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决战

小云的确就在唐蜜的身后不远，他也已经准备回兴云庄里，可就在他已经看见兴云庄的大门的时候，江继之出现了。

显然，江继之是在这里等他的。

“小云 ，你身体都好了吗？”江继之的脸色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底的关切却是绝装不出来的。

小云微笑道：“我已经好了，你放心。”

江继之端详着小云的脸色许久，道：“你是不是已经打算放下了？”

小云不解。

江继之道：“我认识你一来，头一次见你笑得这么轻松，你是不是已经把你十几年来的仇和怨，全都放下了？”

龙小云低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否认，却说不知道。如果你的心里还记着父亲的仇，你怎么会说不知道？”

龙小云猛抬起头：“我没忘记我们的父亲！可是你如果像我一样，在李寻欢的庇护下长大，你就会知道，憎恨他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十几年来，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恨他折磨他，可无论我对他做什么，他给我的始终只有微笑。如果换了是你，面对这样一个敞开了胸膛任你折磨的人，你会下的去手吗？哥哥，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一声“哥哥”叫出来，两人的眼圈都是一红。

“我明白，小云，”江继之温声道，“我真的明白，从我第一次见到李寻欢，见到他为了你把剧毒吸进自己体内，我就知道，你心里的痛苦早晚会击败你的仇恨。我并不想看到你痛苦。”

“可是小云，今天的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吗？你真的可以坦然面对自己面对父亲面对李寻欢了吗？”

龙小云又低下了头。

“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最后一次复仇的机会。最后一次为父亲报仇。无论成功与否，这一次，给自己一个机会放下你所有的仇恨和心结，过了这一次，李寻欢就不再是你仇人。”

“你要我去杀李寻欢？”

“没错，以龙啸云儿子的身份去杀他。”

“如果我杀不了他呢？”

“无论杀的了杀不了，都是给父亲最后的交代。从明天开始，父亲的帐就此结了。你只管去算你自己的人情帐。”

“可我——我一定杀不了他！”

“那你愿意助我杀了他吗？”

龙小云望着江继之，他感到一丝慌乱。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江继之一定不会这么说。可他无法说不。作为龙啸云的儿子，他找不到说不的理由。

江继之已经向他伸出了手。

龙小云一咬牙，握住了江继之的手。

“小云，你放心，你只需配合我，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让李寻欢的血沾上你的双手。”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桌上一张字笺：“明日辰时，诚请探花郎后山龙家墓园一晤。”压在这字笺上的，是一块玉佩。林诗音识得那是小云的贴身之物。

李寻欢面色平静，修长的手指拈起这字笺，揉成团扔进字纸篓，又将那玉佩放在诗音手中，柔声道：“你莫担心，江怜月不会伤害小云的，明日我一定会把他完整的给你带回来。”

林诗音摇头道：“我不担心小云，我知道你一定救得出我的儿子。我此刻担心的是你的身体。”

唐蜜道：“这事还是交给我去做吧，我虽不会救人，却会偷。我可以把龙小云从冷月宫偷出来！”

李寻欢道：“若这么容易偷的出来，江怜月也就不是江怜月了。”

铁传甲道：“反正你不许去！昨夜是谁痛得不省人事！你这身子若再这么糟践下去，你还能 ——反正你不能去，要救人也是我和唐蜜去！”

李寻欢看着传甲一脸急切，不觉歉疚：“传甲，这么多年来，我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总是不听你的劝，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知道你还不听！”

“我知道，可我这次还是不能听你的。”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我就是想显摆显摆，没想到犯了众怒。这几天光写字，没电脑打。所以才突发奇想跑隔壁截了图发上来，不说了，我溜之大吉！！！

回头再补充一句，一定尽快！

第十六章 死神的抚摸

江怜月避过李寻欢的目光，昂首望着空中，手指指向墓室正中：“你可知这是什么？”

墓室正中陈列着一架青铜天平，天平的两端各托着一个硕大的托盘。左边的托盘上，立着一块龙啸云的牌位，血玉雕成，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鲜红色。

江怜月道：“这块冰冷的牌位，已经陪伴了我这么多年，不知你的血是不是比这血玉的颜色更红？”

李寻欢苦笑道：“莫非你竟要仿佛陀割肉喂鹰的典故吗，以我李寻欢比佛陀，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江继之冷冷道：“你可知小云脚下着鼎中装的是什么？这是苗疆最毒的蚀命汤，人只要沾上一滴，立刻薄皮蚀骨。此刻我娘所站的位置，正是小云身上那铁爪的机关，方才我娘已踩下了机关，只要她动一动，铁爪便会即可松开，小云便会掉进这铜鼎之中！”

江怜月道：“有小云在我手上，我猜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会欣然接受的，对吗？”

李寻欢道：“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的血，来祭奠我的亡夫！”她尖尖的手指指着那血红的牌位，凄声道：“这块牌位上凝聚着我先夫的亡灵。除非你用同等的血，平起这座天平，否则，就表示啸云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而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寻欢望着江怜月近乎疯狂的凄楚神情，突然觉得她不过是一个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的可怜女人。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小云。

小云不知是被复仇的热血所激，还是被江怜月疯狂的计划吓到了，一张俊美的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显然江继之信不过小云，已点了他的穴道。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走向那天平。他的手刚一脱离石壁的支撑，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双腿虚脱的几乎没有一分力气，连忙提起内力才硬生生挺住了，然而这一股内力撞向胸口，立刻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使得他眼前一黑。他只好闭上眼睛，缓过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短短的几步路，他竟走的汗湿重衣。

李寻欢面向江怜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剑光如练，一闪而过。他的右手腕瞬间血流如注。

似乎没有感觉到痛。或者是身体上的痛苦已经麻醉了他的神经，再多痛一点也不过如此。

鲜红的血液，迅速在那铜盘中蔓延开来。

鲜艳的颜色，令李寻欢感到眩晕。他连忙闭上眼睛，却更加天旋地转。他修长的手指死死抓住旁边的立柱，支撑着自己的摇摇欲坠的躯体。眼前竟似出现了幻象，龙啸云真诚的笑脸，诗音欢乐的舞步，小云孩子气的纯真——一张张笑脸渐渐淡去，周身的寒冷悄悄袭来，仿佛冰雪覆身——“不，”李寻欢意识到自己有点不清醒了，他不能在这里晕倒，至少现在还不能晕倒！他抖着手摸出从诗音那里藏起的银针 ，暗暗刺入自己腰际的阳关穴（瞎扯的哦，不要细究）！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疼痛。帮着呼啸而来的耳鸣，惊醒了他所有的神经，“嗯！”一声不可抑制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

龙小云已经听见了他那声痛苦的呻吟，看见他瞬间僵直的身躯，痛苦的弓着。“李叔叔！”他想叫却叫不出来，被铁爪抓住的身子突然扭动着。

然而李寻欢终究没有待下去，他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又恢复了清明。澄澈的眼神安抚的望着小云。

然而这目光，小云还能享受多久？一刻钟？一分钟？或者下一秒他就会倒下去。就算一个健康的人，也不可能用鲜血压起这血玉的灵位。

江继之看见小云的眼中，已经有泪光在闪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墙角传出。除了头晕耳鸣的李寻欢，其他人都已经听到了。伴随着这个声音，一只硕大的老鼠钻出墙角，循着血腥味爬上了天平。而且不止这一只，一直接一只，足足有十几只，争先恐后的爬上了托盘，贪婪地饮着那里面的鲜血！

在四个人惊异的目光中，那座天平，竟因为老鼠的重量而翘了起来！

“去吧唐蜜，快这些！”林诗音转头对穿甲道：“他已经不行了，再猛的药，我也只能一试！”

小云道：“娘！李叔叔腰上还有银针！”

林诗音忙将他衣衫褪去，深深皱眉，纤手拂上那支银针，想了想又缩回手，“传甲你来，要快，用你最快的速度，这阳关穴的痛楚是致命的！”

铁传甲咬咬牙，劲力贯臂，见林诗音在李寻欢口中塞了手帕冲自己点头，便迅速的将针拔了出来！

床榻上的李寻欢身体陡地一颤，手指无力地在床褥上抓了一下，一声痛苦的闷哼被手帕堵在唇边.

这是龙小云今天第三次听到李寻欢的呻吟，怎样的痛楚，才能令这个久贯了疼痛的男人发出这样的声响！

这也是李寻欢发出的最后一个声响，接下来的急救，无论林诗音怎么摆弄，他的身体都没有了一点反应，甚至那碗汤药，都无法喂得下去。林诗音只好一口一口噙了喂他，手指按压着他咽喉的穴位才能让他咽的下去。

她已经顾不得一个母亲的身份，顾不得龙小云的感受。

实际上龙小云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头晕。越来越晕。他努力坚持着，自己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终于倒了下去。

“云小爷！”传甲一把扶住了他。

“传甲，你扶他回房，益气补血的药马上给他喝一碗，没有大碍的。”


整个兴云庄的忙乱,持续了整整三天。这三天的时间对这里所有人来说，却像三年一样煎熬。每一秒钟，林诗音都在与死神对峙。这个柔弱的女子，眼中始终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如何都要续下李寻欢这一口气，无论如何不能让死神带走他！

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人事不知的李寻欢，又何尝不是在和死神对抗。

三天．

四天．

五天．

......

十三天。

李寻欢这种毫无生命征兆的昏迷，持续了整整十三天。

整整十三天，他连一口水都无法自己喝下去。

第十四天的午后，龙小云坐在榻前，轻轻给李寻欢按捏着手脚。这些日子他和传甲一直轮流给他按摩，怕他因为重度昏迷而肌肉萎缩。

龙小云耐心的捋着他瘦削的手臂，端详着他昏睡中的脸。他还是第一次仔细的看清他，不得不承认，李寻欢真的是一个极美的男人，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他突然尝试着去理解母亲的爱情，十几年前他们的青葱岁月里，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站在梅林深处，温柔的望着年轻娇艳的母亲，那该是怎样一副美好的画面啊。

正想的没边没沿的时候，李寻欢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极轻微的一下，龙小云却觉察到了。他有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目不转睛的望着李寻欢，只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娘！娘！”龙小云急忙把林诗音喊了过来，“李叔叔有反应了！方才他皱眉了，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阿弥陀佛！”从不拜佛的林诗音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一声，“只要能感觉到痛，就说明意识已经在苏醒了，小云，帮他按摩的时候，手劲小一点，他不定什么地方疼呢。”

接下来的几日，李寻欢的身体反应确实在慢慢苏醒，一旦有感觉，首当其冲便是痛觉。而此时他的思想意识还未恢复，所以完全不知隐忍，竟经常痛的倒吸冷气呻吟连声。

铁传甲直听的心惊肉颤，哽咽道：“叫吧，痛就叫出来吧，你呀，你也有忍不了的时候吧，等你醒了，我看你还想骗谁。”

“传甲，你傻掉了吧？”龙小云擦一把眼泪，故意道：“李叔叔那么爱面子，你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喊痛，是不是想让他无地自容啊？”

“是啊是啊，”唐蜜吸溜着鼻涕道：“等他醒了，谁也不准提这事！”

这一夜，林诗音一直守在李寻欢榻前，上半夜他睡的倒是安稳，下半夜却又痛起来。林诗音也不确定他到底是肺部的旧病痛，还是墓室中爆发内力所致的心脉伤痛，只能再次把他的靠枕垫高，保证他的呼吸无阻。

李寻欢只觉仿佛有一双无情的利爪，撕裂着他的胸膛。他挣扎着想动，却动不了，四肢百骸无边无际的酸痛淹没了他。他拼命的喘息着，甚至耳边听见了自己的呻吟，还有诗音焦急的唤着：“表哥——”他脑中闪过一丝清明，然而很快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林诗音在李寻欢的脸上重新看见了那隐忍的表情。一直到天亮，他再没有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林诗音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总算是恢复意识流！于是又会压抑所有的痛苦去安慰别人！

李寻欢真正的醒过来是在三天后。当他慢慢张开那温柔的睫毛，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五张欣喜若狂的笑脸。诗音，小云，传甲，唐蜜，还有关天翔。

关天翔收到唐蜜传书说李寻欢伤重，便飞骑赶来了。

李寻欢眼睛茫然的环顾一周，便又疲倦的阖上了。

关天翔急道：“诗音，他这——到底是醒了没有啊？”

李寻欢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努着劲再次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动了一下，诗音连忙把耳朵贴上去，但他并未发出声音。

“表哥，你是不是想说你已经醒了，你很好。”

李寻欢嘴角微牵似有笑意，随即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林诗音朝几个人使个眼色，大家轻轻来到外间。

林诗音道：“他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是过度虚弱，要想恢复体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关天翔道：“我已经从京城带来最好的长白山参和各种药材，若还缺什么，你尽管告诉我。”

林诗音到：“关大哥，谢谢你，尽够用了/其实就算这老山参，我也不敢给他用多了，他现在这身体状况，就像个瓷人一样，略重些的补品也是承受不住的。”

李寻欢清醒的时间一天一天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在林诗音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扶他起来靠一会儿。他的身子仍酸软无力，龙小云衣不解带地服侍在旁，端水喂药无微不至。但是李寻欢的身体却对那药起了抗拒，连连呕吐苦不堪言。林诗音连换了几次药方，方才好了。

林诗音和关天翔一有空便陪在榻前与他说话解闷，李寻欢起初乏力只能含笑听着，将养了几日，渐觉有了些气力，便也偶尔说上一会儿。

这日诗音亲自熬了药端过来，想要喂他，李寻欢却道：“我自己来吧。”

林诗音道：“还是我来吧，这药还烫着呢。”

李寻欢微笑道：“你怕我端不稳，烫到自己？”

“表哥——”林诗音迟疑了一下，终于道：“你已经感觉到了？”其实她早该料到，他这双手是发出风云第一刀的手，这双手的触觉，甚至比鹰的眼睛和犬的鼻子更加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出异样。“江怜月那一剑，本就刺得很深，而你又昏迷了大半个月，血气不畅经脉不通，所以错过了最佳的痊愈时机，你这只手，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发飞刀了。”

林诗音握着林寻欢的右手，轻轻给他按捏着关节，柔声道：“表哥，你这次伤的太重，恢复起来可能会很慢，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李寻欢反握住她的双手刀，“诗音，不要揉了，什么都不要做，你看你，瘦了好多，脸都尖了。诗音，你劝我不要急，那么你也不要急，好不好？我不愿意看到你神色憔悴的样子，不管我还有多少日子，我们都开开心心的度过，好不好？”

“表哥——”

“这些年，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所以诗音，不要伤心，不要为难，不要有心结，好不好？”

“表哥，”诗音将脸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她终究还是不够坚强，终究还是要把眼泪流在他的衣衫上，终究还是要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精神的安宁。“表哥，我只是怕你会痛，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难受。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痛的时候不要硬撑着不吭声，要告诉我，让我帮你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