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的犬桔镇楼。

二楼放授权

前提说明：
第一，本文最初是准备回答某一问题的，但我后来觉得不需要回答那个问题了，因而改变了本文的侧重点；
第二，本文的目的仅限于把一个被剧情掩盖、没有表现或没有很好表现的故事揭示出来；
第三，本文出于前述目的的考虑，将桔梗和戈薇看成两个相对独立的角色，因此侧重点不在强调两者的联系上；
第四，本文认为，无论是在现实生活还是在动漫中，纯粹的爱情生活都是不存在的。人们不可能回避其在不同的社会关系（如家庭关系、政治关系、法律关系、经济关系等）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以及这些角色所要求的社会成员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因此，在分析爱情时也不能忽视其他方面。合理的做法不是就爱情谈爱情，而是在谈爱情的同时考虑其他社会关系，唯有如此才能全面而客观地把握故事，也才能超越个人视角的局限深入地理解故事； [1]此外，本文接受了法兰克福学派早期代表人物、哲学家弗洛姆的观点，将爱情看成是对人类存在问题的回答 [2]；
第五，由于本文的内容是在不同时期写成的，因而各部分的衔接和逻辑上的连贯性可能存在问题。读者在阅读时或许会有这样的感受，还请见谅；
第六，本文的内容和《犬夜叉》既有的人设和故事并不冲突，而只是沿着不同的路线发展。

距离《犬夜叉》这部动漫首次播出（2000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距离漫画开始连载（1996年）则更是过去了二十多年。这部动漫伴随着很多人的童年或是青春一起成长，带给人们很多欢乐，给人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其中许多角色成为了一代人的经典和重要回忆，甚至具有信仰的意义。这些表明，《犬夜叉》这部动漫成功地打动了人们，引起了人们情感和心灵上的共鸣，甚至还启发了部分观众/读者的爱情，认识到爱情的纯粹和珍贵，同时，也认识到人心的多重面向。就其中所塑造的经典人物而言，桔梗无疑是其中之一。而与桔梗对应的是，作为《犬夜叉》女主角[4]的戈薇，不可避免地和桔梗进行比较，从而形成了支持或喜爱不同人物的群体。在观看《犬夜叉》的过程中，围绕着男主角犬夜叉和两人的关系，人们之间甚至还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相互对立的两类群体，一般地称之为“犬薇”和“犬桔”。[5]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就这一问题进行讨论，知乎上与此有关的问题即可作为例证。我对这一问题和现象颇感兴趣，试图在此给出一些看法。[6]我将试图证明如下观点：（1）绝大部分支持犬夜叉和桔梗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受限于戈薇的女主角[7]设定和剧情上的根本矛盾，从而无法合理地比较桔梗和戈薇，也不能合理地说明犬夜叉最爱谁或更爱谁；
（2）故事最后犬夜叉和戈薇的结合，不足以证明它优于犬夜叉和桔梗的结合[8]（作为结果），更不足以证明这一爱情优于后一爱情（作为过程），问题仅在于这是事情发展的（非自然）结果。
（3）在前面两点的基础上，本文将给出不同于建立在高桥故事基础上的回答，并认为唯有如此才能合理地得出结论。这三点是本文的核心，我将围绕这三点，一定程度上跳出《犬夜叉》[9]已有的文本，进行合理地推论。由于力有不逮，我不一定能够很好地说明这三点，欢迎进行讨论。

1.生与死的矛盾
我在其他地方已经多次指出，《犬夜叉》中存在一个其他动漫[10]中很少存在的主要人物设定上的矛盾，这一矛盾一方面反映了作者高桥以谁作为女主角；另一方面决定了剧情将不可避免地建立在一个固有的矛盾上，从而产生其他动漫中少见的张力。就前者而言，在作者高桥的作品中，几乎看不到以死人或其他类似的人作为主角，并在最后和另外的主角在一起的情况。就后者而言，作者不仅设定了女主角和另外一个重要角色之间的生死矛盾，还在她们之间建立起了其他联系[11]，例如外貌、气味[12]、能力等。根据剧情可知，作者所设定的女主角的能力，还是战国时代独一无二的，这更是决定了女主角具有无可替代性，除了另外一个角色也存在外。最重要的是，女主角和另一个重要角色都和故事的男主角具有极为密切的联系，但却有一个时空上的不合理重叠。当这三个角色同时存在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多重纠葛。下面我简单地对此进行概括。

50年前[13]，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桔梗和抢夺四魂之玉、想要变成完全妖怪的半妖犬夜叉相遇，双方在不断地接触中渐渐地互生情愫，逐渐走到一起。他们约定在某天的某一时刻，由桔梗带着四魂之玉到某一地点和犬夜叉相见，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净化犬夜叉和四魂之玉，将犬夜叉变成人类，使得四魂之玉消失，桔梗也可以成为普通的女人，进而实现两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愿望。然而，这一愿望受到觊觎四魂之玉和暗恋桔梗的半妖奈落（鬼蜘蛛和妖怪融合的产物）的破坏，导致犬夜叉和桔梗互生嫌隙，犬夜叉被桔梗以最后的力量封印在具有特殊能力的御神木，从此昏睡过去，而桔梗也追随犬夜叉之后带玉身亡。故事本来到此就结束了。然而，桔梗对犬夜叉的思念被四魂之玉利用，四魂之玉通过桔梗对犬夜叉的深情让桔梗转世到现代成为戈薇，得以再次降临世间。而戈薇则因四魂之玉的限制，长期没有发现自己隐藏的力量。当她15岁的时候，由于种种机缘巧合（如四魂之玉以500年为周期的轮回[14]、桔梗和犬夜叉的因缘等），戈薇来到了战国时代，无意间唤醒了犬夜叉并解开了犬夜叉的封印，使得故事再次开始。


这就是故事开始时的情节。对此做一总结，有三点颇为关键：
（1）犬夜叉和桔梗直到最后时刻仍然爱着对方，虽然这爱中也有恨的成分；

（2）犬夜叉被封印的50年和桔梗死去的50年里，世事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当年的小枫已经成了一个老者。村里建立了桔梗的祠堂，在桔梗骨灰埋葬的地点还开着几株桔梗花。奈落则不知踪迹。[15]对犬夜叉而言，他这50年相当于停止了，是一片空白。至于桔梗，则早已死去，不可能还有意识活动。因此，当戈薇来到战国时代使故事重新转动时，犬夜叉的时间才再一次转动，而桔梗则永远消失了。[16]原本故事的主要人物就此发生改变；
（3）对犬夜叉而言，时间仍然停留在当年与桔梗分别那一刻，可是，当他苏醒后，眼前的人却从桔梗变成了与桔梗非常相似的戈薇。这是高桥的“偷梁换柱”。具体而言，如果高桥是按照故事的正常顺序来画漫画的，并且将笔墨重点放在犬夜叉和桔梗的相爱过程的描写上，那么很显然，大部分按照顺序观看/阅读的观众/读者首先会形成犬夜叉和桔梗是一对恋人的认知、印象和判断，而戈薇则是后来因悲剧而加入进来的。除此之外，高桥还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通过设定桔梗和戈薇的转世关系，赋予戈薇这个表面上看与战国时代毫无关系的人以潜力惊人的力量的意图。这两个设定/手法极容易让观众产生错觉，好像戈薇所具有的能力和犬夜叉的因缘是她自然就有的，根本没有任何先天的成分。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高桥的确把戈薇设定为这部动漫的女主角，并且，她还十分“残忍”地把桔梗作为戈薇的铺垫，模糊了事实的真相。这在动漫界（我看过200多部动漫，很少见过有这种设定[17]）十分罕见。


明白了这一点，倾向于犬夜叉和桔梗的人就会发现，他们从一开始就面临着作者——这个作品中世界的“造物主”——很不友好的设定和意图。我可以这么说，犬夜叉和桔梗一方的支持者从一开始就站到了作者的对立面，不可能有超越这一局限的可能，除非改变整个作品最基本的设定。

如果作者没有让桔梗复活也就算了，可是，作者在揭示出犬夜叉和桔梗的恋情和悲剧后，却将桔梗再次唤醒，置她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我简单描述一下这一尴尬局面。
（1）犬夜叉本来和桔梗是相爱的，感情是专一的，但是，当桔梗不完全复活后，她却发现犬夜叉已经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行动了——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转世；
（2）犬夜叉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行动也就算了，但戈薇却是继承了自己能力、居住在自己生长的村子、由自己的妹妹指导和照顾的自己的转世，这意味着桔梗和戈薇在客观上具有很强的互斥性，并容易让人产生戈薇“抢”了桔梗的地位、身份和住所等的认识；
（3）50年的时间对半妖来说并不算什么，对不久前才穿越时空来到战国时代的戈薇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对死去数十年后再次苏醒的桔梗而言则天差地别。她曾经梦想的一切都已经随着时间而消逝。或许对于桔梗而言，50年前的悲剧已经意味着梦碎，但如果让一个死人亲眼目睹自己的身后事又会如何？
（4）桔梗复活有一个最关键的限制，也即上文所说的根本矛盾——桔梗的死是戈薇的生，桔梗的生又是戈薇的死（或消失）。这不像一般的动漫那样，角色之间具有很强的互斥性。不管桔梗如何复活，她都需要戈薇的灵魂，否则就不可能复活。但戈薇是女主角，作者不可能把桔梗复活而让戈薇消失，因此，作者用了一个对桔梗来说很糟糕的方法，让桔梗凭借强烈的怨念保留一点微弱的灵魂，又违背巫女的职业道德规范借助死魂虫收集死魂维持存在[18]；
（5）这样就产生了长期的负面作用。桔梗的死人身份和死人形态彻底地将她推到了一个与现世矛盾的境地。桔梗作为一个不完全复活的死人，从根本上说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同，也为人类社会的制度、规则和习惯所不容，甚至连最基本的资格和权利也丧失了。就此而言，她已经成了一个“世外之人”。[19]从理论上讲，桔梗在世上存在多久，她就会面对这种局面多久；
（6）我们要注意到桔梗的复活和七人帮的差异。七人帮是借助四魂之玉碎片复活，还有肉身和灵魂，但桔梗却没有。她的灵魂绝大部分在戈薇那里，她的身体不过是用骨灰和陶土做成的陶俑，这就使得她非常脆弱（可见《犬夜叉奥义皆传》的解释）。桔梗的复活还和妍珠[20]不同。妍珠没有牵挂的人，她的唯一目的就是活下去本身。但是，桔梗却始终有对犬夜叉的思念，但这种思念却无法转化成现实的行动[21]，这就更增加了她的悲剧色彩。

这样我们就可以总结道，如果说犬夜叉醒来时发现的是眼前的人从桔梗变成了戈薇。那么，当桔梗醒来时，她发现的却是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并且，她最想要做的事却没办法由自己来做（指和犬夜叉在一起，治愈他内心的伤痛[22]）。


通过以上解释，我们可以说桔梗和戈薇之间、桔梗和犬夜叉之间、桔梗和世人之间隔着一条经过时间之流不断冲刷形成的死与生的鸿沟，这条鸿沟还因为桔梗和戈薇在客观上的互斥性而变得更加难以逾越。桔梗在复活时机上的“巧妙”还使犬夜叉陷入了困境。如果犬夜叉知道桔梗那个时候（跌落山崖）没有死，他其实不会很快就对戈薇说留在身边的话。[23]不过，考虑到犬夜叉确实已经被戈薇所吸引，他们之间的感情正在加深的事实，那么，只要桔梗还留在人间，桔梗-犬夜叉-戈薇之间的感情冲突迟早会发生。因此，当犬夜叉和桔梗在树林相见时，正好在场的戈薇就成了引发这场感情纠葛的关键。而这次事件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它标志着人偶桔梗打算和犬夜叉共赴黄泉计划的失败，也因50年前的悲剧真相大白而渐渐回到了另一条道路——消灭奈落和四魂之玉的巫女之路。不过，桔梗重走巫女之路已经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她不再是人，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名满天下的巫女，不再是一个有自己归宿（除了坟墓）的人，更不是那个有着心爱的人陪伴的女人。对此，我将在下面进行一定解释。

2.超越生与死的可能与现实
（1）我将首先指出“死人没有未来”并不足以说明犬夜叉和桔梗没有未来，问题仅在于这是与“个别”相对的“一般”的观点，并且还是作者的世界观。从逻辑上讲，《犬夜叉》的故事并不具有这样的必然性。在现在还没有变成未来之前，它是面向未来开放的，具有逻辑上的多种可能性。只有当事情已经发生，才使面向未来、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现在收束成某一确定的结果的未来。这样，原来的“现在”变成了相对于现在的历史，而原来的未来变成了相对于历史的现在。[24]当现在尚未演变成确定的结果的未来时，每种可能性虽然有大小之别，却不意味着故事的走向必然朝着某一确定不移的终点前进。这也就是说，当故事尚停留在桔梗在世间游走的时候，（完全从剧中的角度讲）我们没有理由说人偶桔梗和犬夜叉一定没有未来。
下面我将跳出《犬夜叉》的文本，来解释这一点。那些说桔梗没有未来的剧中人物的主要依据有两点，第一，桔梗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她现在的存在从本质上讲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应该属于阴间或“另一个世界”。从性质上说，桔梗已经不是人，不属于人这一概念范畴。[25]比如，这种区别就像一只猴子和一个人那样，是不同性质（“类”）的事物。[26]所以，现世的人们就会对这样的存在冠以“妖怪”、“怪物”之类含有歧视意义的称谓。他们还会说这样的“活”死人应该回到坟墓或阴间去，那才是死人应有的归宿。第二，现世是由活着的人组成的，是按照活着的人的标准所建立的法律、习俗和道德，这些社会规则无法处理桔梗那样特殊的存在。而人类长期以来形成的习俗、所进行的教育强化了固有的观念，使得他们无法像对待自已一样平等对待异己的事物，而总是采取歧视和偏见，害怕对方对自己不利等。这两点中最主要的是第一点，包括桔梗都一度认为死人的唯一归宿就是回到坟墓里去。然而，这种观点并不那么正确。如果我们具有一定的历史意识，采取“长时段”的视角，我们可以说，所有现实之人的最终归宿都不过是死亡[27]（这里暂且不考虑其他哲学观）。就此而言，那些批评桔梗的人并没有充分的理由在这点上指责桔梗，甚至他们中很多人活得还不如桔梗。比如，《犬夜叉》中随处可见的强盗、落魄武士、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等。这样我们就可以说，在面对死亡这一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物的必然命运时，桔梗作为死人并不是没有未来的，相反，如果她就此消沉下去，妄自菲薄，那才是真得没有未来。需知，不管以何种形态存在，决定自己的最终还是自己本身，而对世界贡献的大小，并不会因这种性质上（死人和活人）的差异而被否定。


那么，当我们知道桔梗和活着的世人并没有未来上的差异后，还有一点要注意，桔梗仍旧和世人不属于同一性质的事物。换言之，“桔梗”（可能）已经成了代词“它”。这是最重要的问题。由这一客观事实引出了犬夜叉和桔梗之间最重要的鸿沟。犬夜叉的一番话对此做了很好的说明：“桔梗令人怀念的味道，跟以前一样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有体温。因为已经死去的她身体是冰冷的。有种悲伤和寂寞的气息。”[28]这是一个活人在面对一个死人时必然会感受到的，一个永远无消除的烙印。桔梗这样的死人已经没有了人所具有的生物特征，她在世间完全遵循着不同的生存逻辑。读者/观众已经看到，动漫中桔梗出场总有一种阴森恐怖、悲伤寂寞的气氛，这是死人独有的气息。而经由桔梗和罗刹鬼的对话证实，她不需要饮水、用餐、休息、呼吸等维持身体机能运转的活动，这当然也是这种特殊的形态所造成的。[29]
桔梗很清楚这点，她已经多次指明自己无法复活。作为一个人，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五十年前的那一刻。很多读者/观众（包括犬夜叉）都低估了这一点，认为桔梗这样复活，还和犬夜叉有机会。从逻辑上讲，他们确实有机会。但是，桔梗却应该分不同时期来看。50年前的桔梗和现在的人偶桔梗不可等量齐观，这是在两个非常不同的背景下讨论的问题。在50年前，桔梗还活着，还是枫之村的巫女，还有一个不大的妹妹，还和犬夜叉情投意合。可是，50年后的情况截然不同，我在上面已经进行了描述。这里再补充两点，桔梗要考虑犬夜叉的幸福（我不是指犬夜叉和戈薇，而只是说犬夜叉），考虑自己现在的情况（主客两方面）还能不能带给犬夜叉幸福，还是不是自己所追求的？第二，桔梗的灵魂获得救赎将意味着她的灵魂升华，而不再留在人间。这是高桥没有指明的，她把桔梗的灵魂救赎和离去合而为一，模糊了我们的认识。但我要说的是，一旦桔梗对人间执着的理由消失或者释然，她就不能继续留下来了。假如犬夜叉早救赎了桔梗的灵魂，桔梗其实早就不在人间了。[30]不过，这两个因素都不具有根本性。最根本的因素仍然是戈薇。而且，在戈薇背后还有一个操纵世界的人，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犬夜叉和桔梗在一起，那将导致女主角变得多余，设定和剧情自相矛盾。我不相信她会自己否定自己，除非她再创造一个世界线。

从逻辑上讲，桔梗有两个选择，尝试着和犬夜叉在一起或不和犬夜叉在一起。剧中给出的回答是她在客观上[31]成全了犬夜叉和戈薇，在和奈落战斗的过程中化光离去。至于基本逻辑则是我在上文所提到的各种条件，这些条件构成了桔梗的主观认识，加上她认为自己不能（也不愿意）留在犬夜叉身边等多种因素使得桔梗和犬夜叉一行人沿着两条偶尔有交点的轨迹活动。但是，这其中有一点始终没能很好地揭示出来。我们已经知道作者明确将戈薇作为女主角、故事的结局是犬夜叉和戈薇在一起、桔梗没能留到最后。这就给人留下了很多悬疑，例如，如果桔梗没离去，犬夜叉最后来找桔梗[32]，她究竟会如何回答，桔梗的命运又会如何？我之前的解释是，作者因主题、立意、人物塑造等原因不可能让这样的局面出现。不过，从剧中看，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从逻辑上讲，可能有如下几种情况：A、桔梗认为自己可以带给犬夜叉幸福，而且，犬夜叉决定兑现诺言回到桔梗身边，戈薇又做出了成全的决定，于是，他们又在一起了；
B、桔梗认为自己不能带给犬夜叉幸福，而犬夜叉已经和戈薇建立了牢固的感情，戈薇也不放手。这样，要么犬夜叉是来向桔梗告别的，要么桔梗主动拒绝犬夜叉，彻底退出；
C、犬夜叉最终选择桔梗又说服了桔梗，而戈薇了解了犬夜叉的心意，选择退出；
D、犬夜叉选择了桔梗，但没能说服桔梗，桔梗选择成全犬夜叉和戈薇，而戈薇也不放手，犬夜叉在认清自己的心意后选择和戈薇在一起了；
E、犬夜叉左右为难，无法做出决定，但桔梗或者戈薇已经做出了选择，成全了对方，犬夜叉在徘徊之后，最终认清现实。老实说，这几种情况都很难让人完全接受，而且拖到剧情的最后才做出决定本身也不够合理。总之，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没有客观标准。[33]


这是一个衍生问题，由于剧情没有涉及，这里就不做过多的讨论。本文倾向于认为，人偶桔梗在考虑各方面情况后，做出不在犬夜叉身边的选择尚不足以说明她和犬夜叉已经没有了未来。从剧情可知，桔梗在之后仍然多次单独见过犬夜叉，而且并不拒绝犬夜叉，这就表明问题并不那么简单。

（2）接下来我将说明人偶桔梗选择独自一人消灭奈落和四魂之玉（以及其他行为）的决定是正视了社会现实，承担起了许多本不该由她承担的义务和责任。这是人类社会的必然命运，却不应该是桔梗的必然命运。根据社会学的角色扮演理论，人在社会中同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人在不同的角色下应该遵循不同的职业道德规范和要求，承担起不同的义务和责任。这些规范和要求来自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来自于这一职业本身的规范和要求，第二个方面来自于社会舆论和社会大众的要求，第三个方面来自于人自己的原则和要求。举一个例子，一个已经结婚的某国企业男性员工，同时扮演着如下角色：
第一，在自己的家庭里，他扮演着丈夫的角色；
第二，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组成的家庭里，他是这一家庭的成员，扮演着家庭成员的角色；
第三，在居住的社区里，他是社区的业主，扮演着业主的角色；
第四，在企业里，他是企业的员工，扮演着员工的角色；
第五，在社会上，他是其中一位社会成员，扮演着特定社会成员的角色；
第六，如果他还加入了某一社会团体，他还是这一社会团体的成员，扮演着特定组织成员的角色；
第七，在某一国家，他是该国的公民，扮演着公民的角色；
第八，从人类社会意义上讲，他还是人类的一员，扮演着人类一员的角色。于是，我们就发现，这个人同时具有七种身份（将家庭成员的身份合而为一），在理想情况下，他应该遵守这七种身份分别要求的价值、原则、规则、行为准则还有自己制定的人生目的和人生追求[34]。他既享有相应的权利，也应当履行相应的义务，承担起其行为所造成的特定后果。[35]简单地说，他应当遵守法律、道德、习俗的要求。然而，当一个人同时要满足不同的要求时，角色冲突就是不可避免的。例如，社会上常见的现象是工作加班不能按时回家照顾孩子或工作原因不能陪伴家人。在某些情境下，问题会更加严重。例如，该企业老板要求员工为了企业的利益做违法或者损害公共利益的事情，作为企业的员工，他应该为企业利益考虑，而他作为社会的一员又该为社会大众的公共利益着想，这就要求他必须在不同的利益之间进行抉择。同样的道理，在《犬夜叉》中，同时作为巫女、枫之村的一员、姐姐、犬夜叉的恋人的桔梗（我这里说得桔梗还活着），不可避免地要在不同的角色间进行选择。巫女的职业道德对桔梗和犬夜叉的恋爱进行约束，而桔梗又要和犬夜叉在一起，于是，角色冲突就出现了。可见，无论是在社会现实还是动漫中，一个经常被遮蔽的问题是，所有人都必须在不同的价值和责任之间进行选择，这种选择具有必然性和互斥性。后者意味着，选择了一条道路就必须以其他道路的可能性的丧失作为代价，但那一责任也具有道义上的正当性。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在相互冲突的价值和道路之间不存在协调和平衡的可能。就此而言，人类社会就是在不断妥协和平衡中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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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我们就清楚地看到，桔梗（包括后来复活）的选择实际上是一个超出了她应该履行的责任和义务范围的决定。在桔梗还活着的时候，她履行的职责已经超出了应该承担的范围，像提供公共安全、维护社会秩序乃至净化四魂之玉，都不应该是桔梗的使命和责任。对于各地村民的委托，她其实也不必全都接下来而不收报酬。到了后面，人偶桔梗并不是人类，并不受人类的社会规则的约束，而且，在那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还知道桔梗的存在，她大可以不必作巫女，继续为世人奉献。[36]然而，桔梗不仅这么做了，还替犬夜叉考虑了许多他没有考虑的事情。[37]桔梗的思想和道德品质此处不论，我们只需知道一点，在一个接近思想家所说的自然状态的“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38]的乱世，桔梗不仅保护了无数村民，救助了无数受伤的武士，还承担起了本该由官府履行的职能。在这样的世道不存、人心不古的时代，犹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一般的桔梗，并不应该为她生前的选择和复活后的某些行为受到责难。

不仅《犬夜叉》的故事背景展示了一个充满着利益和价值的矛盾和冲突的世界，真实的人类社会也是一个充满着价值和利益冲突的世界[39]。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视每个人所扮演的多重角色，否认自己具有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以他者（不仅指人）作为替自己辩护的理由，是逃避了抉择的必然性和代价的必然性[40]的轻率行为。其结果不仅是让自己变成了依赖于他者的异化的人，而且还让不该背负这样重担和命运的人，成为了大部分人冷漠和自私的牺牲品。很可惜的是，桔梗就是这样的悲剧。


在那个战国时代，人类实际上面对着价值抉择的必然性和排他性的困境，如果桔梗不毅然做出对她而言十分残酷的决定，那么，总会有人成为混沌时代和价值困境的牺牲品。这便是《犬夜叉》中存在的、不为人所左右的结构性困境。然而，《犬夜叉》的故事在这上面的处理是失败的。前期的思想境界因为桔梗和戈薇的身份替换（在第一个故事里，桔梗是女主角；而到了第二个故事，戈薇变成了女主角）出现了倒退，这也把犬夜叉带离了一个本可以有更高境界的角色塑造的思路。[41]

（3）在这里我将指出犬夜叉和桔梗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而犬夜叉似乎还没认清现实。当犬夜叉和桔梗在久别重逢后，桔梗不是和他叙旧情，而是说了这样的话：“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那个时候了吧。”[42]这句话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包含很多意思。对比当时和现在的情况，我们可知上面所提到的六点表明桔梗不再是当年那个想要和犬夜叉在一起、成为普通女人的桔梗，她已经无法带给犬夜叉幸福了——如果这个幸福指的是当年的约定。最重要的一点是，桔梗不再是人，而且也无法重新获得生命，这是由灵魂转世、戈薇来到战国时代这些事情所决定的。第二，桔梗也无法陪伴在犬夜叉身边，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和自己不同，她能够带给犬夜叉自己所给不了的。第三，当年的约定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再具备相应的条件，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再也没有办法弥补。正如桔梗所言，即使她或犬夜叉报了仇，除掉奈落，消灭了四魂之玉，也再也复活不了了，而当年那个只有两人的情况再也不可能重现。在这个变动不居的世界，如果犬夜叉和桔梗还想再在一起，也只有在认清50年前的错失及无可挽回的基础上，寻找一条比起50年前还要艰难的道路，但犬夜叉没有认清现实。
第一，除了最开始犬夜叉认识到桔梗在性质上的不同外，他在后来淡化了这种认识，把桔梗当成是和五十年前没有特别大的区别。这样的做法就好像桔梗在观念（这是指死人特有的观念）和性质上同他们的差异根本不存在一样。此外，桔梗的命运对桔梗本人造成的冲击也被淡化了，就好像这算不上什么一样。然而，桔梗也不可能对此置若罔闻。
第二，犬夜叉表面上说要和桔梗在一起，要分担她的痛苦，但他根本就没有认清这么做的后果。他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他要和桔梗在一起，他必须首先处理和戈薇的关系；其次，他还必须处理和弥勒等人的关系；最后，他还要想好如何做桔梗的思想工作，并决定和桔梗的未来（不管那是下地狱还是一起面对未来）。熟悉《白色相簿2》的人都知道，在coda冬马TE中，北原春希就是在做好上述思想和心理准备，明确自己的感情的情况下，选择了冬马和纱，而和小木曾雪菜以及其他同事和友人告别的。但是，犬夜叉面临着相似的抉择，却好像一点计划都没有。这其实是高桥的手法，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把这变成了所谓的“试金石”，才让犬夜叉的决定看来好像没有任何深谋远虑。[43]以TV第47-48集为例，明明是犬夜叉和桔梗的未来，整个48集却完全没有桔梗的心理活动，反倒成了戈薇如何应对这样的难题。
第三，犬夜叉在面对桔梗时，似乎还忘了他已经不是当年和桔梗两个人时的那个他。他对桔梗做出的那些承诺，表现出的许多逾矩行为都没有考虑桔梗的感受，就近乎本能地发生了。其实，动漫（包括漫画）要是在感情上做得细一点，桔梗应该是有心理活动的。这其实也是作者的两难困境，在桔梗复活的那一刻，这种困境已经不可避免，而犬夜叉的矛盾其实是作者的矛盾的体现。

综上所述，在不考虑作者和其既有作品的情况下，我已经表明犬夜叉和桔梗不可能再回到五十年前约定的时刻，但他们并不因桔梗的死人形态和观念而必然没有未来，也不见得这个未来就是糟糕的。桔梗选择离开犬夜叉的主要原因在于桔梗认识到自己不能带给犬夜叉幸福，无法实现50年前的约定。她自始至终都清醒地认识到人类社会现实的必然命运，在这种情况下，早已将追求完善的目标和知行合一的实践观内化为自己的道德观的桔梗，毅然承担起了本不该由她承担的职责和使命，不无讽刺（对于所有世人）地表现了一个“世外之人”的救世行为。《犬夜叉》本可以以桔梗和犬夜叉为中心来构建一个桔梗和犬夜叉相爱之后，寻找战斗的意义和化解人类社会利益冲突和价值困境的、丝毫不逊于既有故事的故事，或者也可以接着50年前桔梗和犬夜叉的悲剧，不以桔梗的转世来建构另一个故事。或者以桔梗的转世来到战国时代，让桔梗不完全复活，开辟出一个以桔梗和犬夜叉为中心的故事。接下来，我就顺着这样的思路，尝试着构想另一个故事。

3.改变悲剧：另一个故事的可能
（1）我将在第一点中首先指出50年前犬夜叉和桔梗面临的困难和挑战。50年前犬夜叉和桔梗在非常艰难的情况下渐渐地走到一起，但与之伴随的是始终潜藏的危机，具体而言，主要有客观上的问题：包括一个宏观的社会历史背景——战国时代，一个社会和政治秩序崩溃下带来灾祸的四魂之玉，一个尚不为人知的强大敌人奈落以及和犬夜叉及桔梗结仇或前来抢夺四魂之玉的人类和妖怪，社会风俗中的成见、偏见（虽然动漫中没怎么做出来，但巫女和半妖在一起是很惊世骇俗的）等。主观上的问题包括：犬夜叉在四魂上的缺陷，包括尚未信任他人，不能正视自己的半妖身份，智力水平、战斗力都较低等。桔梗面临的问题包括因（为了将巫女的力量发挥到极致）长期压抑的正常欲望和情感在短时间内释放可能导致的理性与非理性的失衡，进而在思想观念和力量发挥等方面产生消极影响。巫女在体力和生命力上的脆弱，需要保护太多的人和事物可能出现顾此失彼等。这些困境和《犬夜叉》实际剧情中的犬夜叉和戈薇面临的情况很不一样。例如，奈落在桔梗身上下的功夫要远远多于戈薇。犬夜叉和桔梗他们是守玉方，而犬夜叉和戈薇他们则是找齐四魂之玉一方。桔梗的名声和观念上的约束要远大于戈薇，在戈薇能无所顾虑的情况下，桔梗却有很多顾虑。从理论上讲，桔梗在可能遇到的攻击和麻烦的广度、难度和次数上都要远高于戈薇。犬夜叉这个时候还没有铁碎牙，力量较弱等。面对着这样的局面，《犬夜叉》的剧情安排是，犬夜叉和桔梗选择了一条避开战斗的道路，这一想法在落实的过程中发生了悲剧。本文当然不可能按照这样的逻辑，我打算把他们选择避开战斗的道路的阶段性失败作为犬夜叉和桔梗转变观念的一个节点，以把故事引向上文已经指出的路线上。具体而言，我仍然按照《犬夜叉》已有剧情，故事发展到了犬夜叉和桔梗实现约定那一地方，即桔梗第二天带着四魂之玉去见犬夜叉、但遭到奈落假扮的犬夜叉袭击、受了重伤这里。但是，我这里的不同在于犬夜叉一处。奈落想要在不同的时空下分别扮演两个角色，然后分别欺骗桔梗和犬夜叉。这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不能保证骗了一方，另一方也会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行动。当他袭击桔梗，夺取四魂之玉，以犬夜叉的名义说了很多决绝的话离开之后，犬夜叉正好提前来到了御神木这里。于是他就正好和桔梗碰上，而奈落在将四魂之玉放回原处之前，不可能知道犬夜叉的行动。这样奈落欺骗桔梗的阴谋就无法得逞。[44]当犬夜叉见到桔梗后，他首先发现的应该是桔梗受了伤。桔梗肯定会质问他为什么背叛，或者至少桔梗会非常愤怒。但只要桔梗稍微注意一下犬夜叉就会发现其中诡异之处。犬夜叉的手上没有桔梗的血，犬夜叉也会否认他曾经说过奈落说过的话，他也会否认昨晚他曾找过桔梗。这些事情一对不上号，桔梗就不太可能不怀疑了。但这一误会解开之后，接下来的就是伪装成犬夜叉抢走四魂之玉的那个人是谁以及要尽快为桔梗治疗的问题。犬夜叉和桔梗没有中计，这次事件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危机。如何安全度过这次危机是剧情的关键。


（2）《犬夜叉》的实际剧情是桔梗在封印完犬夜叉之后，放弃了疗伤和使用四魂之玉延续生命的选择，追随在犬夜叉之后死去。这似乎给人两种认识，第一个是桔梗已经没有多大获救的可能了。第二个是桔梗已经心灰意冷，选择了殉情。实际上，这两个因素都有，但把时间往前推，是不是桔梗就一定没救了呢？恐怕未必。桔梗的确是被奈落贯穿了右肩，但到桔梗封印犬夜叉这中间她还强忍着伤痛（未对伤口有任何处理）回去取弓和箭，埋伏在神社附近，使用了灵力射出封印之箭。这才是桔梗伤重身亡的主要原因。所以，当我们把剧情安排为犬夜叉及时见到了桔梗，并解开了误会后，桔梗有很大可能不会死。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犬夜叉和受了伤的桔梗该如何选择？如果要保住桔梗的性命，必须先替她疗伤，然后才能考虑怎样应对可能的变局。我就不考虑这么细节的问题了，而是考虑其他问题。

光考虑犬夜叉和桔梗还不够，因为奈落在将四魂之玉放回去后，很快就会发现犬夜叉没有上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他有可能回去再拿走四魂之玉，然后攻击犬夜叉和桔梗，也有可能继续扮演犬夜叉袭击村子，把这些全都嫁祸到犬夜叉头上，还可能带着四魂之玉暂时离开。考虑到奈落的性格和作风，他直接回去攻击犬夜叉和桔梗的可能性不大，伪装成犬夜叉攻击村子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这样，接下来一部分的剧情就变成了犬夜叉和桔梗如何证明其清白。而且，奈落在攻击村子的时候，也不会什么也不做，他很有可能继续以犬夜叉的口吻说些引起村民愤怒或让犬夜叉百口莫辩的话。这样一来，问题就比较麻烦了。一旦奈落躲藏起来，让村民完全相信那些不是犬夜叉所为缺乏足够的证据。但是，桔梗在村里的声望和地位可以使她所说的话为村民们所信赖，加之犬夜叉那个时候并不在事发地点，这也会使村民们对犬夜叉是否袭击村子产生怀疑。接着，犬夜叉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鬼蜘蛛躺过的那个洞穴充满着邪气，而鬼蜘蛛又不在，这至少可以让他们了解到鬼蜘蛛很有可能和妖怪融合，至于他是否是这次的攻击者尚不能确定，只有当他们确认了奈落具有易容的能力之后，才能肯定事情的真相。


不过，我并不认为奈落在计划失败后会继续扮演犬夜叉袭击村子，他也不会去攻击犬夜叉和桔梗。虽然那个时候奈落明显占据优势，但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死桔梗，而是让桔梗和犬夜叉互相憎恨，污染四魂之玉，最后再让桔梗亲手封印犬夜叉。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奈落一般不会轻易行动。因此，我们或许还可以说奈落很有可能带着四魂之玉离开，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然后伺机卷土重来。


不管怎样，50年前的那件事注定是一个转折点。我并不把它作为犬夜叉和桔梗的悲剧，而以它作为犬夜叉和桔梗另外意义上的转变。这次事件足以给犬夜叉和桔梗非常重要的警示，使他们认识到他们所生活的环境绝不是一个和平、安宁的太平盛世，而是充满着敌人和觊觎的险恶之世。选择避开战斗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通过战斗来实现约定。对桔梗而言，这一问题更为明显。在前一段时期，她完全成了一个热恋中的普通人，对于周围的变化处于非常迟钝或者不在意的状态。[45]妹妹的受伤没有让桔梗认识到这种心态的局限，反而让她更加坚定地选择通过四魂之玉让犬夜叉变成人类来克服困境的想法[46]，殊不知这样做不能改变宏观的社会历史背景，也不能救得了其他深受战乱和争斗之苦的人，最主要的或许是仍然不能实现她和犬夜叉的心愿。桔梗在发觉自己灵力下降的事实以及犬夜叉等人的帮助后，反倒蕴含着另外的可能。这可以改变桔梗过去一个人战斗的模式，转而寻求和更多的人联合起来，并肩战斗的可能。认识到这些事情后，桔梗就有可能重新实现在上文中指出的理性与非理性的平衡，从而纠正前一段时期的问题。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新建立的平衡，是在桔梗已经建立起了和犬夜叉牢固的恋爱关系和感情基础上的，并不是恢复以前桔梗一个人战斗的状态。有的人可能会说桔梗不可能实现那样的转变，这没有认清桔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并不是什么高冷、孤傲的人，相反，她的真实性格和戈薇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否则她们的灵魂也不可能都是纯净的（有意思的是，她们的灵魂还是相同的[47]）。对于圣人和普通人的矛盾问题，桔梗在和犬夜叉的感情深化之后，也会改变看法。没有迷茫和困惑、不犯错误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努力朝这一方向前进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这一过程中产生的矛盾和冲突却不应该像之前桔梗那样全都压抑下来，这与其说是解决了问题，不如说是将问题越积越大，甚至导致了心理的扭曲，并产生无尽的痛苦。当桔梗认识到这是人性的真相以及这并不一定会成为力量发挥的负担之后，她或许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至于犬夜叉，也不会因为桔梗被奈落欺骗而责怪桔梗。这在《犬夜叉》的实际剧情里都已经表现了。[48]

犬夜叉在这件事中也会有所反思。比如说，他不和桔梗在一起就很有可能再次中计或者不能很好地和桔梗一起战斗。他不变强的话，就不能应付得了敌人。他变成人类这件事要继续往后搁置了，或者说对这个选择是持怀疑的，但还没到放弃这一步。犬夜叉把通过四魂之玉变成完全的妖怪看成达到两个目的方法。第一个是，他可以摆脱半妖身份的限制，获得他人的认可。第二个是，他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并保护值得保护的事物。根据《犬夜叉》的剧情，犬夜叉后来意识到变成完全的妖怪会成为丧失心智的怪物，于是这条路就走不通了。但在我们这个故事里，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仍然有可能想要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变强。但是，犬夜叉已经选择了和桔梗在一起，而桔梗又是人类，他之前也已经答应了桔梗要变成人类。那么，这一想法极有可能是要完全放弃的。而且我们似乎也可以说，经过和桔梗的长期相处，犬夜叉对半妖的认识也会发生改变，他通过和桔梗的接触，最终也会慢慢相信人类。而桔梗的爱也足以让他正视半妖的身份，进而改变因长期受到敌视和攻击产生的不安和自我否定。在和桔梗的相处中，犬夜叉的这些想法可能会表达出来，桔梗和他的互动，既有利于形成共识，也可以化解心中的烦恼和困惑。关于力量的问题，《犬夜叉》的实际剧情提供的解决办法是继承和开发铁碎牙。我们可以考虑这一点，也可以另辟蹊径，这就作为一个开放性的问题了。


在我们这个故事里，安抚犬夜叉内心的伤痛这件事肯定是由桔梗来做，而且也一直是由桔梗在做的。只不过他们之前的接触还处于初期阶段，尚未深入发展，所以犬夜叉的改变还不是很明显。桔梗也渐渐被犬夜叉改变了，当然，这个改变并不是受到犬夜叉性格的影响。

（3）这样我们就在继承了那个约定的改变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修正，主要包括犬夜叉和桔梗都认识到战斗的命运尚未结束、选择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之前的相处方式必然需要改变、和其他人的关系也需要调整等。经过这次之后，犬夜叉和桔梗的转变将会更加明显，也更为根本。相信此后，犬夜叉和桔梗的配合和默契将会达到更高的程度，而感情的深度也会达到新的高度。甚至也可以认为，这将成为不断克服困难的强大动力。两个曾经精神上孤独的人也会一起拥抱更大的世界。[49]


这一个部分之后，剧情就成了犬夜叉他们和掌握了四魂之玉的奈落的战斗。我并不打算把奈落和四魂之玉继续作为终极boss。我在上面曾经指出，客观困难中存在着宏观的社会历史背景——战国时代。在这个背景下，人类社会整体上弥漫着悲观和消极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存在一个世外桃源或者他们生活的地方已经实现了和平，否则来自其他地方的影响就难以消除。凭借少部分人的强大力量或许可以实现政治上的统一，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消除人心的问题。《犬夜叉》既有的故事只是将人物置于一个宏观的社会历史背景下，而没有上升到国家（政治）层面，当奈落和四魂之玉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其他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也没有十足的理由说不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和危机在等待着他们。我所设想的这个故事与《犬夜叉》既有的故事相比，具有两个优势，第一，我将不再把故事局限在犬夜叉一行人围绕着寻找四魂之玉展开的冒险，而是上升到政治层面，从人类和妖怪的战斗逐渐转移到人类社会不同阶层的关系和争斗中去，并且让犬夜叉和桔梗卷入战国时代诸侯[50]之间的纷争。第二，我不再只将重点放在底层人心的刻画上，而是将各阶层的状态联系起来，将其与政治制度和文化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制度、文化和心理的互动，使得人们能够更立体和全面地感受整个社会的运行规则和状态。这样一来，故事就增加了许多新的因素，从而超越了《犬夜叉》既有故事的局限。在这种情况下，犬夜叉和桔梗将会经历更多的事，面临着更多的挑战，也会有更多的展开。

[1] 这是为了适应桔梗的定位所做的一个特殊考虑。
[2] 详情参见[美]弗洛姆：《爱的艺术》，李剑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3] 虽然漫画和TV版有很多不同，但是基本的人设和剧情却无根本区别，都受制于高桥留美子的基本人设的局限，因而不可能合理地展现犬夜叉和桔梗的爱情。故本文将漫画和TV版等量齐观。
[4] 人们通常所说的“主角”实际上都带有价值判断的意义，我这里的“主角”不带有这一含义，仅作为分析用的概念。
[5] 当然，还有更多样的分类，这里为简化起见，不做讨论。
[6] 需要指出的是，除了这两类群体外，还有奈桔、杀桔等。
[7] 我这里所说的根本矛盾是指桔梗和戈薇在客观上的互斥性，这种互斥性的表现如桔梗的死亡使得戈薇诞生、桔梗和戈薇能力上的相似等。而戈薇的女主角设定和这一根本矛盾是有联系的，因为作者赋予了戈薇生命，作为条件，作者使桔梗死去，后面为了能让桔梗在不威胁戈薇存在的情况下复活，又在多重限制的条件下使桔梗存在于世，这决定了人偶桔梗不可能“真”的和戈薇竞争。
[8] 我指的是50年前犬夜叉和桔梗的结合。
[9] 漫画和TV版在许多关键情节上存在明显区别，这对于认识人物和剧情会产生一定影响，我这里为避免混乱，主要根据《犬夜叉》TV版的剧情进行解说，而对于漫画也会进行部分参考。
[10] 以死人、幽灵或其他形态作为主角的动漫，例子如《黄昏少女xx失忆》、《散华礼弥》、《尸姬》等，数量很少，知名度也不是特别高。
[11] 《犬夜叉奥义皆传》中明确指出戈薇和桔梗的继承关系，包括灵魂、外貌、灵力、眼力等均是如此。
[12] 犬夜叉第一次见到戈薇时，把她的气味当成了桔梗的气味，可见，桔梗和戈薇在气味上也极为相似，参见《犬夜叉》第1集。
[13] 准确讲，《犬夜叉》的故事开始于更早的时期，可以追溯到翠子那个时代。这里为方便起见，以犬夜叉和桔梗的相遇作为开端。参见《犬夜叉》第147集。
[14] 这一说法是高桥在《犬夜叉奥义皆传》中明确指出的。
[15] 从《犬夜叉完结篇》第16集可知，奈落仍然在积蓄力量。
[16] 犬夜叉听到桔梗已经不在的消息时，内心是有起伏的，参见《犬夜叉》第2集。
[17] 《黄昏少女XX失忆》中已经死去无法超生的幽灵庚夕子（女主角）的人格分裂为两部分，变成了两个人，但这是同一个人的两种不同人格，并不是桔梗和戈薇那样的情况；《Fate/Stay Night》中的男主角卫宫士郎变成了英灵卫宫（Archer），然后，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英灵卫宫和卫宫士郎同时存在，这和桔梗与戈薇的情况很相似。虽然剧情是Archer最后消失了，但是，卫宫士郎的存在并不像戈薇之于桔梗那样，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并且容易给人“抢”了另一个自己的一切的印象。
[18] 虽然这是合理的，但对犬夜叉和桔梗的爱情来说，则让人十分伤感，详见《犬夜叉》第22集。
[19] 这意味着除了犬夜叉、戈薇等极少数人外，看出桔梗死人形态的人基本上不会把她当成人来对待，比如那个被桔梗意外杀死的法师。
[20] 《犬夜叉》第92集出现，是里陶复活的又一个已死之人，她本来不想继续活下去，但被桔梗和犬夜叉一行人所救，最后打算珍惜这次复活，继续生存下去。
[21] 桔梗有多爱犬夜叉，这不需要我多说，联想桔梗在封印犬夜叉时的悲痛欲绝就明白了。这里还要强调一点，虽然我们并不是很清楚桔梗在世间徘徊时究竟在想什么，但是，我们可以断言，桔梗没有忘记犬夜叉，这不需要得到明确的心理活动和言语行为的佐证。同样，犬夜叉也没有忘记桔梗，虽然动漫（包括漫画）中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没有安排很多这部分内容。
[22] 参见《犬夜叉》漫画第8卷第10话。对比漫画和TV版，这集主要增加了犬夜叉和桔梗的感情戏，而减少了犬夜叉和戈薇的感情戏和剧情，还减少了说明桔梗和戈薇之间关系的剧情。这就容易引起人们的误解。不过，漫画和TV版却都可以自圆其说，并不是完全乱改。
[23] 参见《犬夜叉》漫画第8卷第10话，对应《犬夜叉》第23集，TV版对这里有删改，漫画（标题是“温柔的味道”）可以看出明显是表现犬夜叉和戈薇的情节。
[24] 这涉及到历史哲学的观点，还涉及文学作品的叙事结构，可以参见周建漳：《历史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0-75页、247-302页。讨论历史的性质、历史学的性质、历史叙述等问题，同文学艺术是想通的，二者具有一定的共性。历史主义在文艺领域就有很大影响，可以参见张进.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的思想内涵和基本特征[J].文史哲,2001(05)，凌晨光.历史与文学——论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J].江海学刊,2001(01)，陆贵山.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解析[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5(05)。我这里仅仅是简单地借用一下而已。

[25] 黑巫女樁当时和桔梗对峙时，察觉到了桔梗身上发出的死人气息，可以作为一个例子。参见《犬夜叉》第61集。
[26] 然而，这种性质上的不同无法通过现实世界的经验加以证明，所以我举得这个例子严格上讲并不贴切。
[27] 古罗马著名思想家、共和主义者西塞罗认为，探讨哲学就是学习如何死亡。人的诞生同时蕴含着另外一面死亡，如何活着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回答如何面对死亡。参见[英]克里奇利：《哲学家死亡录》，王志超、黄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
[28] 见《犬夜叉》第23集。
[29] 参见《犬夜叉》第87集。
[30] 这个原理参考桔梗救赎白心上人，参见《犬夜叉》第120集。犬夜叉曾明确说过，参见《犬夜叉》第126集。
[31] 桔梗并没有放弃和犬夜叉的爱情，只不过优先的目标是消灭奈落和四魂之玉，至于这之后会怎么样，我们不得而知。
[32] 如果高桥没有让桔梗化光离去，她必然要为犬夜叉、桔梗和戈薇的感情纠葛画上句号，因此一定会有犬夜叉等人做出选择的情节（观众和读者对此也是非常关注）。
[33] 我们不能以犬夜叉的性格、桔梗的性格、戈薇的性格来说一定会怎样，正如上文所论，未来是不确定的。
[34] 这些要求在内容上有重合之处。
[35] 不过，在处于“自然状态”下的战国时代，这些权利和义务已经没有国家强制力作为后盾保障实施，因此，观众/读者看到的是没有人去遵守规则，履行义务，承担行为后果的责任。
[36]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其经典著作《理想国》中提供了这样一个对话，格劳孔质问苏格拉底，如果他有一枚可以让自己隐身的戒指，他会怎么做？进一步追问，如果正义不仅不能让人实现预期，反而让他痛苦不堪，还应不应该追求正义？这似乎很符合桔梗所面临的情况。
[37] 桔梗离开犬夜叉身边，是在综合考虑各种因素下做出的选择，这固然有戈薇的因素，却并不只有戈薇的因素。反观犬夜叉，他的考虑始终局限在私人事务上，看不清桔梗做出的牺牲。有的人可能会拿高桥所说的《犬夜叉》漫画的定位来回应，然而，高桥的理由并不那么合理，就算犬夜叉是所谓热血少年漫的主角，也不至于活了两百年还没有多少人生阅历和体悟吧？这实际上是高桥本人的局限和市场需求的产物。她在另一部动漫《人鱼之森》中刻画的男主角涌太跟犬夜叉有类似的问题，甚至让人怀疑他还不如反派具有思想深度。
[38] 这是英国哲学家霍布斯的经典观点，他通过从人自利的本性中，按照严格的几何学的演绎推理得出了一个人们之间的关系是狼对狼的关系，人们之间互相争斗导致整个社会陷入混乱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的人是“孤独、贫穷、龌龊、凶残和短促”的，参见[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
[39] 人类社会的矛盾和冲突可以认为有如下几类：以利益为基础的意识形态之争、政治制度之争、民族之争、宗教之争、文化之争等。
[40] 20世纪著名的英国思想家以塞亚·伯林认为人类社会的价值和目标是多元的，在不同的价值和目标中间必然存在相互冲突的情形，但人类已经无法通过诉诸客观标准对不同价值进行优先排序，而是必然面临着在不同的价值间进行选择的命运，在这种情形下，人类以另一种价值的牺牲作为选择的代价是不能完全避免的。参见[英]伯林：《自由论》（修订版），胡传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