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最终还是同意了张起灵先出发的这件事，和张起灵一起出发的还有胖子。这也是胖子的要求，他跟张起灵说，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出巴乃了。上一次是为了吴邪也是为了他。如果这一次真的凶险万分，那么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铁三角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是铁三角。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当作无声的谢意。所以最后就是，由张起灵和胖子打前站，小花和黑瞎子带着马队和装备在后，作为接应。他们俩身上都带着GPS定位器，一旦找到了吴邪就发信号给等待的小花和黑瞎子。


其实张起灵一直觉得来不及的想法是正确，阻挡吴邪的除了风雪就是他本身的肺的问题，这让他前进的速度不得不变慢。毕竟他也不想在还没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把自己弄死了。但是比起盲目找人的张起灵和胖子，他的显而易见的优势就在于，他有地图。如果再耽搁几天，搞不好就真的会错过了。


张起灵和胖子先是抵达了吴邪最后一次出现的喇嘛庙，在胖子的描述中，他和张起灵变成了吴邪的亲兄弟。吴邪这倒霉孩子吧，因为对象跟人跑了，一时间想不开就瞒着家里人出走了。他和张起灵日夜担心啊，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胖子演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成功的唬住了老喇嘛，套出了吴邪并没有沿着内转经道接着走这一重大消息。


而接下来，也许是因为张小哥惨了太多年了，老天爷都有点看不下去。在他们离开内转经道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离开神庙打算回程的汪无咎被张起灵和胖子逮了个正着。在这里会出现人本来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而胖子原本只是单纯的想问问路，结果交谈了几句，汪无咎的身份被张起灵认出了。既然是汪家人，那就属于敌人，对待敌人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汪无咎确实是汪家的精英，但是他的身手就算可以打一百个吴邪，他也打不过张起灵。最后还是被五花大绑，像个鸡崽子一样被拎回了张起灵和胖子的帐篷。


“说吧，你搁这儿，干嘛来了？”胖子蹲在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汪无咎面前。他有心折腾人，汪无咎被他绑得像木乃伊似的，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汪无咎艰难地抬头笑了一声：“怎么，我来这儿出家不行吗？”胖子点点头：“得，我也不管你这是来出家得还是来干嘛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见过吴邪吗？”“没见过，怎么，吴小佛爷的踪迹你们还要来问我。哑巴张不都在这儿呢。”汪无咎挑衅的看向张起灵。


“你说谎。”说话的是张起灵，他站在汪无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见过他。”汪无咎嗤笑了一下：“我干嘛非得见过他，我都说了我是来这儿出家的，这迷路了找不到庙不行吗。”胖子跟着站起来凑到张起灵身边说：“小哥，我瞧着这小子也不像会说实话的样子，干脆啊，胖爷直接上手，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张起灵摇摇头接着对汪无咎说道：“你说实话，我放你走。”汪无咎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听这话有些迟疑道：“你说真的？”张起灵点点头，汪无咎就道：“告诉你们也可以，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起灵还没说话，胖子已经嘿地一声卷起袖子道：“小同志，你现在没资格跟我们讲条件你知道不？你们家之前那么折腾我们小吴，现在只是绑着你已经是胖爷我大发善心了。你要再不说，等会儿我可就直接逼供了。”张起灵是不会耍嘴皮子的，只淡淡说道：“条件不行，你说了我放你走，不然现在我们就走。”意思就是把你就这样绑着扔这儿，生死不论。


汪无咎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着他们，毕竟吴邪一看起来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去向，才一个人跑的。到时候张起灵找到他，他肯定特别生气，吴邪生气了，不愉快了，那他就开心了。想到吴邪到时候那付气急败坏的样子，汪无咎就觉得自己浑身舒畅，连被绑着的手也没那么痛了。要这个条件本来就是为了顺表套一下，要不到也不可惜。于是他装出一付深思熟虑之后勉强配合的样子来：“好吧，如果是哑巴张说的这话我相信。从这儿，一直向西走，有一个断崖。吴邪最终的目的地肯定是那儿。你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胖子小声跟张起灵嘀咕：“小哥，姓汪的都是滑头，这家伙说的话能信吗？”张起灵瞥了汪无咎一眼，点了点头：“他应该没撒谎，给黑瞎子发个信号。”胖子眼珠子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高啊，小哥，还是你主意多。”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临走时把汪无咎解开了。胖子拍了拍他道：“小同志，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组织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别说胖爷不照顾你。”汪无咎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道：“不劳费心，以后别遇上你们就得了。”


那不可能的，我和吴邪小哥没回来之前，你看样子是走不出塔钦的。胖子看着汪无咎远去的背影心想道。主要是张起灵这人吧，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欲无求的气息。完全不了解他的人呢，觉得他不说话的时候好像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但是稍微知道他一点的人呢，就觉得这人一身正气，不管是对家还是自己人，都很相信他。汪无咎也是一样，毕竟他们了解的张起灵，怎么看都不是能想出什么弯弯绕主意的。这就是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啊，胖子心道。


果然，汪无咎这还没走回喇嘛庙呢，就被收到消息的黑瞎子和小花再一次抓了。被抓了的汪无咎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干的好事，大骂张起灵无耻，和吴邪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人简直天生一对。然后被嫌吵的小花直接一掌砍晕，带回住的地方关起来了。


而这边，张起灵和胖子紧追慢赶，终于赶上了吴邪的脚步。


吴邪站在断崖前，脚下云遮雾罩，完全看不见底，偶尔边上有小碎石滑落下去，都听不到击底的声音，可想而知这断崖有多深了。吴邪沉思着，总觉得被骗了。地图就画到了这儿，最后就写着一段藏文，翻译过来就是【不死不生】。确实，这高度跳下去，死是肯定的，生就不好讲了，搞不好一跳下去就见到爷爷了。合着他千里迢迢，到这儿找死来的？他怀疑的核对了好几遍地图，确定自己一定没有走错路。又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信息再次整合一遍，确定这个地图绝不可能有假。他深吸一口气，都走到这儿了，就这样原路返回，可不是吴邪的作风。


大不了就跳了，吴邪整理一下背包，又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很合理，不死不灭不成神，终极这鬼地方，总是要和人间有些差别的。吴邪一旦决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往崖边迈了出去。


山崖间凛冽的风，刮着他的脸颊生疼，恍惚间吴邪想起了十年前他去长白山追张起灵遇到雪崩。张起灵从山崖上跳下来救他的那个场景。又想到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被人割喉然后从悬崖上翻下去那时。虽然这次他没带着致命的伤，但是和在墨脱时一样，这次不会有人不惜断手跳下来救他了。人自由落体的速度时非常快的，这些念头看似百转千回，实际上不过也只是一刹那而已。吴邪很快就落到了崖底，巨大的冲击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生生吐出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吴邪听说，人死去之前都会在走马灯里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随时纠缠的病痛全都消失了，他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轻松过。
在梦里，他先是看到了少年时代的他。在长沙老宅，在杭州，这段时光是橙黄色的，所有的日子都绵长而平静。然后是他的青年时代，在西湖边，那个平静的小铺子里，每日最大的烦忧也不过是别让它倒闭了。然后？然后是三叔的一个短信，他匆匆赶去然后和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在三叔楼下擦身而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将在他生命占据多大的分量，甚至在未来改变了他一生的走向，就好像是他的命运是遇到张起灵后才仿佛装上了齿轮开始转动。
从杭州，到长白，不过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他走了整整十年，走在了过去的自己身上，走在了多少血泪铺成的路上。而他人生真正的转折，是在张起灵离开之后。那段时光是血，是泪，是无声的悲壮，是如刀锋凛冽的墨脱风雪，是粗粝的沙海黄沙一起织就的。那段时光是血色的，是读来都暗潮涌动，汹涌难平的。
太多太多的岁月从他眼前飞逝而去，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收归于他平息一切后再看见张起灵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熟悉，就好像他嗅到气味。奇怪，他应该早就闻不到任何味道了，却仿佛能通过皮肤感觉到。那是独属张起灵的气息，绵长又清冷，仿佛一整座雪山在你面前倾倒，曾经笼罩过他回来后所有不能安眠的夜晚。叫他的声音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离他很远，像隔着什么屏障在呼唤他。吴邪想要睁开眼睛，但好像被什么阻挡了，他开始急了，这时那气息离他更近，像感受到他的焦虑，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背。吴邪抓住那个人的手，用力挣扎，然后就从这无声的桎梏之中脱离而出，那一瞬间，天光大亮。
他刚刚睁开眼，看人还有些模糊，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就听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天真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够长的啊，小哥的大腿太舒服了是不？”吴邪艰难的转了一下头，就看到了胖子的大脸。有人伸过手来垫了一下他的头：“小心。”吴邪懵懵的眨了一下眼，仿佛无意识的扭头看了一圈，然后叫了声：“小哥？”“嗯。”张起灵应了他一声，然后端过来一杯水：“喝点水。”吴邪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然后意识好像开始慢慢回笼了。
他连夜出走杭州，一路到达冈仁波齐，然后跟着地图一路走到断崖，然后跳了下来？悬崖间呼啸的风仿佛还犹在耳边，那现在是？他没死？不对啊，他好像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吴邪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猛地弹起身来。他躺的太久，骤然起身，血液逆流，一瞬间感觉头晕眼花，张起灵赶紧伸手扶了他一下。吴邪抓着他的手腕：“你和胖子怎么来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胖子哼哼唧唧地在旁边锅里搅和着肉汤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敢问？啊？你知道你一声不吭的走了，把我们都急成什么样了？你看看胖爷我的这身神膘，都瘦了一圈了！这事啊，你回杭州不请胖爷我吃一个月的楼外楼，根本就过不去！”
吴邪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计划的哪个环节出了错，竟然还能被这两人追上。他千辛万苦，躲躲藏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吗？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他努力复盘的时候，张起灵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等吴邪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想这些还有个屁用啊，刚想开口直接问的时候，张起灵率先开口了：“吴邪，你不应该来这儿的。”就这一句话瞬间让吴邪窜起一头的火，他原本并不是会轻易发脾气的人，就算经历过了这十年，他改变了很多，但实际上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但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他最恨的是被排除在张起灵的宿命之外。仿佛在张起灵的生命中，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会重过他的宿命。可是他已经那么努力了，那么努力的将他的宿命从他生命的天平之下拿下来了，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好像无论他多么努力的追赶他的脚步，都无法取得与他并肩的资格。
“是吗？那我最应该去哪儿？长白山还是青铜门后？”吴邪冷笑着看着张起灵，张起灵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是，吴邪做了那么多，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他完全可以再等等，也是再等等他，他们一起出发，一起面对。但是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吴邪情绪波动十分剧烈，自觉不是什么好的交谈的时机，干脆闭嘴了。
但吴邪还没完，其实这些情绪一直压抑在他心里很久，理智尚在的时候他尚且还可以克制，但现在，他刚刚醒来，意识还没完全跟上他的身体，再加上张起灵一句就戳爆了他的雷点，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都涌上他的大脑：“张起灵，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又想说隐瞒这些是为了保护我，终极是你的宿命，与我无关是吗？可是凭什么呢，守护终极的约定当年是张家和老九门一起定下的，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宿命才对。你当初不希望我跟你上长白山去，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做什么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多情绪重压着他了，这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泛起红来

胖子在一旁都看傻了，没想到吴邪的情绪会突然爆发出来，他甚至连锅都忘记搅了，傻呆呆的举着勺子坐在那儿。他刚想调打打圆场，别让张起灵再也跟着顶上，再把吴邪气出个好歹来：“不是，吴邪，我跟你说你这……”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直沉默着的张起灵倾身上前抱住吴邪，然后无奈的说道：“吴邪，我不是这个意思。”



胖子张大嘴巴，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回了锅里。

吴邪整个人都是懵的，哪怕在他的了解中，张起灵也不是会做出这种动作的人。他们少有的几次肉体亲密接触，都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到张起灵也会主动拥抱一个人。一个不为了其它什么，只为了安慰一个人的拥抱。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招很有效，吴邪在愣住过后，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张起灵感觉到他已经平静下来之后，才慢慢的松开了他。他生性沉默，从不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是为了什么，更遑论这样去安慰谁，但如果这个人是吴邪。那么他可以成为一切的例外。


吴邪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能明白张起灵的意思。哪怕在十年前，他身边所有爱他的，关心他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正如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一样。他十分清楚这一点，尽管这些好意有时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不能否认这些爱意，和其中所付出的牺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地鼻子道：“不好意思啊，小哥，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不是想要冲你发火的。”张起灵摇了摇头，只定定的看着他，吴邪被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会这样？自从汪无咎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这些天里总是不由自主地的想到张起灵。果然还是汪无咎的问题吧，吴邪想着，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得找个理由打他一顿。


本以为会有一场冲突的胖子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要知道，即使是他，也有很久没看过吴邪这个样子了。从小三爷变成吴小佛爷之后，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能独挡一面之后，这种青涩的样子就仿佛被他抛弃了一样。原来不是抛弃了，只是藏起来留给特定的某个人了，胖子心想。他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欣慰。他当当当的敲了敲锅：“嗨嗨嗨，别卿卿我我的了，吃不吃饭啊？要胖爷来喂是不是？”


吴邪这才觉得有点饿，凑过来看有什么吃的。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会东西，肚子里填了东西，才感觉像真的活过来了一样。胖子看吴邪缓过来了就开始“逼供”了：“天真啊，我看你现在本事大了啊，不跟我和小哥解释解释这怎么一回事？”吴邪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吴邪从昆仑山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之后，为了计划不得不先让自己忘掉。但他为了之后彻底斩断终极和人间的联系，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暗号。在张起灵回来第十天，吴邪出院的第四天，一个约定好时间的快递被寄到了吴邪的手上。那是那时候的吴邪和现在的吴邪的一个对话，为什么吴邪能轻易的相信，是因为那封信里不仅寄来了戒指，还点破了一件事。


“你没忘记了，每晚梦境里凝视你的巨蛇的眼睛吧？”这是那时候吴邪给自己下的一个心理暗示，是一个除了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这才是吴邪敢贸然再吸食费洛蒙的原因，接下来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胖子听了没忍住想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吴邪下意识要躲，但这巴掌但却被张起灵挡住了：“他还不舒服。”胖子悻悻的收回手，嘀咕道：“你就仗着有人护着你吧。”


吴邪突然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道：“别说这些了，之前是什么情况？你们是怎么追上来的？”胖子道：“嗨，别提了。你走之后把我们都急疯了，到处找你。本来好不容易摸到昆仑山的线索，我和小哥还有瞎子，人都已经到了昆仑山了。秀秀那丫头在微博上发现了你的一张照片，联系上那个旅行团这才找到你在哪儿。”吴邪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这儿出了差错，喃喃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古人诚不欺我。”然后他又觉得不对：“可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我接下来去哪儿啊，你们怎么能找到那儿的。”


“我们正好撞上了汪家的人。”开口的是张起灵，吴邪一听勃然大怒：“果然是那个姓汪的小***坏我，等我出去我非揍死他不可。”胖子拍了拍他然后接着说：“等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正从山上往下跳呢，小哥喊你你都没听见。”


张起灵和胖子看到吴邪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了，张起灵大喊了一声吴邪，可是风雪太大，吴邪压根没听见。两人跑到悬崖边的时候，吴邪已经跳下去了，张起灵一秒都没有犹豫就跟着跳下去了，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张起灵。他想了那么几秒，要死兄弟得死一块是不，也跟着跳了。


根据身体素质来说，第一个醒来的果然是张起灵。他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山洞里了，旁边躺着的是昏迷的吴邪，远一点的是胖子。张起灵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们两个身上都没有什么致命伤，就把两人拖到一块儿， 然后生了堆火。胖子是第二个醒来的，吴邪晕乎的时间最长。“哎，我说，天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这么高跳下来，胖爷我还以为死定了，结果醒来，嘿，什么伤都没有。”


吴邪好笑道：“你也知道这么高跳下来要死，你还敢跟着跳？”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都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们的了，如果我的情报没出错的话，这里应该不是人间了。”胖子懵逼的看着他道：“啥玩意儿就不是人间了，那这是哪儿？阴曹地府？那这阴曹地府可有点寒酸……”吴邪刚想说什么，就听张起灵低声道：“别出声。”


在这种未知的环境里听张起灵的话已经是吴邪和胖子的本能了。两人立刻闭嘴，这一安静，就听出问题了。这山洞里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怎么还有一个呼吸声？这声音太过轻微，以至于胖子和吴邪都没听到，只有张起灵敏锐的感知到了。三人静静的听了会儿，胖子突然轻轻地捅咕了一下吴邪，嘴唇蠕动着挤出几个字：“天真，你看那是什么？”张起灵和吴邪一起看过去，山洞的深处，一只翠绿的兽眼正看着三人！

书里讲鸣蛇的叫声是如同钟磬一般的，吴邪一直对这个声音没什么概念，直到今天听到。山缝可能还有一些收音的作用，那声音就显得更震耳欲聋了。吴邪条件反射的要去捂耳朵，张起灵却先一步把他耳朵捂上了，吴邪愣了一下，就赶紧把手伸过去捂张起灵的耳朵。两人就这样捂着对面的人的耳朵对视着，胖子在里面大声叫道：“我说天真，这下怎么办啊，就让它这么一直嚎着？”吴邪也扯着嗓子嚎回去：“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不你出去和它商量一下，让它别叫了！”


好在鸣蛇也就叫了那么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但很快，它开始用尾巴疯狂拍击面前的山坡，山缝里碎石哗啦啦的往下掉。吴邪想了想，这不是个事儿，再在山缝里躲一会儿他们也该被埋起来了。他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张起灵一边用手护着他的头，一边凑近跟他说：“我出去引开它，你和胖子往山的那边跑。”他这话音还没落地呢，吴邪立马叫道：“不行！”张起灵却直接扭身出去了，吴邪好悬没被气死，立刻抽出了背包里的大白狗腿也跟着出去了。胖子拦不住张起灵，也拦不住这个小祖宗，叫了一声等等我，也灵活的扭了出去。


外面的鸣蛇已经看见了先出去的张起灵，立刻停下了尾巴拍击山石的动作，那尾巴转瞬就朝张起灵横扫过来。张起灵一个下腰翻滚躲开了第一波攻势，腰间别的黑金古刀锵然出鞘。这刀以黑金陨铁打造，自身重量就让常人难以拿起。更别提使用它了。可它在张起灵手上却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张起灵来不及跟这位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熟悉熟悉就手腕翻转，将它牢牢钉进鸣蛇的尾巴，同时借力翻上了鸣蛇的身体。


鸣蛇遍体覆鳞，黑金古刀与它相接顿时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饶是张起灵也觉得虎口一阵震痛。可刀到底是钉入了鸣蛇的体内，它吃痛又是一声长鸣。紧接着就变得疯狂起来，它是这块地盘的霸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它扭回头想给张起灵一口，可张起灵这个位置卡在它尾巴下方，它够不着。于是它又开始拍打尾巴，想把张起灵甩下来，张起灵只能暂时牢牢把住刀柄，稳住自己的身体。


但这种状态也没维持多久，鸣蛇又吃痛的大叫了一声。张起灵扭头一看，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鸣蛇的中部，张起灵好像猜到他想干嘛，刚刚还面不改色的他焦急地大喊了一声吴邪。吴邪扭头冲他挑衅一笑，紧接着，他把大白狗腿狠狠插进了鸣蛇的翅膀下，那是鸣蛇身上没有覆盖鳞片的地方。这一下可比张起灵狠多了，鸣蛇立刻忘记了还钉在尾巴上的张起灵，疯狂扭起头来，吴邪一下没握住，被人带刀被甩了出去，正好撞上山壁。这一下撞得太狠，吴邪闷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鸣蛇锁定了他的位置，立刻就要过去，张起灵一看吴邪吐血也发起狠来，黑金古刀往下一拽，连皮带肉剜下来一大块。鸣蛇痛得连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张起灵却没管更加发狂鸣蛇，冲到吴邪面前把他扶起来。吴邪把住他的手臂，朝远处大喊：“胖子！你好了没？！”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枪声，鸣蛇已经发狂到失去理智，听到声音立刻张开血盆大口朝胖子而去。张起灵远远看见看见胖子往鸣蛇的嘴里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胖子就冲过来对他们俩大喊：“小哥，天真，跑！”


张起灵立刻抓住吴邪往旁边的一个草丛里滚进去，用身体覆盖着他，胖子紧接着就翻进他们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巨响。


胖子牌C4，用过都说好。这还是他整理装备的时候顺手装进包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爆炸的余波完全过去，张起灵才爬起来，顺便把吴邪扶了起来。吴邪被爆炸的声音震得脑子嗡嗡直响，再加上被撞得不轻，胸口一阵阵发疼，扶着张起灵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劲来。等他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张起灵衣领恶狠狠道：“张起灵，你要是接下来再这样的话，我们就分道扬镳吧！”胖子赶忙上来劝架：“哎哎，天真，松开。小哥这不是没受伤吗。”吴邪瞪了张起灵好一会儿，才挫败的松开张起灵的衣领，往地上一坐，不说话了，但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气得不轻。


胖子知道吴邪极端痛恨张起灵这种“身先士卒”的劲儿，吴小佛爷现在有张起灵受伤应激恐惧症。于是他又转头数落张起灵：“小哥，我们都知道你身手厉害，啊。但是你看你也是肉体凡胎，不是不会受伤，再加上我们三人是一个团体对不对？你这样总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太不利于团队和谐了，你看给我们天真气成什么样了？”胖子说完冲张起灵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人哄哄，然后道：“胖爷去看看那啥鸣蛇，你们聊，你们聊啊。”说完迅速撤退，给这两人留出空间。


张起灵抿了抿唇，突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张起灵能沉着的面对各种环境和危机，但让他哄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张大族长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完全没有头绪的难题。

张起灵想了一会儿，坐到吴邪的面前：“吴邪，我错了。”


吴邪表面上哼了一声，依旧不搭理他。心里其实还挺奇怪，他压根没想过张起灵会真的认错。张起灵是谁啊？出了名的高冷寡言，堪称盗墓界的高岭之花。人什么时候还能低下头来道歉啊，那从来都是他看一眼你，你就得开始头脑风暴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了。吴邪虽然生气，但也觉得这次不过是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自己生一会儿闷气，下次张起灵还是照样我行我素。反正他是拿张起灵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难不成青铜门呆了十年让他转性了？


他想了想，抬头想偷偷瞟一眼张起灵，就发现人正眼都不错的看着他呢。于是吴邪就开始想，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点。张起灵行走世间这么多年，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就是认识了他和胖子之后好像才叫有了归处。因为身手好，向来习惯了在团队里承担最危险的事，包括他和胖子，在危险的环境下都是非常依赖他的。久而久之，这自然就成了习惯，有什么危险的事他都是冲在第一。更何况，说句不自谦的话，他知道他和胖子这些年在张起灵心中多少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当时那样的情境之下，张起灵第一时间想的是保护他们两个，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着想着，吴邪也没那么生气了，但话一定要说清楚了，免得这人不涨教训，下次一个劲的闷头往前冲。他吴邪历练了这十年，也不是当年那个危险时刻要被别人保护在羽翼下的人了。“张起灵。”吴邪很少这么叫他的大名，一旦这么叫了，就说明他接下来说的话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我知道你身手好，习惯性的把最危险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但就像胖子说的那样，我们三个人，现在是一个团队。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做什么。”吴邪说完，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答应我，接下来无论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像今天这样了。”张起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吴邪就轻轻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胖子看似一直搁那儿鼓捣那个被炸的四分五裂的鸣蛇，其实一直留意着那两人的动静。眼看着吴邪锤了一下张起灵，就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于是他骂骂咧咧的走回来道：“嗨，什么玩意儿都没落下，花儿爷这炸药劲道太大了。”又冲吴邪挤了挤眼睛：“怎么样，组织上对张起灵同志的教育工作结束了？”吴邪笑着搡了他一下：“去***的。”然后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扎营了。”


于是三人背着包，接着往前走了一段。山洞是不敢呆了，谁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玩意儿，再来条蛇，他们可没这么多炸药了。最终还是找了个山坡的背向，打算把今晚对付过去了。架起的火上咕嘟咕嘟的煮着方便面，胖子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了，只是之前一直不好问：“天真啊，这儿，到底咋回事啊？”相比以前，现在吴邪才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他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一直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就是因为这个。这里已经不是人间了，确切的说，这里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个人间。”


从山崖上跳下来的那刻起，他们进入的这片地方就全部都算终极的领域。相比起只是受到一点儿影响的长白山里的青铜门，冈仁波齐里的这个真正的终极完全超出了吴邪前半生的所有认知。他确实还在这个人间，但它受终极磁场影响，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律。这也就是为什么冈仁波齐是一片雪山，而这里面像春天一样。冈仁波齐只不过是一个能进入它的媒介而已，这里从诞生伊始就不受人间的规律影响。所以这里面会出现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不能用尘世的规律来考量的。


胖子听完吴邪的解释摸了摸下巴：“按照我们之前都能遇见山海经里的鸣蛇了，那这里面肯定还有其它异兽。那长白山里的那个青铜门是受了这里的影响，莫非里面关着的是什么牛逼的生物，就类似凤凰还是麒麟那什么的。那怪不得小哥身上要纹个麒麟，原来张家就相当于珍稀动物的饲养员呗？”吴邪哽了一下，胖子有自己的逻辑，而且每每都能自洽。他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的，其实终极究竟是什么，我也不能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不是我们的终点。”


“这里应该会有另一扇青铜门，长白山下的只是他的复制品。”张起灵拨了拨火堆，他的记忆虽然还完全恢复，但张家守护青铜门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胖子倒是浑不在意，他是一个豁达坦荡的人，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怕什么，反正现在我们仨在一块儿，刀山火海胖爷都敢闯一闯。”吴邪想想说的也是，再难的路他也闯过来了，还怕倒在这最后一步上吗。


三人吃完饭，说好今晚轮流守夜，吴邪身上有伤，只让他守最后一班最短的，头一班自然是张起灵来守的。胖子躺回帐篷里，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临到半夜快换班的时候，胖子打着哈欠在那儿捅咕火堆。捣鼓了一会儿，又用手肘捅了捅张起灵，张起灵看他，他便压低声音道：“哎，小哥。”胖子拿下巴指了指吴邪的帐篷：“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张起灵难得犹豫的摇了摇头，胖子一下就急了：“我跟你说啊，这事儿，你指望天真主动想开，那没用！这孩子就是个死脑筋，你不主动点。他永远都想不到那块儿上去。”


张起灵低声道：“我不想干扰他的选择。”胖子快被这俩人急死了，这么多年他旁观者清，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那些事儿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怎么能叫干扰呢？远的那十年里吴邪干的事咱先不说，就说这件事啊，他千里迢迢命都不要了是为了什么啊？小哥你是没看到，你今天从山缝那里出去的时候，天真那个脸色啊，难看的像是要吃人。我跟你说，他对你绝对就是你对他那个意思。只不过他心里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这一点你得相信胖爷，你主动一点，最起码得让他明白你怎么想的啊！”


张起灵也就只有在吴邪这件事上摇摆不定，主要是他接受的教育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他能想明白自己对吴邪是个什么意思就已经是破天荒了。他拿不准吴邪对他，到底是只有兄弟的情意还是也像他一样，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但胖子的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胖子见他松动了，又满意的和他嘀咕了一会儿，就赶张起灵回去休息，自己来守夜了。


胖子盯着燃烧的正旺的火堆心想，这煤要给做成了，他就到雨村去开个红娘馆，专给小年轻拉红线去。毕竟连张起灵的红鸾星他都能给牵上，这世上还能有他说合不成一对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