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歧路(瓶邪,原著风正剧,接盗8,不走型,中长篇)


继续往上时,吴邪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他边攀着密密匝匝的树枝,边在心里梳理故事的轮廓。闷油瓶的行为已证实了自己绝大部分猜测,现在他其实不需要闷油瓶亲口告诉自己做过什么了,基本都能推断出来。

这段时间,吴邪时常思索着青铜门、神树、终极等神秘事物之间的关系,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长白山的青铜门上看到了神树的身影,奔涌的青光在门上绘出青铜神树的影像,这证明它们之间是有深入联系的。吴邪大胆假设,它们其实是一种东西,具有同样的存在性质——它们,不,其实没有它们,只有一个“它”,它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和更多的世界里,存在于更高层的时空中,它具有远超人类想象的复杂结构形式,包括力量的显现方式,这是人所不能理解的。当它在我们世界投影时,自然会有不同的映射形式。好比一枚印章,两面刻着不同图样,分别摁到纸上后,自然会出现不同的花纹。

对纸面上的居民而言,这就是两条不同的道路。如果印章一面的图案是方形,一面是圆形,那么,纸面上的居民将看到两条不同的路径,一条转直角,另一条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神树躯壳下真正的力量好比这枚印章,对这个更高的存在而言,它眼中的人是一条条的蛇,而在某种意义上,人也确实是蛇——是只能在地上爬行的蛇,永远没有飞上天空的能力。蛇慢慢前行,遇到这两种图样,自然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两条不同的路径。在这路径的不同投影中,大约也包括了力量的不同效果,比如创生与毁灭,开端与终结……

它们其实是同一枚印章的不同侧面。

抚摸着手中的青铜树枝,吴邪突然一愣,或许,这广大的力量就是我们的世界本身?除我们可见的部分外,它还有许多人看不见摸不着,但同样对我们发生着作用的侧面,这些侧面有些已被感知和捕捉到,比如磁场,还有一些,恐怕是穷尽千万年也无从窥测的领域。

其实这样很好,他想,生活在不可穷尽的繁茂世界里,感受着不可言说的神妙,因缘际会窥见俗世之外的秘密,并永远有未知可去探寻,参差多态本身构成了世界的轮廓。

这么想着的时候,吴邪瞥见压在青铜树枝上的指缝间射出了蓬勃青光,仿佛赞同自己的想法。

像爽朗海风拂过,吴邪感觉脑子里所有的混沌都在退去,很多想法自然变得连贯清晰,一个个问题迎刃而解。如果说,青铜门和神树其实是同一种力量在可见世界的不同投影,那么,门后所谓的终极,或许就是打破世界藩篱的交汇点,或者裂隙?对人而言,这确实是足以毁灭一切的终极——如果蛇脚下的土地可能崩塌,而它又永不能像飞鸟那样翱翔,那么,知道崩塌和飞翔存在的秘密,并去守护这个秘密,对它而言就是巨大的负担和痛苦。

许久之前,有一个蛇的家族无意中来到神树这里,它们不知自己将接触到什么,蛇好奇的天性让它们取走神树的心脏。然后,它们发现自己窥视了一个大秘密,冒犯了禁忌的天机,它们只能将这颗心脏封闭并送回来。蛇群一路死伤惨重,最后只剩领头的那条蛇,它在神树下孤独徘徊,仰望天顶的神光,终于领悟到这力量的真面目。它发现,蛇群所处的世界不是它们过去想象中的样子,这个世界并不稳固,包括巍峨的山、深沉的海、广袤的丛林与苍莽的戈壁,以及其上数以亿计的生命,这些看似强大的东西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旦与另外的世界相撞,那么,一切将重回混沌,连尘归尘土归土都成为奢望。

领头的蛇在神树下感知到的东西,让它明白自身所处的世界既不稳固,也非唯一,这个世界穿插于无数世界的轨道中,它们各有位置,各有规则,每个世界都在自身微秒的平衡中繁衍,但这绝非高枕无忧。对蛇群的世界而言,危机或许就在青铜门后,有两处不稳定的罅隙在那里,一旦它们被触发,一旦错误地打开那道门——像滚油中被倒入冰水,又如两颗星球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撞向对方。在各种意义上都完全不同的世界将相会在一起, 并发生剧烈的反应。

一切就此溶蚀消亡,宇宙洪荒初开的情境或许将在群蛇立足的地面上重演,将大地与虚空本身都化为虚无——万物在能量的洪流里复归最初的形态,所有蛇,包括整个有形世界将不复存在。

这条蛇在知道这个秘密时曾无比绝望,过去所有认知都在秘密面前被打得粉碎。最后,它最后决定长眠神树下,承接命运的开端。它没有告诉其他的蛇这个所在,也没有让它们再有机会来到这里,它可以保守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但它不敢保证家族里残留的其他蛇也同样会这么做。

或许,它实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吴邪想。那时候,神树的力量已降临在张家人身上,这或许也同时加诸了一种使命,让他们不得不成为命运的守护人。最初的张起灵能做到的,只是向族人隐瞒神树的存在,让他们不再继续接触这里,并世世代代守卫好青铜门后的终极,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张家衰落无力承担这份使命,而命运也愿意收回它的任命的时候。

蛇的家族承接了这份力量,背负起守护关于世界稳固性秘密的职责。它们循着命运的指引在世界上跋涉,感知那流转的力量,终于发现了两处可能的地点,已被远古居民以青铜门的形式禁锢起来——这可能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厍国也好,古蜀也好,这些崇拜神树的上古先民或许也曾接下过这份职责,很明显,他们走得更远,只不过一切已湮灭于历史之中。群蛇一边寻找失落的钥匙,将开启青铜门的能力掌控在自己手中,或掩藏在无人能去的地底,一边守护这两道不可开启的大门,维护着有形世界的稳固。

风云变幻,世事轮转,群蛇在漫长的时间中代代相传,留存,将保守秘密的职责延续下去,成为它们最重要的原则。然而一切依旧朝衰亡前进,汹涌的时间之河将这个曾无比强大的群体冲击得越来越凋敝,终于到了现在。

现在,结束的时刻到了,最后的蛇将这个秘密交还给一切的起点。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1 20:32:00 +0800 CST  

吴邪突然有些恍惚,自己卷入小哥的冒险,自己和老痒来秦岭,老痒留下树枝……等等这一切事件,究竟是意外,还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甚至在更早更早之前,远在自己诞生之前,当这个活了太久的可怜人还跋涉在命运给予的荒原中,一次次质问自身是否存在时,这一切就已在命运掌控中了吗?

那个神秘的力量从一开始,就预见了此刻的一切吗?

吴邪不知道,他也无力去探寻,确实到了适可而止的时候了。有些东西人不可去窥探,一旦知晓,就背负了不可逆转的沉重职责,正如当年闷油瓶的家族在这里所开启的一切。看着身前的背影,阵阵温暖哀伤的波动在吴邪心中荡漾。

最初的张起灵接过命运,而最后的张起灵终结这个使命。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他们的一切在青铜树这里开始,也在这里走入终局。

鬼玺作为开启青铜门的钥匙,而青铜树与青铜门其实是一体的,那么,将鬼玺还给神树,也就等于归还了命运在千年前赋予的职责——再也无人能够打开青铜门,再也无人可以知道巨门后掩藏的真相,甚至不会发现它们的存在。

而他,终于自由了。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2 19:39:00 +0800 CST  

突然,闷油瓶停下攀爬的脚步,反手将吴邪拉上来,靠在自己身边,盯着下方已陷入黑暗中的树身。过了一阵,下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但吴邪知道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有些紧张地在他耳边小声问:“……怎么了?”

“有东西。”闷油瓶压低声音回答,继续盯着黑暗的深处。吴邪吸口凉气,随他视线看去,似乎过了很久,那浓得仿佛凝固起来的黑暗中显出一点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从底下浮上来。

闷油瓶搂着吴邪的手紧了紧,将他往自己身后拉。黑暗中的东西悄然露出轮廓,巨大蛇头像艘潜艇从深海中升腾起来——是烛九阴。

“唔!”吴邪听见自己下意识地发出了恐惧的声音,浑身都抽紧了,这家伙看起来怎么还那么威猛?一点没有被闷油瓶打伤的样子,现在两人没什么武器,闷油瓶身体又虚着,这蛇要再发动攻击……

闷油瓶没有贸然行动,只是尽力将吴邪护在身后,紧紧盯住烛九阴。

烛九阴的动作流畅而迅捷,仿佛不是在枝干横生的青铜树上爬行,而是在空中飞翔,它几个腾跃,凌空直上,很快跃到了接近两人所在的地方,吴邪甚至能嗅到它身上的腥气。烛九阴盯着他们,慢慢移动身躯,似乎在仔细观察这两个闯入者,它绕着两人所在的树枝游走了几圈,却没有靠近,也没有发动攻击,然后,它慢慢沉下去,回归黑暗的底层。

“它走了……”吴邪长出口气,“没攻击咱们。”

“嗯。”闷油瓶看着下方沉寂的黑暗,向来淡然的脸上露出隐约敬畏之色。吴邪猜他心里一定又有许多东西在沉浮,关于张家,关于他自己,也关乎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不敢打岔,任闷油瓶陷入沉沉的思绪中,好一阵过后,才听他说声走吧,领着自己继续向上。

距离树顶已经不远,枝节横生的树冠似乎就在两人面前,一伸手即能碰到,身边树枝越发茂密,几乎组成了一条畅行无阻的道路,无需费劲攀爬。吴邪感觉自己正走在登天的通途上,脚下不是青铜,而是命运的脊骨,他踩着这条刚强的脊梁向上走,走出所有泥沼与迷惘,走入万象更新的世界。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2 19:40:00 +0800 CST  

青光越发浓郁,柔和静谧中带着澎湃的激情,光的颜色开始变淡,变白,然后被镀上一层金色,波涛一样阵阵涌来。吴邪深陷在这光的洋流里,好像又回到了那亦真亦幻的海洋。金光在他面前伸展,跳跃,像幕布上的影像一样鲜活灵动,它们婉转变换,构成许多吴邪认得,却不能真正透析的东西,在他面前自由地展演出来。

吴邪在金光中看见巍巍的山岭,顶上覆着莹莹白雪,三座相向而立的山头雄壮而不失温柔地拱卫那一方净土,对面山腹中,藏着一座静默的青铜巨门。

此刻,往那道门的通道中走来一人,他身材高挑矫健,包上横着黑沉沉的锋刃,却像全无负担,步伐稳定轻灵,每一个动作都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他走在渺无人迹的寂静里的姿态是那么沉稳,仿佛他天生就如此无畏而安然,带着有别于俗世喧嚣的疏离感,只有这些幽远深沉的地穴,远古神秘的造物,才是能与他融为一体的环境。

吴邪看着他,在心里轻声呼唤:小哥。

他渐渐走近,穿越了通道,进入谷底,绕过九龙抬尸棺,朝深深嵌入山壁的巨门而去。四周是那么静,没有任何生物或非生物前来阻拦他的步伐,他似乎就是这片地底的君主,徜徉在死寂的领地上。此刻,他怀着命运的题目走来,所有东西都诚惶诚恐地退下去,将这抉择的一刻给他自己裁断。

闷油瓶坚定前行,极致的宁静将他每一步的足音都放大,他似乎正踏在命运的心脏上,让它搏动,让它喷涌,让它不断舒张收紧,压榨出命运给予他自己,以及他身后千千万万族人彼此共鸣的轨迹。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青铜门前站定,凡人的躯体对比这座巍峨的大门显得如此渺小,朦胧青光从门上倾泻而下,虚空中仿佛有声音顺着光传过来,对他说:你来了。

他来了。

吴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全然忘记自己身在何方,他感觉身躯已消弭,而金光中的幻境占据了世界的全部。吴邪化作现场一粒微尘,用全部身心去观看,去感悟那一刻。

他已认出来了,这个场景出现在数月前,那时,闷油瓶刚回来不久,说要出门去寒冷的地方,自己给他准备了必要的东西后,他就带着鬼玺消失了。十几天后他回来,遍体鳞伤,然后说“我赢了”。

这就是当时的情况吗?

青光抚过闷油瓶风尘仆仆的脸,照亮他刘海下的眼睛。他盯着门上繁复的花纹,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片刻后,他叹息一声,嘴唇微动,吴邪紧紧盯着他,听见他说的是:“吴邪。”

在叫我?

吴邪一愣,接着心里猛的一跳,那时候……小哥在即将开门的那一刻,心里还想到了自己,并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吗?就像自己在危难时总会下意识地想到他一样。

闷油瓶盯着青光粼粼的巨门,从兜里掏出鬼玺,这小小的一块东西此刻似乎有千钧重,以至于让他有力的手臂都微微颤抖。吴邪知道,鬼玺并不重,他颤抖,是因为他终于走到了命运的节点上,可是他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带着与自己诀别的心情再度来到这里,迎接未知的考验。

门上光芒变得更亮,更明晰,像朦胧幻夜里升起了皎洁的月亮,遍照地底广大的洞窟。

吴邪听见一声激越的号角划破天穹,门开启了。

阴兵阵列踏破黑暗的死寂,这些由灰蓝色雾气组成的亡者幻影在虚空中行进,凋残盔甲遮蔽他们破败的身躯,空洞的眼眶里似乎还燃烧着不屈的战意。它们动作整齐地朝闷油瓶走去,在他面前站定,沉默地俯视他,仿佛军官迎接远道而来的传令人。

吴邪眼睛里突来一阵刺痛,他记得第一次在云顶天宫下看到这些阴兵时,心里充满震惊与恐惧,感觉这些粽子实在可怕。但此刻,他明白自己一定误会了,阴兵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粽子,而是上古守护者们不朽的英灵,它们在失去自己的时间,离开这个世界后,依旧坚守职责,保卫着还有时间的世界。从几千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刻一直到现在,或许还将持续到永远。

阴兵的影像在闷油瓶身边流动,时而化作烟雾,时而凝固起人形,漆黑眼眶里似乎闪动幽幽青光,像在对继任者提问。闷油瓶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沉默的对峙没有持续很久,烟雾散去,只剩洞开的大门,内中是无边无际的漆黑。

闷油瓶朝前走去,再次举起鬼玺,鬼玺灯盏般亮起来,照耀他周围浓烈的深黑,就在他脚步方踏入黑暗中时,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

“站住。”

这声音让吴邪浑身一震,太熟悉了,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这就是闷油瓶本人的声音。
门前的闷油瓶停下来,这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微微点头,朝后退去,退到距离大门好几米远的地方站定,静静凝视漆黑的门内。

吴邪感到呼吸绷得死紧,他知道,他们要相见了。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4 15:23:00 +0800 CST  

门里的人走了出来,还是吴邪记忆中的摸样,和在长白山告别时最后见到的他的样子完全相同。吴邪急匆匆看向他的右手,当年的骨折好了吗?还疼吗?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吧?

门内走来的闷油瓶双臂舒展,右手上一点曾受伤的痕迹也看不到,吴邪放下心。

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没有人说话,就像吴邪在那个梦境中看到的那样,沉默的人遇见和自己同样沉默的人,自然没什么可叙旧的唠叨。他们就这样彼此凝视,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来看你。”许久之后,从外面进来的闷油瓶叹口气,轻声说。

“嗯。”门内的他自己点点头。

“你在。”

“放心,我在。”他们的声音一样好听,像曲低沉哀歌回荡在山腹中不为人知的秘境里。吴邪感觉悲伤像涨潮一样渐渐升高,将他整颗心都浸泡其中,两个小哥间断对话里所包含的东西让他发自灵魂的心疼。

小哥之所以前往长白山,是因为他担心无人守卫青铜门,他担心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不是为抹杀任何东西而来的。

他这人,似乎天生就不懂什么叫自私,也永远学不会这两个字,他只会始终把职责放在自己人生的第一位,即使这样会失去所有属于人间的欢乐与幸福,甚至失去自己……

吴邪想起他回到自己身边后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都像电影般在眼前流过,小哥淡然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偶尔微笑的样子,在自己身边放松地睡过去的样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繁华夜景出神的样子,还有铁三角在楼外楼把酒言欢的样子……那一天,他抚摸着青铜树枝,低声说这样很好,很好。铁三角重聚到一起,自己和他在一起,有朋友知己甚至爱人并肩的日子很好,这何尝不是他心里最美好的渴望呢?

可他还是走了,为了职责,为了命运加诸给他的重担,他放不下,于是他抛下这一切很好很好,一个人走了,到这片亡者的领域查看真相。

所谓真相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复杂,更神奇。

吴邪可以想象,两个小哥看到自己时心里会怎么猜测,为什么会有,怎么可能有两个自己呢?这样的局面能否持续下去?如果持续下去,那究竟会如何?

两个闷油瓶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后,他们重新开始一来一往的交谈,提问与回答都简洁到极点,有些话吴邪根本来不及理清内中的涵义,就已经被新的回答冲刷过去。他们毕竟是一个人,都是自己,许多东西只有他自己明白,甚至不需要回答,在问题出口的那一刹那,他们就理解了彼此的意思,明了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青光遮蔽下来,画面变得朦胧,像一段剧情被跳过,直接切换到另一段,这时吴邪看见,两个闷油瓶似乎已结束了对话,神情显得更轻松,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吴邪不知道,这场幻境也没有展现给自己看见。

“来试试吧。”门口的闷油瓶笑起来,朝自己招招手,另一个闷油瓶也笑了,把包放到一旁,抽出黑金古刀指向对方,然后,像两道闪电的碰撞,他们在青光之下过招,在青铜巨门前尽展自己平身所学。

这个场面和吴邪噩梦中的有点像,但又完全不同,梦中充斥着血与火的搏杀,是绝望到极点,压抑到极点的爆发,两个人仿佛面对着毕生的仇敌,战至不死不休,恨不能将对方撕得粉碎,以谋取他在世上唯一的落脚之处。梦境里,门上青光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和鲜红的血,深沉的黑混合在一起,奏响葬送一切的轰鸣。

但是,在这里,他们是轻灵的,甚至是愉快的,吴邪似乎能看到太久太久的孤独冷寂变成铠甲覆盖在他们身上,然后被彼此的攻击打碎,他们的每一个腾跃,每一次挥洒都充满蓬勃生命力,在彼此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口,溅射出的每一滴鲜血都是那样鲜活柔韧,这并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告别了命运重压之后的尽情尽兴。

吴邪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小哥太孤独,太冷僻了,他一个人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中跋涉太久,见过太多太多生离死别,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如同小花在医院里跟自己说的,张起灵这样的人,可能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甚至成为一个凡人的伴侣吗?

小哥珍惜自己,深爱自己,吴邪对此毫无怀疑,但他也明白,不管闷油瓶如何对自己,自己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全部,在他的世界里,在他心中永远有一块是只属于他自己,正如他的生命属于他自己,他的命运终究要靠他自己去抉择。

这个道理对任何人都适用,包括自己。自己倾慕、敬仰、信任并深爱闷油瓶,但自己绝不会因此成为他的附属品,闷油瓶也永远不会成为自己存在的全部理由,否则,那就不是爱,而是病态的依存。

在我去爱你之前,我必须首先是我。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7 16:23:00 +0800 CST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战斗,吴邪明白接下来可能将发生的情况,但他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安宁让他坦然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境,即使这情况在之前的自己看来有点……难以面对。

小哥不是绝情的人,事情应该也不会像最糟的设想那样,吴邪在心里对自己说。

青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在他们不可见的头顶似乎有千万个太阳正在升起,光焰所展现出的过去让吴邪明白了很多。他明白闷油瓶要和自己战斗的理由,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是穿透命运的这一刻他们所能享受的最后一场盛宴,也是向自己致敬的最佳方式。

作为一个孤独太久,背负太多的人,他是那么特别,自己再爱他,也永远不会成为他本人,真正能够直达他心灵的共鸣者,还是他自己本身。在这个时刻,在命运让他与自己面对的短暂时刻,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将长久以来的孤独,压抑,苦楚,追寻,失落,以及即将斩断的过去,和交托给未来的希望一起,统统放到了酣畅淋漓的战斗中。这一刻,他们眼中再无其他,只有自己——这是对自身存在的共鸣,也是对自身命运的切割。他既是在和现实中的自己作战,更同命运中的自己,同那个背负了太多太多,被山一样的重担压得快不能呼吸的自己战斗。

同样精妙绝伦的技巧,同样横扫千钧的力度,每一击都迸射出生命的火光,他们在光芒中移动,在恢弘的命运前用全副身心向彼此致敬,这不是厮杀,无关任何目的,而是穿越了时空的尽兴挥洒。

这里没有真假,没有你我,甚至没有“他们”,只有他,只有他自己,和他自己的命运。其他所有东西早已不重要了。

吴邪感觉浑身血液在沸腾,在为眼前这人而奔涌,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既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又感到命运沉沉的哀痛。爱他,理解他,支持他的自己,只需对他在命运中做出的选择表示尊重,并在之后好好陪伴他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青铜门前的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两人皆疲惫不堪,一身伤痛,但他们都带着笑容,带着吴邪从未见过的爽朗笑意凝视彼此。巨门发出慑人的嗡鸣,光在其上流转,浪涛一样推进,似乎正有一位看不见的神灵手擎火炬在上面奔跑,它奔过的地方,青光便追逐而来,渐渐在门上绘出吴邪熟悉的影像——青铜神树。

门前两人抬头凝望熠熠生辉的巨门,很显然,他们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其中一人愣住了,从背包里拿出了青铜树枝,与鬼玺放到一起,鬼玺发出让人迷醉的光影,融入巨门上海一般的光明世界,与这一切唱和。光是那样璀璨,仿佛整个天穹上的星星都坠下来,它们遮蔽了四周的一切,将两人包裹其中。吴邪朦胧看见两人又开始交谈,却无法听到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俩一起仰头看着巨门,看着亘古而来的命运本身,并与它的灵魂沟通。

“结束了。”

“去一趟,把东西还掉。”

“吴邪会担心。”

“那也得做,他懂。”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那方传来,吴邪想,不论闷油瓶决定给他自己什么样的抉择,那都是只有他才有资格做出的决定。

有些事只属于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去解决。

这句话他早就说过了,而他和自己都是那样去做的。

许久之后,门上的光芒开始收敛,青蓝烟雾再次弥散,闷油瓶轻声对自己说:“这个。”

他手中托着一个鬼玺,递给自己。

“离开后大概会忘记这次见面。”

“本来也不存在。”

“嗯。”

他们迈向不同的方向,一人背起包,朝外走去,点点滴滴的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滑落,随他的步伐洒出一条鲜血的路径,就像他至今为止的人生,惨烈,孤独,伴随着血腥与痛楚,但不这样去奋战,就不可能从命运手中获得解脱。另一人则走到青铜门前,抬头凝望头顶逐渐收拢的青光,他伸手抚过颈项,从脖子上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拿到唇边一吻,低声说:等我回家,吴邪。

接着,他抬起头,凝望头顶磅礴的青光,坚定地说:“我赢了。”

我赢了,这是他对命运本身说出的最重要的话,他赢得了命运,挣脱了枷锁。

光芒笼罩他的身躯,光中传来絮絮低语,像有人在说话,又像一首婉转的歌。他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在门前坐下来,舒展身躯,迎接前所未有的放松,脸上神情也越发柔和,隐约笑意挂在他的嘴角,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然。

之后他还有长长的路,要和心心念念的吴邪,和好兄弟胖子,和这个纷繁芜杂的世间一起走下去。

一切已发生,命运已终结,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幸运,但命运从不会直接说出答案,还有一道谜题留给自己。离开这里后,自己将失去关于这一场相遇的全部记忆,这道难题将由自己和吴邪一起去解答。

光拂过他的身躯,那些有形的伤势在光的抚慰下一点点消失,一点点退下去,仿佛时光倒转,带走他的伤势,也带走了这一场错落的时间。他已交托一切职责,摆脱了命运的控制,现在,被扰乱的时间将重归秩序,相关事件将重新建立,包括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没有,从来没有两个相同存在并行的混乱,自始至终,他就是他,他就是他本身。

他存在,在大金山区的张家祖宅中,在寒风凌厉的藏地雪山上,在吴家三叔不起眼的小楼下,在鲁王宫,在西沙海底,在云顶天宫,在新月饭店,在苗寨凭风而立的吊脚楼,在西子湖畔安闲的古董铺。

此刻,他走在那条向外的通途中,穿越黑暗死寂,回到阳光普照的人世间,而他挂心呵护的人,正在杭州温软繁华的晨光里等他回家。他步伐踉跄,记忆在消退,但坚韧的心性,勇往直前的行动力始终驱动着他,终有一天,当他再度抵达命运的起点时,将重拾关于这场相逢的一切。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28 20:40:00 +0800 CST  

吴邪目送金光中的影像逐渐淡去,他们位在不同的方向,却仿佛同时走入了相同的路径里——两条歧路合为一条通途,两个身影合为一个存在,他们的神魂牢牢熔铸在一起,从未有过片刻分割。扭转的时间回到正轨,那一场相遇似乎正从有形时空中被抹去,成为只属于参与者的秘密。

“吴邪。”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吴邪浑身一震,突然发现两人已攀到了接近树顶的位置,闷油瓶站在自己前方,背靠密密的树枝看向自己。金光如暴雨般从树顶上倾倒下来,似乎他背后升起了许多个金灿灿的太阳,将他轮廓映照得格外分明。光焰腾跃在他的眼睛里,像数亿星辰在其中熊熊燃烧,他淡漠的眼睛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生动,眸光流转间承载了他多年来所有的情感,这些情感一起面对着吴邪,向他作出沉默的倾诉。

吴邪凝视他,像凝望着已开释的命运本身。他恍惚看见某些东西在狂涛般的金光中破裂粉碎,离开了闷油瓶的身体,飞到空中化作虚无。这些东西的离去让眼前男人显得更加真实而温暖,长久以来加诸于他身上的枷锁终于粉碎,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再也不必跋涉在命运的荒野上,不必一次次失去关乎自身和世界的记忆,不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你……小哥。”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对自身情绪的掌控力在这一刻终于失去了作用,他想哭,想笑,想在命运的解脱下尽情奔跑,想紧紧拥抱眼前这个男人,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从今往后,再不分离。

吴邪用颤抖的双臂抱住闷油瓶,将他紧紧搂入怀中,一遍遍抚过他的身躯,然后感到他的手臂也落到自己腰上,像要把自己揉碎一样往他胸膛上按。他吻着自己的脸颊、脖子,反复呢喃自己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姓名,自己的存在一并铭刻到他的灵魂里。

“小哥,你……你到底怎么出现的?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在我家?事情,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吴邪在他耳边结结巴巴地问。

“是你。”闷油瓶吻过他的脸颊,轻声说:“是你创造了我摆脱命运的机会,吴邪。”

“我?”吴邪一愣,盯着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他,脑子里拼命回忆之前所有的一切。

“是你。”闷油瓶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我做过什么?

吴邪凝望他的双眼,有些东西渐渐在记忆中成形,青铜树、鬼玺……这些原本一体的力量可赋予人长生,甚至可以“复制”一个人,其实那不是真的复制,至少对小哥的血脉而言,那是悠久命运在时空上的小小机关。那么,这个机关是怎样被启动的呢?

最初的时候,我……

吴邪脑子里一阵眩晕,满目金光像无数利剑刺入他的脑中,破开所有昏暗中沉浮的记忆,他突然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当发现青铜树枝而闷油瓶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做过什么呢?

自己……自己打开保险柜,将青铜树枝和鬼玺放到了一起。

他将这两件东西放在一起。

本应分隔阻绝开的力量就此联通,打开了更高层世界的大门,命运在那一刻绽放光华,在人所不能见的虚空中启动,就此诞生了解脱固有轨迹的机会。

于是,他出现了。

“是我……”吴邪嘴唇颤抖,眼里深深映照着闷油瓶沐浴在金光中的影像,这金光也照在自己身上,将他俩包裹其中,像无数羽翼伸展开,光中有影、有歌,有栩栩如生的过往与满溢喜乐的未来,如一幅画卷铺就他们脚下的道路,在他们四周流转腾跃,所有青铜树枝都同时舞动起来,见证这一场奇迹的诞生。

“是你,吴邪。”闷油瓶微微笑着,抬手抚上他的脸,“是你解救了我。”

“小哥……”吴邪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又渐次清晰,绚烂而柔润的金光中,眼前人和他的一切是那样美好而真实。吴邪笑起来,眼眶中的泪水蒸腾而去,散落在无穷无尽的光的暴雨中。

“你保护我那么多次,现在终于……终于换我救你这一回。”

“谢谢你,吴邪。”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5-30 21:46:00 +0800 CST  

登上树顶来到地面时,正值旭日东升的时刻,崭新的晴朗夏日正在诞生。两人站在山坡上,阳光透过树影投下斑驳的影子,世界从沉沉黑暗中苏醒,有如他们这一场重生般的历程。晨风拂过,带来清润微凉的气息,吴邪深深呼吸,扭头看向闷油瓶,他俊美的脸上还带着大量失血后的苍白,但他的眉梢眼角,他的每一寸轮廓都像被光芒透彻洗过,身上因长期出没于阴郁地穴而萦绕的,若有若无的沉沉暮气早已消散无形。

现在,他享受晨光的轻抚,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紧致光润,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看起来比过去任何时刻都更美、更真实。

吴邪知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他,也仅仅是他自己,再不会有沉重的枷锁将他绑架在失去和追寻的道路上,再不会有不平衡的时间将他们残忍地分割在两个世界,他们可以并肩携手,在这个喧嚣而温暖的人世间走下去,直到彼此生命的尽头。

闷油瓶看着在阳光中变换色泽的丛林,又抬头看向树影间露出的湛蓝天宇,长舒一口气。吴邪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揽住他,头靠到他肩上。

“果然,时间在那里似乎不存在……这会儿还是早晨呢。”吴邪在闷油瓶耳边笑道。

“嗯。”闷油瓶点点头,拉起他的手,说:“吴邪,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四个字落在吴邪耳朵里,也同时落入他心海,激起层层喜悦的波涛。他曾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可以拉着闷油瓶的手,说我们回家。但他没想到,终有一天,这情景反过来了,是闷油瓶拉着自己的手,说我们回家。

他知道,闷油瓶已将自己视作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现在,他们早已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了。

吴邪自己也一样。

他们是恋人,是挚友,是知己,更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现在,他们携手并肩,共同走出命运的桎梏,风过树梢的沙沙声,虫鸣鸟啼的啾啾声,溪水潺潺而过的叮咚声在他们的道路上回响,间杂着他们的对话——

“小哥,胖子他们不知走到哪儿了,要还没出来,底下肯定不能用无线电,等会儿我再联系看看。”

“不用。”

“哎?”

“在那边。”

“咦?嘿,还真是他俩,怎么跑对面山坡上去了?!”

两人跑起来,胖子和王盟很快也发现了他们,挥手大喊,四人会合到一起,彼此讲述起分开后的经历。吴邪知道,自己和闷油瓶在神树上见证的一切理当成为一个秘密,心细的胖子也知道,有些事不该刨根问底,比如关于这块神秘的异境。

有些事,就让它永远消逝在历史和传说中吧。

太阳渐渐升高,长夜已去,他们在灿烂的阳光中认准方向,共同走在回家的路上,迎接他们的将是每一个日升日落,春去秋来,是凡人丰饶无悔的人生。

正文完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6-02 22:04:00 +0800 CST  
现在,终于将《歧路》的正文更新完毕了,这个故事就此结局,故事里的人获得了属于他们最美好的幸福。
而在故事之外,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歧路》的关注和陪伴。
谢谢你们。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6-02 22:08:00 +0800 CST  
各位端午节快乐
归人从明天起恢复更新,缭乱风尘再等几天恢复
之前说过的中篇今晚开始连载
《骸之嫣然》
地址:http://tieba.baidu.com/p/2386347470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6-10 22:14:00 +0800 CST  
感谢大家对《歧路》的支持,有不少朋友联系我说希望还能买到《歧路》的本子
很不好意思,《歧路》在今年三月就已完售,考虑大家的需求,我决定在今年八月进行二刷
二刷会对一刷进行完善,争取奉献更完美的书本给大家。
相关后续信息,我也会在这里继续跟进的
谢谢。

如果有人希望参加二刷,可以现在这里回帖告知一声,我好大概统计数量。
到七月,我还会发正式的二刷印调。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6-23 18:17:00 +0800 CST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目前《歧路》再录本的制作已经提上日程,印量调查暨预定地址在这里

http://tieba.baidu.com/p/2535317006

有兴趣可以先填一下预定,谢谢。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8-16 20:42:00 +0800 CST  
特别说个事儿
有读者向我反映,QQ邮箱里收到一封关于《歧路》再录本的邮件,带一个附件压缩包。声明下,我本人没有就《歧路》的再录本事宜发过邮件,也没有拜托别人发邮件,此外,发件人的邮箱地址也不认识……因此,出于谨慎的目的,建议别打开,尤其附件别碰,防病毒。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8-18 11:56:00 +0800 CST  
跟大家报告一声
关于《歧路》的再录本,经过准备,目前已进入实质性阶段
本周五或者周六(2014年3月14日或15日),我们将开启《歧路》再录本的预售
价格100元不变,通贩地址依然是淘宝店铺:花街六巷
《歧路》再录本将为全文分章节,做目录,修订完善剧情等,并增加一篇全新的番外。
番外别册不再和一刷的番外别册分开,总共五个番外在一本别册中,为回馈入了一刷的读者,过段时间,这篇新番外将在本帖中放出。
过些天,我会贴出通贩的具体信息和链接
最后,感谢大家支持,谢谢~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4-03-10 21:15:00 +0800 CST  
歧路的再录本明天晚上8点正式开预售哦~~~
请大家认准淘宝店铺:花街六巷~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4-03-14 22:36:00 +0800 CST  
差点忘记说
微博上我搞了个转发抽奖,大家有兴趣可以去试试手气
新浪微博ID:六欲浮屠
谢谢。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4-03-14 22:40:00 +0800 CST  
歧路的再录本,今晚八点开始预售哦~~~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4-03-15 19:44:00 +0800 CST  
昨天开始,《歧路》再录本的本子已陆续在发货了,我们会按照拍下顺序发出,估计在24号前能够把预售期间的所有本子发出去,24号开始发通贩的。


另外,《歧路》再录本的微博转发抽奖已经出结果了,中奖者是新浪微博名为“为啥doubi会被和谐掉”的朋友
记得私信我地址和联系方式哦
谢谢大家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4-04-20 19:24:00 +0800 CST  
感谢大家支持,《歧路》的再录本已经完售有一段时间了,按照之前说好的,我在这里放出《歧路》再录本中新添加的一篇番外。


番外名叫《旧拓》,是一个小短篇,希望你们喜欢,谢谢。


---------------------------------------------------正文分割线----------------------------------------------


夏天眼看着就过去了,杭州渐凉爽下来,温柔金风吹动西湖边的垂柳,也给吴邪的铺子带来了新生意。


这天下午,吴邪正百无聊赖地瘫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拓本,等待时间流过。


王盟有事出门,闷油瓶留在家里,说好今晚上他做饭,这会儿应该在备菜吧。吴邪有点儿心痒,干脆放下拓本,打算早点儿关店回家。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这里……卖古董的?”


人未到,声先闻,地道杭州腔,话音中却带着一种陌生的疑惑感。吴邪见来了客,赶紧起身迎上。


“哎,您请进来坐。”


将客人让进来,吴邪发现来者是位老者,穿一身清爽的短袖,鼻梁上架副眼镜,头发已全白了,皱纹在他苍老的面孔上蔓延,仿佛树木的枝叶无限伸展开,占据了他脸上的每一处。


“小伙子,你这里……有拓本没有?”老者一进门,双眼就在店内不断巡梭,似乎急切地想寻找什么东西。


“拓本有的,您慢慢看。”吴邪请老人家坐下,泡杯茶过去,边同他搭腔,边悄悄打量这位客人。


说实话,店里难得有这样高寿的客人,或许因铺子位于西湖边的缘故,平日里来逛的,往往年轻游客居多。他们既不懂道上的门路,也不是真心对古玩有什么兴趣,不过当这里是一处寻常的歇脚或猎奇所在,来开开眼,说说笑。


对这样的客人,如果是25岁的吴邪,恐怕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了,但如今的他早已不同以往,不但有岁月和冒险锤炼后的沉稳大度,更重要的是,他已过上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自然越发性情温润,待人平和,那点儿与生俱来的小小犀利与毒舌,都藏得更深了。


自解决青铜神树留下的难题后,吴邪同闷油瓶一道生活已超过两年,这两年中又发生了许多事,比如老痒回国探望,向父母坦诚一切,还有和闷油瓶彼此之间的了解、适应。


他们当然也有过磨合,就像世间每一对伴侣那样。而今一切都在变得更好,吴邪对此很满足。


收回思绪,吴邪打量眼前的老者,他看上去和店里常见的两类客人都不同,既不是好奇的闲散游客,也不是前来向吴老板讨教的道上人。


此刻,老人的目光正在店中累累的木架上梭巡,那些或卷或叠的拓本好似一束束光芒,点亮他已变得浑浊的双眼,似乎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


这让吴邪对他产生了更多兴趣,就在他打算出声询问时,又一道声音突入了店内。


“哎……老大哥,你怎么不等我就进来了,走得好快,简直不像快八十的人啊!”


这声音让吴邪一怔,跟着站起来,看着大步踏进来的中年人。


“老……老樊!”


“哎,是我,吴老板,好久不见了。”


老樊笑呵呵地跟吴邪打招呼,他也是个大忙人,去年一直呆在国外,前段时间又去了可可西里做研究,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杭州的。吴邪跟他一年多没见面了,这会儿看见,顿时倍觉亲切。因为青铜树的关系,他们早已成了朋友,能够解决当年那大难题,还得多谢老樊的提点和研究。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说声,快坐。”吴邪给他斟上茶,老樊挨着老者坐下,笑道:“哎,刚回来两天,本想抽空来你这儿逛逛,结果今天遇到了我这位老大哥,择期不如撞日,领他一块儿来了——张先生还好吗?”


“好得很,小哥今天没过来。”吴邪看看老者,又看看老樊,问道:“怎么,这位老人家是您的朋友?”


“说起来算个远亲。”老者笑笑,解释道:“我们两家沾亲,少年时为避战乱,我跟家人离开了杭州,如今年岁大了,心里一直惦记着件事,觉得该回来理一理,免得把遗憾带到棺材里去。”


“我这位老大哥他想找一份拓本。”老樊接过话头,“这其实是老大哥父亲的心愿,当年兵荒马乱的,为讨生活,他父亲一边给人看相,一边当了土夫子,有次下地的时候中了招,差点把命送掉,还好队伍里有个特厉害的人捞他一把。可惜的是为救他,那人把一份拓本弄丢了,这件事啊,老大哥的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恩人,闭眼前还叮嘱后代,一定要努力找那份拓本,最好能找到还给恩人。”


吴邪点头,想想又摇头道:“怕不太好找。”


“是啊。”老者摇头叹道:“我爹说这话的时候,恐怕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问他恩人叫什么名字,他说不出来;拓本什么内容,丢在哪里,也记不清,只恍惚记得恩人生得白净,看起来是个斯文人的样子。”


白净,斯文人……下意识地,吴邪想到了家里那个,很快又把念头压下去,认真听两位来者的话。


“老大哥这次过来,其实也不抱太多希望。”老樊接着道:“就顺道往各家古董铺子里看看,万一有缘,没准儿能遇到呢?不管能不能找到,至少算完成先人的一件嘱托。听他说到拓本,我自然就想到了你这儿,于是带老大哥过来看看,吴老板道上人脉广,消息多,兴许能有点儿啥?”


“唔……”吴邪点头,眼下信息还太少,要想得知什么,无异于大海捞针。想了想,他对两人道:“这样吧,老先生今天先回去,再想想关于这件拓本的事,至少给我个大概方向,比方讲的什么,有没有被人找出来的消息。我呢,把铺子里现有的拓本整理下,看有没能对上号的,如果没有,也托道上人再打听打听。”


“哦,好,好,吴老板果然是实在人。”听他没有拒绝,老人已是喜出望外,三人又寒暄几句,老樊便带着人去了。吴邪也关了铺子,踏着金红色的夕阳回家。

回到家,闷油瓶正往桌上摆放碗筷,他似乎知道吴邪什么时候会进门,一切准备得恰到好处。深吸口诱人的饭菜香,吴邪肚子里突然就“咕咕”叫起来,快手快脚地给两人添上饭,又倒了两杯小酒,坐着边吃边聊。


闷油瓶依旧那样,沉稳安然,话不多,但对着吴邪时,还真比之前要开窍不少。共同生活这两年,每一天都是磨合,伴侣之间的默契和宽容也在不断滋长着。


吴邪边吃,边同他提起今天铺子里的事,说到老人的请求,闷油瓶想了想,说如果你这里都没有,恐怕不好找了。


“真有我也不会知道……”吴邪抿一口酒,给闷油瓶夹块儿肉过去,“又不知是什么内容的拓本,摆在眼前也没法确认啊。”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朝闷油瓶道:“说起来,小哥,这种勇救同伴甚至丢掉了收获的事儿,我觉得像你会做的。”


闷油瓶不置可否,将吴邪夹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你做过吗?”吴邪又问。


“或许。”


“或许?”吴邪怔了怔,“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


“为什么会不记得?你现在没有失忆啊……”


闷油瓶闻言放下筷子,看了吴邪一眼,似乎有些无奈,难得的反问了一句:“你会记得你从小到大每一件事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吴邪失笑,的确是自己想多了,闷油瓶活过太久,经历过太多,然而他终究还是一个人,即便没有失魂症的困扰,他的大脑和心智也依然属于人类,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记得生命中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


“所以,如果那个好人真是你,你现在也不记得了,这大概只能说明一件事。”吴邪看着他的脸,认真道:“你做过很多次类似的好事,自然不会记得其中某一次举手之劳。”


“吴邪……”


闷油瓶似乎不知说什么好,也不太想承受这样的赞美,微微摇头,继续吃饭。吴邪可不打算让他就这么混过去,难得有机会直接称赞他,于是又絮絮叨叨地举例,比如鲁王宫的时候,他就为了同队人的安危那样拼命……


闷油瓶没再搭腔,任吴邪喋喋不休,嘴角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吴邪……


待到对面的人闭嘴,闷油瓶才又问了一句:“你说那个人一边看相,一边下斗?”


“是,老樊这么说的。”


“嗯……”闷油瓶看着天花板,想了片刻,“我好像确实认识这么个人。”


“咦?”


吴邪睁大眼,可闷油瓶再也没有说出与此相关的话。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5-01-17 20:08:00 +0800 CST  
因为闷油瓶那句话的关系,第二天,吴邪将铺子里的拓本好生清理了一番,还真有收获——他本以为就在两年前,为了研究青铜神树,自己已经对所拥有的拓本了然于心,然而实际清理起来,却发现还有漏网之鱼。


并不是吴邪将这部分拓本忘记了,而是它们很明显地和青铜树没有任何关联,因此,两年前吴邪刚刚开始给它们分类时,就随手把这些拓本放到一边,不再理会了。


从库房里搬出这些无人问津的拓本,吴邪细细打理它们,一点点翻阅查找上面的记录。它们的内容并不相同,有些是上古的巫卜,有些则是王室行止的记载……


有一份拓本引起了吴邪的注意,如果没有分析错,从人物的衣冠看,它应与古老的楚地有些关联。


拓本上的图画描绘了一个曲折的故事:聪明的巫师同刺客一道窃取神的密宝,却在即将成功时遭遇了巨大的危机。神对巫师说,你的脸上浮现了死亡,若你愿意将死亡转嫁给刺客,那么我就让你拿走密宝,平平安安地返回人间。


巫师拒绝了神灵的诱惑,不愿出卖同伴,于是他和刺客都被打回凡尘,永远没有机会再去染指神的宝物了。


这个故事看起来有一些遗憾,毕竟绝大多数民间传说里,主角都取得了他想获得的东西,但吴邪却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这才应该是最好的故事。


这个故事……感觉上很适合闷油瓶。如果要他在宝物和同伴性命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保全同伴性命的。


就在这时,手机上设好的闹钟唱响悦耳的音符,吴邪发觉时间不早了,于是收好拓本,关了铺子回去。


他和闷油瓶约好去做一件事。

今年夏末,不知是谁突发奇想,申请在杭州举办了一个特别的展览,说是展览,但被称为夜市更合适,为期一周,售卖各种小东西,当中不乏有趣新奇的商品,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关于这个展会,吴邪和闷油瓶本来都没兴趣,然而两天前,手底下一个兄弟告诉吴邪,或许应该去看看,它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怎么说?吴邪问。


我说不出来,但是……感觉挺好的,我逛了之后,当晚就做个梦,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光了,结果在梦里想起那串数字,然后我试了试,真的……


真的什么?


没,没什么。小伙子笑得有些尴尬,但吴邪瞥见了他中指上新出现的戒指。古朴的样式,当中一颗亮闪闪的宝石,在鉴赏过无数珍玩后,吴邪立刻辨认出它属于上个世纪中期的手工。


这就是你曾提过的,你爷爷传给你父亲,你父亲又准备留给你的戒指?吴邪突然有个想法,问道:不是说你父母当年意外身亡后,保险柜的密码锁就再没人知道答案了吗?


……老板你记性真好。伙计捂住手指,低声说这事儿可别张扬出去,我在那个夜市里逛半天,当晚就梦到了密码,其实这密码我爹妈当年告诉过我的,可我给忘了,打死也想不起来。


是么?那还真有点儿意思……

拉上闷油瓶,吴邪驾车直奔那个展览,它并没有什么知名赞助商,也没有做过引人注目的广告,默默蜗居在偏僻的后街里,由于是最后一天,许多摊位已经提前撤掉了,几盏寥落的灯笼挂在空荡荡的铁架上,仿佛深夜里寂寞的眼睛。


两人边看边走,与其他游人擦身而过,并未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小哥,你说是什么人在办这个展览?


不知道。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效果?我那伙计的事儿……


巧合吧。


闷油瓶表情淡淡的,并不像吴邪那样感兴趣,他早已过了对夜市花灯有兴趣的阶段了。不过既然吴邪想来,陪他来一趟也很好。


如果不是巧合……吴邪依旧不死心,双眼在黯淡的光影中扫来扫去,“你觉得会是什么力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呢?”


“不知道。”


凑近吴邪耳边,闷油瓶并不怕给他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在几十亿年的生命里,实在孕育了太多太多秘密,比如他们探访过的青铜门,以及更多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也没有机会去探查的部分。


身为秘密之下的一员,他们都那样真实可爱地渺小着。


吴邪笑笑,忽然瞥见个摆满仿造青铜器的摊位,于是凑过去细看,拿起一件尊打量着,闷油瓶则信步走开了。
离去不久,闷油瓶忽然听见有人招呼自己。


“张先生。”


嗯?


姓张的人很多,但他直觉这个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得回头看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算命摊前面,年轻的摊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张先生不记得我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肯定的答复。闷油瓶微微一怔,有种奇特的感觉从心底腾起,这种感觉很熟悉,让他想到……想到两年前在秦岭那株巨大的青铜神树笼罩下时,身心不由自主接收到的某种感知。


怎么回事,难道……


脑子里突然闪过吴邪讲述的事,那个伙计,那个戒指,还有……


“张先生不记得我也正常,毕竟过去那么久了。”摊主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个礼,“但我一直记得张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沉默片刻,闷油瓶低声回应他,“是找那个拓本的……”


他没有回答,只看着闷油瓶微笑,片刻后,反问:“张先生还记得那是什么拓本吗?”


闷油瓶再度沉默,他的确不记得了。


摊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满怀期待他的答案,又似乎因为他的遗忘而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不记得最好,毕竟你第二次去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第二次?闷油瓶微微一怔,心里飞速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很快想明白,或许,这人的意思是自己曾经在失魂症期间又进入过那个斗,并将曾失落的拓本又带出来了。


自己在并不记得的情况下,令拓本失而复得?


然后呢?


然后拓本到了哪里?


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眼睛里的光芒陡然亮起来,笑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偷偷端详张先生的模样,心中只觉骇异非常,这张脸上的命格与常人完全不同,难以看明分毫,于是自动将你归入恐怖之人的行列,下斗时也刻意同你保持距离。然而万万想不到……危急时分,只有你伸出援手。”


“嗯。”随着这人讲述,飘渺的往事开始在闷油瓶脑子里变得清晰。吴邪说得没错,伸手拉一把同队的人,或在有粽子袭来时挺身而出,对闷油瓶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曾在黑暗血腥的地底救过多少人,又多少次默默消失在这些人的生命和记忆里。


眼前这人,应该也早已去了吧……


时间悄然变得模糊,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萦绕身周,闷油瓶心底的怀疑也逐渐明晰。他能肯定,秦岭神树加诸于张家人身上的使命虽已终结,但那位不可言说的“神灵”绝不会彻底自闭于这个世界,或许,除开青铜树与青铜门之外,还有许多条通路链接着彼此的存在,就在每个看似平常的晨昏,在每个仿佛不可能的瞬间里……


这个世界的秘密实在太多太多,非人力可穷尽,更不可冒犯,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在于闷油瓶和吴邪的生命已回归平凡,足以安然携手一生。


“那份拓本是什么?”想了想,闷油瓶轻声问。


“是楚地的传说。”摊主的声音渐低,“巫师与刺客的故事,巫师选择了一念之仁,于是得到神明的宽恕。”


是么?


闷油瓶摇头,心里突然一片空明,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了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吴邪——吴邪在呼唤自己?


……

“小哥,小哥?”


吴邪轻轻拍着闷油瓶的脸,这人怎么回事,就这样睡着了?自己才离开没多久啊,怎么就……


闷油瓶睫毛微动,睁开眼。


“……吴邪?”


“是我,小哥,你怎么靠在这里睡着了,很困吗?”


看看眼前的熟悉面孔,闷油瓶环视周围,发现自己靠坐在一处石桌旁,似乎刚刚打了个盹儿。然而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到这里,又如何眯了片刻?


他将目光看向远处,卖小吃的,卖字画的,卖玩具的……所有摊位都在他眼中,却并没有一个算命摊,回忆方才所见,他突然发现那个算命摊的样式的确太古老了,老得不可能出现在当下的杭州城里。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朝吴邪点点头,说回家吧。

第二天,闷油瓶来到吴邪的铺子里,询问关于拓本的进度,当他看到那张被吴邪特别抽出来,讲述着巫师与刺客故事的拓本时,突然笑了。


原来……历经几十年岁月,兜兜转转,它静静躺在了吴邪的手里。


就是这个,他对吴邪道。


这个?


对,让老樊来拿,送他们了。


小哥……你怎么能肯定?


我想起来了。

完。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5-01-17 20:11:00 +0800 CST  

楼主:六欲浮屠

字数:301582

发表时间:2012-02-07 04: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7 13:12:36 +0800 CST

评论数:1878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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