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不眠(现代架空,技术瓶X编辑邪,HE)

吴邪醒来时候,窗外已经一片夕阳红。下身还是疼,不过没那么严重了。院子里还有鸡鹅叫声,拖得微长,像被掐住脖子。吴邪下楼动作偏慢。云彩和秦妍蹲在房檐下的狗窝前逗几只巴掌大的小狗,老黄狗塌着耳朵乖乖趴在一边,黄橙橙的光把它镀成一尊金雕。老远就听到胖子在客厅里骂骂咧咧,好像是说黑眼镜耍赖。
云彩最先发现他下楼,转回头,笑道:“好些了?”
吴邪点头笑笑。秦妍也回过头来,曲起的大腿上趴着一只小狗,把她的白裙子压成老太婆的脸,仰着头舔她的手心。那么白的裙子,早知道——算了。吴邪默默叹口气。秦妍高兴就是好事。
“妍妍有没有好好吃饭?”吴邪问。
秦妍点点头,一双黑眼睛呆呆盯着他。云彩忽然站起来,边拍打皱巴巴的衣角边道:“煮了粥,我去热一热。”
吴邪想说他去就行,胖子的大嗓门突然炸出来:“天真小娘子你他妈总算醒了!”

云彩转进厨房。吴邪走到客厅外,就见一台老式电视机正调在戏曲频道,唱什么不清楚,胖子间或跟着哼两声。黑眼镜、阿宁、胖子和张起灵围在茶几周围,各坐一条木头矮凳。当下正停下来看他。胖子和黑眼镜一人衔一支烟,把屋子熏成香炉房,袖子一直卷到胳膊上。张起灵没有。
居然和他们打牌。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妥。张起灵只是话少,又不难相处。其实脾气很好,耐性也很好。——仔细想想没有缺点,但好像又处处是缺点。

吴邪坐到沙发上,就在张起灵斜背后,正对胖子。
把烟摘下来用手指夹着,黑眼镜慢吞吞地挑牌,笑道:“小三爷这觉睡得踏实。云彩他爹带一群客人回来了一趟,几个还往楼上跑了。居然把你闹不醒。还以为晕过去了,差点没让胖爷来个泰山压顶。”
吴邪掏出一包烟,抽一支叼嘴上,道:“你他妈敢让他压下来,小爷半夜跟你玩床板下的心跳!”
桌上几个人——张起灵除外,轰然笑开。
胖子猛拍大腿,笑道:“小天真实在人!天大的事床上解决!”
“我操。”吴邪把裤包都翻出来了,找不到打火机。拍拍张起灵的肩,说了句“小哥,借个火。”张起灵马上转过来,掏出打火机递给他。吴邪点完又换回去,他收起来,转回去出牌。
吴邪又对胖子道:“老子讲鬼故事!你他妈又放屁。”
云彩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进来,吴邪立马站起来接,说了两遍“谢谢”。秦妍也跟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云彩坐到胖子后面的沙发上,秦妍呆站了片刻,坐到吴邪这边。

吴邪马上把烟掐了。还催促黑眼镜和胖子一起掐,小孩子在,空气不好。两个人还算珍爱儿童,也跟着灭了烟头。


最后不珍爱儿童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贵天黑前就赶了回来,到客厅和他们寒暄了一会,觉得累就回房睡了。几个人一直在打牌,吴邪换了张起灵一会,张起灵又去换阿宁,轮番上阵。秦妍倒听话,抱着小狗,一直到它睡熟也不放开。吴邪问她要不要先上楼睡觉,她摇头,他也就没再问。电视不看,掏手机给她玩游戏也不要,抱着小狗就能坐到世界末日。一直到十一点,胖子突然说不打牌了,来玩点更有意思的——结果说关灯讲鬼故事。
阿宁和黑眼镜全力支持,张起灵不说话表示默认,云彩也跟着答应了。吴邪有个条件,要先给秦妍洗澡打发她睡了再玩。结果小姑娘也不走,胖子大叫好,说她以后是个铁娘子。
没有什么规则,就是关灯不关门,让老院子里的凉风灌进来。六个人轮番上阵,一直讲到两点。

张起灵站起来往沙发上坐,恰好在秦妍右边,和吴邪两个人把小姑娘就夹在中间。对面是黑眼镜、胖子、云彩和阿宁。吴邪和黑眼镜地理位置不好,旁边就是敞开的门,阴沉沉的月光追进来,冷风直往他们身上扑。
按位置顺序,从阿宁开始。

“有一对夫妻,两个人总是吵架。结果有一天又一次吵架,丈夫一气之下把妻子杀了。丈夫为此很是不安……”
还没说完,黑眼镜突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月光打在那怪笑的脸上,好像五官错位一样诡异。阿宁骂了句粗话,黑眼镜忙解释道:“听过了,心潮澎湃,没按捺住。”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1 18:02:00 +0800 CST  
“那就给我按捺,使出泡妞的劲儿。不高兴到院子蹲着,数数屋子里有几个人。”阿宁说得平淡,听者却有些毛骨悚然。黑眼镜又笑了几声,没下一步举动。阿宁才接着道:“心里非常害怕,丈夫每天回家都注意观察儿子的表现,结果几天过去,儿子居然没有问妈妈在哪。丈夫忍不住问了,几天不见妈妈,你不觉得奇怪吗?儿子说——”拖长声音,阿宁把音调压低,本来就不高的女声裹了一团黑雾,凉飕飕的,“不会呀,倒是爸爸,为什么一直背着妈妈?”

秦妍一把抓住吴邪的衣角。
吴邪背上爬起一股凉意。像冷水倒流上了,顺着脊椎一直到颈椎。云彩脸色坏了一点,因为太黑,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吴邪用余光瞥张起灵,意料之内——毫无反应。不过没有看天花板就是进步,了不起的进步,习惯一小步,人生一大步。
良久,胖子“操”了一声,道:“乍一听吓人,其实也没啥。吓唬小孩子的嘛,胖爷爷我说宁哥就是不行。云彩来个厉害的,吓死这帮没见过世面的!”
吴邪很想提醒他稍微注意一下云彩的脸色。

云彩讲不出,事实上她也不是会看鬼故事的性格。坐在这里陪他们玩已经不错了。谁也不好意思为难主人家,下一位自然而然到了胖子。黑暗里胖子庞大的身躯像块怪石,大屁股扭了几下,朝云彩身边靠。一边道:“嘿,就让胖爷爷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鬼故事。”说着亮了亮一口白牙,声色并茂地开始了,“在一个幽深寂静的夜晚——就像现在,一个人在山里迷路了。他走啊走啊,饥寒交迫,眼看就要不行了,突然!呜呼!眼前突兀现茅屋——荒郊野岭啊。他顾不上其他,奔走过去敲门——笃笃,笃笃。门开了——”
时高时低的语调,几个字咬得很重,有时候又说得很轻,像一根死鸡毛飘着。胖子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吴邪感到秦妍抓在他衣角的手越来越紧。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出现了,手里拿着一盏黄橙橙的煤油灯。这个人向老太婆说了自己的处境,老太婆马上答应他住下,还给了他一盒便当——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发现睡在荒郊野岭,哪里有什么老太太!”声音爬上一个高峰,胖子顿了顿,“这个人以为是菩萨在世,捡回了一条命。回到村里,逢人就说这事儿,终于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这个老太婆,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一听,从心口凉到心底儿,突然就觉得身体一阵剧痛,跪下来大哭——”
吴邪把秦妍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正犹豫要不要蒙住她耳朵。胖子就接着道:“只听那个人说——哎呀妈,不……不好了,我……我吃了过……过期的便当!”

客厅了持续安静了好一会。
“奶奶个熊的,拖出去吊起来打!”吴邪率先道。
黑眼镜噗了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好像电视直播的采访节目,记者接收主持人的声音延迟一样。客厅里似乎突然燃一起一把火,温度回升一截,火光把他们围起来。

下一个到黑眼镜。他脸上还挂着笑,说起来却不假思索:“有个人半夜回家,他住十四楼。他进电梯,突然八楼的灯亮了。他想是八楼的人要坐电梯。没过一会儿,这个人猛地按了三四五楼,门打开就冲出去。在附近便利店里熬到第二天才回去。”
黑眼镜一直在笑,只是月光涂满他半张脸,让那笑容扭曲起来,像名画呐喊,整个画面像个漩涡,呼啸着把人吸进去——特别在想通故事的原委后,压抑感从漩涡里涌出来,生了一双手把人死命往里拽。吴邪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云彩刚刚被胖子救好的脸色又不对了,阿宁的表情也僵了些。吴邪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需要联想的恐怖故事造成的心里压迫远远超过直白的。他用余光看张起灵——还是没什么表情。要看这个人软弱的样子,大概真的不可能。准确说,他几乎只有一个样子。

轮到吴邪,下了死心要报仇,他找了个印象中最吓人的出来,结果故事太旧,几乎吓不到人了。黑眼镜的秦妍听不懂,他说的秦妍也听过,小姑娘抓着他衣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松开了。
终于到张起灵。没前言,也没铺垫,直接进入故事。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张起灵的声音沉沉地埋在黑暗底下,没有变化,像条无限延伸的射线。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1 18:02:00 +0800 CST  
“有个寄宿生。假期时候全宿舍人都回家了,剩下他一个。一天晚上,尿急要上厕所。因为厕所离他的宿舍远,就随口叫旁边睡的舍友一起。然后进了厕所,这个人再也不敢出来。”
这次安静时间更长。大概是张起灵的声线的缘故——总之房间里好像突然没人一样,吴邪盯着胖子,胖子盯着吴邪,黑眼镜盯着吴邪。阿宁盯着张起灵,云彩盯着安宁。

最后还是胖子拖长声音“操”了一声,道:“小哥你他妈本体就是个鬼故事——”
完美的结束语。在总结性发言方面,胖子一直是个可塑之才。


临睡前——准确说已经睡了。吴邪和秦妍裹一条被子,张起灵盖另一条,秦妍睡中间,在吴邪手臂边上翻来覆去的,不开灯看也知道没睡着。吴邪翻了个身,改为侧卧,面向秦妍,足尖悄悄钻出被褥,像一条灵动的蛇,在张起灵的被子上掀出个洞钻进去,蹬上他小腿时候还是被低体温激了一下,脚趾往后一缩,马上又贴回去。张起灵平躺着,脸面朝天花板,被他蹬了转过脸来,背着一身水银月光,五官浸泡在黑暗里,看不清。
吴邪压着声音道:“那么多鬼故事,哪里看来的?”
秦妍又翻了个身,变回平躺,和张起灵一大一小同步调,看起来极为滑稽。吴邪忍住笑,手臂两次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还是钻到她脖颈下面,往自己身边搂了搂。秦妍没有反抗,小身子软软的,好像一块橡皮泥。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以为他睡着了,吴邪也不再追问。突然听他说:“打牌,你换我时候。”
吴邪道:“我说怎么老盯着手机玩。敢情是作弊——不对,你怎么知道要说鬼故事?”
“你提醒的。”张起灵说。
吴邪惊道:“我知道什么啊?这不是胖子后来突发奇想要玩么?”
张起灵道:“床板下的心跳。”
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像颗小石子隔着,吴邪哑了。俄尔,忽然笑起来,脚尖在他小腿上快速一滑,撕拉一下,好像能听到摩擦的声音。反复玩了好几次,秦妍好像都快睡着了。张起灵才突然撑起一只收,上身在床上斜出一个三十度角,吴邪总算看清了他的脸——居然带着笑。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像豹子一样攻过来,嘴唇压上他的唇,舌头马上钻进来。吴邪稍稍一愣,仔细听秦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有致了,拖得长长的,大概是睡着了。于是放肆回应起来。

最后是吴邪呼吸困难到某个临界点,张起灵看着情况才往后退开——他不过小喘,再持续下去也没问题的样子。不过他总是会照顾吴邪的情况的,每次都如此。
脸依然挨得很近,张起灵把脸又贴回来一些,额头抵住他的,两个人隔着厘米空间相对喘息。气流暖呼呼的,好像突然有了暖气。吴邪盯着这双浸在水里的黑弹珠一样的眼睛,忽然就笑了,眉眼弯成弧,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扣住张起灵的后脑勺,指尖插入他茂密的头发里。张起灵的头发比他的长,抓来抓去简直要上瘾,指缝里是夹着柔软的水草一样的触感。

隔着秦妍四目相对,却忽然无话可说。
吴邪心里有颗刺,太细太短,不致命,大概很早就戳进去了,已经埋进了肉里,现在想拔,却找不到痕迹。想问张起灵下午那句“不是你”的全话,又觉得不能问。对方也没再找话,说了句“睡觉”,就自己先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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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1 18:02:00 +0800 CST  
Chapter.11

返程气氛总是比不上去的时候。也许还有天色缘故,太阳斜挂在西边,余晖打着瞌睡把公路抱在臂弯里。瞌睡也会传染,车里的人都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从背后看,好像受训的小学生。像学生时代某个体育课后下午的教室,空气都是汗湿的,一切都恹恹欲睡,又有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像火星子一样缀在周遭。

吴邪拿着手机,垂着头看新短信。
[行,我送她到解雨臣那]
输入一串话,按了发送。“收件人”下方是那串曾经看到就压抑不住兴奋的名字——秦海婷。前几天因为要带秦妍出来,才从解雨臣那里要到的号码。
她来的信息很简短。
[后天秦妍生日,不知道你忙不忙]
回复内容有点奇怪,似乎接不上,但毕竟算给了回复。又等了半天,没再收到回复,才把手机放回包里。瞌睡得厉害,朝窗子那边一歪脑袋,闭上眼睛睡。一肚子的饭菜还没消化,撑在肚子里提醒他回想下午的事。


早上云彩带他们逛梨园,正是花开季节,白雪片一簇一簇缀满枝头,在阳光的炙烤下芳香依旧,它们是融不掉的积雪,春风也无奈其何。没转一会让就回去了,赶上村里有人办喜事,阿贵非拉他们一起去,说是很铁的朋友招女婿,这里好客,多去几个人家乐意。
村子里的喜事,还停留在不中不洋的层面上。一对新人穿的是西装婚纱,门外是要放几鞭炮仗,也要拜堂。吴邪几个人看着新鲜,主人家又热情,也就待了很久。起先几个人围一桌喝茶打牌,后来开始闹婚,黑眼镜和胖子十分积极,扔了牌马上凑过去。一伙年轻人把新人闹得脸红,吴邪也跟过去看热闹。心里倒替这为这对新人庆幸了一把——还好他们和胖子黑眼镜不熟。否则就不是稍微脸红的问题了。

从喜事处出来,胖子就说:“那帮人不行。以后天真你结婚,胖爷怎么说也要叫你内裤外穿。”
吴邪心里像戳了根刺。不过还是对胖子笑骂道:“怎么这么庸俗!”
胖子辩驳道:“什么庸俗?超人待遇,天真没文化不行的啊!”
吴邪问:“你还知道文化?”
“哟嘿,不要看不起你胖爷爷学历啊,虽然说比你们老了点——我们那时候学历要求的确没你们这时候高。不过胖爷混的是实力,比一张烂纸靠谱多了。组织最懂我。”
眼看他越扯越远,黑眼镜突然插话道:“小三爷有什么打算,今后是娶呢还是上门?”
张起灵也偏头看了过来。
吴邪一句“放屁”咽了回去,正色道:“一大家子就我一根独苗,要上门,家里那三尊大佛不把我剥了?”
胖子笑道:“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小吴你得开导开导,砍封建主义尾巴。”
吴邪瞪眼道:“就你社会主义,你讨个媳妇生个孩子跟他妈姓去啊?”
黑眼镜又笑:“小三爷人好,这么长远的事都帮胖爷想到了。”

左一句小三爷又一句小三爷,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想歪的称呼。吴邪本来不让他叫。但谁让他原来跟他三叔做过事,一喊就这么多年,改都改不掉。

胖子气得不轻,冲黑眼镜吹眉瞪眼。不忘观察旁边云彩的表情,她笑得挺开心,和阿宁一起带着秦妍走在靠近麦田的一边。
“这新娘挺漂亮,皮肤好。”阿宁说。
黑眼镜挑了挑眉,道:“一白遮三丑。五官不如宁哥。”
阿宁:“我不够白?”
黑眼镜咯咯直笑,一把勾住张起灵的肩,痞子一样坠在他身上,“哑巴换身衣服,比那姑娘漂亮多了。”
手马上被甩开。黑眼镜还是笑,手却老老实实收回去,不再乱动了。其他人也笑。只听云彩道:“张总漂亮。公认的。”
胖子不高兴了,“这世界怎么了怎么了,现在怎么就兴死人妖和小哥这样的?虽然说和平年代了,小日本还在那跳呢,安全感不能缺啊!”
解雨臣躺枪。

吴邪道:“要是安全感照膘计算,你捡大便宜了。”
黑眼镜嘻嘻笑着插话:“胖爷你这话就错了,哑巴学过几年的,你是没见过他甩架。”

一行人步子稍微放慢,都把焦点放到张起灵上。吴邪也跟着盯过去。想起看相册那天晚上他说的——原来不是玩笑。他还不知道。黑眼镜知道。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5 13:09:00 +0800 CST  
胖子双眼一眯,道:“嘿——小哥你行啊。记过多少次?”
张起灵用视线指了指黑眼镜,道:“没他多。”
黑眼镜干笑两声,“怎么说得跟流氓似的。”
吴邪笑道:“这么说你们还是双侠。”
“那是,黑白双侠,帅不帅?”
一行人都笑了。
吴邪说:“问我干吗?问女士。”

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彩忽然问:“你们同学?”
望着张起灵问的。后者点点头,又补了句“高中”。黑眼镜接道:“大学同系。”
胖子感叹:“妈的这孽缘,两个男人。”
阿宁说了所大学名,道:“联谊会上见过你们。”
吴邪心里惊了一下。太熟悉了,和他念的大学闯对门。——居然是那所大学。
黑眼镜问:“哟嘿?什么时候的,怎么对宁哥没印象。”
“我大三寒假之前的,去郊游。人挺多的,那时候你们大四?好几个学校的人。我就记得有人给张总送爽歪歪。”说到最后一句,阿宁脸上的笑特别浓。

张起灵大四——那时候他大一还是大二?真的不知道。他们具体相差几岁都不清楚。不过阿宁说的那场联谊他是真的没去过。

吴邪望向张起灵,跟着笑道:“怎么不是优乐美?”
张起灵认真想了想,道:“那时候没有。”
吴邪笑出声。仔细算算,的确那时候还没有这东西。当然也就没有“你是我的优乐美”了。他大四时候这东西就流行,就为一个广告。不过解雨臣就不送,问他为什么,说女人眼里星巴克永远是金冠,比什么都靠谱。吴邪直骂他不懂文艺。——其实解雨臣追起人来,没有比他文艺的。星巴克是小资文艺。


到家时候天已经黑了。为了前后呼应,快到市区时候吴邪就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像又有点晕车了,不舒服的样子。
因为下车地点不同,两人前后相差二十分钟左右进的家门。吴邪带秦妍在鞋柜前换鞋,客厅的灯开得明晃晃的,像包在一个灯笼里。张起灵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电视没开,外套倒拖了,只剩一件V领短袖,领口很深,一直垮到胸口,加上他欠着身子,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吴邪给秦妍开了电视,自己到张起灵身边坐下。没有蹭过去看。张起灵倒先开口了:“后天有个应酬,你带秦妍出去吃?”
吴邪看着他把手机揣回裤包里,问:“老裘?”
张起灵点头,“汪藏海过来。”
那就是很重要的了。他们网站就是汪藏海公司旗下的。裘德考经营了十多年,算是汪藏海手下支柱级别的网站,国内地位数一数二。这次来得突然,面子工程倒肯定少不了。
吴邪道:“少喝点。”
张起灵“嗯”了一声。

其实少喝多喝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这种场合对张起灵来说算家常便饭——之前还担心他的酒量,其实应该不错,至少不会差。当然不可能单单吃饭而已,娱乐才是主菜。
吴邪又道:“据说汪藏海架子挺大的。还玩男人?”
张起灵笑道:“从哪听来的。”
好像他一个小编辑就只会道听途说一样——虽然的确也没有在公司外的场合接触的机会。像为了争面子,吴邪道:“解雨臣说的。”

饮水机的保温灯亮起来。张起灵站起身泡茶,茶叶早放在茶几上了。福建的大红袍,他很喜欢这个。——其实除去躲不掉的应酬,工作,张起灵挺像个老年人。
吴邪以为冷场了,突然就听他说:“汪藏海是双性恋。”紫砂壶里冲了开水,盖上盖子,接着道,“鸡鸭都叫,皇帝一样伺候。”
想不到会和他说这些。吴邪笑道:“张大人辛苦了。”
张起灵笑了笑,没作声。

吴邪又转向新话题,报了自己大学的名字,感叹道:“没想到你就在对面——你上大四是哪年?”
张起灵想了想,报出年份。吴邪说:“我才大一。”
张起灵读研,不过还是比他早几年进公司。他毕业以后没马上找工作,在家里蹲了几年——考古系太能体现现实的骨感。而且当时真的不够积极。
张起灵笑了笑,道:“够小。”
吴邪道:“我记得合办过运动会,我大二时候。”
张起灵点头,“我来过。”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5 13:09:00 +0800 CST  
“你留校读的研?”
“嗯。”
他那所学校名气倒的确很大。
吴邪笑起来,“想说句煽情的。”
张起灵问:“什么?”
“曾经有无数个相识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抓到,直到现在追悔莫及——结果这么晚才认识你。”

说完吴邪就自己笑得起劲。张起灵望着他,没一会儿也笑了,眼睛没办法骗人,笑意总是从眼仁里先透出来的。

“要不要加个期限?”张起灵问。
吴邪收起笑,正色道:“一万年。”
张起灵道:“一万年太久。”
吴邪一惊:“操,你也看喜剧!”
“你觉得我看什么?”
“默片。”
“……”

吴邪又笑了,眼里的得意满当当的,装都装不下。又想起下一句台词——就现在,爱我。忽然十分理解这部电影女主角的心情。不顾一切,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回答。
真的太煽情了。他也不记得多久没这样过了。是厌恶了,好像学生时代太猖狂,一口气把一辈子的漂亮情话都说完了似的。

吴邪又把话题转回去。
“真的,那时候认识多好。我就送你爽歪歪。”
张起灵突然沉默了。目光飘到别处,好像某个地方多了一块天花板。
吴邪刚刚的欢喜一扫而空,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张起灵的雷区他完全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如何补救——继续说,还是沉默?
还好张起灵又开口了:“其实,不是没机会。”
“诶?”
吴邪脸上还是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张起灵忍不住笑了,身子往前一倾,手肘抵到膝盖上,稍稍垂下头,盯着被灯光摩得程亮的木地板,道:“我知道你的。”

是知道,而非认识。

怕自己理解出错,吴邪花了很长时间消化他这句突兀又简短的话。
“怎么会……知道?那次运动会?还是其他联谊?”
张起灵道:“之前了。”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吴邪想确认自己的猜想。但又觉得太离谱,或许根本不需要确认——大二到现在,七年。如果还要更早,那就是八年——抗战也该胜利了。
哪来这么痴情的人?
张起灵只说一句“知道”,他就想入非非。

张起灵又说:“当时你正谈着一个?”
吴邪一惊:“你说运动会时候?是有一个……不过是别人介绍的,两个月就散了,不合适。”
张起灵笑了笑:“一直以为你只喜欢女人。”
吴邪怔住。

好像越来越靠近他的猜想了。

吴邪也跟着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秦妍,心里悸了一下。总不能告诉张起灵——就秦妍她妈,老子喜欢了两年。

吴邪站起身,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臂。张起灵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大步流星钻进书房,门关上,吴邪一个反身就把张起灵压到门面上,摆出痴汉欺凌纯情少女的姿势。张起灵没出力,索性随他按着,嘴角挂了笑。
吴邪也笑:“知道就好,老子以前直得跟旗杆似的——你说,现在怎么负责?”
张起灵笑道:“我还没掰,你就弯了。”
吴邪骂道:“真有你的!睡了人就拍拍屁股说跟自己没关系。”
张起灵抿唇盯着他,漆黑的眼仁里满是星火,忽然把手按到他的肩上,一个发力,吴邪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他对调位置,反压到门板上。双手松开他肩膀,手掌贴着门面钻到他背上,一收力,将他整个钳在臂弯里。脸靠过去,额头抵着额头——张起灵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道:“那再睡一次。”
吴邪笑骂:“再睡你还是说没关系。”
他又道:“再睡才知道。”
“太奸诈了。”
他也笑,过了好一会,忽然垂下眼睑,用额头摩挲他的额头,喃喃道:“我没想过……”
吴邪一愣,“什么?什么没想过?”

张起灵抬眼,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眼,良久,快速吻了吻他的唇,才道:“像现在这样,我真没想过。”
吴邪沉默片刻,试探着问:“和我好?”
张起灵又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嗯。”

吴邪没接话,一只手圈住他的腰,另一只抬起来按他的后脑勺,一个吻咬过去。张起灵短短一愣,反客为主,发狂似的回应起来,卷住他的舌头,津液被击打得发出一串啧啧声。吴邪紧紧勒住他腰,像要把自己嵌进他心里。

不去管那颗刺,既然找不到就不要拔出来,或许还能活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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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找刺!下下章拔刺!然后我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wwww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25 13:09:00 +0800 CST  
chapter.12

到了月底,事一波接一波来了。又赶上网游专题活动,吴邪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交稿后的反响出乎意料,阿宁很满意——工作需要,之前她也看过他过去的文章,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实在差强人意,那点功底是在这家网站做编辑最基本的要求。像这次这样的态度,还从没有过。原本的男频总编转人事部干副总监去了,阿宁甩手就把下个月月初的主题活动交到吴邪手上,以及让他加入网游专题策划——意思再明白不过。
一篇出色的范文而已,这样就捞到好处,难免惹来闲言碎语。网站规模大,编辑部不是个小队伍。捞个一官半职,就是再小的官,要想闻不到酸味是不可能的事。总有这样的人,别人的不是多到不能加S,永远不可数,不会知道每天最后下班的姓什么名什么,只相信谁谁谁资历远不如我。见多了,就不足为奇。

吴邪加班结束差不多九点半。在电梯里揉着眼睛玩手机。收件箱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六点一刻张起灵发来的——[嗯。]是他发过去说要加班,让他不用等他吃饭,还有麻烦给秦妍洗澡催她睡觉得到的回复。像一只蚂蚁,爬在空旷的页面上一动不动,盯久了缩为极小的点,针尖一样扎在那里。电梯“叮”一声响,视野重新清晰起来,眼睛太疼,用力眨了几下。
站在公交站等车,双手揣在卡其色休闲裤里盯着对街的广告牌打哈欠,旁边两个高中女生在聊最新上映的爱情电影,纤细的身子竖在麻袋一样的肥大校服里,像只撑了跟旗杆,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减肥上,有意无意提起某某谈了女朋友,又丑又胖。吴邪用余光瞥了一眼,继续看广告牌。
霓虹灯把城市抱起来。


进门已经十点一刻。客厅是黑的,像站在上古神兽嘴巴里。吴邪直奔书房,推开门,还是黑黢黢一片,好像瞎了一样。借着微弱的光感,能看见地铺上隆起一条线,山脊一样。吴邪下意识放轻脚步,不敢开灯,摸黑进去,一路摸到沙发背上的浴衣,拿起来,还没转身,一道急促清脆的“啪嗒”声滑过耳膜,房间顿时被橙黄的灯光填满。
吴邪动作一顿,扭回头去。冷不防对上那双眼睛。——真是像做贼一样。张起灵侧卧着,双眼微眯,没有遮掩睡意。
“吵醒你了?”吴邪仰着头解衬衣纽扣。扣子多了,心烦。所以还是喜欢套头T恤。
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说:“怎么推到你头上了?主题活动的事。”

吴邪脱了衬衣,长裤和袜子也一并褪了,就剩一条藏蓝内裤。也不避张起灵的视线,大大方方穿上浴衣,才看向他道:“朗风不是到人事部去了?稿子上面挺满意地,就让我策划办下一期。”
和张起灵不用说太细,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没必要。
他稍稍沉吟,道:“闲话别管。”
吴邪一愣,笑起来问:“你知道他们说什么?”
他知道张起灵不会知道——显然他也是现在听他说才知道这档子事。

张起灵用手肘支着枕头半坐起来,视线接触更畅通无阻了,简直看到他心里。
“你睡了阿宁?”他说,似乎也发现前言不搭后语,又补充,“他们说。”
吴邪惊道:“操,你还真猜!”
张起灵笑了笑,上半身直接竖起来坐直。背靠着墙,一只手枕到后脑勺上,手臂肌肉随着动作被拉得突起,像职业模特。
“不就是这类话。”肯定句,显然听过太多了。

吴邪也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也不掀被子,还没洗澡,暂时坐上面。膝盖弯起来隔着一层被褥顶张起灵大腿外侧。张起灵放下垫在脑后的手,伸过来搂到他肩上。吴邪屁股往下挪了些,调了个舒适的姿势,让脖颈刚好卡在他胳肢窝里,那里的毛发贴在他皮肤上,带着他的体温,柔软,浸着沐浴乳清香。

“所以我说,他妈的全放屁。当睡一觉就什么都办成了?那项羽干吗不早把刘邦睡了。也省得尔虞我诈心烦。”
张起灵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睡过?”
吴邪一愣,侧过脸盯着他,“睡了又怎么?刘邦放过霸王了?”想了想,脸上绽出一咧奸笑,仰起头,鼻尖抵到他下巴上,“再说,虞姬不是吃素的。”
张起灵笑了,另一只手跟过来,拇指按在吴邪脑门上揉,“虞姬现在吃不了荤。”

空气里好像突然钻了几粒冰碴进来,头是尖的,扎在吴邪的笑容上。他抿了抿嘴角,只沉默几秒又笑脸盈盈,道:“霸王到死都是虞姬的。”
张起灵只是笑。

吴邪把脸从他下颌处移开,枕回肩膀上,侃道:“张总我倒真睡了,也不见捞到什么好处是不是?”
张起灵问:“想要什么好处?”
他接话就是这样,总是叫人猝不及防。吴邪又愣了愣,才道:“我说了你就给?”
“先说。”
“靠,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只要不违良心,不违背江湖侠义——”
张起灵道:“那是张无忌。”
吴邪:“反正他姓张。”
张起灵没话了,盯着他半晌,才认输道:“还说不说?”

吴邪望着他,嘴角咧开放肆地笑,脸像被刀子割了个口子,一时合不上了。
说不出口——说点故事,关于你的,什么都可以。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不会违背良心,也不违背江湖道义,但就是不可能——有时候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在不知道对手警戒线位置的情况下,不能乱走,警报拉响就迟了。

张起灵见他笑不停,手挪到他头顶揉了几下,手指插入头发肚子里。

吴邪忽然开口:“明天秦妍生日。”
张起灵点点头,没作声。的确也没什么话可接。吴邪又道:“我送她到解雨臣那里,她妈也来,带她去吃必胜客。”
张起灵安静了一会,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睫毛黑影打在眼圈下面,像打了夸张的眼影。忽然冒出一句“明天给你钥匙”。

说起来到现在也没有这里的钥匙。下班不同路,但张起灵都比他早到家——下班比他准时。

吴邪愣了愣,“你的给我?”
“还有备用的。”
“那就不客气了。”吴邪推了推他,“我去洗澡。明天少喝点。”
完全没有关联的话。
张起灵点了下头,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吴邪撑起身子站起来,离开房间朝浴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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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又改ing,自我厌恶真可怕QAQ少量多更了只能。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3-30 18:40:00 +0800 CST  
第二天吴邪像个加速旋转的陀螺。
午饭是云彩帮忙从食堂打来的。秦妍的生日,肯定要准点下班。早上收了三份作者合同,核对完毕签了字就往人事部跑,回来就积压了不少作者的私聊框,该关的直接关闭,有问题的解答。网游专题那边已经进入后期,参与策划的都是各栏目主编,他改进意见提了一些,不多不少,都是经过谨慎考虑的——否则好像多管闲事。审核稿暂时丢一边,主题策划还没完,毕竟不是明明白白的栏目主编,找图片主编和评论主编安排工作也要时刻注意措辞,拿出指挥架势就麻烦了。其实现实不像张起灵说的那样——闲话别管,就能万事大吉。如果两件事都干不好,阿宁那里也不好看,几个年长编辑在那,偏扔给他接手——想不要别人说也难。
下班就直奔商场,思来想去,给秦妍买了一套芭比娃娃。总看电视实在不好,除了漫画书,总该有别的东西陪她打发时间。也不知道以前的家庭给过她什么。有时候他会想,张起灵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个样子——不哭不闹,不提要求,少言寡语,像一台机器。那他的家庭又是怎样的?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世上哪来那么多不幸,恰好还都被他碰到。

回家接了秦妍——拿钥匙开张起灵的门感觉难以言喻,非要说一个词的话,就是“愉悦”,晋升为这间房子的主人的愉悦——这么描述,好像哪里不对,又哪里都对。
秦妍一路上都吴邪送的礼物,盒子有她半个大,粉红底色的包装纸,缀着一串一串的樱桃图案。吴邪看她辛苦,几次要帮忙拿,她也不松手。到解雨臣住的小区门外,吴邪感觉衣角被扯了一下,低下头,正对上秦妍的大眼睛。
难得的主动搭理,吴邪立即笑起来,稍稍弓起背,问:“想说什么?”
秦妍黑亮的眼仁里流出几点犹豫,最后还是说了,“你讨厌张叔叔吗?”
没有敬称,吴邪倒也不觉得别扭。只是突然停下步子,秦妍也跟着停下来,因为是挨着路边走的,他直接蹲下来,和她平视,维持笑容道:“为什么这么问?”
秦妍盯着他不说话。
吴邪稍作沉默,试探着问:“你……讨厌他?”说出“他”字的时候,比说“我”还不是滋味。
还好秦妍马上摇头了。
吴邪揉揉了她的头,不打算问下去。双手撑到膝盖上,正要站起来,秦妍就道:“叔叔能不能不要讨厌他。”吴邪一愣。秦妍又道,“你们不要吵架。”
这下吴邪彻底怔住了。一对青年情侣从秦妍背后走过,男人个子不高,女人身材细长,又踩了双细高跟,几乎要高过男人。手紧紧勾着男人的手臂,两个人头快要贴在一起,说说笑笑间抽出视线往吴邪这里瞟,大概以为他是秦妍的爸?觉得他年纪轻轻的——或许秦妍最后那句话也被听到了。

吴邪又把注意力集中回秦妍上,笑道:“怎么可能吵架?没有的事。”
秦妍道:“有的。”
吴邪心里揪了一下。难道孩子都能看出什么端倪了?又道:“真没有。我不讨厌他。”
秦妍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些,刚才像有蚊子飞——现在像幼蚊飞了。还好吴邪凑近了听——“你们打架。”
吴邪彻底懵了。
秦妍盯着他,又说:“我知道的。我爸爸和妈妈也这样。”
吴邪皱了皱眉。她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却还不停:“吵下去就要分开住了。”
吴邪拍拍她的肩,笑道:“怎么这么想,我们没问题。”
秦妍道:“有的。我听到了。”
吴邪疑惑道:“听到?”
秦妍点点头,又说:“从云彩阿姨家回来那天。”顿了顿,“那天晚上。”
吴邪不说话了。沉默着站起来,又在秦妍头上摸了一下,视线朝别处游走一圈,低下头,瞥见秦妍一副面露怯色,才慌忙笑道:“我没生气。那天晚上——我和他扳手劲,碰倒东西了。”
秦妍仰头盯着他看。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吴邪又补充了一句:“真的。骗你是灰太狼。”
秦妍脸色一松,终于信了。

好在秦妍年纪小,不会看到他刚才藏不住的尴尬相。一直走了一段路,他又想笑。忍了又忍,还是笑了出来。在秦妍头上揉了两下,搞得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1 17:51:00 +0800 CST  
他又蹲下去,轻声对她道:“一会儿不说张叔叔,知道吗?”
秦妍点点头。应该没忘记第一天到张起灵那里时候他说过的话。想想也挺好的。他们的事,至少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虽然她还是稀里糊涂,但至少是懂了一点的——她把他们和她爸妈作比较。


解雨臣和吴邪聚头,可以天南地北,从开裆裤说到初恋,再从内裤说到对面的妞。多个秦海婷就不一样了,话题缩小到一个句号大小的圈。除了大学那几年再没有别的可说,非要提现在也可以,但说出来的就是三言两语。每个人心里装了个漏斗,大部分事情都像石子和沙砾,阻在斗里,从两片嘴唇间滤出来的只剩染了泥的浑水。过后放到阳光下一晒,连水都没有了,只剩碎泥。
聊起图书馆占座的事。解雨臣道:“有次碰到桌上放了张纸条,那哥们儿有意思,写着‘抢此座者十年内必光棍’,这就要考试了,吴邪愣不敢坐。我才知道这厮还搞迷信。再说了,光棍比挂科严重?”顿了顿,右手放下餐刀,搂到吴邪见上拍了两下,“太感性。”
秦海婷面前是一盘热腾腾的西西里千层面,用调羹在表层舀了一块,凑到嘴边吹气,一边笑道:“有时候偏不信不行。坐下去,过后要是真找不到,就该怪这纸条了。”说着侧过脸,调羹朝秦妍喂过去,秦妍正抓着一块蟹柳吃,小嘴周围油乎乎一圈,发亮,扭过脸一口吃掉千层面。秦海婷又塞纸巾给她,她接过去自己擦了擦嘴角。
解雨臣笑道:“这是自己的事,怪不得纸条。”
吴邪咬着披萨斜了他一眼,含糊道:“你当然不信。放那么一堆备胎哪轮得到你打光棍?有屯粮的不怕一个短期饥荒,穷光蛋听到物价涨一毛都得抖三抖。就是这个理儿。”
解雨臣笑得更夸张了,“吴邪你有个优点,特别好。”
“怎么?”
“比喻手法运用特纯熟。”喝一口冰咖啡,又道,“扯淡中蕴含真理。”
吴邪也不顾秦海婷母女在场了,脱口就一句粗话。解雨臣眉开眼笑,切了一块牛肉披萨放到他盘子里,没接话了。秦海婷倒也不介意,边吃边笑,好像又回到了那几年。
吴邪继续说:“真是奇葩到处有,后来还碰到一次,桌上有支掰断的铅笔,附了张纸条——抢此位者,如此笔。”
解雨臣道:“祖国的花朵,生生长成了祖国的奇葩。”
秦海婷噗一下笑起来,对吴邪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吴邪想说因为那时候你要结婚了。话咽回肚子里,道:“本来想说,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忘了。大概是小花打岔我说话?”
解雨臣给他一拳,“怎么屁事都往我身上推!”
吴邪皱眉道:“只要女孩子在场,我哪说得过你?”
解雨臣笑道:“是你见到姑娘就舌头打结吧,哥们儿多少次帮你圆场,还成吕洞宾了。”
“操,你他……你才是狗。”吴邪硬把“他妈”忍回嘴里,转而对秦海婷道,“看清他没有,奇了怪了怎么就这么招女人。”
秦海婷把刘海往耳朵背后绾了绾,笑道:“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总不一样的。”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她又给秦妍喂了两勺千层面。旁边一桌上三个年轻女人叫了服务生结账,音响里的蓝调懒洋洋的,曲调很熟悉,就是记不清在哪听过。
解雨臣忽然道:“这肯定的。很受同性欣赏的人,很多时候对异性没多少引力。角度不同。”
吴邪在心里默默给他和张起灵找位置。他算不上解雨臣说的这类,张起灵呢?吸引异性多一些?目前来说好像是这样。没继续深究下去,他笑着打岔道:“再下去该扯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了,说别的!”
秦海婷接话道:“真的,往往同性之前看得要清楚些。异性——本来就不了解,加上一点幻想因素,冒几个粉红泡泡,现实就全被掩盖了。”
吴邪和解雨臣都沉默,不知道怎么接。
秦海婷埋头吃了几口,又放缓声音道:“就是几个粉红泡泡,把什么脏东西都挡住了。你以为他是童话书里的王子,是相守一生的伴侣。时间长了再看,简直是只野兽。”
吴邪又想起张起灵。牵起嘴角笑道:“其实也这么糟。”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1 17:51:00 +0800 CST  
秦海婷道:“糟糕透顶。喜欢的时候,他放的屁也是香的。热情真的掩住了好多东西。而同性之间,没有这种热情,就理性多了,看人更准。”
吴邪也不再争辩。

裤包里手机震了两下。他放下餐刀,掏出来一看,有短信——张起灵的。解雨臣和秦海婷把话题转到秀秀身上,吴邪顾不上插话,手往大腿上一搁,垂下头。
[在吃饭?]
吴邪很快回了一条过去。[嗯,老大到了?]
刚刚发送成功,解雨臣的头一整个探过来,吴邪眼疾手快一侧身子把他往后挡,手机塞回包里。解雨臣眼梢一弯,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才重新摆正身子,道:“行啊,都瞒着我了。”
吴邪心里一紧——不知道他看到多少。
秦海婷的视线也跟过来,“怎么了?”
解雨臣朝吴邪瞥一眼,笑道:“有屯粮了。”
秦海婷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也跟着笑。
解雨臣用手肘拐拐他,又问:“多大年纪?干什么的?”
吴邪卡在喉咙口的一口气终于释放出来。同时感觉包里的手机又震了两下,手马上钻进裤包里。冲解雨臣笑了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查户口。”

解雨臣没有再凑过来的意思,凭着对他的了解,吴邪把手机拿出来,不过手还是放在大腿上。
[哪家必胜客?]
吴邪报了个地址过去,本来还附一句“一会儿有空过来?”,想想又删了。且不说他能不能走开,单因为解雨臣和秦海婷在这,他就不能来。
解雨臣道:“说说情况,我教你怎么划一撇。”
吴邪抬起头看他,“行书楷书?得了,我自己有数。”
解雨臣道:“还有数?就你这脾气,能划出那一撇?”
他在说秦海婷。
“先划一划,成不成再说。”他答得敷衍——手机还没反应。
解雨臣笑了笑,道:“这么没信心?”
吴邪笑:“不是你先对我没信心吗?”
解雨臣“啧”一声,说:“有没有信心还不照样挺你?我哪次不挺你?”
吴邪不说话了。心道这次你绝对不挺我。

解雨臣又和秦海婷聊工作,这才提到他和一朋友打了招呼,让秦海婷去做钟点工,这样KTV那里就不用去了,晚上可以早回家。秦妍该继续去上幼儿园,他可以先借秦海婷钱,不用急着还,等秦妍上小学就轻松多了。
秦海婷除了谢还是谢。吴邪看了几眼坐在旁边乖乖喝奶茶的秦妍,话到嘴边又忍下去,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一个人挺累的,还是该尽快再找一个。”
本来不该说的,这种话。但想起秦妍在街上望着人群叫“爸爸”,他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怪他多管闲事也没关系。
秦海婷面部表情僵了僵,一时没应声。
吴邪忙补充道:“如果你还喜欢秦妍的爸,那就另当别论。”
秦海婷扯出一个苦笑,道:“什么喜欢,早就没有了。”
吴邪不知道能再说什么。
还是解雨臣打圆场:“你还年轻,这事迟早要考虑。如果想找了,我朋友单着的不少。”
秦海婷又笑,还是感谢。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1 17:51:00 +0800 CST  

从店里出来,吴邪看了看时间,九点差七分。来之前在解雨臣家坐了会儿,到店里时候也不早了。解雨臣送秦海婷母女回家,吴邪自己打车。目送解雨臣的车汇入车流,吴邪攒了个位置,目光扎进来往车辆里,等着挖辆出租出来。
出租没等来,一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倒在他面前停下了。吴邪吃了一惊,盯着驾驶座上的张起灵看,他也侧过头来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吴邪这才拉开车门钻进去。“嘭”一下砸紧门,车就往前开了。
吴邪压不住惊奇,问道:“你溜了?”
张起灵点点头,视线追着前方。
吴邪笑起来,“真玩男人?”
张起灵“嗯”了一声。
吴邪开起玩笑:“我这提心吊胆的,还好没打你主意。”
张起灵道:“想哪去了。”
吴邪笑了一声,“我说真的,要真这样,小爷失业也要把媳妇抢回来。”说笑而已,张起灵又不是第一次接触汪藏海,要出事早出了。
意料之外,张起灵没接话。
吴邪沉默了一段路,还是听不到他开口,张了张嘴,没出声又闭上了——一句“我开玩笑”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张起灵随手开了广播,在说相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答如流,相随一阵又一阵笑声涌起来,海潮一样拍到吴邪心上。

过了几分钟,吴邪又开口:“你刚到的?还是等一会儿了?”
张起灵道:“十五分钟之前到。”
吴邪一愣,“怎么不说一声。”
“就在附近。解雨臣在你旁边。”

这么说他一直看着。吴邪说不上哪里不是滋味。张起灵没提秦海婷,但她和秦妍一直解雨臣旁边。
吴邪瞥见座位中间放了个不大的礼物盒,视线马上钉过去。咖啡色的纸,上面用白色线描着涂鸦版的蛋糕。红色包装袋绑了个十字,一只规整的蝴蝶结贴在十字交接处。
不可能是给他的,一看就知道。他马上道:“秦妍她妈今晚没班,带她回去了。”
张起灵应了一声。
吴邪又说:“她找到新工作了,过两天就接走秦妍。”
没有回音。
吴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舔了舔嘴唇,看着车子转入另一条街,才道:“明天还要接她回来,礼物——你亲手送给她?”
张起灵沉默半晌,点头。
吴邪笑道:“买了什么?其实你不用白花钱的。”
张起灵说:“画册。”
“她肯定要高兴。”
张起灵没搭腔。

又是一小段沉默。车里闷闷的,吴邪把车窗摇了下来。晚风灌进来,扑在脸上冷丝丝的,像碎冰碴戳在脸上咬。他又把窗子升高了一点。
“你知道秦妍今天和我说什么了?”他忽然说。
张起灵配合地问:“什么?”
他笑起来,视线习惯性盯着前面车辆的车牌,“叫我别讨厌张叔叔。”
张起灵似乎也愣了一下,紧接着道:“怎么这么问。”
吴邪道:“从云彩家回来那晚上被她听到了。‘你们打架’。她这么说的。那一瞬间我都快风化了,你说我该怎么和她说?”
张起灵笑了笑,“怎么会听到。”
吴邪骂了一声:“怪你啊,我说到床上,你非要沙发。动静比地铺大多了知不知道?”

前面的车突然停下,张起灵连忙踩油门,“啧”了一声,没说话。旁边的车也停了。吴邪把头探出去看,听到前面有人扯着嗓子骂人,粗话一串接一串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理会,埋头就往人行道跑。大概是跨栏的,跑太快了,还摔了一跤,还好司机及时停车。
骂声没一会儿就被后面的劝话和斥责压下去,车辆像开了闸的水,继续向前流动。

吴邪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饭局不顺心?”
张起灵专心盯着路,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吴邪也不说话了。


楼道黑黢黢的,两个人脚步都放得轻,声控灯没亮。张起灵走在前,吴邪跟在后面,垂着头数台阶。背后凉飕飕的,黑色空间压迫感太强,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如果回头看的话,又或者张起灵突然回头——恐怖小说里写烂了的情节。
又爬了两层,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抓住张起灵的衣摆,对方马上停了步子,回过头看他。就站在三四层之间的楼梯转角,隔着墨黑的空气,只能看到对方一个大致的轮廓,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剥他的皮肉,解尸,挖出肝脏,嘲笑那颗恨不能自己挖出来捧到他面前的跳动的心脏。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4 10:06:00 +0800 CST  
吴邪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直说,用不着这样。”
声音压得很低,又轻,好像一只羽毛飘在半空。声控灯也没亮。
张起灵站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先上楼。”说完就转回去继续爬楼梯。
吴邪在原地站了几秒,也跟着上去。

门关上,张起灵“啪嗒”一下按了开关,灯光重新帮助吴邪看清他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吴邪站在旁边看他换鞋,自己也不动。直到他换好,他从裤包里掏出钥匙,递到他面前。张起灵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凝固了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吴邪道:“你拿着。”
张起灵没接。
吴邪皱眉道:“你拿不拿?”
张起灵也眉心一蹙。
吴邪点点头,干脆把钥匙放到鞋柜上。手要收回来,忽然被张起灵一把捉住。
“你干什么?”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吴邪道:“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只是暂时拼伙?”

他还是没忍住,亲手去碰心里那颗刺了。

张起灵不吭声,黑沼一样的眼睛静静盯着他。吴邪任他抓着手,等了半支烟的工夫,才闷笑一声,埋头麻利地换了拖鞋,然后集中力气挣脱——张起灵不放。他加了把劲挣,作势要往客厅书房走。但张起灵的力气他是见识过的,像浸水的麻绳一样,越挣扎越紧,最后成个死结。
吴邪停了动作,侧着身子看他,道:“用不着,真的用不着。爱理不理真是为难你了。拼伙而已,哪天不顺眼就散了。”不等张起灵说话,他又道,“我不知道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或者是看到我就觉得没话了——其实从来都是这样,你不会告诉我为什么。”

张起灵静静盯着他发红的眼眶,稍隔了会儿,才道:“你在气什么?”
吴邪道:“该问这话的是我吧?”顿了顿,“你在气什么?”

张起灵垂下眼睑,灯光在皮肤上给睫毛打了层黑影。他的手稍稍松了些,吴邪乘机抽出来。他也不跑了,调转身子正对他,等他开口。秒针咔嚓咔嚓走,像一只虫,爬在心口咔嚓咔嚓咬。几分钟过去,张起灵赢了。吴邪笑了笑,妥协道:“不想说没关系。”他转身,径自往书房走,“没有人逼你,不会再有人逼你。”

吴邪进了书房,提起沙发背后的背包,走到书桌前,拉开拉链一股脑把书籍往包里扔,不用看书名,张起灵不在书桌上堆书本,这些全是他的。最后把笔记本塞进去,又一头扎进卧室,拉开衣柜拣出自己的衣服,匆匆忙忙叠好,塞进包里。最后拉链差点拉不上——连拉链都留他,不让走,张起灵没动静。他死活硬把拉链拉好了,背在背上像运了石头。
整个过程里喉咙难通气,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脖子索命。

热情真的掩住了好多东西。他想起秦海婷的话。对方放个屁都是香的,热情蒙蔽了眼睛。以为什么都好,其实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回到客厅,张起灵还站在原地,听到动静,朝他看过来。吴邪避开视线,径直走到鞋柜前,张起灵让了个位,看着他换鞋。吴邪的心一寸一寸凉下来,当下已经和一块坚冰差不多——只要再来一拳,“嘭”一下,就什么都没了。
他终于和张起灵一起,把这段关系逼到绝路——出了这道门,就真的没路了。
站在门前,他还是停了一停,觉得自己没骨气。

画面却像是凝固了,被霜雪冻住,大概手一揩,满掌心都是水,没有一声半响就汩汩地融开了,什么都不剩。吴邪只觉得眼睛酸胀,两个声音在心里吵架,一个用文艺调子说你若无情我便休,一个臭骂只有性交又如何,他妈的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手贴上门把,身后还是没动静。
真的完了。

咔哒一下,门把按下去,手臂忽然被抓住,他一怔,浑身紧绷的弦一下就松了——张起灵一把将他拽回去,转了个身,才对上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那双唇就印了下来。
张起灵疯子一样啃他的唇,很快就有血腥味伴着他的舌头倾入口腔里,舔舐他的牙龈,翻卷他的舌尖,又挑弄舌根。他伸手摸他肩上的带子,顺着手臂往下褪,吴邪顺势抬起手,等背包肩带从手心滑出来,一声闷响,石头一样的背包砸到地板上——吴邪脑子里立即浮出的两个字是“电脑”。但张起灵的手已经扯出他扎进裤腰里的衬衣衣角,冷冰冰的像蛇一样钻进去,缠住他的腰,紧紧勒了一会,掌心又胡乱贴着背部到处游走。吴邪刚刚的想法又被海潮一样的情感拍了下去,抬起双手挂到他的脖颈上,打仗一样反卷他的舌头。张起灵忽然停了,手指在他腰上抓了一小把肉,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对着他的舌头咬下去,还好他及时避开——还是擦到了边缘,口腔里的血腥气又浓了些。张起灵马上把舌头退出来——大概掐他的腰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头抵到他的额头上,手从衣服里抽出来,啪一下关了灯。
屋里顿时黑下来,像被套进一个麻袋里。他的手重新钻回来,紧紧搂住他的腰,不动了。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喘粗气交换二氧化碳。这次吻得太长了。
只剩喘气声在和黑夜打架。
吴邪也不动了,闭着眼睛不说话。

又安静了多久——谁也不清楚。吴邪觉得一个世纪都过去了。喘息早已平息下来,像进入默片世界里,两个人却像雕塑一样始终不动。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里透着些沙哑:“秦海婷。”不等吴邪说话,他接着道,“没有她的话,我觉得……至少我能多耗你几年。”
吴邪心里被扎了一针,喃喃道:“……什么?”
张起灵不作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你没有做什么让我不高兴,吴邪。是我自己。”停下来安静了片刻,鼻息直往吴邪面上扑,“都是我自己。你很好。”

吴邪用了好一会来消化惜字如金的张起灵突然滔滔不绝说出的这一串话。就像存钱罐被敲坏了,原本需要一颗一颗抖的硬币哗啦哗啦撒出来,吴邪如获至宝,捧在手心里一个一个抚摸。
你很好。
这句话几乎是危险信号,如果事先没有那个兽性的吻,他几乎要以为接着下一句就是“但是……”。还好张起灵没有说但是——更多的硬币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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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第一季完结。
这里一个民国小短篇,还没撸完。注意是BE,敢于直面的GN欢迎戳http://bulaoge.net/topic.blg?dmn=afuzi&tid=2667281#Content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4 10:06:00 +0800 CST  

Chapter.13

张起灵知道秦海婷,一直知道。
那年他和黑眼镜大四。吴邪还是对面大学的大一新生。其实吴邪是扔到人堆里挖都挖不出来的长相,但偏偏,就是被他挖出来了。学校附近的公交站也好,面馆也好,冷饮店也好,他总是能从人堆里一眼拣出这个人来。笑起来很和煦,经常笑,时不时甩几句粗话,和旁边朋友讨论女人的胸声音压得不够小也浑然不觉;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原则贯彻落实良好,考试前拼命三郎图书室安家。
这是张起灵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觉得大概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黑眼镜说,无论如何不尝试就给自己判杀头罪划不来。然后帮他去打听,没多久,得知了秦海婷的存在。黑眼镜也不说什么了。张起灵当时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没有期望,大概也就没有失望,他没给自己判死刑,他一开始就死了——一看吴邪就是喜欢女人的。
吴邪为人和善,关系网也不错。所以其实关于秦海婷,和他关系好的人多少都知道一点,打听起来才那么容易。大概只有当事人不知道了——事实上,秦海婷知不知道只有她清楚。

即使没有秦海婷,吴邪也在尝试和别的女人交往,从来没有男人。


吴邪进公司的消息是黑眼镜传过来的。当时他刚刚就职技术部总监。但是进来又如何,总不可能过去打招呼——“你好我是张起灵。”吴邪一个编辑部新人,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但搞个号码就容易了。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又能见面了。这样也够了。既然没有可能,就朋友也不要做。不能靠得太近,越近越容易暴露。
单恋吴邪八年的同性恋,意淫同性的变态。——大概这是对他最准确的描述。
不想比现在更卑微了。不能暴露。

走到今天这步,他从来没想过,没敢想过。
像一场梦,提醒自己抢在离不开之前醒来却醒不来——然而又清楚终有一天要醒。就像在乡下时候吴邪和胖子他们说的,他是独苗。但是分手两个字,对着吴邪,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那就先不要醒,就这么耗着,他就耗他几年,就这几年。
秦妍的出现无疑是警钟长鸣。秦海婷回来了。她的想法,大概只有吴邪看不出。解雨臣应该很清楚,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好人。


张起灵坐在车里,远远看吴邪和秦海婷并肩站着,等解雨臣开车过去。秦妍站在他们中间。他把音响音量调高,手肘拄到方向盘上。和吴邪在一起,过一秒赚一秒,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就算没有秦海婷,今后还会有无数个秦海婷——就像这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他就像个晚期癌症患者,没有必要去想死后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否则只会更恨自己命不够长。

音响里的女声还在唱,唱片是吴邪送的。

无法挨到要死,病好要别离。
能扶着看天地,没有福嬉戏。
有些限期,未必可讲道理。

解雨臣开车过去了,车窗摇下来,吴邪走转过去拉开驾驶座门,侧开身子让秦海婷进去,又把秦妍抱起来,秦海婷张开手臂接过去,把小姑娘抱在大腿上。解雨臣够过去说什么,吴邪连连摇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整条街都是黑的,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又像半夜醒来时候被黑色凝固的孤零零一个人的房间。然而又不尽是黑的——吴邪亮着,作为黑色空间里的唯一光源,明目张胆地亮着。

然而病一好,各自迟早。
不需再分担痛楚,自有前途。

和你能爱到死,是否太传奇。宁愿病痛滋味,缠着我。

病床滋味,大概苦到我未记得怎憎你。
纵未能相恋,同病相爱,也是福气。


整个房间像黑色泥沼,他死死抱着吴邪,像抓着一根救命草。
吴邪安静地听完,最后几乎是整个人贴在张起灵上,撕都撕不开。头深深埋在张起灵颈窝里,任他怎么亲咬耳朵都不抬起来。张起灵也不作声,环着他腰的手又收紧一些,和他一起继续当雕塑。
当然,张起灵没有说出全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手酸了,还是没放开。张起灵低低喊了声吴邪,他应了一声。又安静几分钟,吴邪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一舔,感觉张起灵颤了一颤,才闷声道:“你他妈就是不说,什么都不说,自我折磨有意思吗?——还让我出这样的丑。”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7 22:33:00 +0800 CST  
张起灵垂下头,脸侧贴着他的头发,道:“出丑?”
吴邪道:“钥匙……能不能拿回来?”
张起灵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道:“可以。”

吴邪又在他脖颈上印下一串吻,才停下来,低低道:“其实我不会走,你不拉也不会走。”
张起灵一只手慢慢往上摸,掌心在顺着他的脊柱摩挲温热的背。
吴邪又说:“对秦海婷早就没什么了。有时候我在想,就算她那时候没有嫁人,我会不会还喜欢她。”稍微一停,“其实倒像个借口,我那时候找不到称心的人,就习惯性提醒自己——因为我喜欢秦海婷。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一种心理暗示。”
张起灵道:“我不是介意她。”
吴邪沉默一会儿,把他的脖子圈紧了些,道:“你没有耗着我。我没想过只耗一耗。”

又是一阵岑寂。
吴邪道:“我们第一次碰到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注意到我的?”
张起灵在他发丝上蹭了一下,道:“忘了。”
“……忘了?”
张起灵道:“太久了,忘了。”
吴邪心里寂静了一会,忽然海啸爆发一样狂躁起来。
“在哪看到过这样的话。”张起灵忽然停下来,好像在酝酿,结果还是语气平淡道,“喜欢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快忘了这件事。”
这样的台词,被张起灵用干巴巴的语调背出来,就像咖啡用自来水随便冲一道一样。吴邪心里却突地一跳。无法描述心里的惊诧,半晌才道:“深藏不露啊你,还会说这种话?”
张起灵说:“忽然想到,引用而已。”
吴邪好笑道:“看不出来,你也看小言?”
“应该是情书里。”
“……”
这是刺激他没有收过情书?

不过已经足够——就算现在去死也没有大的遗憾。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张起灵是先喜欢的那个,而且这个“先”字,可以和八年做划等号。之前听张起灵提大学的事,脑子里稍纵即逝的猜想居然成了真。暗恋这种事,电影电视剧小说都几乎写烂了,但剧本和现实差别太大。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结局,凡是能编写成剧本的暗恋多少都有交集,中间会有或浓或淡的相爱,读者潜意识明白这点,为主角的焦心也有上限。放到现实里,没有编剧,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是怎样,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也许这辈子也许这辈子也不会留意你。这种恐惧和迷茫他太明白了。
八年,不是八个月,八个礼拜,八天。一个人守着秘密——大概还有黑眼镜知道,但以张起灵的性格,诉苦这样的事绝对不会有。他甚至想,如果是自己,这八年会不会坚持下来——前几年里,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
这份感情,他一直以为卑微的是他,傻子是他。
那句“不是你”,他大概能猜到全话了。

张起灵忽然说:“是面馆里,在排队。解雨臣在说给你介绍对象,人家笑你名字。”
吴邪消化了一下,才摸清楚他在纠正刚才的玩笑——他记得。
吴邪一愣,道:“所以?你也觉得我名字好笑了?”
张起灵道:“是瞎子笑了。”
吴邪“操”了一声,张起灵一只手放开他,重新开了灯。这是吵架以后第一次明晃晃地四目相对,两个人视线相撞,马上又错开。实际上闪避的只有吴邪,张起灵是很自然地垂下眼睑,松开他的腰,吴邪也松开手。一个姿势维持太久,肩膀都酸了。
吴邪又说:“我好过的几乎都是解雨臣介绍来的,其实没几个有实质发展。”
张起灵道:“他比你还急?”
话里好像有责怪的意思,但从表情和语气看,又没什么含义。
吴邪开玩笑道:“没我妈急。”说完就后悔了,抬头观察张起灵脸色,不出意料,还是淡淡的,他还是补充道,“其实我妈就嘴上唠,也没怎么逼——她强调感情基础。”
“她为你好。”张起灵说。
吴邪点头,笑道:“这倒是真的。我妈这关,其实应该不难过。”顿了顿,又道,“总之你没有耗着我,我不是只想耗一耗。”
张起灵伸出手,捧住他的下巴,大拇指贴上他的嘴唇,左右划了几道,很轻。
吴邪清楚这个话题只能到这。

张起灵踏上客厅高出来的台阶,道:“明天什么时候去接秦妍?”
“晚上,吃了饭以后。”稍微停顿,“一起?”
张起灵点头。
吴邪又笑:“把礼物送了。”
张起灵问:“你送什么?”
“芭比。”
张起灵眼里浮起笑意。
吴邪道:“怎么,嘲笑我?”
张起灵笑道:“没,和我预想一样。”
“**看起来就这么像送玩具的?”
“差不多吧。”顿了顿,“本质体现。”
“……”

吴邪脸黑了片刻,噗一下笑起来。冲上去踢张起灵的腿,他当然轻松避开,闪到他身后,吴邪又反手出拳,被他一把抓住,包在手心里,一只手已经从背后勾住他的腰。
“你以前真经常打?”吴邪不动了。
张起灵道:“没有。瞎子事多,不过他自己处理。”
吴邪不解道:“那你那么跟胖子说。”
张起灵道:“逗他的,我没记过。”
吴邪笑起来,侧过头看他,张起灵也把脸贴过去,用鼻尖摩挲他的侧脸。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7 22:33:00 +0800 CST  
“一本正经的,谁都被你唬过去了。下次要不要说混过黑?你把衣服剥下来,纹身衬景。”说着就去扯他衣领。
张起灵扔他解开领口一串纽扣,只是笑。
衬衣扒到胸口,露出麒麟纹身边缘,他停了手,又说:“这么说你哪学的?这身手。身材也是——健身房常客?”
张起灵稍稍沉默,道:“家里,我爷爷喜欢武术。”
吴邪道:“你爷爷?说起来,你家里——”突然不知道怎么问——你家里知不知道我们的事?会怎么想?他不敢问。这是张起灵第一次提家人。
张起灵道:“我是东北人。”
吴邪有些诧异,道:“听不出来,你口音一点都没有。”
张起灵道:“很小就到这里读书了。”
吴邪道:“那是半个本地人。”
张起灵点头。
吴邪道:“比我资深,我初中之前在杭州——也不是杭州人,再小时候在长沙,我是长沙人。”
张起灵道:“也没有长沙口音。”
吴邪认真想了想,道:“杭州口音好像重一点?”顿了顿,继续说,“小时候跟我爷爷,三叔也带过我。后来到杭州为了跟我爸妈,然后他们调职到这里。我就一直处于适应环境,离开环境,交朋友,告别朋友这样的循环里——说起来有点惨。”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张起灵道:“你很好。”
吴邪一怔,喜悦来得有些突然,却摸不着头脑:“什么?”
“在环境和朋友上,你处理得很好。”张起灵说。
吴邪觉得比升职了还高兴,笑意深了些,道:“但这么想起来,我也够奔波的。马不停蹄地奔啊。”
张起灵道:“是够奔波。下次奔哪一站?”
吴邪盯着他狠狠看了几眼,眼神像钉子,要钻进他心里去,“得,非逼我说煽情的?”
张起灵问:“什么煽情的?”

奔你心里行不行?——吴邪说不出口。脸上倒多出几分认真:“不走了,小爷我行李都搁这儿了,马也拴这儿了。哪都不走,走不动了。”
张起灵没说话,把他转过来,在唇上碰了几下,没有深吻,就把脸退开。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睛里有灯火,像华灯初上的夜晚。半晌,才把手贴到吴邪背上,笑道:“哪都不走?”
吴邪也笑,凑过去吻他的脸,黏着体内温度的气息随一阵阵发笑扑到他脸上,循着每一个毛孔钻,又热又痒。“哪都不走。”他说。
张起灵撑起双臂环住他,用侧脸摩他的耳朵,“哪都不走。”像在呓语。
吴邪又笑:“你这是复读机呢还是卡带了?”

张起灵不答话,忽然腾出一只手去解他的皮带,双指奇长加上手指灵活,扣子很快被他解开,吴邪问了句“在这里?”,还是没得到搭腔——张起灵把裤拉链也拉了,捉住他一遍裤腰往下褪。吴邪把手从他脖颈上收回来,跟着去褪他的裤子。张起灵把他内裤扯下来,另一只手也开始帮忙,接过吴邪手上的工作,给自己也脱了内裤,扶起自己的阴【河蟹】茎往吴邪的贴过来。吴邪停顿片刻,重新把手挂回他脖子上,头埋进他脖颈里一阵啃咬。
张起灵把两个人的阴【河蟹】茎握在手里搓动,时不时在吴邪龟【河蟹】头上刮一下,脖颈处自然生出一道闷哼。他加快揉搓速度,两个人的喘息交合在一起,他又腾一只手去揉弄他的阴【河蟹】囊,吴邪像一只小狗,在他脖子上的亲吻越来越凶狠,好像认定了这根骨头非他莫属一样——不知道食用完毕会不会原地挖个坑埋下去。这么想着,张起灵笑起来,埋头吻他的后脑勺,尽管都是头发,还是一下一下用唇瓣去贴,去烙。

手里的**越来越硬,火热地相互灼起来。两个人的喘息越来越粗重,也渐渐急促,张起灵索性一只手照顾一根,冲刺一样撸【河蟹】动起来——最后一起射了,和着吴邪加长呻吟。张起灵手心湿漉漉的像是到牛奶碗里洗了一道。吴邪把头抵在他左肩上喘,他也跟着喘了会儿,又垂下头含住他的耳垂吮吸,吴邪收紧环他脖子的双臂,几乎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住他。直到喘息稍微停了,才把头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
张起灵手里全是精【河蟹】液,也不好再搂他,垂着双手没动作。吴邪等了一会,一皱眉,松开双手去捉他的,张起灵任他抓住手腕,引着他的双臂环到他的腰上。张起灵一愣,道:“也不怕弄脏衣服。”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7 22:35:00 +0800 CST  
吴邪又用了点力,张起灵也不顾忌了,顺着意思环住他的腰。吴邪立马又把手挂回他脖子上,要是双腿也缠上去,简直成了树袋熊。吴邪脸上都是笑意,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说道:“忽然想起初中时候的一件事。”
张起灵问:“什么?”
吴邪沉默几秒,两只眼睛笑弯起来,“还是不说了。”
张起灵看着他不说话。
吴邪等了会,道:“你还真不问了?”
张起灵“啧”了一声:“不是不说?”
吴邪痛斥:“人类本能的好奇心你都生下面儿去了?”
张起灵想了想,道:“实践考察一下?”说着手就往下移,摸到吴邪屁股上,还有朝**移的趋势,吴邪忙道:“别!今天不……待会儿!先听我说!”
张起灵手停了,按暂停也只有这么快的——简直像声控按钮一样。吴邪不知道该不该生出一种挫败感。那双眼睛倒是专心盯着他,显然在等后话。

吴邪道:“就初一时候,刚转到这的学校,和解雨臣还不熟。学校组织体检,我和前后桌两哥们儿一起转悠,视力肺活量那些都测完了,我们也没注意,就跟着前面几个人男的走,结果跟进了一间人少的房间,窗帘全拉死,门关上几个医生就叫脱裤子。内裤都叫扒了,一个人一字排开,让几个医生看了一会,我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听到‘可以穿上了’,三下五除二套上裤子就跑过去递体检表,结果填表那医生问我们怎么前两年的都是空的,我们说前两年还混小学呢,那医生马上把表退还我们,跟看脑残似的说‘这里查睾【河蟹】丸,初三的才来。’”
张起灵笑了。
吴邪皱眉,接着说:“他妈的我们刚进去那会儿他怎么不看表,那眼神根本就在说‘冲进来脱光了给人看很爽是吧’,好像我们变态似的!”
张起灵笑道:“没有说明?”
“学校一年一次的体检,请人到学校来的,用的都是实验楼空教室。向来都是应付的检查。”吴邪说,“后来初三检这个的时候,我是最后脱的,还被解雨臣笑。”
张起灵忽然凑上前亲他的脑门,只用嘴唇一下一下地碰,沿着发线移动。吴邪好笑道:“干什么?这里好玩?”
张起灵停了一下,就对着他的额头中心吹气,道:“头低下来。”
“干吗?”吴邪一脸疑惑,还是老老实实把头垂下去。
张起灵就把下巴抵到他后脑勺上,挪动着摩了两下,道:“从这打开,看看里面那东西还有没有救。”
吴邪安静了几秒,搂他脖子的手猛一收紧:“操,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脑子!”
张起灵笑道:“可以。先回卧室。”
吴邪一愣:“回卧室也不可以!”
张起灵只道:“没说侮辱你脑子。”凑近他耳边,“我说侮辱你。”

--------第一季完------------
窝不是故意拉灯的!【顶锅盖跑
《不眠》第一季基本上【雾……】完了,当然窝还要回过头改惨不忍睹的部分QAQ
这本就先和大家告别两个月,等窝整顿好了理好大纲再继续。【窝不会说这是停更借口
第二季开始之前也许偶尔写个短篇,虽然我短篇写得更不好= =,短篇就不来贴吧粘了,有就在不老歌发http://bulaoge.net/?afuzi

这里是围脖欢迎找窝玩23333333【痴汉脸
http://www.weibo.com/1841364765/profile?rightmod=1&wvr=5&mod=personinfo

我去整理一下第一季TXT【前面有细节小修改】,待会来发下载地址。
谢谢追文的GN们~ 第二季不开新楼,要求艾特的GN我会艾特,非爪机党的GN还是辛苦收藏一下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7 22:3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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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TXT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07 23:13:00 +0800 CST  
Chapter.14
唠叨两句:沙海逼我提前回来了——写这篇文的目的就是愈人愈己,被原著和虐文重伤以后轻松一下的。现在又重伤了,窝来继续治愈……提前回来的代价就是更新不会快QAQ
这章开始进入第二季。会有藏海花沙海人物粗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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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空是一块被打了灯光的藏蓝色画布,零零散散几粒银白色玻璃碴子洒在上面。楼房彩了缤纷的光漆,中间马路和街道被灌入拥挤的人群和车辆。吴邪把视线从外面收回来,张起灵恰好隔着方桌在看他,餐厅橙黄的灯光带了点童话感,投在他坚硬的五官上,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两只小手一样的睫毛——吴邪有吻上去的冲动。
张起灵朝他举了举高脚杯,他跟着端起杯子,凑上前碰了碰,埋头喝了一口——应该说吞,黑皮诺被他当水一样,一口气狼饮了半杯。回过神,又抬头看张起灵,嘴角扯出个笑来,尴尬却是掩不住的,好在张起灵好像没看见,低头继续给碗里的糖醋黄河鲤鱼剔鱼刺。
吴邪觉得又闷又热,额角冒出汗来。音响里一首《love
fool》正在循环第三遍,也不知道餐馆服务员在想什么。他当然不能吻过去,即便现在的情形除了“蜜月”他想不到别的关联词汇——事实上是正值五一短假,两个人溜到了济南。
周围是其他餐桌上窸窣的闲聊声,碗筷碰撞声——清脆的,一下一下交叠着,挠在吴邪心上。他当然不能吻过去,天知道他有多想吻过去。餐桌上那只蜡烛的火焰一跃一跃的,他能想象出张起灵披上红盖头的样子。

“Love
me love me .Say that you love me.
Fool me fool me .Go on and fool me.Love
me love
me…”

大概店员终于烦了,满当当都是少女情怀的歌终于被切过去。

张起灵停下筷子,抬起头看他,道:“不合胃口?”
吴邪忙重新拿起筷子,笑着摇摇头,夹了一块坛子肉,一口咬下去,汤汁从舌尖溢开,肉肥而不腻。“挺好吃的,经常往外跑就是好,点菜也成拿手绝活了。”
张起灵道:“明天想去哪?”

下午提前下班,两人就赶火车过来了。酒店已经预定好,餐馆也是直奔的——全由张起灵安排好了,他来过不少次。三天假期实在紧促,本来吴邪想一起去杭州的。最后不得不挑个近一点的地方,一说济南,没料到张起灵半熟了。又想换地方,张起灵却说想到济南就济南吧。吴邪也不再坚持。说到底,旅游也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否则在家里窝上三天要更舒坦。

“你定吧。”吴邪扒了口饭,“张大导游。”
张起灵笑了笑。

吴邪扫了一眼四周,喧嚷的,各种关系的客人。
“加缪有句话说,‘要熟悉一座城市,也许最简单的途径是了解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相爱和死亡’。”
张起灵道:“那你必须搬过来了,三天不够。”
吴邪道:“到城市旅游,其实也就是人看人。假期更惨,不是人看景区,是景区看人。”
张起灵道:“想回去了?”
吴邪笑起来:“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顿了顿,“我喜欢这里,在这里很好。”
张起灵用眼神询问。
吴邪笑道:“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起灵沉默了半响,没作声,把剔了刺的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

陌生的城市。好像他们的关系突然没有任何顾虑了,可以放到天光明亮的地方,可以和其他一切生物一样经历春夏秋冬,有阳光便抬头,有雨水便相依,有狂风便逆风而行——什么都阻止不了它们生长。
陌生这个词第一次带了点温暖的意味。

盯了张起灵一会儿,吴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喂,我开玩笑!”
张起灵喝了口酒,道:“知道了,幽默家。”
吴邪还是笑:“这不能怪我。两个人总得有个话唠吧,气氛总得顾吧,我不幽默,这日子还怎么过?”
张起灵停下筷子,笑道:“那到底还想不想过?”
吴邪沉默片刻,道:“先说说财产怎么分。”
张起灵道:“大件归我。过不过?”
吴邪笑道:“过,那必须过。”
张起灵面不改色,吴邪却觉得他身后拖了条狼尾巴。不是错觉的话——感觉他好像点了下头,对回答很满意的意思?太拽了。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4-25 22:18:00 +0800 CST  

翌日,匆匆吃完早餐就离开旅馆,去了趵突泉公园。天下第一泉肯定是要看一看的,又去李清照纪念堂。即便久居杭州,游廊,方亭,石桥,书法家书写的李清照诗词,还是勾去了吴邪的注意力。他学考古就是凭兴趣,否则也不会挑这么个不吃香的专业混——他对古文物和历史的喜爱刻在骨子里,也许是从他爷爷那一代就传下来的,吴家人的“通病”。
对书法也有极深的兴趣,集多位书法家的作品自然吸引了他,视线几乎黏上去,一步一挪。张起灵耐心好得吓人,也不做别的,跟着他挪,他大发感慨,他也能评价几句。吴邪这才意识到,书房里那个只有程序书籍的书架给他造成不小的误导——他并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数据的理科高材生,无论诗词、书法还是文物历史,他都能说出不少含金量高的东西来。
吴邪更加觉得,张起灵就像宇宙,他是异想天开的人类,每在他身上挖掘出一点东西便沾沾自喜,如获至宝——然而这一点东西事实上是那么微不足道。

中午两个人去吃锅贴。随后转向大明湖公园,坐船游湖,季节不对,荷花是看不到了,地毯一样铺开的荷叶苍翠欲滴。拣了个尴尬的季节,看不到满池荷花,也体会不了老舍笔下的济南的冬天。但吴邪情绪很好,亭台楼阁和水榭长廊无论如何也看不烦。
到南丰祠附近上岸,当然不能错过雨荷厅,相传乾隆和夏雨荷就是在这对上眼儿了。荷塘里不见荷花,美人倒是——吴邪扭头看一眼张起灵,绿茵茵的垂柳在他周身飘摇,他正盯着湖面,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眼神就知道,不可能和他一样想爱情故事去了。穿的是黑色短袖连帽衫,蓝色牛仔裤,此情此景,却偏给吴邪想出个词来——
恍若谪仙。

张起灵突然一转视线,吴邪被抓个正着。虽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还是有些尴尬,吴邪忙看向别处。张起灵指了指旁边,道:“进不进去?”
吴邪当然点头。

雨荷厅院子里,游人簇拥在一株高大的古树周围拍照。乳白色花瓣,一簇一簇挤在一起,你推我攮,把古树拼成只白色巨伞。吴邪也跟过去拍了两张,问张起灵是不是棠梨,说是,不过有另一个名字,叫杜梨,济南的名木之一。见吴邪有兴趣,又补充道:“‘杜梨’通‘杜丽’,这是夏家后人种的,用来纪念夏雨荷。”

吴邪笑了笑:“‘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跟这个有关?”
张起灵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叙述精简度,道:“那个夏家后人叫夏凤启,当官的。祭祖时候发现传说中乾隆给夏雨荷留的琴,修了这地方,又种了棵杜梨,称赞的是夏雨荷的高洁孤傲。”
夏女在唐无玉环,游龙千里求合欢。只因命薄无贵日,独留丽质在人间。
张起灵一提,倒让他多少想起了一点。

野史上夏雨荷曾从《孔雀东南飞》选句,落书锦帕,赠乾隆道: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可惜野史终归是野史。

后来张起灵开口不多了,跟着吴邪穿来走去。
吴邪惊异的是他竟然能把导游说的记下来,在他想来,这人跟团旅游估计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天。这么想着,张起灵忽然道:“随耳听的。”
也就是没刻意听,更没刻意记忆——还是记下来了,造物者的天平想来很偏。

被洞穿想法,吴邪当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跟团那次,你一个人?”
张起灵摇头。吴邪以为又要说有黑眼镜,却听他道:“陈文锦联络的,我刚工作时候。”
吴邪一惊,道:“她一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可能吧。
看他脸色,张起灵笑了。这段路游人稀疏,他走过来贴近了些,手背有一下没一下蹭吴邪的手指。见他不说话,吴邪皱了皱眉,嘴巴翕张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一直走出游廊,在大明湖沿岸步行,天空已经翻出紫色,由浅入深,紫色浓成橘红,从半空钻进水平面之下,两边是晕染开的近黑的深紫。人声渐渐弱下去,像煮沸的水关了火,慢慢冷却下来。两个人的影子烙在石板路上,连为一体。

吴邪一路没说话。
张起灵终于道:“她安排的,让我和霍玲一起报。”
吴邪又走了两步,把目光从影子上拔起来,扭头看张起灵:“霍玲?”
张起灵点头。
作为前辈,做这种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陈皮阿四和霍家也有交情,从霍玲对张起灵的态度看,她去找文锦的可能性太大了。——文锦不是多事的人,就连吴邪的事,除非吴一穷夫妇和她提,她也不会多事。

吴邪再看张起灵,果然白天都把之后的话预支了,现在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思量片刻,道:“陈总人很好。”
张起灵问:“晚饭吃什么?”
话题转得够烂。
吴邪也不能抓着不放,否则跟泼妇似的。只道:“我不了解,听你的。”
张起灵扭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掏出手机。黄昏的光太柔和了,硬是让吴邪从他的眼中看到渗出的温柔来,泉水一样,嘶嘶地一股一股流出来,全数灌入吴邪心里,吴邪能听到水花溅起的脆响,更加贪婪地迎接——灌不满,永远也灌不满。
吴邪忍不住反省起来。


挑的餐馆离酒店不是太远,两人吃完以后没打车,干脆步行回去。中间一段不是商业街,行人三三两两,所有的聒噪像水垢一样沉淀下来,各种复杂的心情也如此。夜风凉苏苏地吹起来,往T恤里灌,把皮肤上一层从餐馆里积攒出的汗洗了去。
吴邪忽然道:“秦海婷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
张起灵正在眺望前方,闻言,蓦地扭过头看他——送走秦妍以后,吴邪没再提过秦海婷,有没有再联络他不清楚,当然也不会过问。
吴邪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一句话来得突兀又简短,就像演奏时候突然拨错一根弦,在听众反应不及时又迅速接回正轨——却带了点刻意,在变相保证什么,好让张起灵安心。

又走了一段路,吴邪曲起手肘撞了撞张起灵紧贴着他的右臂。后者再次把视线转过来,吴邪笑了笑,道:“这样走着多没意思,说点故事。”
张起灵不假思索道:“你说。”
“老听我说不行啊,再说,总是我说,我肚子里的水也快倒干了。”吴邪抗议道。
张起灵沉吟片刻,还是妥协了。
“要听什么?”
吴邪道:“你能说什么?”略一停顿,试探着问,“说说你?”
“我?”
吴邪点头,“……方便的话。”
张起灵抿着唇,目光亮了又暗。吴邪舔了舔嘴唇,垂下眼睑盯着脚尖看——不知道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刚才太草率。
不料张起灵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了:“我爷爷是个军人,第一次到济南,就是跟着他来的。”
吴邪眼睛一亮:“难怪——那你父亲……”
张起灵眉心微微一皱,吴邪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继续滚出来。但不容他懊恼,他就坦言道:“我是遗孤。”

难怪只提过爷爷。
吴邪心口像给人扎了一针,抿了抿唇,正想说点别的,把不愉快的东西跳过去,张起灵却抬起手,把掌心覆到他脖颈上,指尖安抚性地刮了两下。再看他时,眼里带了些许笑意:“我是个意外,不被期待的。”略微停顿,“我父亲好玩,从来没想过来真的。是我母亲来真了。”
他忽然停顿,吴邪忍不住道:“那就不是意外。”——对你母亲来说不是。他纠正。

张起灵点点头,用短暂的停顿组织好语言,才继续说下去。
他母亲一厢情愿,把他生下来,以为那个男人多少肯定难以放下。但天性散漫的人怎么可能顺她的意。她太异想天开了。他父亲潇洒走人,留下她一个人照顾他,但时间太短了,那时候年纪又小,他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很模糊。他是三岁时候被送到张启山那里的,女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一张照片也没有。直到十三四岁,张启山才告诉他,他的父亲——那个女人念叨过的男人,很早就死于酗酒了——在他出生后不久。女人学历低,又没什么人脉,靠打零工养活他,后来听信旁人的话,给人背了毒——女人牵着他的手敲张启山的门,没有一句再见,却是诀别了。她跑了,但没过多久就落网了。

三言两语,张起灵概括了十几年的故事,语调平稳,如同一条向远方无限延伸的直线。他的手掌还贴在吴邪脖颈上,暖丝丝的。
吴邪点了支烟。
一小段沉默后,吴邪才张口说话,烟雾从口腔鼻腔里一齐翻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他道:“本来我以为,你太冷漠了。”
张起灵道:“本来?”
“秦海婷的事。”
张起灵淡淡一笑:“原来怨恨我了。”
吴邪眉心一蹙,道:“我的意思是……”
“加缪还有一句话,你记不记得。”张起灵打断他。
“什么?”
“当同情心没有用的时候,人们要抛弃它。”

吴邪停下脚步,侧着身子和他对视。黑瞋的眼睛在街灯下还是没有什么光泽。
吴邪道:“即使是你母亲?”
张起灵淡淡道:“对于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同情没有任何意义。”
吴邪突然词穷。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么多油墨算是烂死在肚子里了。每天和文字打交道,到头来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抚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明白这个人身上那种强烈的与世隔绝来自何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他只依靠自己。

吴邪掐了烟头,旁边恰好有只垃圾桶,他挪了一步投进去。迅速扫了一眼四周,一把捉住张起灵的手往路边一捧藤本植物下带,张起灵没施力,任他倾身压到墙壁上吻。繁盛的枝叶垂下来,把两人脊背以上部分遮挡完好。半晌,张起灵啧了一声,把他的舌推出去,银丝还牵在两人唇间,就猛一发力,钳住他肩膀一转身子,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唇又牵着银丝狠狠印回去,吴邪还没合上嘴,被给对方抓了契机——张起灵的舌强势地舔弄他牙龈,翻搅他的舌根,轻而易举攻下整座城池。
张起灵放开他时,两个人都有些喘,当然吴邪要更糟。张起灵抬起手指拨了拨他额前不到眉毛的头发,又把脸凑回来,用鼻尖抵住他粘满汗珠的鼻尖。
吴邪双手搂着他的腰,干脆合上眼睛缓气,等气息平稳下来,又一会儿,才晃着脑袋磨蹭他的鼻尖。张起灵一只手顺着他的背部一路抚摸,贴到后脑勺上,指尖埋入浓密的头发里,逆向揉乱,又一撮一撮顺回来,反复多次后,两人才同时停下。眼对眼沉默须臾,忽地,一起笑出来。

吴邪哑着嗓音道:“你不寄希望于别人,我也不同情你。”
张起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没说话。
吴邪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媳妇,我他妈只会爱你。”
张起灵一抿嘴角,笑起来,停顿几秒才道:“媳妇?”不等吴邪答话,又道,“这个要说清楚。”
吴邪道:“名义上给爷风光一下,不行?”
张起灵道:“再说。”
吴邪啧了一声,眉心蹙起,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又吹来一股夜风,像欢愉时满脸潮红的少女呼出的芳气,甜腻到渗出糖泽来,头上树叶发出雨水冲洗般的刷刷声,轻微的,是恋人印到少女眉心上的吻。两个人依旧紧挨着,交换呼吸,却有种醉氧似的晕眩。

“这堵墙——”吴邪忽然道,“我想起浅水湾。”
张起灵看着他。
吴邪接着道:“那堵墙让范柳原想到天荒地老。”顿了顿,“有一天,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有一天他们都化成灰,融进时间的长流里,被历史遗忘。但总还有点什么,总还剩点什么——那点渺小的东西亘古不变,证明他们存在过,相爱过。

短暂的寂静后,张起灵含笑吻了吻他的眉骨,道:“加缪到张爱玲,下次该到谁?”
吴邪笑道:“狄更斯,马尔克斯,东野——或者白先勇?”
张起灵道:“白先勇。”
吴邪打趣道:“《孽子》?”
张起灵道:“和作家谈恋爱够辛苦。”
吴邪一愣,道:“我不是。”
“会是的。”张起灵道。

这个人还记得他谈过的理想——他自己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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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完了,下次更吃肉>www<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5-01 23:08:00 +0800 CST  

翌日,匆匆吃完早餐就离开旅馆,去了趵突泉公园。天下第一泉肯定是要看一看的,又去李清照纪念堂。即便久居杭州,游廊,方亭,石桥,书法家书写的李清照诗词,还是勾去了吴邪的注意力。他学考古就是凭兴趣,否则也不会挑这么个不吃香的专业混——他对古文物和历史的喜爱刻在骨子里,也许是从他爷爷那一代就传下来的,吴家人的“通病”。
对书法也有极深的兴趣,集多位书法家的作品自然吸引了他,视线几乎黏上去,一步一挪。张起灵耐心好得吓人,也不做别的,跟着他挪,他大发感慨,他也能评价几句。吴邪这才意识到,书房里那个只有程序书籍的书架给他造成不小的误导——他并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数据的理科高材生,无论诗词、书法还是文物历史,他都能说出不少含金量高的东西来。
吴邪更加觉得,张起灵就像宇宙,他是异想天开的人类,每在他身上挖掘出一点东西便沾沾自喜,如获至宝——然而这一点东西事实上是那么微不足道。

中午两个人去吃锅贴。随后转向大明湖公园,坐船游湖,季节不对,荷花是看不到了,地毯一样铺开的荷叶苍翠欲滴。拣了个尴尬的季节,看不到满池荷花,也体会不了老舍笔下的济南的冬天。但吴邪情绪很好,亭台楼阁和水榭长廊无论如何也看不烦。
到南丰祠附近上岸,当然不能错过雨荷厅,相传乾隆和夏雨荷就是在这对上眼儿了。荷塘里不见荷花,美人倒是——吴邪扭头看一眼张起灵,绿茵茵的垂柳在他周身飘摇,他正盯着湖面,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眼神就知道,不可能和他一样想爱情故事去了。穿的是黑色短袖连帽衫,蓝色牛仔裤,此情此景,却偏给吴邪想出个词来——
恍若谪仙。

张起灵突然一转视线,吴邪被抓个正着。虽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还是有些尴尬,吴邪忙看向别处。张起灵指了指旁边,道:“进不进去?”
吴邪当然点头。

雨荷厅院子里,游人簇拥在一株高大的古树周围拍照。乳白色花瓣,一簇一簇挤在一起,你推我攮,把古树拼成只白色巨伞。吴邪也跟过去拍了两张,问张起灵是不是棠梨,说是,不过有另一个名字,叫杜梨,济南的名木之一。见吴邪有兴趣,又补充道:“‘杜梨’通‘杜丽’,这是夏家后人种的,用来纪念夏雨荷。”

吴邪笑了笑:“‘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跟这个有关?”
张起灵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叙述精简度,道:“那个夏家后人叫夏凤启,当官的。祭祖时候发现传说中乾隆给夏雨荷留的琴,修了这地方,又种了棵杜梨,称赞的是夏雨荷的高洁孤傲。”
夏女在唐无玉环,游龙千里求合欢。只因命薄无贵日,独留丽质在人间。
张起灵一提,倒让他多少想起了一点。

野史上夏雨荷曾从《孔雀东南飞》选句,落书锦帕,赠乾隆道: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可惜野史终归是野史。

后来张起灵开口不多了,跟着吴邪穿来走去。
吴邪惊异的是他竟然能把导游说的记下来,在他想来,这人跟团旅游估计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天。这么想着,张起灵忽然道:“随耳听的。”
也就是没刻意听,更没刻意记忆——还是记下来了,造物者的天平想来很偏。

被洞穿想法,吴邪当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跟团那次,你一个人?”
张起灵摇头。吴邪以为又要说有黑眼镜,却听他道:“陈文锦联络的,我刚工作时候。”
吴邪一惊,道:“她一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可能吧。
看他脸色,张起灵笑了。这段路游人稀疏,他走过来贴近了些,手背有一下没一下蹭吴邪的手指。见他不说话,吴邪皱了皱眉,嘴巴翕张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一直走出游廊,在大明湖沿岸步行,天空已经翻出紫色,由浅入深,紫色浓成橘红,从半空钻进水平面之下,两边是晕染开的近黑的深紫。人声渐渐弱下去,像煮沸的水关了火,慢慢冷却下来。两个人的影子烙在石板路上,连为一体。

吴邪一路没说话。
张起灵终于道:“她安排的,让我和霍玲一起报。”
吴邪又走了两步,把目光从影子上拔起来,扭头看张起灵:“霍玲?”
张起灵点头。
作为前辈,做这种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陈皮阿四和霍家也有交情,从霍玲对张起灵的态度看,她去找文锦的可能性太大了。——文锦不是多事的人,就连吴邪的事,除非吴一穷夫妇和她提,她也不会多事。

吴邪再看张起灵,果然白天都把之后的话预支了,现在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思量片刻,道:“陈总人很好。”
张起灵问:“晚饭吃什么?”
话题转得够烂。
吴邪也不能抓着不放,否则跟泼妇似的。只道:“我不了解,听你的。”
张起灵扭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掏出手机。黄昏的光太柔和了,硬是让吴邪从他的眼中看到渗出的温柔来,泉水一样,嘶嘶地一股一股流出来,全数灌入吴邪心里,吴邪能听到水花溅起的脆响,更加贪婪地迎接——灌不满,永远也灌不满。
吴邪忍不住反省起来。


挑的餐馆离酒店不是太远,两人吃完以后没打车,干脆步行回去。中间一段不是商业街,行人三三两两,所有的聒噪像水垢一样沉淀下来,各种复杂的心情也如此。夜风凉苏苏地吹起来,往T恤里灌,把皮肤上一层从餐馆里积攒出的汗洗了去。
吴邪忽然道:“秦海婷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
张起灵正在眺望前方,闻言,蓦地扭过头看他——送走秦妍以后,吴邪没再提过秦海婷,有没有再联络他不清楚,当然也不会过问。
吴邪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一句话来得突兀又简短,就像演奏时候突然拨错一根弦,在听众反应不及时又迅速接回正轨——却带了点刻意,在变相保证什么,好让张起灵安心。

又走了一段路,吴邪曲起手肘撞了撞张起灵紧贴着他的右臂。后者再次把视线转过来,吴邪笑了笑,道:“这样走着多没意思,说点故事。”
张起灵不假思索道:“你说。”
“老听我说不行啊,再说,总是我说,我肚子里的水也快倒干了。”吴邪抗议道。
张起灵沉吟片刻,还是妥协了。
“要听什么?”
吴邪道:“你能说什么?”略一停顿,试探着问,“说说你?”
“我?”
吴邪点头,“……方便的话。”
张起灵抿着唇,目光亮了又暗。吴邪舔了舔嘴唇,垂下眼睑盯着脚尖看——不知道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刚才太草率。
不料张起灵沉吟片刻后,突然开口了:“我爷爷是个军人,第一次到济南,就是跟着他来的。”
吴邪眼睛一亮:“难怪——那你父亲……”
张起灵眉心微微一皱,吴邪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没继续滚出来。但不容他懊恼,他就坦言道:“我是遗孤。”

难怪只提过爷爷。
吴邪心口像给人扎了一针,抿了抿唇,正想说点别的,把不愉快的东西跳过去,张起灵却抬起手,把掌心覆到他脖颈上,指尖安抚性地刮了两下。再看他时,眼里带了些许笑意:“我是个意外,不被期待的。”略微停顿,“我父亲好玩,从来没想过来真的。是我母亲来真了。”
他忽然停顿,吴邪忍不住道:“那就不是意外。”——对你母亲来说不是。他纠正。

张起灵点点头,用短暂的停顿组织好语言,才继续说下去。
他母亲一厢情愿,把他生下来,以为那个男人多少肯定难以放下。但天性散漫的人怎么可能顺她的意。她太异想天开了。他父亲潇洒走人,留下她一个人照顾他,但时间太短了,那时候年纪又小,他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很模糊。他是三岁时候被送到张启山那里的,女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一张照片也没有。直到十三四岁,张启山才告诉他,他的父亲——那个女人念叨过的男人,很早就死于酗酒了——在他出生后不久。女人学历低,又没什么人脉,靠打零工养活他,后来听信旁人的话,给人背了毒——女人牵着他的手敲张启山的门,没有一句再见,却是诀别了。她跑了,但没过多久就落网了。

三言两语,张起灵概括了十几年的故事,语调平稳,如同一条向远方无限延伸的直线。他的手掌还贴在吴邪脖颈上,暖丝丝的。
吴邪点了支烟。
一小段沉默后,吴邪才张口说话,烟雾从口腔鼻腔里一齐翻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他道:“本来我以为,你太冷漠了。”
张起灵道:“本来?”
“秦海婷的事。”
张起灵淡淡一笑:“原来怨恨我了。”
吴邪眉心一蹙,道:“我的意思是……”
“加缪还有一句话,你记不记得。”张起灵打断他。
“什么?”
“当同情心没有用的时候,人们要抛弃它。”

吴邪停下脚步,侧着身子和他对视。黑瞋的眼睛在街灯下还是没有什么光泽。
吴邪道:“即使是你母亲?”
张起灵淡淡道:“对于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同情没有任何意义。”
吴邪突然词穷。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么多油墨算是烂死在肚子里了。每天和文字打交道,到头来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抚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明白这个人身上那种强烈的与世隔绝来自何处——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他只依靠自己。

吴邪掐了烟头,旁边恰好有只垃圾桶,他挪了一步投进去。迅速扫了一眼四周,一把捉住张起灵的手往路边一捧藤本植物下带,张起灵没施力,任他倾身压到墙壁上吻。繁盛的枝叶垂下来,把两人脊背以上部分遮挡完好。半晌,张起灵啧了一声,把他的舌推出去,银丝还牵在两人唇间,就猛一发力,钳住他肩膀一转身子,两人的位置调转过来,唇又牵着银丝狠狠印回去,吴邪还没合上嘴,被给对方抓了契机——张起灵的舌强势地舔弄他牙龈,翻搅他的舌根,轻而易举攻下整座城池。
张起灵放开他时,两个人都有些喘,当然吴邪要更糟。张起灵抬起手指拨了拨他额前不到眉毛的头发,又把脸凑回来,用鼻尖抵住他粘满汗珠的鼻尖。
吴邪双手搂着他的腰,干脆合上眼睛缓气,等气息平稳下来,又一会儿,才晃着脑袋磨蹭他的鼻尖。张起灵一只手顺着他的背部一路抚摸,贴到后脑勺上,指尖埋入浓密的头发里,逆向揉乱,又一撮一撮顺回来,反复多次后,两人才同时停下。眼对眼沉默须臾,忽地,一起笑出来。

吴邪哑着嗓音道:“你不寄希望于别人,我也不同情你。”
张起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没说话。
吴邪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媳妇,我他妈只会爱你。”
张起灵一抿嘴角,笑起来,停顿几秒才道:“媳妇?”不等吴邪答话,又道,“这个要说清楚。”
吴邪道:“名义上给爷风光一下,不行?”
张起灵道:“再说。”
吴邪啧了一声,眉心蹙起,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又吹来一股夜风,像欢愉时满脸潮红的少女呼出的芳气,甜腻到渗出糖泽来,头上树叶发出雨水冲洗般的刷刷声,轻微的,是恋人印到少女眉心上的吻。两个人依旧紧挨着,交换呼吸,却有种醉氧似的晕眩。

“这堵墙——”吴邪忽然道,“我想起浅水湾。”
张起灵看着他。
吴邪接着道:“那堵墙让范柳原想到天荒地老。”顿了顿,“有一天,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有一天他们都化成灰,融进时间的长流里,被历史遗忘。但总还有点什么,总还剩点什么——那点渺小的东西亘古不变,证明他们存在过,相爱过。

短暂的寂静后,张起灵含笑吻了吻他的眉骨,道:“加缪到张爱玲,下次该到谁?”
吴邪笑道:“狄更斯,马尔克斯,东野——或者白先勇?”
张起灵道:“白先勇。”
吴邪打趣道:“《孽子》?”
张起灵道:“和作家谈恋爱够辛苦。”
吴邪一愣,道:“我不是。”
“会是的。”张起灵道。

这个人还记得他谈过的理想——他自己都快忘了。

楼主 醉世浮夸  发布于 2013-05-01 23:38:00 +0800 CST  

楼主:醉世浮夸

字数:165186

发表时间:2013-01-24 06: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21 21:46: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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