高利,只是先生们来帖盛邀,盛情难却罢。”
“哪是盛邀,分明是捡你当热闹由头!”解雨臣虽忿忿却也不多言,转言道,“如今你还没长出心思去习辨药功夫?单是断脉开案子的有甚么意思?光让那些厚颜薄耻的国手神医给白白耍笑!”
“足够救死扶伤便是,至于识辨药饵,倒是没到时候。”
“你这是哪门子的大夫……那何时才是你所谓的时候?”
“佳期至罢。”
吴邪低头闷笑,恰是牖外长堤柳絮翩翩,双燕归巢,春意浓。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28:00 +0800 CST  
一年一度的药师集会,药师以邀帖为凭,会上彼此分享年前所遇各种疑难杂症。聚会至终则出一道难题,谁人能解便为这年的医理神手。当然能收到邀帖的都是公认的药师圣手了。
吴邪至会上时引起不少招议,大半在取笑他蹩脚的医术:只会诊人断药,却不识辨认药材。这方子写得如何犀利,到底是矮人一头。偏生吴邪素来不留心,旁的人倒是嫌着无趣;只是多无聊的话柄,到底是谈资。
吴邪若无其事落座,不消片刻便开始谈笑论理,气度闲雅。
会终,二担夫以草席担着一人,到了会场中央。担子放下后,众人才见席上之人脸色发紫,已陷昏迷。这是一位年纪正盛的青年,容貌端雅,可惜病色缠绕,生生削了几分风华。
集会邀客团团围紧地上病人,异口同声开始断症出谋。
吴邪向来不掺和这所谓“神手之争”,只呷茶坐等众人的诊病讲演,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却不想这一次,声名显赫的药师们摇头晃脑,一个接着一个默默离席。
莫不是什么奇症?吴邪心念。
不过一刻钟,这会上竟只余下三三两两的药师,皆是大名贯耳,却脸带悲怜与踌躇。
吴邪心下好奇,凑近一观,忍不住观症诊断,不想遭到旁观药师的吆喝:“救不得,救不得!”
吴邪不悦,哪有病人在前不出手的道理,便驳斥:“为何?”莫不是此人当真治无可治?
余下的药师皆摇头晃脑纷纷离席,一老头儿道:“无知小儿!既是救不得,便是说不得!你自好生思量!”
场上一时竟只剩了吴邪和挑担二人。
一担夫问道:“先生可治?”
吴邪笃定:“自然。”
担夫道:“那此人便交予先生。我二人先行一步。”
吴邪颔首,注视地上之人,叹了口气,自身上掏出一颗丹药,往那人口里一塞,便把人扛于背上——竟软绵绵得很——往待在场外的马车一扔,便往湖边药庐赶。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29:00 +0800 CST  

解雨臣复来拜访是在第三天。他甫一进门便被室内药气熏了个正着,随之百般滋味上心头。他蹙眉瞟了眼榻上卧着的人,往角落里正扇风煎药的人问道:“又是捡回来的病人?”
吴邪正蹲着,被火炙着热得冒汗;听得解雨臣一话,忍不住一笑:“倒真是捡回来的。也不知闹的哪门子怪谈,昨日竟没有一人愿意治他。你晓得我平素受不得这些事,自是捡回来了。”
解雨臣奇怪,他真不相信那些个鹤发老头治不得的病症,吴邪能派上用场。他警惕道:“其中必有蹊跷。你便是太冒失!”
吴邪却是不以为意:“若要我置人于水火,也是万万不能的。”
解雨臣气闷,朝床榻瞟了几眼,脸色蒙上些许狐疑:“……此人,略有些面熟。”
吴邪笑着回头:“你这回又要说这人来历不好了?”
解雨臣不知缘由地,偏听出了其中讽意,怒道:“你这不知转圜的笨驴子!哪一回我不是为你好!”
吴邪素不喜人斥,又兼熬了一宿看顾病人,敛了笑容后口上不免言语冲冲:“这好与不好,若非身在其中,你如何说得?”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解雨臣忿忿道:“我只盼再不置身其中,再不与你打交道!若非得了吴叔吴婶的遗命,我断不会帮衬你至今!”
吴邪也是一时气闷,怒道:“便也不需要你的恩惠施舍!”
“好好,好极了!”解雨臣愤懑地扔下手中的大红喜帖,气冲冲夺门而出。
吴邪怔怔片刻便后悔了。他深知解雨臣向来为自己好,自己总不该咄咄逼人。他叹了口气,俯身拾起结亲请柬,草草看一眼便不禁心酸。
春日双燕飞,友人相偕老。惟余他一人……自父母双亡后,便余了他孤身一人——夜夜苦痛摧心肝,何人能懂?
罢了罢了。
正是吴邪自怜之际,榻上之人辗转醒来,呻吟出声。吴邪一惊,忙过去细察。
那人正是迷糊,吴邪欲搭脉察看之际,却猛然间被此人反扭手腕压倒在床边,额头磕在床沿,疼得他出了泪。
那人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清明,手上劲道不减,以嘶哑的嗓子问道:“你是何人?”
吴邪气道:“哪里有这样的狼心狗肺!我救了你命,你却如此报答!”
那人一愣,道:“你救了我?”复又环视四周,是一家简陋的药庐。墙边一排排看着嫌多的药罐子,一排排的箩筐和药材,实在做不得假。他犹豫着松开钳制吴邪的手,沉默了半晌道:“你不该救我。”
吴邪怒极反笑,这天下间哪有人得救了却喊着不该救的荒谬口号?他怒道:“我还偏就救了你,你这当头还能引剑自刎不成?!”
那人也不是个耐性子,冷着脸就要下榻去,吴邪未及拦他,他却不攻自破,因此前好一番动作引致伤重复发,晕倒在地。
吴邪冷眼瞅他躺倒在地,思虑着要不将其扫地出门,偏又磨不过自己的软性子,末了只好艰难把人扔回榻上。他坐在床沿上,边探脉边埋怨:“让你害我和小花伤了感情,还这么不知好歹!明明身上多处刀剑伤痕,毒根子不仅多,还埋得深,真以为我治不死你?!”
他把那人的手放下,愣愣瞪着那人秀美的脸,喃喃道:“你要怎么还我?”

张起灵转醒过来已是更深夜漏时。他皱着眉强忍浑身伤痛,偏过头去便看见吴邪坐在椅上挨着床头睡得正香。他端详了吴邪好半晌,始想及此人是救他的小大夫。
张起灵却是不愿这人相救的,毕竟这会让这小大夫徒惹是非上身。他细思片刻,聚起些力气,就要下榻去。才拖着一身病痛走至门扉边,身后便响起一把梦醒的声音。
“这救命之情怎么也该还上罢?夜深月睡,怎的就先行一步?”
张起灵脚步一滞,转头便见小大夫起了身,脸色铁青,想来是生了大气。他想了想,便道:“救命之恩,他日必偿。”
吴邪却是笑了:“这他日,哪是定数?时过境迁,月圆月缺,水去云回,斯人或不在。你如何敢说一个他日!”
小大夫字字逼人,嘴上毫无饶人之意,张起灵一时竟也没有还手之力,便让步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
吴邪敛了眸,一时仿佛尝到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的几分冷清味道。药庐内药味浓重,恰似了他粘稠的心。他终是笑了,索性任心思自流:“我独居药庐,孤身已久,平生恰有一愿,你可应了我?”
张起灵蹙眉沉吟,自是明了其中利害:若小大夫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可转瞬又想及此人许会因救了自己而招祸上身,终究是不忍,便道:“好。”
“爽快!”吴邪毫不含糊,“我平生只愿期人至,伴我踏遍山河,辨药识草,了了一生。”
他又说:“我知你是江湖人,然身份荣华于我如过眼烟云,一刻未曾介怀。我无意涉江湖事端,只盼红尘无所牵绊。你可愿随我隐退?”
张起灵一愣,顿时只觉心潮澎湃,复又归静。
吴邪见此人沉默许久,又感失望又觉气闷,不觉间竟起了撒泼的心思:“你做不到……做不到何必逞强应我?”
“为何是我?”
吴邪此刻仿佛真要撒泼打滚,足一姑娘戏弄不成反遭人嘲的登徒子:“你长得好看不行么!”
张起灵一怔,盯着吴邪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随后的一字一顿宛若千斤重担:“我可以应你,却不是现在。”
吴邪听罢心下暗喜,又不知喜从何来,只得稳住心神道:“无妨。只是……你决不能辜负我。”
“不会。”
吴邪又问:“我姓吴,单名一邪字。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张起灵。”
张姓……吴邪愣了一瞬,回道:“好,交换名姓便等同交换誓言,我可以等你。”
张起灵颔首,回道:“好。”
窗外月色缱绻,竟是多年以来最为迷人的一夜。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0:00 +0800 CST  


此后张起灵常至药庐。初始二人皆觉生分,一言一行疏离至极。吴邪常打发他下山购药,渐渐把识药的担子甩他身上。张起灵性子沉默,亦从未悖过吴邪的心思。
一日日照正盛,吴邪正煎着药,那药是给小花的护卫疗伤之用,而张起灵则遭他打发,一趟一趟地把庐中略略发潮的药材搬至院中晒干。事毕后张起灵走至吴邪身边,见他被炉火熏得脸色发烫,不觉伸出手指去轻抚他的脸颊。张起灵的手一向泛凉,吴邪舒服地蹭了蹭,便听见他在耳边道:“此后我有任务在身,许是不能再来。”
吴邪侧眼瞧他,心中不愿,嘴上却凛然无比:“嗯。”

解雨臣和霍家秀秀姑娘的亲事定在春末。二人亲事可谓城内一大盛事,江湖各方皆来庆贺。
门盈百辆,笙箫唱和。
开席前解雨臣私下拉了吴邪到边儿旮旯去。他一身大红喜服,满脸喜色难掩,却在看他的眼神里沾了微忧,道:“你既来了,总归是过了气头吧?”
“便是气你,也不会误了秀秀的喜庆日子。”
解雨臣无奈。
吴邪瞧他纳闷儿,扑哧笑了:“况且我有甚么可生气的事由?”
解雨臣听罢松了口气,随之笑了:“这样的喜气日子,当真没有可生气的。”
话毕二人便入了席。
齐筵开吉席醉琼觞,锦红万丈庆安居。
正是解雨臣忙着待客之际,吴邪暂辞杯盏,悄然到大红的庭院中歇酒气。今夜月明露白,恰是牵牛织女相牵时。
他静静遥望皎月,嘴中不禁喃喃:“清月自明迥,况复远人间……”
忽而身后声动,吴邪一惊忙转头去看,竟见心中人乘月而来,皎皎清辉,堂堂而立。那人片刻走近,脚步轻灵,想来那声响是他故意为之。
吴邪难掩惊喜,此人失踪已有两月有余,遍寻不得,害他心心念念。
“你……”
未及他话毕,张起灵便出言打断:“解雨臣与你,有何干系?”
“小花?”吴邪一懵,说道,“我俩一同长大,其后也是他多有扶持。怎么?”
张起灵却是眼色沉厚,静静瞧他,而后才开口:“……我本该杀了他的。”
吴邪吃了一惊,一时站得不稳,往后趔趄几步,幸得张起灵出手一扶。他眉角一挑,把自己被抓稳的手抽回,咬牙切齿问道:“你是何意?”
张起灵言语讷讷,往宾室望去,才这么关头,室里便传来乱言呼声,纷纷喊着“不好了酒菜有毒!”,随之便是佳肴洒地,桌椅摔倒的噪乱声音。
吴邪瞪大眼,整个人如坠深渊,惶恐不可言。张起灵瞧他模样,一时心下百味横陈,欲出手相扶,却遭严言相拒。
吴邪盯着张起灵,神色复杂:“旁话我不多说,我只问你,小花是否无碍?”
张起灵敛了眉,点了点头。
吴邪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此非你本意,是吗?”
张起灵讶异,依旧点头。
“……你还懂得问我的意思,”吴邪原本绷着的脸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不问你的出身,只盼你不要欺骗我,此外旁人便再无干系。今日我便替小花谢过你了,只是你这一动作,于你当真无碍?”
张起灵见吴邪笑了,原本森冷的气势一下也消解不少。他想了想,酌言道:“只是一些小麻烦。”
吴邪可不信他话中的小麻烦,却也没有紧追不舍。他环视四周,旁里人皆进了宾室,忙得焦头烂额,庭院里便只余了他两人。
吴邪说:“我也得快些进去,你先一步走吧。”
张起灵颔首答应,刚走出几步,回头见吴邪尚在以目相送,一时情动,慌忙抑了下去,往屋檐上飞身便失了踪迹。
吴邪眯眼笑了,心道:左右不过是个姓张的杀手,他日隐退江湖,这些事由便再是无碍了。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0:00 +0800 CST  
随后他入屋帮忙诊断患者,断脉时才知这是犀利得很的毒药,竟与当日张起灵所中之毒相差无几。唤来的众大夫也瞧出其中厉害,其中一人颤抖着起身,对身着大红喜袍的解雨臣拱手道:“解少庄主,这毒蹊跷,虽有法子,我等却万不敢出手啊!”
解雨臣忙问:“这是何故?”
大夫颤抖更甚,回道:“这毒可是出于北地陈家之手,陈家一向霸道嚣张,曾扬言‘解此毒者,即与陈家为敌’。我等势弱,实不敢与之违逆。”
解雨臣眼神凌厉,笑道:“言下则是我江南解家更好欺凌了?”
众大夫闻言,皆跪下求饶。看来都是些不愿触强者逆鳞的胆小鬼,在解雨臣眼不见为净的遣散下,逃了个四散。
毒倒的宾客睡满庄中客室。吴邪早将解毒方子交予下人,后去扯解雨臣袖子,问道:“你倒是宁愿招外头大夫,也不愿问问我?”
解雨臣已知吴邪所为,叹道:“若是可以,真不愿你卷入其中。陈家近来借端生事,气焰越发嚣张,只怕往后再无平静日子。”
“救一回是救,两回也是救,还说甚么废话。”
解雨臣只道他先前救了一人,便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总会护你周全。先前那人来路不明,就你会不知轻重的。幸得那厮还懂得护你。”
吴邪惊道:“你知他要害你?”
解雨臣道:“我还知他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你怎就招了陈家人?改日我还得仔细查他。”
吴邪实在无奈:“事已至此,你还要说教?”
解雨臣嗔怒:“我还说不得你?”
吴邪忙摆手:“自然可以。”
“总之接下来这些日子你好生呆在药庐,莫要多管闲事。”
吴邪很不服气:“你以为你在养小狗?”
解雨臣却没想跟他争吵,心平气和道:“我不想你出事。”
吴邪一听这话心忍不住便软了,只得讷讷应道:“听你的。”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1:00 +0800 CST  
婚事数日后,吴邪应解雨臣所言几乎足不出户。
这时节里,药庐院子的李子树结了果子,红绿交间,颇具趣味。偏生这李子酸得厉害,概因吴家移栽时出漏子伤了树根,自此这树便再长不好。吴邪不甘李子溃烂枝头,年年费力用竹竿子将其打下。偶尔看书禁不住要瞌睡了,吃上几个立时神清气爽。
今日他取来小竹筐,袖子一捋,抓起竹竿子就往树上打,陆陆续续掉下来好一些青红李子。待脖子仰累了,他便放下竿子,弯身一个一个拾起李子来。
吴邪正蹲在地下,身后遭什么一挡,面前一片暗色。他往后一瞧,随即弯起眉眼笑道:“哎,是小哥呀。”
张起灵随他蹲下,几下捡起地上李子,问:“你在做甚么?”
吴邪眉飞色舞的,站起身又要去拿竹竿子:“看不出来?”
张起灵走近制住他的动作,一手放在树干上,稍动内劲,枝头李子便簌簌抖落。吴邪讶异看一地李子,苦笑着认命一般蹲下,仔细把李子拾起。
张起灵此时也过来,却遭吴邪嫌弃:“我本以为你要替我打李子,倒没想还能这般干净利落。”
此言却使张起灵生出些茫然,如同小孩得了父兄训斥,默默的无措隐隐的伤心。吴邪瞧他不动,便伸手杵他:“你还不快捡!”
张起灵闻言而动。末了,吴邪随手取了个红灿灿的,往身上仔细抹抹,便塞他口里问:“你尝尝甜不?”
张起灵咬了口,表情竟有些愣乎乎的,也没难色。
吴邪好奇得紧,又塞自己嘴里咬了口,立时酸得他直冒眼泪。他皱着眉头朝张起灵喊道:“你是故意的!”
张起灵却摇头,沉默一阵便说:“我吃不出来。”
吴邪一惊,忙拉住他进药庐里,连外头散了一地的李子亦顾不上了。他拿来药囊,取出一排银针,嘴上未停:“脉相无异,我要试以银针,你忍将些。”
张起灵颔首,由他试针,后觉舌台一麻,片刻又褪下。
吴邪收针时问:“你从没告知与我,多少年了?”
张起灵见他神色冷峻,幽幽一叹:“五年了罢。”
“此毒绵厚,埋下已久,莫说是我……”
吴邪眉里眼里皆是黯沮,见张起灵不答,又问:“五年间你是如何按捺的?”
张起灵举手轻抚他的眼角,只道:“分一丝内力压制,至如今已是无碍,左右不过是味道罢。”
吴邪却恼:“这‘不过’又是何意?你可知何为甜何为苦?”
张起灵本坐着,此刻却忍不住站起,凑近吴邪处轻吻其唇,故作镇定复又坐下,道:“一味已足。”
吴邪呆愣片刻,便羞恼而支吾地靠近,伸出舌头来舔他唇上,终是受了此间引诱,把舌头送进那人口里。张起灵伸手扶他坐于膝上,细细将他品尝。
半晌后吴邪勾着张起灵的脖子,说道:“人生五味加起来,原也不过一个情字。”
张起灵拥着他,心下悦然:“情味。”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1:00 +0800 CST  


张起灵离去后月余,解雨臣颜色凝峻登门拜访。
吴邪坐于小木凳上,处理些干李子,听他进院脚步,便头也不抬笑着问:“新婚不久便要回门啦?”
解雨臣不言,立在边上,静静看他剥核。他这一看倒害得吴邪心绪不宁。
吴邪停了手上功夫,抬头瞧他,心底大骇。解雨臣脸色苍白,眼内丝丝泛红,显是连日来休息不好。他起身去扶那一向注重容色的童时好友坐下,问道:“出甚么事了?”
解雨臣仿佛是心神交瘁,沉声道:“陈家赴倾巢之力,欲得张家遗物。”
吴邪一惊。
解雨臣眸里盈满不甘:“解家枉为南方一霸,若非霍家骤然内乱,我竟不知南边势力已是破烂不堪。”
吴邪轻抚他后背,道:“命数,本就是半点不由人。你已尽力了。”
“阿邪,我负了你,更是负了吴叔吴婶的遗命。我本该护你一世……”
吴邪却笑:“本不该是你欠我的,却是我欠了你的呀。”
他遥目远望,只见那半边山色映绿水,满树绿意逐群花。
“昔日吴家临危受张家之请,为其保藏族内遗物,是早料到今日局面。却不想短短数年,吴家亦免不过家族凋零的运势。我既是姓吴,便卸不下这重责。多年来得了你帮衬,也是无以为报了。”
解雨臣怒嗔:“你瞎说甚么话!我若在世一日,便自然能护得你一朝!”
吴邪注视他的眉眼,心里一动:“花儿……”
解雨臣却话锋一转:“你所救之人,难怪一直瞒着我。你可知他的身份?”
吴邪一叹:“张起灵……自是张家遗民了,我以为你早晚会晓得。”
解雨臣大笑出声:“张家遗民……他还不配!你可知,他是陈家爪牙,是陈家南下的先锋!”
吴邪一愣,眼里尽是桀骜:“他确是陈家人,却断不是为虎作伥之徒。”
解雨臣料想吴邪会戚会怒,独没想过他会不以为然。他狐疑着眉眼,禁不住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你与他到底……?”
吴邪看进解雨臣的眼里,一湾笑意盈眼:“我与他,跟秀秀与你,不过差了那堂前一拜。”
解雨臣大惊而后大怒:“荒谬!吴邪,你的耳目何用!心肝何用!你仔细瞧瞧那人,哪里值当你这般交付!”
吴邪强抑怒气不发,回道:“可这是我的耳目,我的心肝,更是我的命途!”
解雨臣瞧他模样,吃吃大笑:“好!好极!我便更要留心看着!”话毕便甩袖而去。
吴邪目送他远去,心下百味杂陈。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2:00 +0800 CST  

南北局势如离弦之箭,一触即发。
吴邪庐中苦等月余不见张起灵临门,心中焦灼,便下了决定背着药囊下山。初秋夏花渐谢,繁霜肃气凛。他沿山路而下,山脚处散着几处人家,山路出处更有个茶摊。
吴邪欲在茶摊解渴休息,哪知行到尽处,茶摊里桌椅残骸横陈,四周空落无人。他生起警觉,深慎巡查一圈,便见茶摊炉火后躺倒一位老叟。他忙上前细察,身下老叟适逢醒转,便忙扶其坐起。
“老人家,到底出了何事?”
那老叟半倚在吴邪怀里,低声道:“今日老爷子出了茶铺子,便有一群恶徒问山上何处住了人家。可老爷子哪里晓得这劳什子事哟,那些人便发了脾气砸了这茶铺子。可怜老爷子的茶摊,那班杀千刀的匪徒!”
吴邪听了此话,心神不定又满腹愧疚:“实在是逼人太甚!”
老叟应和着看他,忽而问道:“小年青的,你看似脸生得很,不成是从山上来的?”
吴邪原也羞愧难当,亦顾不得旁他的,回道:“确是我害了老人家……”话音未落,他猛然遭人往后一拖,狠狠摔往地上。他迷糊间去看,竟见一膘肥体壮的男子越过他将那老叟按地上去,一掌置人于死地。
吴邪惊愕失色,慌忙间取下腰间药囊往那人身上砸去。那男人未有警觉,一下便被药囊砸到后脑勺,尖声叫了好大一声疼,后怒目去瞪吴邪。吴邪跌坐在地,心里一颤忙往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那胖子却脸黑得很,疾步过来吼道:“有老父老母如此教你对待恩人么!”
吴邪竭力定下心神,红了双目喊道:“你这凶人,说的甚么胡话!”
胖子过来一把拖起吴邪,往那老叟身上一扔,在四目下自老叟袖里掏出把利刃和一枚刻有陈字的腰牌。
“你这呆子,可看好了!”
吴邪甫一见那匕首便惊得喘起粗气,又听得那胖子说:“这山脚人家已遭屠尽,这些人早知你要下山,伏此已有多日。”
吴邪闻言更是脸色苍白,骇然难忍。
胖子瞅他几眼,摇头晃脑喋喋不休:“解庄主在武林也算覆雨翻云,却不想其挚友窝囊至此。”
吴邪被激得跳起身来,却是有气不能发,狐疑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胖子好不得意:“我姓王,人称王胖子,受花姑……受解庄主委托而来。”
吴邪道:“我如何能信你?”
胖子笑得嚣然:“你信亦罢,不信亦罢,到头来不还得随我走?”
“你这是何意?”
那胖子转身离去,往后朝他招手:“花姑娘现受制于人,余了秀秀夫人在庄中避祸。我不过是受了请求带你回庄,至于你回或是不回,我既是请了你,后情便再与我无关。”
吴邪拾起地上药囊,细想片刻,终是跟了上去。那胖子瞧他赶上,阴测测笑得很是猥贱。
一路上这胖子天南地北无所不侃,从姑娘的手到天鹅的颈,从江南的雨到漠北的雪,言无不尽,可惜吴邪俱是十问九不应。
胖子忍无可忍,赌气说道:“你这酸腐书生,以后哪里有姑娘看得上你!”
吴邪当下没忍住,回道:“我已成家。”
胖子一怔,高呼不公:“这年下还怎么活人呀!胖爷的云彩仙女儿,何时会自天上下来与胖爷我成其好事哟!”
吴邪嗤道:“痴人说梦。”
二人徒步三日后才到解家庄。庄内庄外阒静无人,吴邪巡上一周后无果,便去看那一进庄便躺倒在主人椅上的胖子,问他:“花儿说来了以后要做甚么?”
胖子却是百无聊赖:“这问我做什么,得问你自己呀?”
吴邪闻言狠狠剜他一眼,苦无思绪走了几圈才似乎抓住些头绪。
“若无记错……”
吴邪喃喃说着便拐去后庭,胖子见他似有头绪,也跟了过来。吴邪在后庭一棵树后的墙上摸索许久,突然一阵响声过后,一道隐蔽的石门便开了。他这才吁出一口气,说道:“幸得没记岔了。”
那胖子好奇,先一步走入,吴邪跟随其后,转了几个拐角便看到灯火通明,他难抑喜色,忙跑了上去。尽处是一间厢室,中央桌后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就着烛光在仔细绣花。室内其余侍婢受了惊,皆挡在妇人前面。
吴邪忙叫道:“秀秀!”
端坐的妇人忙起身,见了吴邪亦是喜上眉梢:“哥哥,你怎的来了!”
吴邪到桌边坐下,侍婢忙倒茶过来。那胖子却静不下心,在室里来来回回踱走着。
吴邪道:“你脸色看着并不好。”
秀秀道:“大抵是闷了好些天无聊得紧,也没吃饭的心思。”
“你忍耐些,不过怎会熄了吃饭的心思?”吴邪实在不放心,“我替你搭个脉。”
“好呀。”小丫头喜滋滋应下。
探脉时吴邪大惊又大喜,收回手后喜难自胜,道:“是喜脉!”
秀秀一愣而后舀起好大一弯笑意,她半捂着嘴道:“真是喜脉?天呀!我怎么没知没觉的?”
吴邪拿过她的玉手置于腹上:“如今便有啦。”
秀秀笑得甜美,又盈出几滴泪水来:“真是……若是小花哥哥晓得了,可会高兴?”
吴邪扶她肩上,道:“可得把他乐死了!”
秀秀道:“那吴邪哥哥得顾着小侄子的面上,勿要和小花哥哥置气了。”
吴邪脸上一红,忙道:“我哪敢呀。”
正是二人谈笑之间,暗室廊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一大波黑衣人来到室里。吴邪与其余女眷俱惊,只见那胖子慢悠悠走过去,讨好的嘴脸向着领头人:“我可把事情办好啦,叶大爷,叶大哥,我要的东西呢?”
那姓叶的领头人轻蔑扫他一眼,随手往地上扔了一物什:“捡了便滚了吧。”
那胖子涨红了脸,不情不愿把小纸包捡起,又是低头又是哈腰:“得得,胖爷可就功成身退了。”
吴邪身后护着霍秀秀,对正要离开的胖子喝道:“你竟在骗我?!”
胖子心中有所羞愧,可脸上仍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哎哟,你名叫吴邪就真当自己是天真?路上生人叫你走你就随他走?这可怪不得胖爷!”
吴邪咬牙切齿,不愿再听那胖子满口胡言,转而对姓叶的领头人道:“你这一众意欲何为?”
姓叶的领头人笑道:“我是陈四爷手下的叶城,此次奉我家主子之命,请解少夫人过府一聚。你又是何人?”
吴邪的手往秀秀的细腕轻轻一握,沉声道:“你家主子围困解雨臣,想得知的不过是张家遗物的下落。既如此,何不直接问问我这个吴家子辈?”
霍秀秀先叫出声来:“哥哥你胡言甚么!”
叶城大骇,目光游移于吴邪身上:“仔细看你倒是有些眼熟,你到底是解家一介大夫呢,还是吴家后人?”
他细想片刻,道:“也罢,一并拿回去吧。”
吴邪却死瞪眼前一片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若要带走秀秀,张家遗物必将永不见天日。”
叶城目光危险,露出一抹血腥笑意:“你果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吴邪心底一颤,嘴上却毫不退让:“若你放秀秀走,我便带你们去寻那张家遗物。这笔生意定然不亏?”
叶城沉吟片刻:“一个时辰。解夫人逃后的一时辰后,我将遣人去追。而吴先生,便先和我走一趟吧。”
吴邪转身,对身后的霍秀秀道:“总归是我拖累了你。此程记得仔细照顾自己,你也不是一人了。”
“可哥哥你呢?”秀秀问道。
吴邪笑了:“我自有办法,走吧。”
霍秀秀轻抚肚皮,含泪点头:“哥哥亦要珍重。”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2:00 +0800 CST  

霍秀秀携随从离去后,吴邪对叶城道:“相信叶大侠绝不会违诺吧?”
叶城并不接话,只道:“吴先生,请。”
吴邪咬牙,只得领这一行人马不停蹄往山上赶。待众人赶至药庐前,吴邪停了脚步,道:“药庐窄小,叶大侠不妨择人而入?”
叶城笑道:“吴先生想来是涉世不深,这越到最后时刻,便越是松懈不得。我等所奉向来是谨慎之道,吴先生先请,我等自是随后。”
吴邪随之亦笑,道:“果真慎重。”
他领众人而入,悠然道:“大夫与药打交道,藏物亦是如此。可需叶大侠派人去搜?”
叶城以为吴邪闹不满,根本没放心上,只说:“自是毋须劳烦吴先生,这等粗活儿便让我属下代劳罢。”
吴邪面上不表,手指着药壶的方向示意叶城属下去找。可吴邪药庐里药壶多不胜数,又一列列排放密集整齐,要找出其中一个并非易事。那寻壶之人心中不耐,擅自抬手运功一扫周遭药壶,霎时碎片残骸满地。
叶城口上责备属下,脸上却是一片得色,吴邪无奈,只能忍下满肚恶气。
很快那属下便得手吴邪指定的药壶,正要往这边赶,可没走几步整个人忽然倒在满地碎片上。
吴邪往旁退了几步,不多时近处的陈家爪牙亦如那寻壶之人,昏倒在地,不醒人事。只余叶城以剑作杖,苦苦支撑。他全身疲软,怒道:“你使了甚么手段!”
吴邪淡淡一笑:“医者,能医人,自然也能害人。这道理你不懂?”
“可恶!”叶城欲作最后困兽之斗,可刚提起真气经脉便经受不住,立时摔倒在地。他瞪着吴邪,狠狠道,“自在院外,你已在作局,我竟真以为你是天真!”
吴邪有最后一问:“陈家竟也招揽了张家后人为虎作伥么?”
叶城道:“蠹众木折,可何人知晓张家竟是自内而腐,哈哈!……”话毕便晕了过去。
吴邪因其一言大惊,良久才恢复如初。他神色复杂,始定决心:先与地上一人交换衣饰,用火油浇遍药庐和院落,欲以火折子燃起大火,将一切烧尽。此举前他对着院中的李子树踌躇良久,末了拿起院中斧头,费了大力气把整棵树干砍下。树干倒下之时,落声轰鸣,宛若一声惊雷。
吴邪离开时,身后火海喧腾,意欲吞噬天地。如此正好,他想。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3:00 +0800 CST  


山上药庐毁于一烬之际,南北之争在刀剑高鸣中哗然启幕。乱象绵续数月之久,至今未息。南北势力两相倾轧之时,泽地呈败颓之势。危急关头陈家内部大乱,旁支势力分崩离析,其一归顺解家。解家后对外称得昔日武林枭雄张家后人相助,张家遗物面世,南武林士气大振。
陈家弃碾轧之策,始用逐个击破战略。
酣战时候,又是一年初夏时节,解家喜添麟儿。同年一使毒善医者初涉江湖,名声大噪,人称“毒医”。其人乖张,行事喜怒无常,医人时可毒,毒人时可医。
首夏清和,庭院花晴。
解雨臣一夜案前鏖战,容色槁瘁。霍秀秀怀里搂着小花儿,小孩儿经旁坐的胖子逗弄,张牙舞爪,好不威风。解雨臣走至庭院,接过夫人怀里的孩子,神色不善对着那胖子道:“你这胖子可别教坏我孩儿。”
胖子一点便着,怒道:“胖爷还是你妻儿的救命恩人呢,这说的是甚么话!”
解雨臣脸黑得很,秀秀忙起身调停道:“小花哥哥你累了,先坐下歇会儿。胖爷也喝口茶,小花哥哥一夜劳累,一时累极才如此。”
二人对面坐着,一同偃旗息鼓。
胖子捧着茶好奇问道:“张小哥还没回来?”
解雨臣哼声道:“还不是去看顾一棵树。”
秀秀由着丈夫怀里的孩儿抓住自己的葱指不放,浅浅笑开。
“树也好,人亦罢,只盼着快些长起来才好呀……”

院中木屋新建,庭中繁芳待放。黑衣男子立在遭齐腰斩去的树干旁,久久不语。
日轮当午,清风徐徐,正是万籁俱静之际,身后刀剑出鞘声忽起。男子不徐不疾转过身去,便见大波黑衣蒙面之徒突袭而来。
男子面无惧色,自腰间拔刀,猛冲上去,可说是大杀四方。他的刀锋尖锐,皆是以死穴攻击,因而庭院免受血色所染。
最后一人倒下后,男子正要收刀,屋檐上忽又冒出数个黑影,齐齐对准他正要压弦放箭。未及男子再度凭刀上前,院外簌簌几道银针,精准无比击中屋檐上数人,下一刻便传来接连落地声。
男子收刀往院外看去,见一人徐徐行来,一身淡绿衣裳,头上扣了草帽,看不清面容。
男子问:“敢问阁下何人?何以出手相助?”
绿衣人停下脚步,以嘶哑嗓音问道:“阁下姓张?”
男子坦然回道:“正是张起灵。”
“张家人。”绿衣人说,“我姓关,也有人叫我‘关毒’。”
毒医。
张起灵颔首。
绿衣人道:“我供职朝廷,本非江湖人。此行前来只为了索要十年前的一件信物。”
张起灵敛容:“你是何人所派?”
“海客王爷。”绿衣人拱手,“王爷要我带话:当年张家嫡族旁系之争已了,嫡族自愿隐退武林,只要不危及朝政,朝廷亦不愿插手武林之争。只是,这信物必得归还。”
张起灵点头,似有所感:“张海客。”
绿衣人不言。
“当年武林张家宗族凋零,本欲归还信物,可惜已无余力。后托付江南吴家,不想吴家因此灾难连连,至此世上再无吴家人。”
言至此处,张起灵目含怅然,细看又似夜里枯灯,沉静寂寥。
绿衣人静静侧耳听着。
“张家信物则下落不明。”
绿衣人惊异:“解家放出风声,张家遗物现世,竟是假话不成?!”
“解雨臣欲以之为诈。”
绿衣人低头长啸:“当真造化弄人!”
片刻后恢复冷静,又问:“可有线索?我受命前来护送信物,愿为此尽绵薄之力。”
张起灵端详绿衣人几回,淡淡道:“随我来。”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3:00 +0800 CST  

“这便是前后因果么?”解雨臣手捧茶盅,敛眉沉言。
胖子与张起灵、绿衣人坐于下位,此刻正兴致勃勃瞅绿衣人草帽下,仿佛势要看出个端倪来。
绿衣人坐于张起灵旁,开口道:“只要事关信物,解庄主尽可开口。”
解雨臣笑:“却不会插手南北之争?”
“见谅。”
此时胖子终是按捺不住,问道:“我四人已成一线,达成联盟,这小脸蛋儿啥的总能一看罢?”
绿衣人静默片刻,沉声道:“我只怕是这狰狞面目吓得人愁。”
“若你是那鬼见愁,我更是要看上一看的。”
解雨臣含笑不语,看来亦是乘兴。倒是旁的张起灵,腰身直立,面上意兴索然。
绿衣人叹气,把头上草帽放下,露出一张枯槁若树皮的脸。
胖子脸色一白,险些没把茶杯拿稳。解雨臣则是一愣,很快便转过眼去。张起灵却是目不斜视,一眼亦未曾往绿衣人这处看。
绿衣人低声沉吟仿佛是笑了,利落把草帽盖回头上。
胖子捂着胸口,默默道:“娘呀,这可比江湖厮杀好看多了。”
解雨臣怒瞪他一眼,转而对绿衣人说:“我已在庄内备好厢房,若关先生不弃,不妨在此住下。”
绿衣人拱手:“如此便多谢解庄主好意。”
关毒的厢房安置在西厢,与张起灵相邻,此间大抵有些监看的意味。
当夜月下生凉,关毒推门而出,便见张起灵遥立中宵。
关毒静视他几眼,开口道:“张大侠。”
张起灵回身,顿了一刻问道:“你是大夫?”
关毒依旧头戴草帽,帽下传来嘶哑的轻笑:“怕是不会有人叫我大夫罢。”
张起灵侧眼看庭中夹竹桃,又问:“你可知一棵仅余半截树干的树,还能活么?”
“即便我是大夫,怕也是不懂花奴所识之事。”
张起灵点头便返回房内。关毒以目相送,喃喃道:“林木岁岁不休,何须多此一问?”

其后一月,解家占据先机伏击陈家势力,张起灵一战中直面陈家当家陈四爷,大败之,由此陈家大创。张起灵战毕回解家庄,路遇关毒,二人同行。关毒坦言他适才与朝廷人接头,寻找张家信物之事宜速决。
关毒后转言问张起灵:“战况可顺?”
张起灵道:“不日便会尘埃落地。”
关毒贺之,后又问道:“信物一事,张大侠可有头绪?”
张起灵道:“药庐。”
“解庄主倒是要我到吴家旧址去,”关毒笑了,“也罢,两处遍寻不获便旧地重游。”
张起灵忽而停住脚步,关毒察觉后便回头问道:“张大侠?”
张起灵盯着他道:“我随你去。”
关毒一愣,后应道:“好。”
药庐经张起灵葺复,比之以往多了些生气。加之院外种下一丛丛月桂,薰风一起,百里浮香。
张起灵乍至院中便行至角落处的树干前,惊讶发觉齐腰砍去的树干上油油长出一支嫩绿新枝。关毒走近一看,亦免不了诧异。他侧头去看张起灵,那人脸上罕见浅浅勾起一笑,更胜那满庭桂花,出尘令人醉。
竟是:轻叶翦冰玉,幽霜逊儿郎。
关毒不觉后退数步,为自己的怦然情动羞赧不已。待他定下心神,又去瞧正出神的张起灵,实在情不自禁,便往月桂丛处撷下一簇桂花,向张起灵说道:“花开叶盛发枝芽,是枯木逢春之象。”
张起灵侧头静静看他。
关毒看进他的眼里,随之将手中数朵桂花尽数放入嘴里,几步往前一手攫住张起灵的肩,一手脱去头上草帽,末了将唇凑近,在张起灵唇上逡巡一阵,才叩门而入,顿时花香满溢。
张起灵扣住他的腰身,二人紧缠。
两舌缠绵许久才分离。
关毒喘息道:“色令智昏。”
张起灵不语。
关毒手抚脸庞,问:“这张面目可骇人?”
张起灵始问:“何以为之?”
“种毒。”
张起灵一怔,松开对关毒的钳制,转身便要离去。
关毒心中难受,忙赶上去道:“你气我?可当日你味觉尽失我何尝不是如此!”
张起灵顿住,终是回过身去,叹声问:“你是如何与朝廷打起交道来?”
关毒坦言:“当日各方皆道你是陈家鹰犬,我既不愿听信旁人却也摇摆不已,又怕你我因此生了隔阂,便决心自己去探其中关节。吴家这层身世不仅害己亦害人,我只好使计金蝉脱壳,乔装成了关毒。后闻海客王爷亲妹患病,我易容过府一试,得幸渐与王爷相熟,后成其幕僚,也好藉此四处打探。没想张家还与朝廷有所关联,后明了各种事端,便回来寻你。”
“以关毒的身份回来寻我?”
关毒上前紧握张起灵双手,羞愧道:“我只想一试,看你何时认出我……你何时发现端倪?”
“解家庄时。”
张起灵点到即止,不愿多说。
关毒却也欢喜至极,牵着他的手:“回庄后我便拔去脸上之毒,你可别再气我。”
张起灵看他:“我以为你气我。”
关毒懵了:“我怎就气你?”
张起灵转头去看那半截树干,道:“你把树砍了……莫不是情丝尽去?”
关毒又惊又气:“你这是甚么榆木脑袋?我这一砍,是要告诉你和小花,到底张家遗物置于何地!”
张起灵惊讶:“在此树下?”
关毒气极反笑:“你竟是以为我要与你断情?”
张起灵遥遥一叹:“我累你至此……”
“我未曾介怀……”关毒深深看他,“从未。”
情至深处,理当如此。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5:00 +0800 CST  

二人复返解家庄,吴邪坦陈后遭解雨臣连日敲打。张起灵不虞,常多加打断。数月过后,解雨臣连同众人以南镇北,江湖大劫终得了结。
张起灵得张家信物,携吴邪交还朝廷。二人临走之际,王府大门后悠悠传来一声:“族弟,好走。”
张起灵不应。
吴邪路上忍不住问:“那信物到底为何物?为何陈家势要横抢硬夺?”
张起灵淡淡道:“玺。”
吴邪顿时目瞪口呆。
张起灵此时目光深邃,问他:“你怕我吗?”
吴邪笑得邪气:“怕你张家败落,朝堂相弃?”
张起灵闻之淡淡一笑,又听吴邪说道:“我却怕你看不起我,不愿要我。”
“我还要随你退隐。”
吴邪一听,笑道:“踏遍千山,你辨药我开方。往后药师集会与我一道遭他人调笑。还有,待李树抽枝发芽,一同吃那酸涩果子。”
“好。”
又一年,日初长,终是佳期至。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5:00 +0800 CST  
全文终。

以此聊表心意,内有OOC。

楼主 千叶∈霏弥  发布于 2015-03-05 21:36:00 +0800 CST  

楼主:千叶∈霏弥

字数:13853

发表时间:2015-03-06 05: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06 15:18:55 +0800 CST

评论数:1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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