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也是不可能的，她本就是被视为“最完美的火雾战士”而培养，以那个少女对火雾使命的坚定信仰，以及那作为“天壤劫火”在世间代言人的极大使命感和责任感，这个想法某种意义上甚至比杀光所有的红世之徒更为离谱。

（不这么做的话，她会死。）

但他依旧想要终结禁锢少女自由的使命。她本可以像在御琦市和日常里的好友们一起快乐地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远离那流血的战场；她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明明没有复仇的心理，却硬是要肩负所谓的使命存活下去。

为了先代的遗嘱与期盼？为了不辜负养育之人的期望？那些事情，悠二并不会想太多。因为他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无关人，他不会也不可能在乎。如果是六年前的他无疑会顾虑，会心软，但是，在格尔昆制造的空间磨练的时候，他已然选择与这份软弱告别。

（如果因为背负他人的愿望而活，最终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大义，但那样的话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换作以前的自己，他很难不去认可这样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这份意志真是强大而崇高。

（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我以后绝对要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在这份承诺和决心面前，所谓的大义都黯然失色。他曾经遇见过失去少女的状况，即使知道那是现实中不会发生的可笑幻觉，可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份绝望，那种堪比世界崩塌的恐怖。

是的，在“那边”，少年因为失去过少女而崩溃过。他曾经因为坚守内心的正义选择放弃了一个个重要的人。父亲、母亲、佐藤、田中、吉田……直到舍弃夏娜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位少女才是自己的全部，才是自己的世界。他曾经是个善良，有远大抱负的人，一度怀着要拯救所有人的伟大想法。但到最后他才发现，即使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也可能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是否能守护好这小小的幸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若是没有了她，自己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拯救了谁？谁又得到了拯救？

悠二不在乎，他无法想象没有那个少女生活的世界。因为从签订契约的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她。

（可以的话，我想拯救所有人。）

他自私，但并没有达到病态的地步。现在的悠二身上，还能看到六年前那个少年充满雄心壮志的影子。

正是因为这次有拯救所有人的机会，他才更不能放弃。悠二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也一定要让“无何有境”的建造得到成功。

“为此，我会杀，数目成百……甚至上千的人。”

（如果有谁要阻止我的话，就只能杀掉了吧。心跳的感觉少有察觉。我的心中已经很难容下别人。格尔昆啊格尔昆，你究竟培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这六年里，悠二在格尔昆的世界中，经历了太多太多。这个由残酷的现实所编织而成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他那可笑的幻想。无数次背负罪恶感的选择让他直视生物内心的真实——那份超过了善的部分，避无可避的丑陋。

要么就选择熟视无睹，要么就让他们沦为刀下魂。

要么就是让一群人死＝去，要么就是身边爱你与你爱的人死＝去。

与世界为敌的“逆理之殇”，便是从灰暗的世界中回归的死者。

坂井悠二已经脱胎换骨，天真的想法被他埋在心底，内心的愿望从想要保护所有人到守护身边的人就好。前者很美好，无疑没有错，但只拥有力量的他是无法做到的，他很清楚。不过也正因为有了这份力量，至少能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此时此刻，面对他的疑问，格尔昆只是这样回答:
（一个只会把善良的一面摆向信任的人面前，但同时永远也会把阴暗的一面朝向敌人跟前的怪物。）
（说的好像我是个sha人不眨眼的魔王似的。）
（就算你没有察觉，你也已经是了。你在去到御琦市的路上已经将来进犯的使徒全部sha害，然后甚至在御琦市的边城将所有企图吸食人类存在的家伙也全部tu尽。若不是有‘悼文吟诵者’在御琦市留下的自在式，发现有使徒进入城市的一刻你会毫不犹豫地对其赶尽sha绝吧。）
正因为是“逆理之殇”，正因为是与世界为敌之人，所以在任何的事态面前都必须毫不犹豫。这里没有温暖的家，没有亲朋好友的嘘寒问暖，自己也不配回去本该回去的地方。
（看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总算明白了，难怪世人皆把你视作zai e。）
（若不这样，你绝对无法活下去，她也一样。想想这个有‘循理御座’存在的世界，除非你们永不相见，不然你迟早会暴露，到那时的‘炎发灼眼的讨伐者’也会声名败尽，而她……将被千夫所zhi。）
“所以才要改变，不是吗？我正是为此而来。你的一切，我接受了。但是，我并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个样子，而是因为我自己。”
“对，我很清楚。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也是你所坚信的理想的自己。”

第三十三章

本是炎热的酷暑，然而此时此景却是烈日下扬起暴风雪的奇异盛况。更神奇的是，满是雪地的丘陵中间竟然有一块没有粘上任何积雪的辽阔大盆地。

宛若干涸的河流所遗留下的崩裂的土地，原先平坦的地面现在又因为这显现干燥的裂痕堪比羊肠小道般难走。

抬起头，放眼望去是足以遮天蔽日的漆黑巨蛇盘旋在空中，他的身体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光圈，像是在守护着它。

庞然巨物的底下，是处于永恒之夜的迷之城池——“星黎殿”。

战争已经打响了。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的呐喊，无数的人怒吼着宛如野兽般的咆哮。

火雾战士、红世之徒，将这股本应燃于异界的战火如今拉到这现世之地。

由足以成百计数的红世之徒组成的炮台屹立于战场的后方，一声声炮火轰鸣震耳欲聋，不断地对进犯的敌军进行狂轰滥炸。

一时间，战场上闪烁起夺目的光芒，那是由一个个火雾战士搭建起来的自在法。尽管这一次佐菲·萨法利修派遣而来的军队并没有配备与对手相匹敌的火力装备，可是这并不代表火雾战士在正面战场上的劣势已成定局。

约莫六年前的那场大战已经充分令火雾战士一方充分认识了自己。参加这次行动的，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就是已然从那场战争中生存下来并蜕变之人。

佐菲·萨法利修十分清楚一点。火雾战士大多是单独的个体，就算是长时间经历着有组织的行动，到头来很多人却都没参与到战争这种大场面当中吧。六年，诞生一个如“万条巧手”、“炎发灼眼的讨伐者”那样强大无比的火雾战士远远不够，但这段时间就足以让他们认清自己，突破自己的极限。

火雾战士的力量源自于自己的契约使徒，更源自于自己的内心，换言之，只有内心足够强大之人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甚至突破身为契约使徒一方的力量。

经历了六年前的那场在创造神神谕下的败北，以及那之后一段时间里的暴乱，原本已然溃不成军。但惨痛的记忆背后，是无数人不甘堕落的奋起直追。就是在有这么一群战士的拼搏下，火雾战士一方的力量总算是得到了壮大。虽然之前的牺牲者众多，但能生存下来并成功走出迷惘的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现在，虽然规模已经早已不如当年，但是“化妆舞会”面临的却是总体实力远远比上次那场大战更为强大的对手。

只是数分钟之内，火雾军团的士兵就已经突破了正面战场上的防线，杀入了敌军的腹地。这样子一来，因为害怕误伤同伴的缘故，使徒一方炮台的威慑力已然大大缩减。

战争一开始，红世之徒一方就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就单兵作战而言，明显火雾战士一方的优势更为明显。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同等甚至直逼红世之王这一级别的战力。对于这个仅有千人规模的军团，佐菲萨法利修深知比起有组织有计划地指挥他们的行动，还不如直接让这一帮更善于我行我素的家伙们放手一搏，自由发挥，尽情杀敌。

因为个人实力的强大，导致啰啰嗦嗦的繁琐命令反而更会成为他们完全没必要的绊脚石，何况只要能达到作战的目的，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火雾军团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在正面战场上歼灭与扰乱敌方“化妆舞会”的有生力量，从而为“炎发灼眼的讨伐者”开辟道路。

佐菲·萨法利修在宣布正式出战前曾经这样告诉每一个人。

本次作战，全皆是身负觉悟之人。诸君，既然已是历经上次大战的佼佼者，想必无不明白战争的残酷性。身为总司令，首先我对诸位的决定充满敬意，你们必须在我等的目的达成之前，永远地在这片必将殒命的土地上战斗下去，哪怕只剩下一个人都不能退后。哪怕我十分清楚诸位此行的绝望，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这份无力感我们六年前也深深体会过了。尽数溃败，以及之后造成全世界恐慌的暴乱，还有什么能够比那次更为绝望的境况吗？不会再有！绝望过后必然是希望，你们的战斗是堵上人类和火雾战士未来命运的战斗！我称赞你们，你们是有资格遇见这份未来的勇者，所以在此，我必须给你们下达本次作战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命令——

“活下来。”

没错，一定要活下来。哪怕伤痕累累，哪怕觉得自己已经再也睁不开眼，只要一息尚存你们就可以看到希望。这是个野蛮而不讲理的要求，但你们才是最有资格肩负这道命令的勇者。带着内心的觉悟高歌凯旋吧，勇者们！

士气高涨至顶点的战士们肩负起堪比敢死队的重任，奔赴战场的最前线。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不可能打得赢的战争，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是说无法取胜就一定没有意义。

只要尽可能拖住对方在这里的军队就好，只要能活下来就有希望。即使面临的对手人数比自己高出数倍，也并非注定会失败。

因为面临的是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也不过仅仅局限于“不可能赢”而已，但这并不代表，这千人之军就一定会输。更何况，佐菲·萨法利修已经决定亲自上阵，“化妆舞会”若要决定将这支人数上看甚至可以称之为部队的“大军”一举歼灭，怕是没那么容易。

再加上，火雾军团介入的不过是一个战场罢了，剩下的战场还有两个。一方面，是以“大地四神”为主导的，对渴望进入“新世界”使徒进行拦截的歼灭作战，另一方面，则是由“炎发灼眼的讨伐者”为主导的队伍，对“新世界”进行有条件诞生的最终作战。

只要“大地四神”一方不断向那边施加压力，那么火雾军团这边的压力便越来越小。久而久之就足以形成双方以牵制为主要目的的消耗战，届时纵使己方的这边已然元气大伤，然而对手也早已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那么我们就看看，那三个怪物可以做到怎样方程度吧。”

穿过胶着的战场，紫光雷霆，佐菲飞在空中，高速移动的身影宛如一道夺目的闪电。敌方的炮台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她的出现。而其本人的契约魔王，建御雷之神仍然一副轻松的口吻:

“既然他们夸下海口，还讽刺我们最好能活下来，那我们也用不着打理太多了。与传言中的一样，个个都是怪人呢。”

起初只是遍布的乌云，随即闪电如破晓般骤显。紧接着，紫色的光芒贯穿黑色的阴霾。

“但毫无疑问，他们确定对得起‘四神’这个名号。说起来，比起使命，他们更加注重于秩序，无时不处在天平的中央。”

“毕竟他们必须对得起自己。。”

紫色雷光炸出雷霆霹雳，佐菲抬起右腿。

“要上了哦，雷之神。”

“嗯。”

雷神落地，脚掌处传来压力。天雷的轰鸣声近距离响起，令所有红世之徒都不禁一阵失聪。雷霆的——“震威之结手”的力量是压倒性的毁灭，其降下的雷之天罚竟一瞬间将大量的红世之徒化为灰烬。

站在电流仍噼里啪啦肆虐着的地面上，佐菲·萨法利修自觉懊恼。

“这样深陷敌方的人群当中了呢。真是的，总司令官亲自上阵深入敌军内部正中心什么的，简直荒唐透了。”

“不过这才符合你的风格吧。当年讨伐‘葬式之钟’的时候，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呢。正好，因为瞄准的人数最为集中的区域，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展身手。刚才这一下，可是歼灭了至少千余名红世之徒哦。”

“就结果而言还不错。”

佐菲笑了笑。如她所料，不到片刻，她便被数不清的使徒团团包围，连同唯一稍有空隙的空中，此时也有几十个使徒在戒备她。

雷之神沉稳地说道:

“敌人的大将不在呢。”

“‘三柱臣’不在还说得过去，但没有一位像样的客人来迎接我们可实在太不可面子了。”
雷电的光芒堪比破晓的黎明般耀眼。

“我们在战力上还真是被对手看扁了呀，佐菲。”

“好像是这样没错。因为驻守‘神门’而分散战力？既然如此，那就用大闹一番来好好回馈这失礼的待客之道吧。”

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红世之徒进行着的大规模迁徙，终于也将抵达终点。高高挂在天空中的神门无比耀眼，就连太阳的光辉也无法比拟——心之所向，他们无疑就是为此而来。这些虔诚的信徒中，即使是最弱小的一员，应对周边的暴风雪对这些异界的怪物而言就像是呼吸一样轻松。

恐怕地球上没有一种生物的迁徙能与之相比吧。哪怕是冰河世纪在冰川间行走的猛犸，也不过是最主要从体型上来给人以视觉冲击罢了。

站在一旁有楼房大小般的山地上的，是一头外形有如直立起来的大象的三角甲虫，人形的四条臂膀上还缠绕着水晶串成的念珠。

他的名字是“蓦地祲”利贝扎尔，隶属于“化妆舞会”的一员猛将。因为担心数量的庞大容易滋生不良因素，这次他被派遣来作为监督迁徙使徒的其中一员。

“可是没想到……尽管听参谋阁下说已经有所预料，这样的数量……怕是全世界的徒都往这边赶了吧?”

“所以才需要我们呀，虽然早早就做了不能造成混乱的布告，但很难想象不会出什么问题嘛。”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有着孩童般外貌的少年。像古代强盗一样背着大麻袋，少年将一双手缩在了长长的衣袖当中，因为身材过于矮小的缘故，宽松的长袍几乎要碰到地上。

身份是搜索查兵，其名为“蛊溺之杯”皮尔索因。

“我说啊利贝扎尔，火雾战士已经打过来了，我们俩就真的不用去支援吗？如果被敌人突破了防线，那这边恐怕……”

“要相信参谋阁下的判断。我们被交代下来的任务就是老实待在这里……嘛，虽然确实早就想奔赴战场了，但这边情况怎么看都脱不开身。看看这乱成一团的样子，实在是不敢想象万一失控的局面。”

皮尔索因的目光扫过浩浩荡荡的使徒大军。位于上位的那位“顶之座”黑卡蒂大人有能够集结使徒们心愿以及欲望的特殊能力，作为在徒之中口口相传的“大御巫座”，可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了。

正因为这能够团结万心的特质，她在“三柱臣”当中的地位是最为崇高的，在徒的心中也是如此。

只要那位巫女和她的主人回应了徒的愿望，徒也同样愿意为此而来。少年外表的使徒不由得感慨道:

“‘新世界’……还真是吸引大家呢。”

利贝扎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然了，无穷无尽的存在之力，完全属于红世之徒一个种族的全新世界。比起天天在这边和火雾战士勾心斗角，都经历了数千年了，徒无疑更向往和平的生活。只不过，是除开少数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们才如此。还有，就战况而言我方毫无疑问能够取得优势吧。我听参谋阁下说，虽然这次被派来的火雾战士大多都是界内的佼佼者，但也算不得什么能够一骑当千的怪物，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仅仅凭借数量优势就能压倒性地击败他们了吧。”

“毕竟无论是消耗战还是闪击战，都是我方占优势呢。”

人形的大甲虫微微晃动着身子，语气有些放松。

（不过……这个时间点对我们开展进攻，又有什么意义？难道火雾战士一方真的有什么反击手段吗？不，眼下我还是应该守好这里，同时这是我的，也是参谋阁下的判断。）

“所以说我们就只要在这……嗯？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本该一刻不停卷起的风雪平息了。多雨退去，晴空万里，太阳透过大气照射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忽然间强势起来的光芒让部分使徒一下子睁不开眼。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生物的应急信号正在无声地预警。

利贝扎尔和皮尔索因感知到，确是有“什么” 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只见屹立于潮水般涌来的红世之徒面前的，是一个身体的肌肤用岩石刻出的，用与结实的大地融为一体，如山岳般存在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的男人。

他的穿着看上去像是酒保的服饰，袒露出的两条胳膊十分粗大，魁梧而健硕的身材让人不禁联想到人类当中体格高大的健美选手，但如果只是这样，还是无法让人认清来者的身份的话……

“真是没有任何品味的天空。”

那么这一副美籍印di安人面孔，就足以让无数听过他们名号的弱小使徒吓得魂飞魄散。

异变骤现。

忽然间出现的闪耀着青瓷色群星的夜空，为原本洁白无暇的冰天雪地带来了深邃的黑暗。

大结界“问夜”（Query of Night），大地四神”之一，“星河召唤者”伊斯特艾吉所用的自在法。应“炎发灼眼的讨伐者”所托，“大地四神”将在这次作战中拦截从世界各地赶来投奔“新世界”的红世之徒。

不请自来的黑夜没有任何出现的预兆，倒不如说这个人甚至能够在两大红世之王的监视下完全隐蔽自己的气息，从而出现的这件事情反而更令人匪夷所思。

一切就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一样。

“流动吧。”

指令已经下达。就算利贝扎尔和皮尔索因立马意识到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也已经迟了。

还没等眼前的红世之徒反应过来这片异象的发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只见星空中，成千上万的青瓷色的火焰流星顿时间如陨石般坠落。

如此闪耀着的烈火焚烧着大地。与此同时，一个响彻在每一个使徒脑海的声音出现了。

“吾等乃星辰，歌咏之星。”

只是瞬息之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化作尘埃。抑郁的情绪在红世之徒的人群中泛滥成灾，他们无法逃跑，甚至连逃跑的能力都一并失去了。绝望、悔恨、不甘……红世之徒滔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另一个声音随之而来。

“闪耀着光芒的歌咏之星。”

男人迈向化作青瓷色火海的地狱。他们无处可逃，大地、天空皆是如此，天网恢恢。青色的火焰之雨都宛若天罗地网。

“吾等乃飞鸟，释放火焰之鸟……”

“在天空的世界里纵横飞翔。”

烈焰于使徒的身上永无止境地灼烧，任凭他们挣扎与呐喊也无济于事，直到这恶魔之火将其焚烧殆尽。

“如此，吾等星辰与飞鸟……”

“已化作闪耀燃烧的银河！”

迈出的步伐踏碎了被火焰焚烧至残渣的无名使徒，“星河召唤者”伊斯特艾吉和他的契约魔王“祈祷之籁”库兹埃科特正如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一样，以象征着星辰银河的存在降临于此。

“大地四神”的一席，“遍阅群星的男人”。考虑到他们不谙世事的个性，红世之徒当中，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他们的出现。但无论是在火雾战士，还是在红世之徒之中，凡是提到这个名讳，无不评价这几个人是如怪物般的存在。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前来新世界的使徒，毫无疑问只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数量有时候甚至成为了一种招致惡来的弊端。

被火焰撕咬着的使徒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逐渐堆积起来的尸骨，逐渐弥漫整个队伍的恐惧与绝望。就好像，完全就是为了单纯的掠夺生命而进行的杀戮。

究竟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呢。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记得在那个空间中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然而，感受到的竟无比真实。

是真的，没错。

被剑刺破手心的时候，那份疼痛不是假的，在那几堆如山的尸体中爬出来，闻到的血腥味也不是。至少从感觉上来说都不是。

曾无数次地失去过意识。

在那里被杀死的话，同样也会死。悠二意识到了这点。正因为格尔昆设下的种种限制，他才没有像当初那样不吝啬自己的生命，现在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去想“牺牲自己拯救大家”这样可笑的事情。

他不是所谓的英雄，更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即使刚开始时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真正到化作了拯救世人的存在时，他忽然意识到“救赎他人”貌似是一个很无趣的想法，因为这过于理想主义了。

做不到，不可能做到，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作为“人”，作为生物的本能，首要要义无疑是生存而已。

既然已经踏上了战场，就应该摒弃所谓的仁慈、善良……一切会扰乱心绪，影响刀剑挥舞的感情不该存在。

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人始终是有私欲的，就好比他踏出迈向这片战场的每一步，都是因为自己的情感在作怪。完全可以无视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本来就没有任何与他人为敌的理由，只不过……

“不要妨碍我。”

如果有任何胆敢阻挠的蛆虫出现，就另当别论了。有一件事，他必须去做。

用Grammatica制造出的刀剑，将前来碍事的存在消灭即可。

巨斧枭首，利刃截肢，锐剑穿心。来一杀一，来十杀十，来百杀百……似乎从六年前就已经注定，少年前进的道路上铺着的，是由神佛众生堆积而成的无尽尸骸。

“我只是想拯救你。”

自甘堕落也无所谓了。总比失去你要好上无数倍。

全部想起来了。

在那个空间里，少年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那样绝望的情况。他曾经亲眼目睹过，那个人根本不听自己的劝告，即便说身负重伤也浑然不顾，最终在与红世之徒的战斗中倒在血泊的一刻。

是啊是啊，真伟大啊，少女的牺牲换来的是所有人的幸福，她的死完美地替代了你们的死。

所以最后，有谁记得吗？有谁记得她是为什么牺牲的吗？有谁会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死吗？年长而自视清高的火雾只会把这样的事情看作理所当然，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少女至多不过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存在”，而那些被她拯救的人们呢？

也许刚开始还沉浸在感激的悲伤当中，但是一段时间过后就什么也忘了。

少女拯救了所有人，可倒头来除了他，竟然没有人愿意为这位伟大而崇高的人立一个墓碑。何况少年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的爱人掘墓。

也是呢……毕竟先代“炎发灼眼”也没有呢，何况她为使命而献身不是死得其所？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真好听，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话。

自豪？自豪？自豪？脑子呢？

悠二清楚地记得，当那些人得出非使出“天破壤碎”不可的结论时，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

比看死人的眼神更可怕，那是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焦距在一处，一种明明不是对着自己，却能让他下意识地感到寒颤，极为冰冷的眼神。

静到无法平静。

当得出那个结论的时候，除了亲近的那几个，没有人不仅有丝毫的犹豫，反而还像的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哦，看那平稳如水的眉间动都没动一下的样子，恐怕是在掩饰内心的狂热吧。

虽然很可惜，但我们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说:“请你去死。”

然而这还只是那大千世界当中的小小一环。

悠二挑了挑眉。高阶的使徒说话就是硬气，死亡对他们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吧。平常的手段肯定没有用，这样的话……他也无计可施了呢。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

“住手，不要……咕啊啊啊啊啊——！”

这次截去的是右肢。少年甚至没去看过一眼。

“火雾军团的一方损失轻微，最多不过是身受重伤无力再战，从前线退下来罢了。据我所知，火雾军团的士兵还没有出现战死的现象。本来以你们布置在这里的力量，纵使对方的军队再过精锐，也不可能在数量上完全压倒自己的对手面前有任何的机会，何况能出现这胶着战局的本身从某个角度来看，对你们就极为不利了。”

“开什么玩笑……只要拖住这里的火雾……！”

“最关键的一点……”

悠二平静地说着，用空出的手抓住他仅存的左臂，轻轻地使了使劲，“嘶啦”一声，活生生地将其扯了下来。这已经不是削至人gun的程度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说起来，这番模样可不能让曾经的朋友们看见呢。

他们会害怕的。

乌瓦痛苦的惨叫声不断响起。悠二却觉得耳朵都快发茧了。

“吵死了……早知道就先把声带捏碎了，不过这样又不会说话，早知道研究一下不用让人说话也能理解对方想说什么的自在法了。”

“你……你这个恶魔……！杀了我吧！”

“叫什么，反正你也没剩几口气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三柱臣’在哪里，我就饶你一命。说吧，作为对创造神而言最具威胁，象征着断罪与审判的‘炎发灼眼的讨伐者’没有在这边的战场上出现，究竟是怎么回事？”

悠二稍微加大了力度，乌瓦的残躯燃起的火焰已经快要淹没整个胸口。

“杀……了……我……”

“是因为三柱臣根本没打算处理这边的战场，还是说从一开始火雾战士就不打算正面强攻？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也许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求生的本能依然迫使他开口。

“我……被……派……来……”

“这样啊。”

想要的答案已经出现了。

悠二抓住这伤痕累累的不成模样的残躯，随手往外一拉，就将其撕成了两半。从身体中燃出的火焰一下子在空气中将其吞没，沦为虚无。

“三柱臣”驻守最重要的神门，这毫无疑问，但仍有蹊跷。悠二只是想通过一介下属之口，来推算出战场上的局势变化罢了。

一个驻守长官，强大的红世之王居然也会被派遣到战场上，贝露佩欧露这是打算舍弃“星黎殿”的大本营吗？显然不可能。“化妆舞会”强者云集，自然也不需要调离各自的岗位去做多余的事情，更别说直接亲自上阵这种再愚蠢不过的事情了。就像自己的指挥官在战场上殒命，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如果不是想快速歼灭敌军，就是……

悠二将目光望向远处不断腾起的紫光雷电，自言自语道:

“一个足以影响整个局面的戏码，在‘化妆舞会’毫无准备的面前出现了。使徒的进攻效率已经明显下降，说明这里的兵力一定被抽走了几成。这是‘缺口’，而现在这个‘缺口’正在被补上。这种根本不记后果，欠缺考虑的决定毫无疑问不是由那个‘逆理的仲裁者’的意图。看来‘三柱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火雾战士的一方……连佐菲·萨法利修都亲自上阵的话，投入这样的兵力也已经是极限了吧。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有‘什么’将面对这被抽走的几成军队。世界上的大部分外界宿都没有了再战之力，而剩下的都投奔到了欧罗巴这边……这样的话，火雾军团能够借助的力量如果就只剩下处于中立地带的使徒或火雾，而最有可能的毫无疑问就是……”

“‘大地四神’。”

“别抢话，一边去。”

格尔昆哈哈笑了两声，对刚才悠二的拷问做了一个言简意赅的评价:

“活学活用，不错。”

“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

“啊啊，为啥？因为让你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拜托，这个问题我们几年前就讨论过了。”

“谁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人性本是平衡的黑白两面，我早就清楚不过了。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会再轻易断言要拯救所有人。那些骨子里透露出肮脏的家伙，根本没有拯救的必要。”

“事出有因，小子，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他们为什么而肮脏。”

悠二愣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咬了咬牙，他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

悠二愣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咬了咬牙，他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

正当要继续前进的时候，他感知到了什么，下意识抬起头的同时，一道瑰丽的流星闪耀着灿烂的极光，向天空处的神门飞去。

独闯龙潭可是匹夫之勇，这不是“震威之结手”的行事作风。那个女人不会制定这样没头没脑的计划。

悠二有些惊讶。只见在“化妆舞会”早先布置好的埋伏中——面对这从地面上发出的几十门炮击，一方面这道极光以十分灵动的架势避开的同时，还利用一个奇怪的自在法从中“扔”出去了什么，被掷出的另一道光芒同样化作闪耀的流星，而且还以比这道极光还要快的速度向“神门”飞去。

悠二集中精力，终于看清楚了些。那道极光的真身是一架箭形的光翼，看上去类似于人类战斗机。

“极光射手”——火雾战士中只有一人能拥有这样的光芒。看上去，“极光射手”是为了把什么东西传送到“神门”那边才出现在那里的，完事后很快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虽然使徒那边立马派出部队追赶，但想必最终也无济于事吧。在这个时间点奔赴神门的人究竟是谁，想都不用想。只是，悠二没想到，她们的动作这么快。

不过还好，至少知道了她在哪里。

（这毫无战术美学的横冲直撞，但效果显著的作战难道是她提出的吗？真是的……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