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十年灯》By夏槿茉

第十四章 观音娘娘的玉净瓶

张起灵说完这句话,突然站起身来,甩下一句:“我去那边看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吴邪愣在原地,盯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半天,才回过头去,一把扯住不远处的解雨臣:“你听到了没?”
解雨臣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吴邪摸了摸并不存在的头发,疑惑道:“嗯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摊了摊手:“别看我,我没搞过对象,不懂。”
吴邪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看着他,但是也知道从小花嘴里在钓不出半点东西来,只好又看了黑眼镜一眼。
“小三爷别看我。”黑眼镜摆了摆手,低着头闷闷地笑,“小九爷说得对,我也没搞过。”
他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跟解雨臣分析地图,不再理他了。
“这还不简单?”胖子恰巧刚从那边方便回来,一巴掌拍在吴邪肩膀上,“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滚滚滚。”吴邪骂了一句,“离我远点。”
胖子冲着他的屁股作出一个踹的姿势,大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天真听你胖爷一句话,这搞对象呢,就跟过日子似的,找对了人就成,你看小哥这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胖子的话还没说完,吴邪突然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我操天真你往哪儿跑呢!”胖子扯着脖子喊道,“胖爷还没说——”
“小哥跑出去有一会儿了,我瞧瞧去。”吴邪瞟了胖子一眼,心不在焉地埋头往外冲,还没跑几步用力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踉跄了几步被一把扶住了。
“去哪儿?”刚刚返回来的张起灵半抱着把他拖起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我……”吴邪大为窘迫,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反问道,“小哥你回来了?那边有什么玩意?”
张起灵听到这句话,面色凝重起来,慢慢皱起眉头:“这个地方,有问题。”

一群人跟着张起灵走到不远的地方去,在某个地方站定了,把人团团围住,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吴邪看了会儿张起灵被包围的盛况,脑子一抽想到了“听小哥讲那过去的故事”,几乎笑出声来。胖子闻声看了他一眼,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吴邪咳了一声抬起头来,干巴巴地问道:“小哥,这里有什么问题?”
张起灵沉默了几秒,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形容,接着慢吞吞开口道:“这里的空间,似乎是断裂的。”
吴邪一愣,无意识地重复道:“断裂?”
张起灵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想了想,蹲下身来,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地面距离很近的两处。那两处声音间的差别非常细微,然而吴邪还是一下子听出来了,脸色微微一变。
他走了过去,学着张起灵的样子敲了敲,又举起探灯照了照,然后小心地沿着那一处摸索了一番,——没有任何裂缝,甚至那一片地面上的岩石结构也没有任何异样。
吴邪想了想,从手边摸到一块不小的石头,朝着那个疑似“断裂”的地方扔了过去。
他们屏住呼吸盯着那块石头看,只见那东西滚了滚,在他们无数人的眼前,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快地消失在地面上了。
吴邪面色一变,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身后带来的伙计有几个见识浅的,几乎惊叫出声来,被硬生生捂住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指着远处石堆里的一棵杂草补充了一句:“我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它在我们这边。”
吴邪拧着眉想了想,嘟囔道:“真的有裂缝?难道不吃活的,只吃死的?”一边嘀咕一边非常迅速地拔出一把短刀握在手里。
他盯着地面,表情非常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张起灵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吴邪要做什么,在刀刃几乎要碰到他手心皮肤的瞬间,张起灵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嗯?”吴邪还在思考,一边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来,瞟了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跟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憋出一个字来:“……水。”
——其实他不开口吴邪也扛不住他的眼神多久,反而这个字让他感到有些诧异,不由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起灵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补充道:“没必要。”
吴邪摊了摊手,把刀收起来,吩咐旁边的人把背包拿过来。
不放血也不错。他一边翻找东西一边心想。毕竟后面的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多保存些体力总是好的。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杯子和一棵形状古怪的树枝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神游物外的张起灵,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头飘过,又被别的念头压过,很快消失了。

张起灵站起身来,背靠着一块石头站定了,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吴邪的身影。对方小心地拧开那个瓶子,用那株半枯萎的树枝在瓶子里沾了沾,嘴里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然后把水洒在了地上。
苏万一脸茫然地看着吴邪神神叨叨的背影,转头一脸僵硬地问黎簇道:“鸭梨,吴老板手里拿的是观音娘娘的玉净瓶吗?”
黎簇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觉得那个动作甚为相似,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被胖子拍了一巴掌。
“胡说什么呢,当心小哥削你啊。”胖子笑嘻嘻地一手搭着一个,差点把两个孩子压垮,“那俩东西有大用处——辟邪的。”
“嗯?”黎簇转了转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跟老大的血一个功效?”
胖子点了点头:“没那玩意好使,不过还是有点用。”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吴邪已经以风一般的速度用掉了小半瓶水,几乎在整个场地里都断断续续地洒了一遍。这个地方阴暗潮湿,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的水渍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迅速消弭殆尽。吴邪的几个伙计跟在身后,根据他的吩咐在这些地方一一作出标记。
等到这一圈走完,吴邪看了看那些印记,发现“断裂”的地方形成了非常规则的矩形。张起灵皱着眉看了会儿,表情有点疑惑,吴邪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小哥,怎么了?”
张起灵看上去有点罕见的犹豫,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慢慢开口道:“这里……和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和我们刚过来的时候也不一样。”
他这么说着,蹲下身来在地面某几处虚虚地划了几条线,又指了指远处的几块碎石。
吴邪皱起眉头看了一会,果然发现了一点细微的差别,包括这个区域的边线的痕迹和石头的位置,都有了非常微小、难以察觉的变化,甚至跟他不久之前观察到的也不一样。。他思索了一会,慢慢坐了下来,一边看一边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有意思。”
解雨臣本来在旁边玩手机,闻声啪地一声把手机收起来,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看了一眼,评价道:“太方了,差评。”
其他人也已经闻声走到了他们这边来,围成一个圈子。
吴邪手里拿着一块石子,在地面上比划了一下,作出一个要写字的姿势:“来,估计咱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了,还是用枚举法猜猜,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着抬头瞟了黎簇一眼,“你先说。”
“我?”黎簇眨了眨眼睛,“这么规则的断层,是人画的吧?”
没人说话,几个伙计小声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小朋友脸都快涨红了,补充道,“这里可能有人为设计好的机关。”
吴邪点了点头,在地上划了一道。
苏万的思维比较写意,想了想道:“老大,会不会压根就是假的,催眠或者幻境,类似于青铜铃铛那样的?”
吴邪没说话,又划了一道。
解雨臣的手一边在手机上快速地划动,一边心不在焉道:“我觉得这里的空间可能有问题,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
“你给我闭嘴。”吴邪扔了个纸团砸他,然后在地上又划了一道。
吴邪板着一张脸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有妖怪。”
胖子把脸伸过来:“不对,我觉得是鬼。”
吴邪念叨了一句“妖魔鬼怪快离开”,在地上又补了一道。
黑眼镜靠在石头旁边站着,本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万一我们里面有内鬼呢?”
tbc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04 14:1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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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05 21:5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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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05 21:59: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排除法

黎簇本来在神游物外,被这么一点名吓了一跳,立马抖了一下正襟危坐,呆呆地看着吴邪。
“看什么看。”吴邪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说话。”
“我……哦——”黎簇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快速转脑子一边慢吞吞地回答道,“我觉得……嗯……”
他声音太低,吴邪皱了皱眉:“什么?”
“我觉得,”黎簇飞快地抬头瞟了黑眼镜一眼,老老实实道,“内鬼一说最扯淡。”
黑眼镜靠在石头上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吴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如果有内鬼,那个人势必要非常清楚这道门里面的东西,或者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布局引我们进来。”黎簇咳了一声,“而这一路走来,除了吴老板你,我们其他人都始终在一起,留给那个人的时间非常有限,根据我之前的经验,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局处置妥当;而了解这里的人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全都是你带——”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卡住了。
“想什么呢。”吴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一手抹掉了地上的一条线,漫不经心道,“这条pass。”
黎簇和苏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妈的,不愧是老大的马子。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都是跟了吴邪很久的人,自然没有人会质疑吴邪的判断力。何况张起灵斯斯文文地站在吴邪旁边,连句话都不说,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人畜无害,格外像被包养的小白脸。黎簇盯着张起灵思绪纷飞了一会儿,脑洞开得收也收不住了,才勉勉强强把思绪转到正事上来。
他这一回神才发现由于没有他继续扯淡,一群人都冷场了,苏万恰好接过话头来,咳了一声:“那什么,别搞乱了,我们一个一个从头捋一下。”
吴邪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用手里的石子点了点地上的残缺的“正”字:“那就从黎簇的那条开始。如果有机关,这个机关被触发过三次,变化都非常细微,一次是小哥来到这附近,一次是我来到这附近,还有一次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机关是怎么被触发的,它变动的意义何在?”
苏万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老大你和……呃,”他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索性道,“你们两个身上有某种特质能够触发机关。”
“或者,”胖子插嘴道,“有某个人,或者某种力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触发了机关。”
“假设是我和小哥不经意间触发了机关,”吴邪拖长了声音道,“我跟小哥的共同点,除了都是男的,还有一个,就是麒麟竭。”
他顿了顿,继续道:“确定或者排除这个可能性非常简单。”吴邪站了起来,顺手一把把黎簇拖起来,指了指那条痕迹犹在的边线,“站到那边去。”
黎簇眨了眨眼睛——要不是吴邪之前说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汪家被迫接受集集训的时候还吃了麒麟竭。
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吴邪之前站过的地方等了会儿,还颇有献身精神地转了两圈,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没有什么变化。他叹了口气,远远地看了看吴邪,摊了摊手。
“回来吧。”吴邪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继而微微皱起眉,“如果……”
他的目光放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样,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几声,在地上写写画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显然没有想到更合适的原因,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
“我觉得你的思路有问题。”解雨臣把手机啪地一声收起来,看了吴邪一眼,“你现在的思路是从这个机关已经‘存在’并且发挥作用的角度,寻找这种‘存在’的不合理之处,继而找到推翻它的可能性——问题是,这种‘存在’可能有很多种,不仅是胖子的那种说法,还有更多——最简单的例子,如果这个机关根本就是随机启动,毫无规律可循的呢?”
吴邪慢慢地抬起眼睛来看着他,眼神微微失焦,看上去有点茫然。
“这么说吧,我们换个思路,比如说,”解雨臣支着下巴看了看他,眼珠子微微转了转,“这个机关为什么会存在?以什么样的机制存在?如果真的是机关的话,肯定应该是符合科学和常识的。”
“这个‘困’住我们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开始或者结束。”解雨臣想了想,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从我们发现这个地方有问题开始,这片地方一共变了三次,其中最近的一次,是在我们眼皮子低下发生的,但是我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么,这个‘机关’是怎么运作的?”
吴邪失焦的眼神慢慢聚拢起来,他转过头去看着对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我们随着这个地方的移动而移动,要么我们和这里不是相对静止的,但是这种的‘变化’非常细微,小到我们在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察觉。”
解雨臣打了个响指,笑了一下,微微弯下一点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吴邪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那块石头长得非常普通,是这种山道里随处可见的尖锐碎石。吴邪细细地摸索了一圈,茫然地抬起眼睛看了看解雨臣,对方啧了一声,伸手给他指了指某个地方:“这里。”
吴邪小心地用指尖摸了摸,那里有一个细小的十字标记。
“我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做的标记。”解雨臣把那块石头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方才捡到这块石头的地面,“我保证,我们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它还不在这个地方。”
吴邪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猛然间站起身来,匆匆向不远处走去。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吴邪的习惯跟着他的人都是知道的,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只有张起灵抬起眼皮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唇线不易察觉地抿紧了,在黑暗中没有人发现。
好在吴邪并没有走多远,只是蹲在地面来回敲了敲踩了踩,匆匆绕了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搞定,这个推论不存在,我们讨论下一个。”
苏万发出一声哀嚎:“不是,老大你好歹给我们解释一下啊!”
吴邪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整理语句,过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小花那块石头的事你听明白了吧?那块石头突然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一,这种‘变化’不是绝对细微的,至少不是完全脱离肉眼可观察的速度;二,我们和这个地方不是绝对的相对静止,至少对于这个‘机关’内的一部分而言,不是相对静止的。”
“其实说到底都存在一个相对位置变动的情况,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我们在移动,还是这个地方在移动?是只有一部分东西在移动,还是这里所有东西都在移动?”吴邪语速飞快,苏万听得头晕眼花,“我们是不可能主观移动的,整体移动的可能性也已经排除;如果只有地面和我们在移动,我就不可能在之前观察到外面石头、尘土和其他一些东西的变化。什么东西在动,评判标准是什么?我们当然可以说这里的移动是完全随机的,可是如果是真的随机,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总会有人有概率被‘选中’成为那个被落单的,到时候,那个人就会突然从我们之间消失,在某个地方突然出现。”
苏万被他奇快的语速和面无表情说着这么可怕的话的这件事实吓得一个激灵,默默往后缩了缩。
“可能吗?不可能的。”吴邪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每个东西或者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比如苏万,如果他被选中了,肯定是人光着被隔空抽走,衣服背包洒了一地,然后苏万内裤都没穿的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眼皮子低下。”
黎簇脑补了一下这幅画面,把脸转到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而且这个地方,我们之所以走不出去,就说明这片区域是有限的,不可能包含了正片青铜门后的区域。”吴邪继续补充道,“假如是这样,这个地方每次发生变动,我们之前在此区域之外都可以观察得到,但是一次都没有。而且我刚才去观察了一下之前画下的所谓外围线,我们刚来的时候,每间隔一定的区域下面都有一片空区,如今已经彻底没有了。我刚刚简单估测了一下,地表温度也有所不同,且跟正常的变化规律是不一致的。就算这个地方的地面和地面上的东西是移动的,也不可能完全影响地底下的东西。”
吴邪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所有的这些,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里的变化完全是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不符合规律的变化,用科学无法解释,依据科学而存在的机关也无法解释。”他说完,抬起眼睛看了目瞪口呆的苏万一眼,“明白了吗?”
苏万愣愣地点了点头。
吴邪笑了一下,随手用食指抹掉了那个“正”字上的一条横线:“好,下一个。”
tbc

本章未完,先扔一半更新,卡文了……好难写QAQ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06 23:13:00 +0800 CST  
—接上—


吴邪摸了摸下巴,侧头看了苏万一眼:“你刚才的推测是什么来着?”
苏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觉得可能是幻觉,因……”
“OK,这么说,”吴邪打了个响指,“如果是幻觉的话,肯定不可能单单针对我们‘找不到出口’这个假象——这个幻境必须有非常高的敏感度,能够迅速通过每个人的脑内所想反应到神经系统上去,营造出所有‘自然’的感觉。”
苏万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吴邪啧了一声,拍了一把苏万的狗头:“疼吗?”
苏万捂着脑袋嗷了一声。
“疼就对了。”吴邪摆了摆手,“这种痛觉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你真的感受到了疼痛,另一个就是这个幻境通过你的脑内所想迅速反应到了你的痛觉神经上。”他说完这句话,一边在背包里摸索,一边随口吩咐道,“伸出手来。”
苏万傻乎乎地把左手递给他。下一秒,吴邪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像戒尺一样的东西,啪一声打在苏万手上,疼得他嘶了一声。吴邪面无表情,一把拉过他的右手,又狠狠地打了一下,动作比刚才的还狠。
苏万猝不及防受了这么两下,疼得眼圈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吴邪。吴邪被看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问道:“疼吗?”
苏万两眼通红,一边怒视他一边狠狠点头。
“哪个更疼?”
苏万哆哆嗦嗦地举起右手。
吴邪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去,从一堆伙计里拖出一个年轻人来,如法炮制,打完了摸着下巴反问道:“哪个更疼?”
被打的伙计一脸惊惧地举起左手。
吴邪想了想,又从包里翻翻拣拣,一群人惊恐地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来,拆开塞到另一个伙计嘴里:“甜吗?”
被吓傻的伙计猛烈点头。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又从包里拿出另一颗糖来,一把塞给黎簇,看着他吃下去:“甜吗?”
“唔……”黎簇把那颗糖在嘴里转了一圈,立马脸色大变,猛烈地吐了好几口。
吴邪喜怒莫测地嗯了一声,眼神在张起灵和胖子中间转了两圈,扑到胖子身边。
“天真你干嘛?”胖子一脸警惕地双手护胸,用力瞪着他,“胖爷是清白的!”
吴邪懒得理他,伸手在对方的胳膊上掐了一把,那动作看起来非常用力,饱受蹂躏的苏万吓得脸色都白了,然后听见吴邪问他:“疼吗?”
胖子茫然地眨眨眼睛:“不疼啊,天真你没吃饭?”他说完这句话,一脸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地面,“我操天真你不厚道,舍不得打小哥,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吴邪假装没听见,慢吞吞地挪会原位,坐在张起灵和解雨臣中间,作出了判断:“不是幻境。”
“怎么说?”解雨臣一脸玩味地转头看着他。
“刚刚我打苏万和那个伙计的时候,动作看上去是一样的,都是右手的时候力气更大些,但是实际落下的力度是不一样的。”吴邪回答道,“打苏万的时候右手力度更大,打他的时候落在左手的力度更大。如果幻境的工作原理是按照受刺激人的脑内想法行事的,他们看到我的力度,就会想当然地认为都是落在右手上的力度更大,通过幻境反射到神经系统的感觉也应该是相同的——然而他们都感觉到了‘正确’的力度。”
“我给的那两颗糖,前一颗是甜的,后一颗是苦的,但是包装一模一样。还是那个逻辑,如果是幻境,黎簇看到包装和前一个人的反应,应该理所当然地认为给他的也是甜的,从而感受到甜味——结果也不对。还有我刚才去掐胖子,起手很重落手实际上很轻,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这么说着,解雨臣默默地听完了,微微点了点头,也弯下腰抹掉了地上的一条线。
“下一个,小花的推论,空间分割。”吴邪心不在焉地绕着手指,皱着眉一脸思索的表情。
“老大,你绝不觉得,”黎簇凑过来,“解老板的说法跟我的那个机关论特别像?”
吴邪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挑起一点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黎簇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脖子缩了缩,一脸怂样地嘀咕道:“当我什么都没……”
“不。”吴邪猛然间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把他吓了一跳,“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说完这句话,从背包里摸出那只“玉净瓶”来,沿着之前伙计们画下的痕迹又洒了一遍,重新作了标记。黎簇伸长脖子去看,发现在这段时间里,边线又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
吴邪皱了皱眉,没说话,从衣襟里摸出一根烟来塞到嘴里,另一手伸到口袋里去摸点火的东西,动作做到一半,嘴里那根烟突然被抓住了。
吴邪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含混不清地问道:“小哥?”
张起灵没说话,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按了一下——那个动作的力道非常轻,看上去像是在调情一样,然而按对了地方,吴邪吃痛,下意识地微微松了松口。
张起灵把烟和火都拿在手里,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手夹着那根烟,眼神非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那玩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吴邪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把烟塞到自己嘴里然后点燃。
光天化日之下……似乎有点不要脸,然而在不要脸之余,吴老板又通过过度脑补体会到了一种隐秘的舒爽感。
张起灵瞟了他一眼,把那根烟揉碎了丢到了一遍,作为安抚,还艰难而不自然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轻轻咳了一声。
吴邪被这一声惊醒过来,也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周围一圈人一脸“老子被闪瞎了”的表情,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不抽了不抽了。”说着把玉净瓶里的那根快枯死的草扯出来,放在地上点燃了。
——反正都是要冒烟,没什么区别,这玩意儿烧起来烟还大点儿。
带着点湿气的干草燃烧起来并不快,但是燃烧的过程中冒出了大量的浓烟,吴邪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一脸兴奋地仰起脸仔细看着什么,眼睛微微眯起。张起灵偏过一点头,沉默地看着他。
“小花说的不对。”吴邪脸上还带着一点未散去的过度亢奋,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腕,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你看刚刚我作的标记,跟上次的标记非常接近,说明在这段‘时区’内,这个‘空间’的移动非常缓慢,边线基本上是固定的。”
他的语速很快,但是声音不低,离得远的众人也勉强可以听清。
“如果整个空间是割裂的,就算它无法轻易移动与地面相连、固定在空间里的大型实物,烟雾尘埃这些还是不在话下。”吴邪说得亢奋起来,抓着张起灵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眼神都是亮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在边线附近,这些烟雾就应该有某处断层——”他说着,手指飞快地指了一下身后缓缓散去的烟雾,“我仔细地看了很久,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他们回到人群中,吴邪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格外地明亮,“排除了所有的其他可能,最后留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他眨了眨眼睛,一双眼微微眯起来,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拖长了调子,一字一句道:“这里,有鬼。”

TBC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14 05:4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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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14 19:42: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伤疤
吴邪说完这句话,突然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皱起眉头寻找着什么,不多久就在某处停下了,半跪在地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他伸长了胳膊,似乎在够什么东西,袖口从手腕滑落,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臂来,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伤疤。苏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疼,默默准备把眼神收回来,突然看到吴邪手臂微微一动,小心地往袖口里缩了缩,袖子把伤疤都遮住了,只露出一截细长的手指来。
苏万心念一动,侧过头去看张起灵,发觉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神飘了一下,似乎刚从吴邪身上挪开。然而仔细看的话,余光还是落在不远处的吴邪身上。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觉得张起灵会马上出声,或者做点什么,然而他没有。过了一会,吴邪动了动,眉头微微皱着,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耳朵紧贴着地面,姿势极度不和谐。苏万瞟了一眼,眼神又飘到表情严肃、一眨不眨盯着吴邪的张起灵身上,捂住了脸,在心里默默卧槽了一声。
他心里正在狂刷弹幕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吴邪在叫他:“苏万——苏万!干什么呢!滚过来!”
苏万吓了一跳,赶紧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忙不迭屁颠屁颠地滚过去接受老大的召唤:“老大,什么事?”
他跑过去一看,吴邪泼了一地的水,似乎是他从那支观音娘娘的玉净瓶里倒出来的,空气里隐约漂浮着奇怪的香味。吴邪咳了一声,冲苏万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看:“喏,你看这个。”
苏万看着水迹下缓缓浮现的纹路,大多非常细微,仔细看上去的话,好像还有点杂乱无章。
“这是……”苏万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不确定地看着吴邪,“乱了?”
“对。”吴邪点了点头,又冲他勾了勾手指,苏万离得更近,吴邪猝不及防地动了一下,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凑得很近。
“我操老大你干嘛!”苏万先是一愣,继而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一把捂住胸口,“小的是清白的!”
“别动。”吴邪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另一只藏在他脖颈后面的右手似乎动了动。
“臣妾做不到啊!”苏万泪眼婆娑,“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闭嘴。”吴邪已经放开了他,不耐烦地从嗓子里啧了一声,甩了甩右手。苏万的呼吸非常灵敏,隐隐嗅到了一点血腥味。他眯起眼睛一看,发觉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破了右手手掌,血从手心里飞快地涌出。
吴邪感觉到苏万在看他,微微挑起一点眼睛,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痕,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贴在嘴唇上。

“老、老大,”苏万老老实实地跟着吴邪又忙活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决定发扬一下一个合格的贴心小棉裤功能,“那什么,你的手还在流血,不要紧吗?”
“没事,”吴邪转过身去背对着不远处的张起灵,一边动作小心地放血,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过会儿就自己停了。”
苏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悻悻地闭嘴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老大,你到底在干什么?”
吴邪听到这话,停下了在地面抹血的动作,挑起一点眼睛看他。地面上被他的血涂抹出巨大而繁复的纹路,远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微微笑了笑,眼神亮如妖鬼。
“那个东西不是要玩儿吗?我们就陪他玩儿。”

苏万不确定吴邪在地上涂涂画画的东西是随便画的还是某种阵法,但他明显的感觉到随着画的不断扩大,四周的温度逐渐上升了,他在这一片巨大的黑暗和寂静中,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烦躁不安。
“烦了吗?”吴邪坐在那儿,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再等等——那玩意已经要忍不住了。”
苏万听了这话,勉强忍耐了会儿,根本忍不住,烦躁地伸手摸了摸脑袋,摸到了一点异样。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拿下来一看。
“啊——!”苏万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吴邪睁开眼睛,看到黎簇手里拿着一截惨白的断手,那只手的掌心长着一只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转了一圈,稳稳地对准了他。
吴邪轻描淡写地把那只流血的断手接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扔到了一边去:“你看,我说吧——假的。”
他说着,随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捞起一颗只剩一半的骷髅头来,黑洞洞的两个眼睛看着他。吴邪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把骷髅扔到一边:“没意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环境开始飞快地变动起来,他们身边的地面一直在不停地断裂又拼合,身下的地面起伏不定,吴邪置若罔闻。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震颤终于停止了,他们和张起灵胖子他们中间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
“老、老大……”苏万吓得声音都变了,“怎么、怎么办?”
他话音未落,对面忙着噼里啪啦点手机的解雨臣抬起眼睛来瞧了一眼,从嗓子里哼了一声:“连音效都没有,没劲。”
苏万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虽然动静那么大,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怎么办?”吴邪这才接上他的话,站了起来,“跳过去呗。”
苏万呆呆地看着那条巨大无比的裂缝。
“小朋友,别怕。”吴邪难得耐心,弯下腰和蔼可亲地拍了拍苏万的头,“这玩意儿看着大,其实都是哄人的,肯定跳的过去。”
他说完直起身子来,站到裂缝边缘,看着对面的伙计们,像是国家元首一样挥了挥手臂:“同志们,我要过来了!”
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苏万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家似乎即将殒命的老大,下一秒才意识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裂缝边上。
吴邪动作很轻,看得出来弹跳力非常好,以一个让苏万感到匪夷所思的姿势跳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距离——他稳稳地越过了深渊,落在裂缝边缘,因为巨大的冲力向前踉跄了两步,被站在旁边的张起灵一把抓住了,整个搂在怀里。
吴邪趁机缓了口气,一脸娇弱地歪在张起灵怀里捂住了脸:“哎哟,可吓死我了。”
苏万:“……”
对于这种明显演过头的拙劣演技,影帝张居然也没有评价什么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吴邪毛发稀疏的脑袋,轻声道:“没事了。”
吴邪装得过了头,哪能受得了这个,瞬间老脸通红,老老实实从张起灵身上爬下来站直了,结结巴巴道:“是、是啊。”
“是个屁!”苏万差点被闪瞎眼,在那边一脸愤怒地怒吼,“老子怎么办!”

TBC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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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0-26 18:28:00 +0800 CST  
“怎么办?”吴邪一身未散去的欲求不满都撒到了苏万身上,翻了个白眼道,“跳过来呗。”说完指了指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黎簇,“你看,有黎簇接着你呢。”
黎簇原本在一边看热闹一边努力防止被闪瞎眼,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大叫一声,往后跳了一步:“老大我不是基——”
他话音未落,吴邪脸色微微一变,皱眉轻声道:“……快一点。”
黎簇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听到吴邪猛然间冲着对面的苏万大喊道:“苏万,快点跳过来——那东西要出来了!”
苏万听到身后细微的塌陷声,脸色早就吓得惨白,看着巨大的裂缝,咬了咬牙,闭着眼睛猛地一跳——
他在半空中睁开眼睛。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然而始终飘在空中,脚下是万丈深渊,对面的距离如此遥远,裂缝看上去无穷无尽,却又在他脚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地向后退去,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是他绝对达不到的速度。
他想,他明白吴邪的意思了。
苏万的弹跳力没有吴邪好,堪堪落在了悬崖边缘,被黎簇一把抓住,拖着向后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两个人一起砸在地上。
“快点起来!”黎簇被压得几乎吐血,咬牙切齿地翻了个白眼,“压死老子了!”
苏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听到吴邪猛然间放大的声音:“退后!”
苏万拉起黎簇屁滚尿流地往吴邪他们的方向跑去,喉咙里发出一串惨叫来:“吓吓吓吓死我了——”
他们身后,一只巨大的灵兽从悬崖深处腾空而起,脚下踏着一团烈火,长得跟狐狸有点像,身侧带着一对短小的翅膀,像是鱼鳍一样,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滑稽之感。那头灵兽大声咆哮着,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极为强烈的热风。
“叫的太大声了!”胖子一边埋头跑一边喊道,“这玩意儿是上次出来约炮时候没尽兴吗!”
“肯定是解老板刚刚说它没有配音它不高兴了!”黎簇在一片狼藉中大声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踩着风火轮呢!”
“那一看就是假的好吗!”声音被吼声盖过,吴邪也只好扯着嗓子喊回去,“那火的材质也太差了,一看就是拿出来装【哔——】用的!”说到关键之处,吴老板为了在马子面前(黎簇猜测)讲文明树新风,自动消音了。
“小子,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黑眼镜听到这话,从前面回过头来,隔着墨镜抛了个风骚的媚眼,“合着在汪家那么长时间他们都教了你什么?”
黎簇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看它的样子,它的尾巴,”黑眼镜好心地给出教学提示,“还有,这种整天以整人为乐脑子又不好使的家伙,能找到的记录也不多啊。”
黎簇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在脑海里翻找着他看过的所有资料典籍,回头对上身边同样愁眉苦脸的苏万,突然间福至心灵般地同时脱口而出道:“是朱獳!”
“Bingo.”黑眼镜打了个响指,又摊了摊手,“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黎簇这才想起关于这种生物的记载非常有限,大多只介绍了外貌,并没有提到它有什么特殊的属性、害怕什么东西。
“没关系,打就行了。”跑在前面的吴邪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慢悠悠地飘过来一句话,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冷亮的匕首来。
两个少年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吴邪,吴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站到后面去。”
他说完这句话,握紧手里的匕首,猛地向前冲了过去。
那只朱獳本来正踏火焚风地往这边猛冲,冷不丁被这么一来,吓了一跳,脚下的火焰都跳了一跳。吴邪暗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冲进了它脚下的那团烈火里。火焰迅速把他包围起来,吴邪完全不受影响地顺着对方的脚试图往上爬,朱獳先是明显一傻,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了,恼怒地跺了跺脚想把他甩下来;又过了几秒,那团火焰悻悻地熄灭了,冒出一缕青烟来。
这就是横的怕不要命的。苏万伸长了脖子站在远方观战,在心里默默地评价道。那玩意儿那么傻,肯定没有想到有“活人”敢这么不要命地往身上爬。
解雨臣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不知不觉地包抄过去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能无端产生的,也就是说,既然朱獳脚下踩着火,必然在某个地方有一团真正的火焰,或许没有他们“看”到的这么大,但是必然是真正存在的,他们所感知到的温度和热度都是真实的。而这一小团火的所在,最可能的就是朱獳本来“踩”着的地方。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吴邪的袖口有烧焦的痕迹,脸上蹭了好几道烟灰,胳膊上一条细小的灼痕,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伤口。
解雨臣把眼神收回来,默默地叹了口气。
吴邪动作非常敏捷,趁机抓住对方露出的一点空隙快速地往上爬。那只灵兽焦躁地跺了跺脚,突然伸长了脖子,对着空洞的石壁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吴邪猛地一震,险些被抖下去,接着手上微微一紧,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有东西出来了!快退后!”吴邪猛地回头,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小——”
他话音未落,狭窄的山洞里传来奇怪的声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那声音愈来愈近。
下一秒,像是从空气里凭空出现一般,一群长相诡异的生物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群朱獳,大概有几十只之多,只是个头较小,几乎还没有吴邪身边的那一只一半大。它们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奔跑的空隙中露出尖利的獠牙来,很快把他们都冲散了。
吴邪拧着眉骂了一句,然而他此时也早已分身乏术,根本来不及细看那边的动静——他眼前那只最大的朱獳已经在混乱的间隙中一爪子把他又拍了下来,他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对方踩下来的爪子,胳膊上被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隔着衣服渗出血来。
他摔在地上喘了口气,旁边有几只长得很小的朱獳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狰狞的脸色一对通红的眼睛,张开嘴对着他露出獠牙,伸出尖细的角试图攻击他。那对角看上去毛茸茸的,攻击性却不弱,吴邪猝不及防,被顶得险些翻过去落在领头灵兽的脚底下,他往侧方滚了好几圈才勉强躲开。
这样不行……他翻了个身躲过踩下来的一只脚,看着那几只凑过来还想攻击他的小兽,眉梢微微一动。
离他最近的那只看他突然闭了眼一动不动了,眨了眨眼睛,乐颠颠地低下头用角来戳他,试图把他顶起来送给自家“老大”。
变故只在一刹那间发生。吴邪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手下猛然间一动,用力攥住了对方的一只角,同时脚下猛地用力,踏着地面翻身跳了起来,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动作极为敏捷地往后一撤,继而借力一跃,整个人落到了对方背上!
那只小兽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死命挣扎着想要把他甩下去。吴邪皱了皱眉:他本意是借力接近那只领头的灵兽,但是这玩意儿反应也太激烈了,要是这样下去的话……
下一秒,他终于明白这只小兽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了。
他跳上去以后,周围那几只,甚至不远处本来在攻击他伙计的灵兽都猛地顿住了动作,接着缓缓地回过头,齐齐往这边冲来!
吴邪心下一沉。
果然不出所料,那几只冲过来的灵兽甚至没有在意“自己人”的死活,高一点的伸出尖细的角试图来撞吴邪,其他则像是疯了一样地用力往那只小兽身上撞。吴邪勉强闪躲了几次,胸口和胳膊上都留下了几道伤口,被他骑着的那只小兽则更是凄惨,转眼间就被“同伴”捅出了无数伤口,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一边不断地发着抖,一边仍然试图把他扔下去。
吴邪勉强稳住自己,看着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眼里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他一边竭力躲避,一边把手指放在这只小兽脖颈上仔细观察着,不过两三分钟过去,它的气息和脉搏就已经非常微弱了。吴邪皱了皱眉,手撑着小兽的背部猛地用力,就近跃到了不远处另一只朱獳背上。那只小兽本来还在攻击前一只,如今猝不及防,先是一愣,继而脖子被戳中,尖锐地惨叫一声,用力甩着身后试图把他给扔下来。
吴邪如法炮制,一边躲避一边拔出短刀杀掉了离他最近的一两只,一手小心地试探着身下朱獳的气息,待到它气息奄奄的时候,脚下借力一跃,又跳到了另一只的背后。
他又这么来了几次,离最大的那只越来越近,而且效果不可谓不好,一路上也弄死了不少朱獳。只是那些家伙攻击性极强,偶尔遇到几只还会喷个火什么的,等到他离得近了些,已经浑身都是伤口,袖口留下一道被烧焦的痕迹。他握着手里的短刀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脸色因为过度失血而看起来格外苍白。
那些朱獳也逐渐意识到了他的意图,越来越多的围过来试图阻止他。被他骑着的那只不停地试图把他摔下来,晃得他一阵一阵的发晕,差点被旁边那只一头撞翻。他竭力后仰,勉强躲过去,又侧了侧身躲过身后的攻击,几乎从那只朱獳身上掉下去。
吴邪喘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趴在朱獳身上才勉强稳住没有掉下去,耳边因为过度失血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连眼神都是模糊的。他忍着一口气拔出刀来,用力往右手边刺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甚至没有意识到已经离那只领头的灵兽越来越近,没有注意到对方猛然间攻击过来的动作和声音——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01 19:43: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伤疤(下)
居然爆字数了!!!!发生了什么!!!!!(╯‵□′)╯︵┻━┻

“吴邪!”杂乱无章的响声里,一个声音猛然间响起。那个声音非常熟悉,然而又带了些不常见的焦灼温度,像是划破坚冰一般,重重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下意识地偏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无意间堪堪避过身后灵兽的攻击。
张起灵隔着很远的距离回头看他,嘴唇抿得很紧,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插在离他最近的那只朱獳身上。他的眼睛在一片黯淡里非常亮,像是一道光猛然间照进他混沌的脑海里。
那个瞬间,隔着茫茫的黑暗、黯淡的火光,于一片杂乱的刀剑声里,吴邪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近乎于焦灼的担心。那种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就不见了,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要从上面栽下来。
张起灵把短刀握在左手里,握着长刀的右手猛地往出一拔,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吴邪!”
吴邪猛然间清醒了一瞬,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反应过来张起灵想要做什么,身体竭力往前一倾,下一秒,张起灵的长刀从他的头顶飞过去,直直地插进身后那只巨大灵兽的身体里。
朱獳身上的皮肤非常坚硬粗糙,只有脖子下面的皮肤最为柔软,最适宜攻击。张起灵这一击可谓用了全力,但是也只刺进去了一部分,并没有伤及要害,那只朱獳只发出了一声低低地怒吼,继而更加猛烈地试图攻击吴邪。
吴邪混沌的脑子慢慢转动起来,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长刀落下的位置,心下猛然间一动。
——这个位置,不管是高地远近,还是长短深浅,都非常的合适。
他想,他知道张起灵想让他做什么了。
吴邪咬了咬牙,深呼吸了几口菜勉强缓过一点气来,他看准时机,接着手下猛地一用力,几乎是踏着身下朱獳的后背,往前竭力一跃,同时左手往前伸,用力握住了刺在灵兽身体里的那把长刀。
抓住了这个最大的施力点,他脚下动作不停,一脚踩着另一只朱獳的背,另一脚在这只被刺伤的灵兽身上用力一踏,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力跃上了对方的后背!
他跳上去以后,一手扶住以保持平衡,另一只还握着刀的手用力一拔,把那只沾着血的刀抓在了手里。
这一串动作极其消耗体力,吴邪险些晕过去,握刀的手都在哆嗦,几乎连刀都握不紧,能勉强稳住自己已然不易,更不用说主动发出攻击了。
真是操蛋啊……吴邪在心里骂了一句,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想搞完这最后一下,染了血的刀在他手里滑得几乎握不住。他喘了口气,耳边突然间传来一道细微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吴邪抬起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了身边的问题,以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姿势踏着那群朱獳跃过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吴邪茫然地眨了眨眼,张起灵已经落到了他身边,抬起头看着他,在半空中向他伸出手去。
吴邪睁大了眼睛,迷蒙的脑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张起灵抓着他的手,脚下一点,轻盈地翻了上去,稳稳地落在了他身后。
吴邪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流血流傻了,模模糊糊地转过身去看着张起灵。他颊边溅了一滴血,衬得他的眼神格外亮。吴邪呆了呆,愣愣地伸手去抹他脸上的血,似乎想确定里面有没有伤口。张起灵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极为冰冷的,却又似乎带着奇异的温度,像是两朵寒焰,在冰冷的长夜里一点一点沿着他的手心烧上来。
吴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张起灵慢慢抓住了他还在流血的手。张起灵的手摸上去格外冰凉,上面一滴一滴地落着血,和他的血逐渐交融在一起,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指落下来。
下一秒,张起灵就着这个姿势从背后握住他的一双手,把那把沉重的长刀用力刺进了朱獳的身体。
鲜血飞溅而起,张起灵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往下一跃,用沾着彼此血的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把人半拢在怀里,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轻声道:“没事了。”
领头的灵兽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一道光从他倒地的地方闪过,空气中剩下的那些小兽纷纷发出尖利的惨叫,消失在了空气里。
张起灵把人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眼底一道痛苦的光一闪而过,他闭上眼睛:“……吴邪。”
他们一群人坐在一起,互相包扎着伤口。解雨臣伤得不轻,被褫夺了打游戏的权利,正被缠好了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发呆。吴邪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张起灵给他喝了点东西,但是吴邪失血过多,意识都昏昏沉沉的。他浑身发凉,张起灵伸手搂着他,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唔?”吴邪含混地眨了眨眼睛,勉强抬起头来,“小哥?”
“嗯。”张起灵轻轻地嗯了一声,细长的手指沿着他的皮肤摸索下去,滑过下巴,摸到了脖子上的伤疤,脸色微微一变。
他想了想,小心地卷起了吴邪的袖口,看到了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
那个瞬间,他脸上露出了某种近乎于痛苦的表情,自虐一般伸出手去在那些伤疤上一一抚过——那些伤疤大小、深浅、新旧各不一,像是带着奇异的、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浑身发抖。
他闭上了眼睛,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呢喃道:“吴邪……”
吴邪在睡梦中昏昏沉沉,无知无觉,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轻微地躲了躲,手臂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小哥,别动……”他唔了一声,皱起眉来,躲了一下,“痒……”
张起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摸了摸吴邪的脸,轻声道:“睡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轻轻地落在吴邪的昏沉迷乱的梦境里。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往张起灵怀里缩了缩,慢慢睡着了。

【第十六章 完】
最近会尽量多更一点啦=3=大概两三天更一次的样子?写了有一大半啦,多谢各位姑娘喜欢>.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01 19:47: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欺骗
第十七章 欺骗
吴邪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空茫的黑暗,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观察着四周——没有人,没有风,没有光,没有生命,这里甚至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真实存在的“物”。
他弯下腰去,在地面摸了一下,把指尖凑到眼前去看,那上面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接着脸色微微一变。
他脖子上的那道伤疤没有了。不只是哪里,他胳膊上、胸口甚至全身曾留下的伤痕和这几天里新受的伤,全部都没有了。他想了想,犹豫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碰了碰自己的眼角。
这种感觉非常古怪,他甚至感觉这个“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就在他迟疑的这一两秒里,眼前空茫无质的空间里有什么光快速地一闪而过,他在那道光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不是他自己。准确的说,那不是现在的自己。
他在那道光反射的阴影里,看到了十年前的吴邪。
他脑中一片混乱,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下一秒,一道模糊的人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一愣,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朝那个方向走去,轻声道:“小哥!”
这一瞬,他的脑子里突然间一片清明。
——他还没有醒过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在固定的轨迹上随着他的意志轻微地波动,所以他才会在产生怀疑的那个瞬间看到了自己的“脸”。
在他想清楚的这几秒里,他已经追了上去,一手扯住对方的袖口。那人回过头来,淡淡地看着他。吴邪张了张口,脸都憋红了,慢吞吞地问道:“小哥,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珠子在黑暗里发出黯淡的光,连声音都是毫无波动、不急不缓地:“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邪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愣愣地看着他。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这张在记忆里清晰如昨的脸,这些熟悉的表情和声音,依然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就这么愣愣地呆了两秒,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抬起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一脚把对方踹翻。
“妈的,”吴邪抹了一把脸,脸上露出一种暴怒的表情,卷起袖子就要扑上去打,“什么东西!一次两次还没完了是不是!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他妈就不知道小哥的脸是不能整天没完没了地戴着玩儿的!”
他还要扑过去,那个地方倏尔冒起一抹白烟,只在一瞬间,那个“张起灵”,不见了。
他刚喘了口气,下一秒,空气里突然间浮现出了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
吴邪猛地后退了半步,看着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张起灵的脸沉沉浮浮,沉默而冷淡的,偶尔微微张开嘴说着什么,说着他很久之前听过的那些话。张起灵的嘴唇一张一合,那些混乱的声音在他耳边渐次响起,又渐次消失,最后汇聚成同一个声音。
他说:“吴邪。”
这么多“张起灵”对吴邪造成的伤害简直是毁灭性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痛苦地把脸埋在手心里,骂骂咧咧道:“妈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下一秒,他扯着脖子对着半空大叫起来。
“好了老子知道了!整天这么着不麻烦吗!”他一脸破罐破摔的表情,“什么东西,快点给老子滚出来搞完了事,老子要回去!”
半空中那些脸沉默了一瞬,停止了声音,接着张了张口,集体发出一个类似于女性一样轻柔的声音:“你回不去的——这是你的心魔。你不看穿它,就永远醒不过来。”
吴邪一脸惊悚地看着半空中“张起灵”的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怒道:“你他妈别用这张脸跟我说话!”
漂浮在半空中的那些脸静了静,接着一点白光闪过,慢慢消失在了黑暗里,空气中浮起一张巨大的、模糊的白色人脸。
吴邪这才松了口气,疲惫地按了按额头,问道:“好了,到底要干嘛,我们一次说清楚。”
那张脸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来,微微一闪,很快又消失在空气里了,只留下一个声音:“我给你看一点东西。”
“卧槽,又来?”吴邪瞪大眼睛,捏着自己的鼻梁骂了一句,眼神落在不远处模糊的人影上,缓缓眯起眼睛。
那是一扇落着雪的窗户,屋子里点着一豆细细的灯,映出一个影子,披着半边袍子,身子微微佝偻着咳嗽,似乎是一个年长的喇嘛。吴邪盯着那个影子,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吴邪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伸了伸手,手指穿过那些模糊的光影,落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他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来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
张起灵穿着一件很厚的藏袍,半只脚陷在深雪里,正慢慢往这边走过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黯淡的雪光把他冰凉的眼珠映得格外明亮,他抬起头来,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恰好落进吴邪的眼睛里。
那个瞬间,哪怕明知道对方是看不见的,他的瞳孔还是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浑身猛地一震。
只这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是真的。
这种眼神……哪怕再虚无的幻境里,他也没有再看过哪怕一眼。

张起灵踏过积雪,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了门。他走了进去,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含混地应了一声,示意他坐下,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瞬间,吴邪的脸色一白,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一般睁大了眼睛。
那张脸看上去非常苍老,在昏暗的灯光下密布着皱纹和伤痕,声音也是嘶哑的,然而他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他三叔的脸。
吴邪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脑子里一片混乱——三叔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三叔他……现在还活着吗?
他脑子里一片纷杂,乱糟糟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东西,突然听到他三叔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你来了。”
张起灵嗯了一声,吴邪呆呆地看着他,又听到三叔慢吞吞地说道:“你还是去见他了。”
那个瞬间,他看到张起灵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脸色微微一变。
过了很久,吴邪听到他回答道:“……是。”
“你知道他会跟过来的。”
“……我知道。”
“你留了东西给他——你知道他,他会一直找的……直到找到,或者死的那一天。”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空气里出现了漫长的、几近绝望的沉默。吴邪听到这里,哪怕再傻也知道那个“他”是自己了。他下意识地去看张起灵的脸,那张脸上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似乎他曾在这样一张冷淡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过了很久,张起灵轻声回答道:“我知道。”
“你埋下的线索,留下的人,指给他的敌人和道路……因为你知道,只要他不死,总会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死呢?”
张起灵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只是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沉默过后,三叔猛地提高了声音,苍老的脸色露出某种可以称得上是愤怒的表情来:“你什么都知道,然后你骗了他——你看着他、引着他往绝路上走!我们两代人用了多少精力才把他从里面摘出来,可是你——你拉着他跳下去!”
接着,画面猛地一跳,定格在了这个地方。三叔愤怒而苍老的脸,旁边默不作声的张起灵,两个人僵硬定格的动作,构成了一副极为搞笑的画面,然而吴邪面色煞白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一点笑纹都露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抓住手边什么东西,然而这个空间空无一物,他手心里什么都没有抓住,晃了晃,险些摔倒。
那个消失了很久的女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响起来了,声音轻柔缥缈,带着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你看,他骗了你……他利用了你。”
吴邪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那个声音轻声道,“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判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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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了自己的尴尬…………这段以后会改的……感觉画风不太对……orz(跪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02 22:16:00 +0800 CST  
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听了这个声音,几乎被带过去,脑子里乱糟糟地飘过无数画面和混杂的声音。这时,一个非常细微、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突然在他心底响起来了。
“——那又怎么样呢?”他听到那个声音这样说。
他浑身一震,突然清醒过来,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灵台一片清明。
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带着某种执拗的、可笑的、愚蠢的天真,像是多年前的自己,甚至要更年轻一点,仿佛他很久之前,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真的是小哥想要的话……”那个声音仿佛大了一点,一字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手指在身侧慢慢收紧,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
那个女人声音还在他脑海里絮絮地说着什么,他面色不动地听着,混乱的思绪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沉默了很久,蓦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说谎。”
女声顿了顿,轻柔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这不只是真的。”他轻蔑地笑了一下,“如果只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接着让我看下去?”
“而且,”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像是看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慢慢开口反问道,“小哥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想要什么,只要他一句话,我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会去做的。”
那个声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更何况,”他的手在口袋里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挑起一点眼睛,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那是小哥。”
他这句话的话音未落,突然伸出了手向虚空中猛地一抓。他的指尖还滴落着淅淅沥沥的血水,发出一种夹杂着草药味的血腥气来,看上去分外可怖,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开了刃的黑金短刀。空气中的那个东西哪里受得了这个,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叫,慢慢地在他手里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只有一颗脑袋,长得非常漂亮,长发拖到地上,血红色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吴邪用力抓着对方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笑来:“……抓到你了。”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女人眨了眨眼睛,已经恢复了冷静,用缥缈的声音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吴邪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身后定格的画面:“我要看下去。”
“不可能。”女人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看上去有种惊人的美丽,“你既然能抓到我,也该知道我是什么——这是我的地方,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本。”
吴邪盯着她,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很久,才慢慢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地攥紧了对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把手里的刀朝着另一个方向翻转了一圈。那把刀上沾着残留的血迹,他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腕上又划了一道,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刀上。他把刀凑得近了些,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张起灵留给他的刀,材质非常特殊,张家用了很多年、淬了无数血和药材才锻造而成,上面曾沾了张起灵的血,如今又带上了他的,虽然不能自吹辟邪神物,但是对付这种不入流的邪物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现在,”他把刀尖轻轻地抵在对方眉心,不动声色地往前推了推,温柔地笑了一下,“我有资本了吗?”
那张女人的脸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露出一个非常奇异的笑容来,用缥缈的声音继续道:“好,我让你看个清楚。”
下一秒,定格在半空中的那幅画面缓缓动了起来,寒冷的山风吹着雪打在窗子上。
三叔那句话说完以后,屋子里出现了极为漫长的、尴尬的沉默。吴邪皱起眉头仔细看着,几乎觉得那两个人是不是睡着了,突然听到张起灵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声音。
“我……”他沉默了很久,微微动了动嘴唇,抬起手来,慢慢捂住眼睛,眼底有什么极为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
从吴邪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挡着眼睛的手在微微发抖,手掌下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我……”吴邪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看到他手肘下挡着的嘴唇似乎在微微发抖。如果仔细听的话,居然可以听得出他声音里压抑着的一点微末的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艰涩地开口道,“……对不起。”
吴邪想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展开,登时就愣了,呆呆地盯着那扇窗子看。
不只是他,房间里的三叔似乎也愣住了,跟他表情颇为一致地瞪着张起灵看,活像是见了鬼——果然不愧是亲叔侄嘛,吴邪苦中作乐地想。
“我不知道……”张起灵低着头,藏在阴影里的脸晦暗不清,“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西湖边上了……”
吴邪呆呆地看着,仿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那个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仔细听上去,还带了些痛苦和悲哀的味道,“我不该到那里——他一定会跟来的,一直查下去,我知道……”
“我没有办法……”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点哽咽的意味,但是仔细去听,又仿佛是错觉,“我只能尽力,让他的路……不那么难走。”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吴邪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都是错觉。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想起三叔的一声叹息。
“算了,”他看到三叔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几天可活了,等到我死了,就只有……”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空气中的画面渐次隐淡,只剩下一点微末的灯光,最后终于消失。
吴邪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猛烈的心跳,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饶有意味地盯着那个女人的脸看了看,反问道:“你就是要给我看这个?”
他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一个很欠揍的笑容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个……嗯,小哥的……嗯?”
那个女人的脸突然笑了一下,轻轻扬了扬下巴,柔声道:“别急,慢慢看。”
吴邪回过头去,空气中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空气中传来某种非常柔和的乐声,那些画面在乐声里飞快地翻过,他只来得及看到张起灵模糊的身影。
长白,墨脱,古潼京,宁夏,岳阳……他把线索一路留到青铜门前,替他除去门前复杂的阵眼和猛兽,留下一半鬼玺在青铜门前,亲手把他打晕,看着他走下山去,这才慢慢进入了身后的那扇大门。
吴邪用尽全力才勉强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看着画面飞快地走过青铜门内沉寂的十年,看着张起灵穿过暗门,跟他隔着半个墓道一道深渊,终于相见。
那些画面变得越来越慢,最后终于恢复了他可以认真观察的速度。他看到画面里的“自己”跟张起灵说了什么,张起灵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从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画面,是他试图“表白”不得而被直接打断的时候,只是从如今的上帝视角来看,有一种格外诡异的羞耻感。
什么玩意儿?那个女鬼就让他看这个?是想让他被自己羞死吗?可是他脸皮够厚啊。吴邪想着,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一瞬,他看到张起灵站起身来,向黑暗深处走去了。
这个细节他记得很清楚,然而那个时候他满心琢磨着张起灵上一句话的意思,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如今看到了,他心里猛地一跳。
小哥……去了哪里?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张起灵绕过一条窄弯,在某处黑暗的墙壁前站定了,伸手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东西,轻轻放到了墙壁上。
那个瞬间,他似乎听到空气里传来了什么细微的动静。
吴邪睁大眼睛去看,却听不远处的“吴邪”大叫道:“——小哥!小哥你在哪里!”
张起灵按在墙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一秒,终于收回来,把那个细小的东西装回口袋里,转身往回走。
吴邪看着这一幕,浑身的血都发凉了。
——张起灵在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看到,所谓的“空间断裂”,根本就是他编出来骗人的;甚至那段所谓的“断裂”空间,也许根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张起灵诧异的声音,似乎是在问那个吴邪:“……怎么了?”
那边嘈杂纷乱地发出了一连串动静,他看到张起灵站在那里,握着自己想要放血的手,摇了摇头,半晌轻声道“……水。”
吴邪抿了抿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看。
画面快速地翻过,吴邪脑子里一片混乱,模糊中看到在画面中的自己低下头拿着石子飞快地计算思考的时候,张起灵漫不经心地往后退了半步,“靠”在身后的那块石头上,细长的手指在石头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
下一秒,他们所在的那个空间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
吴邪瞳孔猛地一缩。
画面又往后翻了几页,他看到那个自己跳过裂缝,被张起灵接在怀里,手在他背后快速地动了动,画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花纹,在空气中震了一下,很快消失了。
最后,画面缓缓翻过,定格在张起灵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他手里端着一杯水,递到已经快要昏睡的吴邪唇边喂他喝下去,看了他很久,然后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睡吧。”
有那么几秒,吴邪的脑子里整个都是空白的,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手指紧紧地掐进手心里,慢慢滴出血来,他无知无觉。
“你看,”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慢慢响起,“他还是骗了你。”
吴邪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画面快速消失,又慢慢浮现,空气里浮现出两个模糊的影子。他毫无焦距的眼睛盯着看了会儿,才勉强辨认出那是他自己和张起灵。
那个“吴邪”追着张起灵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张起灵忽然顿住了,慢慢转过身来。
“吴邪,”他的表情几乎是温和的,甚至还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回去吧。”
“为什么?”那个“吴邪”看上去非常年轻,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带来的潮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因为,”张起灵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了,几近耳语,他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到。那个自己皱了皱眉,又往前走了半步,用力地竖起耳朵去听。
张起灵环抱着他,形成一个近乎于拥抱的姿势,在他耳边轻声道:“……我骗了你。”
下一秒,他看到一把利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张起灵把他抱在怀里,淡淡地看着他,无喜无悲。
吴邪浑身冰凉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醒过来……他对自己说——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仿佛只是过了一瞬,他看到空气快速地翻卷,张起灵消失了,胸口里插着一把短刀的那个人抬起头来,唇角还滴着血,然而已经变成了他现在的脸——甚至比如今的他看上去还要更年长一些。
那个“吴邪”看着他,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一字一句道:“——他骗了你。”
下一秒,他的世界地动山摇。白烟从脚下升起,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
【第十七章 完】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05 18:08: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愤怒
第十八章 愤怒
吴邪一身冷汗地睁开眼睛,四周还是一片黑暗,他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手腕——那些伤疤还留在那里。
他松了口气,感觉手边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抓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把非常眼熟的黑金短刀。他茫然了一下,只觉得头痛欲裂,皱着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睛向四周看去。角落里,苏万和他的几个伙计横七竖八地睡着,那架势看上去像是雷打不动;不远处的角落里,解雨臣和黑眼镜一人手里抓着一个手机噼里啪啦地按着。他皱起眉头又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
黑眼镜盘腿坐在那儿戳着手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咧嘴一笑:“哟,好徒弟,醒啦?来来来,打麻将吗,一缺三——”
吴邪动作非常快,旁边的人甚至还没看得清他是怎么动手的,只见他手腕快速翻转,一道寒光闪过,把一把匕首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哟。”黑眼镜停下了手里的游戏,有些意外、又有些玩味地看着他,连旁边的解雨臣都抬起了眼睛,从忙碌之中分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小哥呢?”吴邪脸上没什么表情,轻声问道。
黑眼镜笑了。
“小哥呢?”吴邪提高了调子,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平静的,但是从解雨臣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小三爷这话就不对了,”黑眼镜笑了笑,微微偏过一点眼睛看着他,“这要说搞对象,也是你们俩在搞,他去了哪儿,你怎么反而来问我呢?”
“你撒谎!”吴邪猛地提高了声音,连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你早就知道!你——”
他话还未说完,一块很小的石子啪一声打在了他手腕上。他受了伤,拿刀的手本来就因为情绪不稳而微微发抖,如今猝不及防受了这一下,极轻地闷哼了一声,刀从手里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解雨臣从旁边伸出手来,一把攥住了手腕,另一只手还闲闲地握着手机。
“好了,吴邪,”他把手机收起来,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冷静点儿。”
黑眼镜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一般,把手里那支枪收了起来,支起下巴偏头看了看吴邪。
“好了,坐下。”解雨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过脸去看着他们两个,“现在,吴邪,你在发什么疯?”
“你知道什么?”吴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眼镜,脸色因为失血看上去非常苍白,眉头紧紧拧着,“小哥去了哪里?”
黑眼镜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把吴邪整个人都看毛了,才笑了起来:“小三爷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你——”
“你看,我早就说了有内鬼,是你不信。”黑眼镜摊了摊手,“不听老人言……”
黑眼镜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吴邪耳边一片混杂,脑子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不对。他想。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吴邪用力捏了捏眉心,平复了一下呼吸,打断了黑眼镜的话:“他去了哪里?”
黑眼镜神秘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
“没有你们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离开,而你从一开始,就一定知道些什么。”吴邪的眼睛非常亮,里面像是燃着一盏寒夜的灯,“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黑眼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你什么都知道,问我干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吴邪眼神一动,看到了某样东西。
那是他在梦境里,看到小哥“靠”着的那块石头。
他心底一动,以和他受伤程度完全不相符的速度猛然间一跃而起,跳到了那块石头前。
他的脑子飞速地转动,在回忆里思索着张起灵那一瞬的姿势和动作,模仿他姿势,身体向后,慢慢靠在了石壁上。
他把左手放在身后,沿着腰线缓缓下滑了一段,摸到一个非常细微的凸起,在那里轻轻一按——
空气里传来极为细微的一点响动,他猛地转过头去。
在那块石壁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裂缝,随着细微的齿轮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地底。
吴邪走过去,蹲下身去默默看了一会。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冰冷而腐烂的风从地底飘上来,带着一层灰暗的浮灰,没有任何光线和声音。
他把一块石子扔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了石子落地的声音,带着寂静的回声,回响在空荡的山洞里。
吴邪的脸色非常难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指,过了半晌,脸上缓缓露出一个非常奇异的、晦暗的笑容来。
他咬了咬牙,声音里带上的了刻骨的愤怒,和某些深藏于其间的、微末的眷恋。
“张起灵……张起灵!”

最后一个伙计从绳索上爬下来,抖抖索索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吴邪面无表情地把绳索一收,背包一背,转过身去:“走吧。”
这条地道非常昏暗而狭窄,下地的伙计大多都非常瘦小,而吴邪这样的身高需要微微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走得开。他手里提着一盏风灯,面沉如水,一边走一边微微抬起头看着墙上褪色的壁画。
这些壁画杂乱无章,排序混乱,唯有吴邪记忆力非常好,看过一眼几乎记住了所有的细节,一路走过去,这才勉强从破损的壁画里拼凑出了某系完整的东西。
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头发挡住了半张脸,看上去男女莫辩,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暗黄色的眼睛,睁得非常大。吴邪看了一眼,只觉得某个角度看起来非常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骑着一只巨大的猛兽,看上去像是他们刚刚杀过的朱獳,左右手臂上各缠着一条巨大的蛇,头顶上有一只红色的大鸟,肩膀上停着一只小一点的鸟儿。
再往他身后看去,有一棵巨大的、枝叶繁茂的树。那个人站在树下,手里握着一把弓,做出拉弓射箭的姿势。
吴邪死死地盯着那幅壁画,身后一个伙计突然大叫了起来:“他笑了……他笑了!”
吴邪一惊,猛地抬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画中人在乱发遮掩下的下巴和嘴唇,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微笑的弧度。他眼角一动,余光瞥到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退后!”吴邪厉声喝道,同时一把把风灯丢在一边,从包里摸出一把金色的弓来,搭弓射箭,一箭射了出去。
那把弓非常小,然而杀伤力非比寻常,吴邪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射出了好几箭,快得旁边人几乎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那副壁画里的人手里拿着的箭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射了出来,被吴邪一箭弹了回去;接着,壁画里缠绕在那人手臂上的蛇类顺着墙壁慢慢爬了出来,被吴邪一箭正中脑袋,一把射回了墙壁里。
下一刻,狭窄的地道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吴邪脸色猛地一变,弓下身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道的各个角落里爬出了无数只细长的蛇类!
那些蛇几乎是壁画里的巨蛇的缩小版,只是长得很小,在黑暗里眼珠子发出昏黄的光,嘶嘶地吐着信子,向他们飞快地爬过来。
吴邪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武器——这是从岳阳那次结束以后带回来的,加工之后淬了药的箭本来就极其珍贵,何况数量又少,就算全用在这里也根本不够。他回头看了一眼,解雨臣他们拿着枪,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十分难看了。
这样不对,他想。他们已经非常小心了,既然他们下来触发了这里的机关,那么小哥下来的时候也一定跟他们遭遇了同样的情况。然而这段墓道干干净净的,连半条蛇的尸体都没有,可见这里一定有某个“开关”,能够“关”掉这里的这些变动。
他闭上了眼睛,手碰到口袋里的短刀,用力捏了捏抽痛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飞快地转动。
落地的第一个点,第一张壁画,第一个细节……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快速翻过,最后定个在某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他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跨过满地的蛇虫,朝落地时候看到的第一幅壁画冲过去。那些蛇不知道是畏惧他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齐齐向后退了半步,又直起身子盯着他,一副蠢蠢欲动又不敢的样子。
那幅壁画上画着半棵树,他盯着那幅壁画看了半秒,用尽力气把张起灵留给他的那把刀刺进了树的根部——在那里,有着一个非常细小的孔洞,树根深处滴着一滴血,只是因为颜色的缘故很难看清。
接着,空气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巨大的白雾升起,满地的蛇虫剧烈地扭动挣扎着,消失在晦暗的空气里。他试探着把那把刀往前伸了伸,正在挣扎的一条小蛇抽搐着试图向后退,很快消失在空气里了。
吴邪把刀收回来,抬头看向壁画上的那个人。他似乎朝着吴邪的方向诡异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露出身后的一条尾巴,带着他的蛇和飞禽走兽,慢慢从壁画中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几乎是瘫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看向手里那把刀,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把刀是张起灵留给他的,当时只觉得用起来顺手,现在看来不仅如此,还很有些辟邪的意味。
小哥……到底在做什么?他要去哪里?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张起灵。
他这一路走来,张起灵不是假的,他在身边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假的;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张起灵根本没有骗他的理由;更何况,如果张起灵要害他、要利用他,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比起虚妄的推断、不切实际的猜测,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相信张起灵。
他从不怀疑小哥,从不怀疑他们之间存在的那些东西……只是直到现在,依然有某种东西横亘于他们之间,不曾揭开,不曾有分毫改变。
说到底,他一路走到这里,也不过是心魔深种,唯求心安罢了。
吴邪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提起风灯:“走吧。”

他们穿过狭窄的地道,这段路看上去单调无比,无穷无尽。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有一缕风吹来,让他们浑身一震。
风越来越大,他们又走过一段路,眼前的视线猛地开阔起来——
这是一块非常大的空地,他们抬头望去,几乎看不到洞顶,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空地的中心生长着一棵无比巨大的青铜树,繁密的枝叶一直伸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被昏暗的灯光照着,发出幽深的青光。他们站在树下,渺若蜉蝣。
吴邪四周环顾了一圈,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眼神最后落在青铜树后一个背光的角落,瞳孔猛地一缩。
张起灵站在那里,微微弓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身体,似乎正要往里走去。
那个瞬间他浑身发凉,声音都发起抖来:“小哥……张起灵!”
他们离得太远,他甚至都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他的声音。然而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到张起灵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了一点头。
吴邪看到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极度平淡,像是没有什么能惊动他一样,里面映出黯淡的青光,巨大的青铜树,和站在极远处的,吴邪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觉得张起灵微微笑了一下。
那个瞬间,这个动作和表情似乎和他记忆里的张起灵重合了,云顶天宫,张家古楼,青铜门前……所有的漫长的别离、寻找和等待,都缓缓地聚拢、放大,最后变成同一个画面。
“吴邪……再见。”
那种绝望和痛苦像潮水一样笼罩了他,某个瞬间他痛得浑身发抖,眼前几乎是空白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用尽全力向前跑去。
下一秒,他脚下一空,整个人摔了下去,消失在了地面。

tbc

不好意思昨天没更,今天多更一点(跪
下次会迎来第二搞……啊这个搞的意思都被我搞的不对了= =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08 03:33: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温泉

他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坠落,手里抓不到任何东西。
某个瞬间,他的意识整个都是空白的;他闭上眼睛,空茫的黑暗里透出一缕晦暗的光线,那束光的尽头隐约晃动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空间的影响,有那么一瞬,某种灰暗而绝望的情绪整个砸下来笼罩了他,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用过去的十几年证明,如果那个人要走,再没有什么语言、什么行动能让他留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啪地一声整个摔进了一个巨大的水塘里。他在里面扑腾了几下才挣扎着浮上来,湿漉漉地朝岸边游去。
他把背包甩到岸上,费力地爬了上去,感到某种刺骨的寒冷。他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到氤氲的水汽,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他掉落的地方是一处温泉。
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一处温泉,跟他在青铜门前与张起灵分别时的那一眼温泉,几乎一模一样。
他被打晕后醒来在那附近逗留了很久,对那个温泉印象极其深刻,形状、深浅、分布甚至每一块石头的位置都记得非常清楚,他进门之前还看过一眼,跟记忆中并无二致。
吴邪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个伤疤还在,之前留下的伤痕也都在,手腕上的绷带散开了,细细的血痕从绷带下面渗出来。
是幻境还是真的?这一路走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后,他简直被搞怕了,然而现在这番情状,倒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疑惑地摸了摸脑袋,索性坐在温泉边上,把已经沾了水的绷带随意处理了一下重新裹紧了,用牙齿咬着打了一个结。
他一边这么做着,一边把背包拎过来。所幸背包是防水的,里面的东西大多还完好。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又摸了摸确定武器还在,于是从里面摸出一盏风灯来,摇摇晃晃地点上。
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吹来,灯影在风里摇晃了一下。他从嗓子里低低地咳了一声,听到山洞里传来寂静的、巨大的回声。
吴邪把灯举高一点,看到头顶极远处的洞壁,仔细看的话,似乎还刻在细密的花纹,被细弱的灯影照着,反射出幽暗的青光,像是无数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
吴邪走到今天,见过的东西可算是不少,但是被这么猝然盯着,不知为何,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发抖的那个瞬间,他隐约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极轻地晃动了一下。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扶着地面站起身来。被灯影找到的地方除了细密而诡异的花纹什么都没有,那些花纹非常单调,呈一模一样的造型一字排开,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他戴上手套,屏住呼吸在上面伸手小心地摸了一下,墙壁里渗出密密的水痕来,沿着他的手指“啪”一声落在地面。
吴邪这时已经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一点声音仿佛一记重击一样打破了他心里微妙的平衡,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心口重重一跳。
几乎与此同时,脚下地面传来强烈的震颤,又很快消弭无声。
——不是错觉,这次绝对不是错觉!吴邪被晃得踉跄了一步,咬着牙站直了身体,那种奇异的恐慌感像一只巨手一样整个攫取了他的灵魂,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很清楚这个地方有问题——然而,根本毫无头绪。
妈的……他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心想挨千刀的闷油瓶,要不是他满世界乱跑,老子早就……
他这么想着,眼角突然一道阴影闪过。
只是一眼,然而那个身影于他而言非常熟悉,如同这十年来,不曾有分毫离开。
吴邪猛地转过头去,动作力度之大几乎可以听到骨骼移动的轻响,然而他也顾不得了。
“小哥!”
那个身影走得极快,他几乎追不上,只得竭力伸手去抓对方,然而那个人毫无波动,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
他的手指从张起灵身上穿了过去。
这个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如果有人能看到的话,会发现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那神情糅合了惊讶、茫然和恐惧,扭曲成一张表情诡异的脸。
“小哥?”他喃喃道。
有那么几秒,他几乎以为他看到了鬼魂,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接着,他注意到张起灵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背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这身行头他非常熟悉,是他当年在三叔楼下第一次遇到张起灵的时候。
吴邪有些明白过来,又不是那么明白,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碰了碰空气中的那个幻影,看着自己的手指渐渐隐没在张起灵的身体里。那个人毫无知觉,从他身边默不作声地走过。
那个瞬间,他脑子里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在脑海里飞快地后退、倒流,回到多年前。
在过去他十年里,这幅画面曾被他从记忆中反复咀嚼,于黑暗里翻检每一个微末的温暖,每个细节都清晰如昨。那些画面里有他,有小哥,有胖子,三叔,潘子……他们人从不同的地方而来,为了不同的目的彼此相遇,又或许终将走向漫长的分离。
可是无论经历了多少的苦难,从多少黑暗里孤独地穿行而过,他始终觉得,这些相遇、相知和分离,是曾遇见的,最好的东西。

吴邪脑子里还在乱七八糟地想着,漆黑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了新的动静。
他躲在石壁后回过头,看到另一个“张起灵”从山坳深处走来,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背着包背对着他。他的脸色疲惫而苍白,从包里摸出一盏灯来,靠着石壁慢慢坐了下去。
吴邪手脚发凉地盯着对方看了半天,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然而那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头微微偏过来一点看着头顶,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已经睡着了,只有手里的灯影映着他的脸,在黑暗里发出明灭不定的光。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看到一个人手里举着一个火把,慢慢走了过来。他站在那里,四处查看了一番,似乎是在确定这里有没有危险,接着把身上沉重的装备放下来,靠在背包缓缓坐下了,微微闭起眼睛。
黑暗里传来越来越多的动静,非常轻,灯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从山洞的各个角落缓缓浮现,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疲惫而沉静,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甚至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其他,地面轻轻地晃动着,那些人在巨大的山洞里来回穿梭,石壁上映出巨大的、浮动的灯影。
吴邪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掐紧了手心,这才发现手心里满是冷汗。
那些人,全部都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他非常熟悉的脸。
真的?假的?他恍惚回忆起刚来到这个地方时那具冒充张起灵的白骨,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下意识地抓住了腰侧的刀柄。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其中一个的手臂把他反过来,手心里居然碰到了实体,而不是虚幻的影子。那个人纹丝不动,像是没有感觉到他一眼紧闭着眼睛。吴邪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又想把人紧紧地抓在手里,又想一刀把人杀了干净,又觉得是真的,又恍惚是假的……这些混乱的念头几乎要把他逼疯了,眼前每一个张起灵的身影,都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山石在震动中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落在他身边甚至打在他身上,他毫无知觉。
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毫无意识地举起了握着刀的手。

tbc
本章未完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0 19:37:00 +0800 CST  
接上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不容抗拒地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背后把他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吴邪。”
那声音如浮冰一样敲在他心口,他浑身一个激灵,有一瞬间的清醒。
张起灵把吴邪整个抱住,嘴唇紧贴在他耳边,呼吸可闻:“别动。”
吴邪被那种温度烫得浑身一个激灵,本来意识就不太清楚,如今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他发着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往后缩了缩,轻声道:“小哥……”
张起灵把人抱得更紧些,落石打在他身上,他看着吴邪的迷蒙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
吴邪的脸色红得厉害,眼神也不太清醒,大约是被魇住的征兆,思维也已经不太清醒了。而这个山洞的震动随着吴邪的情绪而激烈变化,如果吴邪不安静下来,他们一定会被活埋在这里。
他想了想,俯下身,在对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贴着他的额角含混道:“冷静一点,吴邪。”
吴邪缩在他怀里,意识不清地微微发着抖,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冷静一点,”张起灵把他埋在自己怀里,替他挡住落石,轻声道,“醒过来——如果你不醒过来,我们就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非常轻,伴着冰凉的亲吻一字不差地送进吴邪的脑海里。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痉挛地抓住了对方的袖口,仿佛在跟什么东西艰难地挣扎:“小、小哥……”
张起灵带着他躲过落石和细微的攻击已经很艰难,闻声只来得及嗯了一声,眼底突然闪过一道寒光,他猛地回头去看,看到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拔出了匕首!
他们距离太近,这个时候再躲避已经根本来不及;何况如果他躲开了,留吴邪一个人意识不清在这里,只会更危险。
他这么想着,咬了咬牙,闭上眼睛。
下一秒,空气里传来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张起灵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吴邪用那把刀划破了自己的左手掌心,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挣扎,血沿着刀刃一滴一滴落下来。
张起灵只愣了半秒,快速做出了反应,一手捏住吴邪的手腕把他手里的刀夺下扔掉,另一手从衣襟上撕下一截来,用力缠紧了吴邪的掌心。
——哪怕明知道只是在幻境里,他都不敢冒一点点险。
山洞的震动逐渐慢了下来,吴邪似乎清醒了一点,只是眼睛还紧闭着。张起灵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石壁上的水缓缓渗出来,滴在地上化作了一只很小的虫子。
那些水滴的速度越来越快,虫子的数量越来越多,齐齐朝着他们爬过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虫子是什么,甚至只是某种在幻境中虚拟出来的,完全没有应对的方法;更何况如今,他跟吴邪的状态都非常差,根本不适合与未知生物长时间较量。
张起灵快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沉默了片刻,把吴邪抱在怀里,朝不远处的温泉冲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只有这个地方,那些虫子是不敢来的。

温泉水非常温暖,把他们整个都包裹起来。吴邪在半梦半醒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试图呼吸和开口说话,从嘴边吐出一串泡泡来。
他挣扎了一下,似乎想醒过来,然而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拖着,拖入更深的梦境里。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脸,吴邪在水里浮浮沉沉,毫无动静。他脸上那种诡异的潮红褪去以后,显出一种惊人的惨白来。
张起灵看了看他的脸——他们不知道还要在这温泉底待多久,而吴邪现在的状态,是根本撑不下去的。
他这么想着,低下头去,轻轻贴上了对方的嘴唇,渡过一口气去。
吴邪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躲开,又似乎有些犹豫,牙关紧紧闭着。他们离得这样近,吴邪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扫过他的脸,几乎可以看到他眼睛低下憔悴的阴影。
“吴邪,”他贴着对方的嘴唇含混地轻声道,“张嘴。”
即使是在梦里,吴邪也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微微松开了牙关。张起灵吊着的心这才勉强落下去,把那一口气渡到对方嘴里。
这一刻,他们呼吸相闻,唇齿相依,氤氲的水汽里浮动着潋滟的光影,风声水波从他们身边一一飘过,悄无声息。
与此同时,吴邪慢慢睁开了眼睛。

吴邪没有意识到他在哪里——他甚至还没有醒过来。
这里的一切都和十年前他在青铜门前一模一样——和这十年来他在青铜门前做过的每一个梦,一模一样。
他迷蒙地睁开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水汽风光,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接着,吴邪攥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地贴上他的嘴唇,含着他的舌尖,吻了上去。
那个尚未醒来的吻笨拙而慌张,毫无章法地用力亲吻着他,带着令人窒息的、滚烫的温度,一下一下舔吻着他的牙床,试图让他松开牙关,手指痉挛地抓住他的袖口,用力得指节发白。张起灵离他很近,可以隐约感觉到他微微发着抖。
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交握在自己的掌心,把人抱在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松开了牙关。
局面由张起灵主导,那个亲吻带来的温度几乎是致命的,唇齿间温度烫得他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昏沉,连呼吸都忘了。张起灵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肌肤隔着薄薄的一层水纹相贴,用力得有种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的错觉。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近在咫尺,慢慢松开了他,贴着他的嘴唇一下一下亲吻渡气,把声音送到他昏沉的脑海里,“呼吸。”
吴邪勉强睁开眼睛,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抱着对方蹭了一下,愣了一瞬,脸一下子红了。
张起灵似乎笑了一下,手指顺着他的腰线缓缓下移,落进了他的衣服里面。
吴邪先是一惊,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之感,接着索性又想不过是做个春梦,自然是要大方一些,于是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太反抗。
张起灵一手握着他,一手伸过去搂住他的腰,重新贴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脑海一片混乱,灵魂浮浮沉沉的,似乎飘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温泉里的两个人。他们离得那样近,唇齿相依,呼吸交缠,看上去密不可分,又恍若从未相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湿热暧昧的空气里爆发出一声低低地、带着哭腔的呻吟。
有那么几秒,吴邪脑子里整个都是空白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又像是所有声音都在耳边响起。张起灵和他十指交握,贴着他的眉心,很轻地吻了一下。
“吴邪……”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边,无边的混乱和寂静中,那个声音缓缓地传到他耳边来,竟然带着某种温柔的、深情的意味,“睁开眼睛……我等你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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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快完结了,我会从明天开始日更,我觉得结局有点烂尾,如果是想买又担心的姑娘可以看完以后再斟酌_(:з」∠)_多谢一路支持。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3 05:27: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狗男男

吴邪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湿透,非常不舒服。他勉强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苏万跟他的几个伙计在旁边睡得像死人一样,黑眼镜和解雨臣一人一个手机坐在一起,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嘻嘻道:“哟,好徒弟,醒啦?来来来,打麻将吗,一缺三——”
吴邪愣了一下,心说什么鬼,怎么这么眼熟,难道刚刚都是他在做梦吗?
他这么想着,一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眼前陡然出现了胖子放大的脸:“天真,醒了?一直不醒是在做春梦吗,梦到了哪家……”
吴邪老脸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反应过来这一路上都不见他和黎簇,只是他刚刚又气又急,反而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他睁大了眼,反问道:“你他娘的刚死哪儿去了?”
“我还以为你他娘的忘了老子呢。”胖子把他骂娘的话全数奉还,一边指了指他身后,“还不是为了你丫,我和黎簇那倒霉孩子跟小哥下——”
吴邪猛地回过头去,用力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转动的声音,死死地盯着身后。
张起灵坐在那里,仿佛对他的眼神无知无觉,手里拎着一件外套,正微微倾过身来准备往他身上披。
他盯着对方沉默而安静的脸看了半秒,轻声道:“……小哥?”
张起灵低低地嗯了一声,微微低着头,没有看他,头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
吴邪忽地笑了一下,猛然间扑过去,狠狠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
吴邪半跪着把膝盖压在张起灵肩膀上,一手重重地压制住他的动作,另一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狠狠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凑近了,轻声道:“老子想这么干很久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情人之间的絮语呢喃,然而话音未落,他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对方脸上,把他的脸用力打到一边去。
张起灵侧过头,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到了,被压着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白得惊人的脸上很快浮起了一块青色的淤痕。吴邪看在眼里,有一瞬间的不忍心,然而很快就被更大的愤怒所代替。
“我早就想……”吴邪受了伤,手上的力度其实并不是很重,一边打一边费力地喘着气,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湿漉漉的水痕顺着他消瘦的面颊落到张起灵脸上,“你在西沙云顶整天跑路的时候,陨玉洞里悄没声儿进去的时候,还有、还有那会儿,老子怎么喊你都不肯下山跟我回去的时候……”
他把手撑在张起灵脸颊边上,呼吸里带着断断续续的喘息,恨声道:“让你再跑,再跑……老子恨不得打断你的腿!”
他一边喘着气骂人,一边还有余力伸出手来试图继续打人。张起灵听他呼吸,觉得他的体力约莫已经消耗到了一定程度,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腿上和腰腹微微用力,把吴邪整个人压在地上。
吴邪又惊又怒,撸起袖子挣扎着还试图打人,张起灵微微俯下身,把他整个抱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吴邪……对不起。”
他浑身一僵,怔怔地呆在原地,一时间连宏伟的打人计划都忘了。
张起灵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耳朵,把人抱得更紧些,呼吸落在他耳边:“对不起……我不会再走了。”
吴邪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不会再走了。”张起灵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永远……都陪着你。”
吴邪怔怔地看着他,恍惚想起他十年前说过的话——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然而如今,这个曾说出过这句话的人,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那些无法诉之于口的东西,说出了他甚至都从未敢奢望过的“永远”。
这个刹那,他的半生相从、痴人一梦,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执念,他苦等的、耗尽了毕生精力追寻的所有,全部都有了答案。
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满脸的泪,蜿蜒着划过脸颊,和脸上的水痕交错着滴落在地上。
“小、小哥……”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微微发抖,用力反手抱住了张起灵,呼吸断断续续,“小哥……”
张起灵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低下头去,慢慢闭上眼睛。

吴邪坐在火堆旁边,披着张起灵的外套哆哆嗦嗦地烤着火,冰冷潮湿的衣服黏腻地贴着皮肤,非常不舒服。他抖了抖湿漉漉的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转过脸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倒是苏万从旁边伸过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摇头晃脑道:“老大你刚刚撒丫子就跑,从上面摔下来,直接就摔不见了,我们下来找了你半天才从水里把你捞起来,结果你都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不远处,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水池,被火光照着,泛出冰冷明灭的光。
吴邪心里咯噔一声,心说难道刚才不是在做梦,脑子不由自主地跑偏到了有颜色的地方,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会儿……我、我还好吗?”
纯洁无暇的苏万没有理解他提问的内涵,一脸茫然地跟他对视了一会,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抖,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转过脸去:“挺、挺好。”
吴邪这下更傻了,不由自主地又脑补了一番充满颜色的画面,觉得简直五雷轰顶,结结巴巴道:“你、你……”
黎簇看他俩这幅情状,从苏万旁边伸过头来:“老大,其实是我看着大张哥把你捞起来的——没啥啊,不就是被捞起来的时候抓着人又哭又闹的吗,真没啥。”说着还慈祥地摸了摸苏万的脑袋,“万儿你怎么能撒谎呢,五三都——”
他话音未落,吴邪从身边抓了个什么东西,充满暴力地扔过去,黎簇转了转眼珠,刺溜一声躲起来了。
吴邪老脸都红透了,所幸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打完人以后一脸暴躁地转过身来,往张起灵面前背着火光一坐,借着黑暗壮了壮胆,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气势汹汹道:“你,现在跟我说清楚,刚刚跟黎簇跑哪儿去了?我们遇到的那群妖怪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眼神在吴邪脸上转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从背包里翻出一个东西,递到他眼前来:“我去拿这个东西去了。”
吴邪凑近了一看,那是一块跟鬼玺长得非常像的玉,通体由墨玉雕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鬼玺?”吴邪伸手摸了摸,上面传来冰凉的触感,冷得他一个哆嗦。
张起灵看到了,一手漫不经心地把那块玉放在一旁,另一手拉过他的手来捏在手心握住了:“差不多,是鬼玉,开里面的门的。”
他说得含混,吴邪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微微点了点头,又把那块玉拿到手里细看,另一手无意识地轻轻挠着对方的手心。
从苏万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张起灵居然笑了一下,那个微末的笑意让他冷淡的脸在火光里有种奇异的温柔。
……这对狗男男。苏万受到了伤害,一脸愤怒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去找黎簇去了。

“所以你老早的时候就想着偷跑,就是想找这玩意?”吴邪看完了,一脸严肃地继续盘问,“还骗我说——”
“我……”张起灵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过了半晌才微微偏过头去,垂下眼睛,表情有些狼狈,轻声道,“我听到你在叫我。”
“所以你就回来了?”吴邪听着他的话,有些迟钝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担心——”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慢慢地红了脸。
要死要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机关,”张起灵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解释道,“我在这里久了,很多机关都很类似,一进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我看你算得麻烦,就动了动机关,让它快点出来,早点解决了事。”
吴邪还沉浸在老房子着火的尴尬和震惊中,脑子都是木的,讷讷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皱起眉来:“你最后给我喝了什么?”
张起灵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一瞬,道:“我的血。”
吴邪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传来某种尖锐的刺痛,随着血液流遍了他全身。他拉过对方的左手,把袖子卷起来一点,看到手腕上一道细细的血痕。
过了很久,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心,低声笑道:“现在我们一样了。”
张起灵不说话,直到吴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吴邪想了一会,又叹了口气,问道:“你还给我吃了安眠的药物是不是?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反正也会很快回来,我想让你多……”张起灵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眼角微妙地抽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他,“我跟胖子一起去的,让他们告诉你了。”
吴邪跟张起灵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突然一脸暴怒地向旁边冲了过去。
黎簇和苏万早就躲到一边去了,黑眼镜他们还是保持着跟刚才一样的姿势打游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一笑:“哟,好徒弟,搞完啦?来来来,打麻将吗,一缺三——”
吴邪险些气得吐血,又想把人按着兜头暴揍一顿,又想抓着他们拼命摇晃。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最后一脸崩溃地去抢解雨臣的手机,一边抢一边骂:“你们什么都知道,他娘的就一个个看着我出丑——”
解雨臣一脸淡定地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你问了吗?”
吴邪气急败坏地抓着手机就要扔,被解语臣一把按住了,小声道:“这不挺好的嘛。”
吴邪一愣,傻乎乎地看回去。
“不干脆让你们俩作到死,怎么解决问题?”解雨臣挑眉一笑,一把把手机夺回来,“——给我吧你。”

他们又休整了一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吴邪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们一大半人为了找他都从青铜树那块空地吊了下来,如今收拾好了,终于能爬上去。
他们大多没受什么伤,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唯有吴邪伤得重些,落在最后,被张起灵半拖半抱着拉了上去。
他们站在上面,抬起头看着那棵巨大的青铜树。
“要进到里面去吗?”吴邪看着那些幽深的青光,内心传来某种无名的恐惧和焦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向张起灵。
对方点了点头,指着他刚才计划走的那个洞:“出去的路在里面——我刚才本来计划跟胖子先进去看一下情况的。”
吴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一起进去。”
张起灵盯着他漆黑的眼睛看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黎簇忍不住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吐槽怒骂这对狗男男,这时,空气中陡然间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4 11:5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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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4 11:59: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吴邪
“黎簇——趴下!”身后陡然间传来吴邪的吼声,黎簇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纵身一躲,被苏万带着往前一趴,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妈的不是鸟屎吧妈的不是鸟屎吧……黎簇内心无比崩溃,被吴邪从身后踹了一脚骂道:“爬起来!”
他惨叫了一声,跟苏万连滚带爬地贴着地面滚了出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试图咬他的屁股。
“为什么一直追着我跑啊啊啊啊!”黎簇一边试图捂着屁股一边猛烈地往身后扔东西,“老子的菊花——”
“傻逼你砸着我了!”苏万紧跟在他身后,一边躲避身后的大鸟一边还要小心黎簇猝不及防的攻击,觉得非常凄凉。
黎簇忙碌之余觉得非常愧疚,一边跑一边转过头去。
他们身后悬停着一只无比巨大的青鸟,大得一根爪子就可以把他们勾起来,睁着一双黄色的眼睛狰狞地盯着他。它长得跟传说中“殷勤为探看”的软糯鸟儿一点都不一样,爪子锋利无比,暗青色的羽毛上沾满了污垢,像是几百年没洗澡一样发黑,在空气里隐约散发出腐烂发臭的气味。
几乎与此同时,地面传来猛烈的震颤,伴随着巨大的噪声,晃得他们几乎摔倒在地上。
那一刻的变动是极其强烈的,甚至连半空中追着他们的东西都停滞了一瞬。黎簇猛地转过头去,看到青铜树里陡然间伸出了无数根藤蔓,向着他们飞来。那些藤蔓像是一只只巨大的手,每个上面都长着七条手指一样的触须。
——九头蛇柏!黎簇被这玩意儿弄过好多次,登时吓得发出一声惨叫,往后退了半步,被巨大的震颤拖着带倒在地上。
他这么一退,直直地退到了青鸟的爪下,被青鸟伸出爪子一勾,勾着他的衣服飞了起来。
“黎簇!”不知道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声,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把衣服脱了!”
难道要裸奔吗?黎簇发了会儿傻,随着被抓起的高度越来越高,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手忙脚乱地伸手去解衣服拉链,登时间目瞪口呆——居然坏了。
下面那人还在扯着嗓子喊他:“黎簇你他妈傻逼吗!快点脱了!”
“老大!”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在下面的是谁,只好冲着地面乱喊一气,“脱不下来!”
吴邪骂了一句什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近的藤蔓,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往出摸东西,碰到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半拢着绕过他一把抓住黑眼镜,从他腰侧拔下一把枪来。
张起灵动作非常快,吴邪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举起枪,对着半空瞄准,飞速地扣下了扳机。
只听空气中一声巨响,黎簇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被苏万像拖沙包一样拖了过来。
“没事吧?”苏万小声问他。
黎簇后腰被勾得血肉模糊,伸手一摸,血流了他一手。他扯过来胡乱包扎了一下,哆嗦着爬起来摇了摇头:“没、没事。”
苏万还想说什么,空气猛然间一震,一条藤蔓啪地一声甩了过来打在他们之间,伸出手去抓黎簇。
黎簇痛得发抖,几乎来不及反应颤声,险些被藤蔓抓住。吴邪离得他最近,听到动静伸过手来,一把把他拖到身后。黎簇一震,哆嗦着睁大了眼睛,道:“老大,小、小……”
他的话音未落,那根藤蔓突然间窜过来,从身后一把把吴邪卷上了半空!
张起灵他们几个本来都在专心对付眼前的九头蛇柏,分身乏术,此时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那个瞬间张起灵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连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猛地后退了半步:“吴邪!”
这声音并不大,然而听上去,竟然带了些绝望的、声嘶力竭的意味。
这种突兀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一把扳着胖子的肩膀把人拉过来,沉声道:“给我。”
胖子也不废话,把手里最后一小袋药粉塞到他手里,又把吴邪留给他的几根箭也一起塞到了对方手里。
张起灵拔出刀来割破了手上缠着的绷带,刀刃在伤口附近轻轻一划,伤口很快裂开,血从里面飞快地涌出来。他撕开手里的药粉,把药倒在手心的血里。
这种粉末是吴邪在沙海的时候留下来的,落在伤口上,那种疼痛简直难以承受,连他这样的人都疼得浑身一颤。
他咬着牙把箭尖放在沾了药的血里浸了浸,随意抹了抹血,重新把绷带胡乱一裹。
他转过身,吴邪已经被拉到了半空中,被勒得越来越紧,正在奋力挣扎,急促地呼吸着,试图从靴子里拔出刀来。那把刀在他手里晃了晃,被藤蔓一甩,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张起灵面色不变,手上的绷带还在微微渗血,然而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往后轻轻一跃,挑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搭弓射箭,浸了血的短箭激射而出,重重地扎进了藤蔓根部。
那根藤蔓像是能感知到疼痛一般重重一抖,从被刺中的地方流出大量粘稠的红色汁液来,像是血一般。
张起灵面无表情,手上动作飞快,几乎看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些箭从他手中飞出,直直射向了抓着吴邪的“手指”。
那根九头蛇柏被一连扎了好几箭,汁液渗出来沾了吴邪一身,他还来不及骂一句真恶心,就感觉抓着他的“手”一松,把他朝着青铜树的方向扔去。
他现在离地面的距离已经有些远,如果直接落在地上的话,估计不死也会残;要是砸在人身上,估计能直接把人砸死。九头蛇柏把他抛出的方向非常微妙,要是再高些或是再近些,十有八九会直接挂在青铜树上。
要死要死……吴邪下坠的速度非常快,呼啸的风声让他眼睛都睁不开。他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风,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索性闭了眼装死。
张起灵最后一箭射出的同时把弓往地上一扔,用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往旁边的青铜树旁跑去,快得连藤蔓都抓不住他。他借力贴着树往上爬了几米,然后猛地向外一跃。
他的动作非常快,在一片昏暗里根本看不真切。吴邪还没来得及想要要不要留点儿遗言啥的,就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整个抱在了怀里,就地一滚,落在地上。
吴邪惊魂未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张起灵一眼。
对方错误理解了他的心思,以为他被吓了一跳,贴着他的额头很轻地蹭了一下,闭了闭眼,轻声道:“……没事了。”
吴邪老脸一红,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乖乖从他怀里爬出来,站在了旁边,很轻地嗯了一声。

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塌陷的声音,他们回头去看,发现那些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九头蛇柏像是突然被抽了筋一样一抖,从空中塌陷下来,软软地趴在地上,同时颜色迅速变得发黄发黑,贴着地面委顿下去。
“看了小哥是戳中了敌人的老大啊,”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手一个把他们勾住,笑嘻嘻道,“真是一个大写的牛逼。”
他话音刚落,突然以一个明显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快速往后一跳,大叫道:“我操什么玩意——”
那只青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猛地朝吴邪冲过去。
吴邪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什么东西都来挠我,苦逼万分地撒腿就跑。那只青鸟飞得很近,有好几次喙几乎碰到吴邪的衣服。青鸟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脖子下面肮脏的羽毛几乎贴着他们飞过,弄得吴邪浑身都要炸起来了。
青鸟一边飞一边发出急促的鸟鸣,不同于它敷衍的外貌,那种叫声出乎意料地好听,像是某种柔和的丝竹之声,似乎有些熟悉,轻飘飘地在这个暗室里回荡。那声音像是一根羽毛轻柔地拨在心尖上,又像是清泉汩汩从心尖划过,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连吴邪都愣了一下,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想停下来仔细听一听。
这时,一双手猛然间伸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厉声道:“小心!”
那声音调子陡然拔高,像是一盆冰水泼下,吴邪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张起灵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用衣服捂住他的耳朵,轻声道:“别听。”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枪,面无表情地朝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吴邪听着模糊的鸟鸣声,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喘着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大叫道:“等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与此同时,这个暗室的几个角落里响起了尖锐的枪声,子弹呼啸着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空气中的鸟鸣声还在缓缓回荡,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惨叫,重重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吴邪呆在原地,看着那只青鸟挣扎了一下,抽搐着从伤口里流出血来,慢慢不动了。
那一刻他浑身发凉,怔怔地看着那只鸟,知道终究有什么东西无法挽回了。

“怎么了?”张起灵把枪收起来,看着他失神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轻声问道。
“我……”他的眼珠慢慢转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无比,“没事。”
“刚刚,”他顿了顿,开口问道,“还有谁开枪了吗?”
远处的黑眼镜一手勾着苏万一手勾着黎簇,冲着他挥了挥手,很高兴地笑了一下,又指了指离吴邪不远的胖子和解雨臣。
张起灵盯着他微微发白的脸,眉头皱得更紧,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吴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表情已经非常镇定,甚至抬头朝着他笑了一下:“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胖子在旁边听到这番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也笑了起来:“我们天真真是心细如发,清新脱俗,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吴邪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他贫嘴,脸色白得,厉害,像是真被吓着了一样。张起灵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冲他伸出手。
张起灵往前走了半步,被吴邪整个用力抱住了。
胖子猝不及防受到一击暴击,一脸菜色地躲远了。
张起灵任由他抱着,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后背。吴邪没有说话,闭了闭眼,把他抱得更紧了。
“小哥……”吴邪贴着他的耳朵,含混地轻声道。
张起灵很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刚找到你的时候,”吴邪的声音很低,几乎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听清,“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起灵沉默了一秒,微微点了点头。
“小哥,”吴邪贴上他的耳朵,闭着眼睛,轻声呢喃道,“我……”
吴邪的声音太低了,张起灵微微侧过头去,想听到他在说什么。
下一秒,他只觉得脖颈后传来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5 17:56: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十年

吴邪一手捏着他的后颈,另一手伸过去扶住了他,抱着轻轻地放在地上。
胖子在旁边看着,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半晌冲过来道:“天真你他妈干什么呢?”
吴邪没有说话,抿着嘴唇垂下眼睛看了昏迷中的张起灵一眼——那个人闭着眼睛,看上去安静极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胖子:“胖子,还记得我们进门以前的打算吗?”
胖子一愣——在进门前,他们通过有限的资料和他人诉之于口的记忆断断续续拼凑出了这道门里可能有的东西,一开始就做好了详尽的计划,直到出门以前,他们都充分考虑到了分散的可能性,做好了明确的分工。而他们的计划里,直到这个地方,都没有张起灵这个人。
“可是,”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小哥他现在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
“他不能进去。”吴邪眼睛也不眨地胡扯道,“他的血有问题,进去就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把他拖出来了,不能再冒这个险。”
胖子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吴邪摆了摆手,马大金刀地往那儿一坐,“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还缺两个东西。”他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一把‘钥匙’,一种血。”
胖子本来还在琢磨别的,吴邪这一句话把他思绪整个拉了回来,他愣了一下,骂了句娘。
“我操。”他拍了一下脑门,道,“我跟小哥本来是去搞钥匙的,结果你丫噌一声掉下去了,着急找你全给忘了。”
吴邪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重复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坐得更直一些,面色凝重地看着胖子:“既然你跟小哥去找过,那你还是去找钥匙;我跟小花他们去找那玩意儿放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带着黎簇和苏万去,放心点儿。”
胖子又看了他一会,似乎还有点怀疑;但是他说的是没错的,没了这两个东西他们根本进不了里面。时间再拖得久一点,也许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吴邪似乎看出他的怀疑,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边:“没事,我有这么多人呢。”
他说“这么多人”,实则也不尽然。他带来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路走来更是折了不少伤了不少,现在能打的其实也就他们几个了。解雨臣靠在墙上,闻言抬起眼睛,对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得嘞。”胖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就去——其实上次已经找得差不多了,也就半拉小时的事儿,很快就回来。”他说着一手勾过一个熊孩子,“跟胖爷走一个!”

吴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几个走远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碰了碰张起灵的脸,把他身上背着的长刀抱下来拿在怀里,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那只青鸟已经死透了,血从伤口里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吴邪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了几秒,突然一刀斩下,割破了它的动脉。
鲜血汩汩地从那只鸟的脖子里流出来,吴邪蹲下身,摸出一个瓶子来,不一会儿就接了一小瓶血。
他做完这一切,长长地缓了一口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疲惫地挡住了眼睛。
“你要去哪儿?”解雨臣突然问。
吴邪摆了摆手,疲惫地走了回去,一屁股坐在昏迷的张起灵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确定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捂着脸叹了口气:“第一次搞这么惊险的活儿,吓死老子了。”
解雨臣合上手机,走过来问道:“你把他们支走要干什么?”
吴邪“嗯?”了一声,解雨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摸了一把,手里抓着那块鬼玉在他面前晃了晃,重复道:“钥匙在这里,血你也拿到了——你把他们支走做什么?”
“你听到了?”吴邪轻笑了一声,把鬼玉拿回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掂了掂,“小哥应该是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告诉胖子,让我钻了空子。”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吴邪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要进去。”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补充道,“只有我。”
解雨臣靠在墙上,挑起眉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青鸟是来送信的。”吴邪想了想,回答道,“刚刚它说的那些,我曾经‘梦’到过,只是刚才太混乱,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它让我进去。”吴邪说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本来按倒抽点血就算了,如今你们阴差阳错把这玩意给搞死了,我反倒不敢让你们进去——青鸟是祥瑞之兆,按照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你们搞死了它,回头遇到了它家老大是要遭罪的。”
解雨臣听了这话,半晌才反问道:“那你呢?”
“我?”吴邪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它又不是我搞死的,凭什么怪到我身上。”他一边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一下,“何况,我本来……”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消散在巨大的黑暗里了。
“你要去送死,”解雨臣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吴邪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笑出了声来,一边笑一边咳嗽:“知、知道。”
他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抬起头看着解雨臣的眼睛:“两个小时——小花,要是我出不来的话……”
解雨臣飞快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吴邪笑了起来——他知道,小花有更重要的理由、更重要的人和东西等着他;这条路,他无法,更不想让小花同他一起走。
倘若他永远留在里面,吴家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交给解雨臣;而他珍视的那些人,也只有解雨臣才有能力把他们带出去。
这时,解雨臣突然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讥讽,轻声道:“真蠢。”
吴邪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
解雨臣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忍一般,用力撇过了头去。
“小花,”吴邪想了想,索性跑过去一把推开旁边表情诡异的黑眼镜,盘腿坐在解雨臣旁边,“我没有办法。”
解雨臣不说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他顿了顿,眼神飘了一下,似乎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眼神慢慢飘远。
烟雾慢慢升起来,把他的脸慢慢笼罩在里面。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隔着白烟看过去,那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格外苍老。
“我没有办法,只能走下去。”他抽了一口烟,被呛得咳出声来,“十年了……我需要一个解脱。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需要一个可以触摸到的结局。”
解雨臣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
吴邪自嘲地笑了一下,把烟掐灭了,摊了摊手。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整整十年,来追寻这样一个未知的结局。他丢掉了那么多东西,才终于走到这一步。
他不知道前面等着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他别无选择。
——但是他又已经和进门之前不一样了;他最珍重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心魔的东西,如今安稳地在他身边,在他心上。

他最后看了张起灵一眼,他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因为沉睡而显得非常温和。他就那么睡着,仿佛世事不知,安详如初。
他闭上眼,俯下身在对方冰凉的额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那一秒,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的和身影十年前的那个张起灵慢慢重合了,他走在那个人曾走过的路上,代替他走过未完成的旅途,并终将到达同样的终点。
归期不问,必有归期。
他站起身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我走了。”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6 18:02: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提灯

吴邪走在崎岖狭窄的路上,眼前是一色的黑,他摸出风灯来点上,然而仿佛被无名的力量推动着,那朵火光摇曳了一下,很快摇摇晃晃地熄灭了。
吴邪叹了口气,把灯收起来,抹黑朝前走去。
这条路非常的黑,一眼望过去仿佛望不到尽头,唯有反常的、刺骨的寒冷;然而在某个地方,又似乎燃烧着一点暗青色的光。
吴邪走近了,那束青光把他的脸照出一道隐约的影子来。那束光没有光源,没有终点,无穷无尽,仿佛从地底发出,一点一点照上来。
他借着那道光看清了地面,那条路上散落着无尽的白骨,覆盖在尘土上,上面落了一层潮灰,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那些白骨骷髅在青光里转过脸来,一个个直直地对着他,空洞的眼眶像是一对对巨大无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
吴邪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下意识地想摸出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去照一照,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用的。
那些白骨也没有做任何别的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昏暗的青光里显得异常诡异。吴邪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过满地的白骨,往前走去。
接着,昏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暗影,被青光照着,一双只剩白骨的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用力地攥住了他的脚腕。
他本来还在想这段路上的白骨是真是假,如今被狠狠一抓,只觉得肉都要被掐下来了,痛得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被抓得更紧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到更多的白骨穿过青光来抓他的脚腕,空气中飘满了诡异的哀嚎。
吴邪咬了咬牙拔出短刀,借着青光看了一眼,蹲下身去,一刀切在抓着他的白骨上,同时身体往旁边一躲,堪堪躲过另一只伸过来的白骨。
那些死在这里的骷髅张开了嘴巴,发出凄切的惨叫,纷纷伸过手来试图抓他,一时间他眼前出现了无数嶙峋的白骨,齐齐向他伸来!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把怀里收着的一瓶血取出来,打开瓶口,几滴血顺着瓶口淅淅沥沥地落到地面上。他垂下眼睛看了看,发现那些白骨微微地瑟缩了一下,不再动了。
还真有用啊……他也知道自己带来的血很有限,还要留着后面用,想了想,索性把血滴在刀尖上,右手握着短刀往前一切。
空气里传来灼烧的声音,那些白骨被刀尖碰到,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纷纷躲闪,闪躲不及的先是一顿,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来,一道火光从刀尖的地方烧起,把那些白骨烧成了灰烬。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耳边是凄厉的鬼哭,眼前的野火一直烧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他静静地看着,眼睛被火光照出微微跳跃的影子,在黑暗中如同一点寒焰燃烧在眼底。
青光渐渐暗下去,吴邪踏过满地的残骸和灰烬继续向前走去。那些生而未偿所愿不见终点的厉鬼在燃烧的火光里大声哭号,无数鬼手幻影从黑暗里伸出来,试图把他拖到深不见底的地方去。
然而也不过是影子罢了。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握紧了手里的那把黑金短刀。
火光慢慢熄灭下去,四周恢复一片冰冷的漆黑,唯有鬼哭一声接一声,不曾断绝。然而,他似乎觉得那种奇异的冰冷离他而去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步一步的走着,在黑暗中,就像有人牵着他的手,走过每一段路。

这段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漫长得毫无尽头。在他走得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缕很暗的光。
那光线很暗,然而他的眼睛骤然视物,几乎痛得流泪。他胡乱揉了揉眼睛,朝着有光线的地方走去。
在很远的地方浮现了一道门,那门并不大,几乎只有青铜门一半的高,呈纯黑色,在一片黑暗里看上去平淡无奇。然而吴邪看在眼里,精神猛地一震。
水能生木,木合为青,这道门就是他要找的,青铜门内一切万物的“起点”。
他快步走过去,摸索着掏出风灯来点上,那束灯在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黑暗里显得格外黯淡。他把灯举高一点,凑近了看着上面的花纹。
门上的纹路非常浅,几乎隐没在黑暗里,只能隐约看清是水纹一样柔和的纹路。他伸手去摸了一下,感觉到手掌下粗糙的刻痕,上面的浮灰随着他的碰触簌簌落下。
他不为所动,沿着门一点点摸过去,那些平淡无奇的刻痕连缀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符号。
这种文字……吴邪闭了闭眼,脑子飞速地转动,隐约回忆起是一种极为生僻的古文字,最早流传于青海一带,时间一长就逐渐消失了,只在某些很古老的墓里才会偶尔发现这种文字的残篇。
吴邪把手从收回来,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那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随着空洞的空气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他沿着门的中线摸索了一圈,轻轻推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裂缝以后,又想了想,沿着最东边的门线仔细地摸了摸。
这次,他发现一个极为细微的凹槽,几乎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它填满,而且非常浅,一不留神就会忽略掉。
他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知道大约就是这个地方没错,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那大半瓶血取出来,沿着凹槽缓缓倒了进去。
那个凹槽看上去非常浅,然而却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始终保持着盛满一半的高度,一直不见满,引着血一点点往下流。那些血流过凹槽,沿着门上的刻痕蔓延开来,几乎充满整个门。那些血被风灯照着发出幽暗诡异的光,在刻痕里微微摇晃,然而奇迹般的,不见半点落地。
他把一瓶血都倒了进去,凹槽里的血渐渐浮了起来,停在凹槽边缘不动了。他想了想,又拆开手上的绷带,把未愈合的伤口撕裂一点,血一滴一滴落进去,慢慢涌了出来,沿着粗糙的门慢慢地滴落在地上。
吴邪也不敢作出其他动作,只是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一声极为细微的、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去,用力之大让他的脖子都在隐隐作痛。门的另一面缓缓浮现出一道尖锐的光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然而只是一瞬间,很快就黯淡下去,几乎要消失不见了。
电光火石间,他清楚地看到,那里浮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凹槽,里面装满了血。
——就是这个!吴邪眼光一闪,迅速摸出张起灵交给他的鬼玉,对准了那个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下一秒,空气里传来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那声音无比巨大,伴随着汹涌而至的风,几乎将他整个人吹倒在地。
他皱了皱眉,勉强稳住自己,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把黑金短刀,微微眯起眼睛。
门开了。

门后一片漆黑,与之前并无二致,有黯淡的光线隐隐透出,像是一束轻轻跳跃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摸索着扶住了门,准备朝前走去。门里传来凄厉的鬼哭,须臾又变成无比轻柔的乐声,又过了一会,变成了巨大而嘈杂的、无法分辨的人声。那些声音在空气里混杂着,隔了一道门远远地朝他传来,回荡在巨大的空洞里,无始无终。他低下头,看着地上淋漓的鲜血和满地的白骨,那些黑洞洞的眼眶宛如一只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
他把东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收好,慢慢往前走了了一步。
在他跨过那道门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怔了怔,站在门里,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看到胖子和张起灵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张起灵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那些光落进他眼睛里,他在里面看到了巨大的、无尽的黑暗,还有自己的影子。


明天完结~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7 17:56:00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照归程(全文完)
“吴邪。”他离得很远,吴邪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顺着风穿过来声音却是平静的。
吴邪甚至笑了一下,还挥了挥手,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见。
“吴邪,”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仔细听上去,声音居然带着一点细微的颤抖,“回来。”
他看着黑暗里的张起灵,某个瞬间,那个身影似乎跟在青铜门前用尽全力挽留和苦等的自己重合了,那种冰冷、恐惧和绝望的感觉清晰如昨——他甚至幻想了一下跟张起灵说“你走吧”或者“滚”这种话的时候对方的表情——连想想都觉得残忍而痛快。
可是他舍不得。
他闭了闭眼,转过身来,向着身后的那两个人张开了手臂。
大门一开即合,此刻已经开到了最大,正在他眼前缓缓闭合。
胖子和张起灵朝他跑来一前一后冲进了门里。张起灵速度非常快,整个人直直地冲到了吴邪面前,一时间根本无法停住,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个人摔倒在地。
“小、小哥,”吴邪被压得头晕眼花,断断续续道,“起来……”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耳边微微喘着气,半晌收紧手臂,用力地抱住了他,轻声道:“对不起。”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那个人什么都知道。
吴邪心头一颤,某种酸涩的意味从心尖涌起,慢慢扩散到了全身。
“小哥……”他反手抱住了张起灵,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衣服里,也轻声道,“对不起。”

“天真你丫本事见长啊!”他们往前走,胖子在一旁不住地骂骂咧咧,连漫山遍野的鬼哭都没有了气氛,“还知道变着法儿地哄你胖爷了,你怎么不把我打死算了呢?”
吴邪很怂地往张起灵旁边一缩,没敢搭话。张起灵看到他的动作,转过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吴邪转了转眼珠子,假装没有听见胖子说什么,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什么,我们要在这儿走多久啊?”
胖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哟,世上还有你吴日天不知道的事情啊?”
吴邪老脸通红,胖子还要说什么,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胖子一拍脑门,叹了口气,抬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吴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没张嘴说什么,突然听到空气里传来了奇异的乐声。那声音非常柔软,如流水一样淌过,说不出的好听,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他们三个脸色齐齐一变,胖子脚下一动,三个人变成了背靠背的姿势,握紧了手里的刀,警惕地望向周围。
——他们上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是在青铜树前遇到那只青鸟的时候。
下一秒,地面发出一阵巨大的震颤,摇晃了一下,他们眼前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裂缝,直直通到最深的地底去。几乎与此同时,空气里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他们回头一看,那只已经“死”在门外的青鸟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在了空气里,在他们头顶飞过,划出一道巨大的阴影。
随着越来越近的乐声,空气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白光,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脸。吴邪茫然地抬起头,头顶的洞壁无比遥远,上面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被那道光照着,在黑暗里浮动起星星点点的影子,宛如万点星海。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张起灵,那些黯淡或明亮的光影落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眼底浮浮沉沉。
张起灵也回过头来看他,在黑暗中慢慢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胖子站在他旁边,对此浑然不知,还压低了声音跟他嘟囔:“天真你说这什么玩意?难不成是找我们来索命的?出场方式也太——”
他话音未落,空气中浮起一个巨大的影子,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打断了他的声音。
那个影子跟他们之前在壁画里看到的非常像——一个人影坐在巨大的灵兽上,手臂上缠绕着两条巨大的蛇,肩上停着一只巨大的青鸟。它悬停在半空中,顿了顿,慢慢抬起头来。
吴邪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那个在梦境里一只不停对他说废话的女人。
“……西王母?”吴邪试探着问道。
女人打了个响指,露出一种跟她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明快笑容:“很少有人能走到这里——你们真有意思。”
吴邪心下大怒,心说所以你一直是在耍着我们玩儿吗?
“你们还想走下去吗?”那个女人支着下巴,笑盈盈地问道。
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想出去。”
“可以——沿着来时的路就可以出去,不会再有任何阻碍。”女子狡黠地笑了一下,眼珠子微微一转,突然伸手指了一下,“不过,总有人要留下。”
吴邪无辜躺了一枪,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胖子和张起灵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张起灵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冷地看着对方:“不可能。”
女子突然转过脸来,盯着张起灵看了一会,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一直留在门里的那个人吗?”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女子玩味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影子缓缓飘过来,他甚至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拂过头发的温度。
“有意思……”女子拖长了调子,在他们耳边笑道,“什么改变了你的灵魂呢?”
张起灵沉默着,只是攥着吴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很多人为了‘那个东西’来到这里。”女子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辽远的意味,“从来……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吴邪身上,“你呢?”
吴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女子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在判断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最后轻轻地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走吧。”
吴邪目瞪口呆,心说这就完了?连弄死他家那么多妖怪的事儿也不找他麻烦了吗?
女子仿佛能听到他心里在说什么一样,浑不在意道:“这个空间无去无来,无死无生——肉眼所见,皆是虚妄,倘不跳出其间,必在轮回之外。”
吴邪听得迷迷糊糊的,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屁事没有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裂缝,女子笑了一下,手中微微一动,身后有什么东西缓缓展开。吴邪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发现那是一扇更小的、白色的大门。
“世间万物的终极,就在这扇门里面。”她微微笑了笑,身影缓缓变淡,只留下声音在空气里慢慢回荡,“钥匙就在他手里。”
吴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张起灵手里拿着的鬼玉。他回过头,发现她的影子已经逐渐消失了。吴邪呆呆地看了半晌,不可置信道:“什么……这就完了?”
张起灵也转过头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倒是胖子一拍大腿,一脸恍然的表情:“这娘们一定是一个人在里面关了好几万年闲得蛋疼,见人就耍着玩儿,耍完就踢回去了。”
“那……”吴邪茫然地摸了摸脑袋,“死在里面的人呢?”
“他们没有死。”张起灵突然接话道,“正如她所说,这个空间无死无生,里面的人,都是被困在里面。”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他们为了终极来到这里,然后心甘情愿——至少在做出决定的那个瞬间——心甘情愿地被困在里面。”
吴邪想起这一路上的累累白骨,从幻境中伸出的无数只恶鬼的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被张起灵用力地握了握手指。
“那现在……”吴邪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去看吗?”
张起灵把鬼玉慢慢地递到吴邪手里,轻声道:“交给你。”
吴邪垂下眼睛,沉默地看了那块鬼玉半晌,抬起头来,反问道:“交给我?”
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吴邪抿了抿嘴唇,走到那条裂缝边缘,握着鬼玉的手微微一松——
那块墨玉从他手心滑落,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或许这下面是滚烫的岩浆,这个秘密会永远随着鬼玉的消失而石沉大海;又或许这下面连通着世间的某处,封藏于深山浩海,千百年后有朝一日被人重新捡到,带来一场崭新的、无穷无尽的血雨腥风……谁知道呢?人类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明知没有终点,明知是死境,但依然会有无数的人为了这样一个虚妄的“终极”前赴后继,不惜抛却所有。
然而他想要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东西罢了。
他转过身去,胖子和张起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种笑容仿佛带着某种温度,让他感觉到奇异的温暖。
身后杂乱的声音逐渐黯淡下去,那些佛光万道,生死离合,哀鸿鬼哭,都与他无关了。
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走上前去,一手勾在胖子肩上,然后慢慢地拉住张起灵的手。
“回家了。”

END

完结啦~多谢各位姑娘一路陪伴~挨个抱抱~

楼主 浮真澈白  发布于 2015-11-18 04:19:00 +0800 CST  

楼主:浮真澈白

字数:99231

发表时间:2015-08-16 23: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6 12:46:35 +0800 CST

评论数:108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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