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楔子 耳鬓厮磨长相守
传说，在某山有一道人，自称抚琴人。
清幽空谷，飞檐亭台，华发如瀑。两三弦拨宫商徵羽，声声清悠。
“你又在这里，”一声满带宠溺的话语打破琴声，循声看去，飞檐亭角处，一青年临风，笑道。
此青年一袭白裘黑袍，眉眼带笑，是抚琴人身边好友，世人称其墨里仙。
“你回来了？”抚琴人闭着眼，墨里仙一转至抚琴人后，不知哪来的梳子，慢慢梳理对方华发，声音轻然：“风也大矣，头发都吹乱了。”
“……出去了那么久……”按住对方手，笑道：“有什么好玩的见闻没有？”
“见闻？”墨衣白梅，解下外面绣虎纹披风，转手给抚琴人披上，似乎真的十分仔细的想了想，才敛眉勾起一个微笑道：“那就讲一个道人和小白鱼的故事吧。”
对曰：“善也。”

第一章 最是追忆是相识（一）
青云山上清云馆，清云馆内清然道。
青云山下一小溪，自来水最为三界清，灵气颇盛，大概是，清然五百八十四岁就能历劫成仙的原因之一，清云馆内向来没有什么人物，不过是清然用剪刀绞出的两个小纸人洒扫而已。
对于江鹤蕴的到来，许多年后，清然道长大抵上忆起曾经，只会觉得打死也不会手贱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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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小溪边一白衣仙风道骨执竿看云，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真的还有那么傻的鱼，明明没有饵却还是往上边咬。
鱼线动的那一刻简直不可置信，他轻轻一提，却见一条小白鱼，水灵灵的在鱼钩上蹦哒。
“你怎么这么蠢?”清然爱怜的拂过他：“你若是不咬鱼钩也好，若是前几日也好，偏偏在老夫辟谷期过了的今日？”
“你！修成了仙人，如何还杀生！”那小白鱼甩两下鱼尾，在清然将它拿在手里的时候，大声喊道。
清然看着这会说话的鱼，自修成仙人以来，开六感，通天地，走兽之语皆如人音悦耳，清然没有再多怀疑，只是与那小白鱼交谈起来：“可是仙人还是会吃东西的啊。我是凡修，凡修的意思是，会饿。”
“你你你好不知廉耻，居然富丽堂皇的要吃我！”小白鱼在桶中扑腾两下，清然停下来看着它，微笑道：“不然你帮我再钓一条鱼来，比你大我就不吃你了。”
！！！！！虽然这男的长得真他娘好看，但是哪有这么无耻的人啊！！！威胁就算了！！还要引诱杀生，小白鱼一下子就不能忍了，划拉一下化为人形。于是清然面前就是一个玲珑剔透，俏皮可爱小童子形象。
“原来你已经修成人形了啊？”清然惊愕道：“不是说鱼都不聪明，修成人形一般都是花甲老者么？”
“……你才是花甲老者！”小白鱼指着清然道：“祝你们全家都是花甲老者！！”
“那你，叫什么？总该有个名号吧，比如说我，道号清然。”清然微微笑道：“还有，你可不可以穿着衣服再化形？”
“……”小白鱼刹那间红了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砸向清然，喊道：“臭道士！！你！！！”
＊＊＊＊＊
对江鹤蕴来说，大概这一辈子人生最丢人的就是化形失败忘记化衣服，叫清然看得干净。
“可你又不是女娃娃，那么害羞做什么？”清然对小白鱼卧进房间就在里边不出来的行为表示十分不理解。
“我不管！我爹爹都没看过我！”小白鱼哭道：“都没有清白了！你要给我负责的！”
“嗯，小白，我跟你说，男孩子看男孩子是不用负责的……”清然蹲在门前，其实他只要轻轻一挥手指，那门自然就会开，但是他没有做的原因是这孩子哭的太闹心了。
没成想话音刚落，那头哭得更厉害：“你就是耍流氓！你为老不尊！你……”
“好好好，我给你负责还不行？我教你化形，穿衣服的那种。”清然那叫一个头两个大，无可奈何叹息道：“小白啊，你别哭了行不行。”
“你才是小白！你全家都是小白！”哽咽的孩子气的声音，却道出清然这辈子从来不舍得忘记的名字。
——“你记清楚了，本大爷叫江鹤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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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清然修至上仙，登至上境，就会知道，通体为白，以江为姓的，只有上古之族——白虎。
可惜他如今只当那个叫江鹤蕴的孩子是一条灵智不高的白鱼。当下玩笑逗乐之心有之，他人生五百八十载岁月，都是以着深山清云馆为伴，待法力强些，只是造了两个纸人而已。凡人之躯，几乎无法造出有灵智会开口说话的纸人。所以清然确确实实因为太清静由一个话唠变成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他笑眯眯对江鹤蕴道：“好的好的，那我们出来吃东西吧？”
“你你你！修仙之人不可杀生！沾染血气，日后你飞升的劫就会更加重你知道不知道？！”江鹤蕴腾的一下打开门，却看见清然道人蹲在地上与自己保持平视，笑眯眯的，轻轻道：“我知道啊，这不是为了喊你出来？”
——“你你你你！”

一时脑洞
前方高能虐
非战斗人员赶紧撤离

居然没有人催 那我就不高兴了

第一章 最是追忆是相识（二）
其实但凡有门有派的，都不会容忍传外现象。
虽然清云馆并没有人收徒，但是教授化形这种大事，自然不可随意。清然跟江鹤蕴讲述了长长一大段师门道义等等等，之后，不见小孩顿悟俯身唤一声师父，突发觉得这鱼类啊，果真不聪明。
江鹤蕴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他听是听懂了，但是，不代表会认啊，想做江鹤蕴的师父，做梦去吧。大抵上心里是如此想。
“反正你不拜我为师，我是没办法教你的。”清然扶额无奈，将话说得清楚明白。
“……”清然觉得鱼类大概是都有一种功能叫想哭就哭，只见小孩默默流泪，就好像被抢走玩具又拿不回来那么委屈，嘴里嘟囔着：“你明明说过要对我负责的，如今还要和我交易一般……”开启碎碎念模式。
清然如何受得了？当下捂住小孩的嘴：“我服了你了！我教！我教还不行吗！”
大概鱼类都有一种技能叫想笑就笑，清然看着小孩挂着眼泪如花一样的笑容，绝望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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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小白啊，你有没有朋友啊？你们鱼类种类数量都很多，怎么不见你说朋友啊？”清然摘了一篮子桃子，在清水溪边慢慢的洗着，顺便抛一个给江鹤蕴。树上传来清亮炸毛的声音：“**！都说了老子叫江鹤蕴！你才是小白！还有你才是鱼！你们全家都是鱼！”
“我也觉得你不是鱼，”清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看哪家鱼会那么蠢，蠢到咬鱼钩呢？”
“我哪知道那是鱼钩？！”江鹤蕴狠狠咬一口桃子：“哼！奇形怪状又泛着银泽，我且好奇一看，没曾想是如此用途！”
“天底下还真有不知鱼钩为何物者？”清然存心逗一逗江鹤蕴，故意挤兑道：“你果真是傻得可爱啊。你不会也没有朋友吧？如此太可怜了~”
“你才傻！你是世上最愚蠢的人！”骄傲的白虎怎么会容忍别人怀疑自己的智商呢？当下用最大的音量厉声道。
清然嘴边翘起一个微笑，哼着歌。
见清然不理自己，江鹤蕴重重把桃核吐到地上：“说得好像你有朋友似的，一百多年了，有谁来找过你啊？”
清然轻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朋友？他们都已经飞升了，像福宝天道，元固道人……”
“元固？”江鹤蕴看着保持年轻模样的清然，突发的想到之前投入爹爹门下的元固道人，大概说的是同一个人吧，轻轻笑道：“那你还真是惨啊，别人都飞升了就你还在俗世啊。”
清然看着江鹤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微笑着：“那有什么关系，终究是个人悟性罢了。”
江鹤蕴盯着他的笑颜，叹一口气，怎么这个人，这么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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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云山上的日子，自从有了江鹤蕴后竟然那么快速，匆匆一百年而过，清然感叹着小白鱼根本就没长，倒是耍着赖骗学了好多法术。
“你说你怎么还不长高些？”清然看着已经能幻化分身的江鹤蕴喟叹道。
分不清江鹤蕴还是分身，只见小童子哒哒跑来，对着清然道：“我看你也没变化啊！”
“我其实变了，若是再一百年我没有历劫，大概是要羽化了。”清然忧心看天，摸着江鹤蕴的头，道：“若是我羽化了你该如何？”
“把你埋了，”江鹤蕴理所应当道：“然后给你磕头，叫你师父。”
“小没良心的，怎么我还在就不叫我师父？”清然笑骂道，也不知为何，这眼泪居然划拉而落，似乎是滴在江鹤蕴的发间，明显可以体会他轻轻一颤。
不见回答，清然转身回屋，焚香抚琴。
“诶！清然！我去山里玩玩！”江鹤蕴朝屋内喊了一句，然后就化成一道白光而去。
“山里有大蛇大虫，你且……”清然那句小心话未毕抬眼看屋外白光一闪，不由叹道：“猴急的孩子。”罢琴起身，又转到林子里找果子吃。自江鹤蕴来后，不但不吃肉更不食五谷，只吃天生地长的果子，倒也不是清然屏弃了为人的“欲”，只是江鹤蕴不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少年不知肉味啊，”清然轻轻叹道。门前红衣纸人安安静静的打扫，清然看他一眼，又是一声长叹。果然还是喜欢会笑会闹的江鹤蕴多一点。
太阳悠悠归西，清然看着太阳，皱起眉：“哎呀？小白今天不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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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江鹤蕴在山谷里正卧在一棵参天大树边，紧闭着眼，一丝痛苦在他眉眼晕开，下裳布衣撕裂，小腿处一条豁大的口子，献血淌了一地。
却是因为方才自悬崖峭壁前看见崖边有万年份的龙茸草，此草虽然霸道，但可以延年益寿。
没想到刚刚伏到龙茸草的时候，却感受到龙族的强大威压，本来白虎并非惧于龙族，只是江鹤蕴还是幼兽 实在抵不过这个威压。被这一波强大的威压而弹飞，划到了腿，晕在树边。
白虎神族在百兽之间，是有威慑之力，但是不可置否的是同样也是一个强大诱惑。特别是江鹤蕴这种，什么都不会的白虎幼崽。
神族幼崽几乎数万年不曾出生，一有幼崽一般就是被家族好好保护，极少落单。因为天生就是天地灵物，对急于进阶的修士而言，是世界上最好的宝物。当下血气萦绕了方圆数十里，突感四方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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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清然自莲池而出，就感觉到四周的涌动不凡，这青云山好些年头不曾热闹，上一次还是元固道人飞升的金光引起，这一次该是什么呢？

接上——————————
“嗯？”清然自莲池而出，就感觉到四周的涌动不凡，这青云山好些年头不曾热闹，上一次还是元固道人飞升的金光引起，这一次该是什么呢？
寻迹而去，却是此一生难以忘怀的景象。
万兽环绕在参天古松下，自云端下瞰，古松枝叶层层叠叠呈现出环抱的状态，不该是一棵树该有的自然生长模样。清然心下好奇，慢慢下行，却见层层枝叶内蜷缩着的，不就是出去野了一天的江鹤蕴嘛？！当下心里一急，飞驰而下，咬破中指，祭剑而出，清然的剑并非什么奇珍仙剑，但是伴随清然修道多年，也凝练一丝灵气。
可是他不过是六百多年道行的凡修，这围绕江鹤蕴周边的，不都是修行千年的走兽么？虽然人类比之走兽聪明许多，虽然如今走兽千年还未化形，但毕竟是千年道行，而且多如牛毛。
清然打得筋疲力尽，如何也不明白这江鹤蕴是得了什么天材地宝惹得这些百兽跟疯了一样如潮水一般杀不退。
正当清然满身是血，剑落他处，无力抵抗之时，他反身扑向江鹤蕴，将他紧紧抱住，嘴里轻轻念着的是祭神咒。
大概是要被逼到绝境了，才会选择舍一身修为求神族降临。江鹤蕴瞪大双眼可惜他没有力气推开清然。他闭起眼轻轻的唱起歌来，清亮的童音，一声比一声还高，好像穿破了九霄。
突然一声惊天虎啸，山头上一头通体雪白，灰纹的白虎，其影有半山高，双目发光瞪着下面兽潮。
数千走兽，惊恐而四散。
江鹤蕴看着大虎， 抱着清然之躯，泛起一微笑，道：“多谢四哥。”
白虎通体金光，在光晕里蜷缩伸张，最后成为一个人形模样：“蕴儿，你可还好？”
看着眼前人焦急模样，江鹤蕴却如何也笑不出来，轻轻道：“还好，就是要麻烦四哥送我们回对面山头那座道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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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晕迷了四十九日，都不见回转。
江鹤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体温时热时冷。
曾经在江府读书的时候，他问过不苟言笑的大哥，什么是神降。
答案是舍去修为保命。
一介凡修，要是没有修为，会怎么样？
他的身体早就负荷不了凡世界压，如果没有修为支撑，会化为灰烬吧？江鹤蕴整整整整四十九日不敢闭眼。因为他怕一觉醒来，清然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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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琴人听及此，打断了墨里仙，他道：“那道人可有醒来？”
“当然了，可是道人失去了法力修为，小白鱼为了救他，十分辛苦。”墨里仙苦笑道。
“救个人而已，”抚琴人轻哂道：“如何辛苦？”
“就知道你要如此说，听我细细道来。”墨里仙揉了揉抚琴人的头发。

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我又更了讲道理这是我高一的文拿出来改改的了 年轻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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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恨不过是相别（一）
某一日，天破云清，四周灵气蒸腾，清然睁开双眼，看眼前展现无尽喜色，眼布血丝的江鹤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手上连绵无力，虽然心里依然有了准备，但还是一阵失落，正敛眉眼布阴霾之时，“清然，我会想办法的。”江鹤蕴稚嫩的童声轻轻道。清然惊愕抬眼，看见他无比认真的表情，嘴边不由勾起一个笑，身后不自觉的揉了揉小孩蓬蓬头发，笑道：“小白，没关系的。”
这一次没看见江鹤蕴气急败坏的纠正他的名字，而是垂下眼眸，清然错愕了一下，居然自觉的改正了称呼：“鹤蕴啊，我真的没事的。”被长长睫毛挡住的眼睛里泪水决堤，轻轻的童音带着哭泣缭绕：“你真是世界上最蠢的道士，傻瓜，我又死不了……”
“可是我看不过你受伤啊，你不是说，要我与你负责嘛……”清然越是笑得风淡云轻，江鹤蕴内心就越发不是滋味，负什么责，教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他江府少君怎么会那么不通人情不讲道理？
“你且好好休息吧，”江鹤蕴给他倒了杯水，道。
待回自己房内后，江鹤蕴从衣服里拿出一根通体泛金的龙形草药，自顾自的呢喃道：“清然，如今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霸道的龙茸草了。”他仰头一把吞下草，然后卧在居室榻上。
会很难受，早已预料。
千年龙茸草可发龙吟，万年龙茸草已成龙灵。
虽不是正统龙族，但其霸道不亚于任何一种毒药。
冷汗直冒了七天七夜，才感觉在体内安定下来。
又是七天七夜，江鹤蕴才有气力出房门去看清然。
不过十四日，虽然已经用白虎族印抑制他体内衰老的速度，但是如今的清然褪去满头青丝，换来的是华发如瀑。看见江鹤蕴的时候，还是一个微笑：“小白！你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又去做什么傻事，我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已经不能保护你了。”
江鹤蕴忍住眼里打转的泪，把一蛊鲜红的溶液摆在他面前：“这是千年血树精的枝液，可缓你一时衰弱。”
清然端起来，仔细端详，轻轻笑道：“哎呀哎呀，你不是从来不杀生嘛~”
“闭嘴！”江鹤蕴坐在他榻前，打断清然故作轻浮的玩笑：“快喝了！”
看着清然一秒错愕，然后尽然饮尽，才放心的和他聊起其他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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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喝药了，”江鹤蕴三百年如一日端着一碗血树精的汁液进来，清然看着鲜红的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小白，其实我不怕死。”清然没有接那碗药，他坐在桌前，手还在抚琴：“生死不过天命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你豁达，你开朗，那你先喝了药再豁达好不好。”江鹤蕴叹一口气，小手按住了他抚琴的琴弦。
清然眼睛抽了一下。
看着白袍下缠绕得紧紧的绷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条绷带就这么缠在江鹤蕴手上，清然叹了口气：“小白，我还要喝多久？已经三百年了。”虽然三百年还是有起效，譬如如今清然修为回复过半，但是满头白发还是如何也变不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你头发变黑了吧！”江鹤蕴笑了笑：“我都说了我没有杀生你也不要愧疚，我只是和血树精交易罢了。”
“那每一日，都要割开它的皮，你说他疼吗？”清然闭上眼，只是为了不让小孩看见他眼里的泪。
江鹤蕴把碗向前推一推，轻轻又坚定的道：“他说他不疼。”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别哭了别哭了，我喝便是了……”清然轻叹着捧起碗，一饮而尽。
心满意足的收拾而去，却不见抚琴人两行清泪。
到厨房放下碗的江鹤蕴按了按手上的绷带，如今三百年过去，龙茸草药效退得差不多了，虽然如今清然修为恢复一些，但是江鹤蕴如何不知那只是表象罢了，大概是要找下一种药材了，要比龙茸草更为霸道的，才能有效的救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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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坐在莲池边，淡然笑道：“鹤蕴，我感觉今日青云山灵气突发的升腾，会不会是要历劫了？”
江鹤蕴自莲池里出来，拿着三五莲藕，道：“确实，我今日隐隐感觉，内镜圆满。中午吃莲藕吧，夏季消暑。”
“你是不是长高了些？”清然轻轻道，看着短衣袒腿的江鹤蕴。江鹤蕴环视周身，大概是血气长亏，所以生长趋常人罢，若是神族一般都是在历劫之日瞬间长大，只有血气不足者，才会出现人类一般生长体式。江鹤蕴自然不会告诉清然，他微微笑道：“你不是老说我不长么？”
“我逗你玩的，你哪有长？”清然噗嗤一笑，道：“不过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吧，你怎么还拿出来说？你小子也太记仇了吧！”
“我不是记仇，”江鹤蕴提着莲藕往厨房去，清然跟上去打算做菜，只听赤脚小孩道：“我只是记性太好，所以什么都记得。”
“你一历劫，我就会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鱼类了。”清然背着手，自顾自的。
“你才是鱼呢。”知他兴趣如此，江鹤蕴当下斗嘴几句当做玩笑。

接上——————————
可是上古白虎的劫，怎么可能在青云山历呢？
这凡境哪有一处好去处能抵挡得住上古神族要经历的天雷与业火？
终于有一日清晨，江鹤蕴将一个白色锦囊放在清然枕边，他拉了拉清然的衣袖，清然睁开朦胧睡眼，看江鹤蕴道：“清然，我家里人来接我，你好好呆在这里，戴上锦囊，千万不要摘下来，三百年后我来找你。”
“……”清然实在不舍得这江鹤蕴，到不是觉得他多么讨喜，只不过是这多年来，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已成习惯。但是余光看去，门口站着的戎装英俊少年，朝自己微微作揖，却发现自己发不得声音，是了，若是可以无声无息入青云山屏障，那大约是上境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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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大抵不知道，其实江鹤蕴是一番争论，才能有和他告别的机会。
一开始，是闭绝了清然四体五感的。
“四哥，让他说话，我要和他说话，我要他看见我。”江鹤蕴转头不满道：“我都答应大哥回去了，你就让我和他好好道别不好吗？！”
“蕴儿，缘分已尽，不可强施！你已经失了数百年血气，若是非要胡闹，仔细大哥的鞭子。”与他对话的是一戎装少年，却是白虎族江府四少君江鹤卿，他按住鹤蕴的身子，道：“我会抹去他的记忆，没有入上境之缘，你就不该让他接触你。”
“我不许你多嘴！谁说他没有上境缘分？我这就去求爹爹，让他找司命掌运说一声！”江鹤蕴见四哥气力甚大，无可摆脱，当下咬及一口，江鹤卿哪曾想会如此，甩开弟弟同时喝道：“顽劣胡闹，你真以为我不会动手不成！？”
“你便打罢！”江鹤蕴大声哭道：“反正你们这些武修的就会欺负我文修！”
不留余力，歇斯里底，好像有蕴压许久的委屈，可就是这文修一项，是白虎江氏最为愧疚老五江鹤蕴的了。
江鹤卿一下子没来脾气，摆手拨开映在清然身边的仙障。
最后一次，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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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你听得见吗？”清然有知觉的时候，看见江鹤蕴哭着鼻子，他笑弯了眼睛，道：“你怎么又哭了，难道就是不长个子也不长阅历吗？”
“清然……”江鹤蕴跪在他榻边，因为即将分别，所以也没精力去与他斗嘴，江鹤蕴郑重的叩一个头：“谢谢你，清然，等我三百年，就等我三百年。”
——“嗯，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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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等来小白鱼没有？”抚琴人停下拨琴的手，看着墨里仙道。
“当然了，小白鱼怎么样，也不会忘记道人啊。”墨里仙耸了耸肩，抚琴人低头继续勾弦，低声道：“你这么笃定？”
“当然了……可是小白鱼还是晚了五十年，”墨里仙怅然道：“他在道人最后生命里出现，小白鱼一定很难过……”

虽然人很少 但是我还是要发这篇 哼~咬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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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最恨不过是相别（二）
五道天雷齐下，六柱业火骤开。白虎族五少君满身是血化为一头巨虎倒在江府洗华台上。
“蕴儿！”其母泪如雨下，飞腾上台，抱住白虎哭泣不止，突一阵白光笼罩白虎周身，光团缩小成一人形，衣衫褴褛，满身伤痕。
——“清然……等我……”
“哼！”江府嗣君江鹤庭拂袖而去，江鹤卿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当下苦笑，老五啊，你算是终于惹毛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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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江鹤蕴历劫之际，返江府修炼。
江鹤庭见五弟就怒不可遏，第一句斥喝便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小五咬牙不语，只说自己淘气惹祸，无可奈何将它点为兽形，关入闭关穴，一则让他潜心修炼，二则罚他不说实话。
待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江鹤庭更加怒不可遏，为一介凡修，还是没有上境之缘的凡修，居然日日割腕取血？！虽然白虎族血并非天地良药，但是上古神族哪有不重视血脉浓纯？若非几位弟弟叩首求情劝饶，加之小五历劫在即，腰间的鞭子是怎么也不可能不请出来将他教训一顿的。
如今居然第一句话不是给他血肉的父母，更不是匡扶教导他的兄长，而是那个凡修？！若是再待一秒，生怕就要不顾他重伤而教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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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蕴日日进药，身体日见大好。与清然相约之日近，江鹤蕴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喝药这么爽快过。只为了早点好起来可以下界去寻清然。
“五少君，承思君唤您去，”那日清晨，门外青衣小厮叩响门扉，江鹤蕴回头笑道：“好，立刻去见爹爹。”
自历劫后，他迅速脱去稚子模样成长为翩翩少年。幼时粉雕玉琢，便被公认为最俊俏的少君，如今长开了，更显俊逸。
“蕴儿拜见爹爹，”江鹤蕴对着上境冷面君江承思叩首，江承思自来最为疼爱的，便是五子鹤蕴。
当年东之柱颤然，让代替承思君守着东之柱的夫人差点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也造成了江鹤蕴体弱多病，不适合武修，只能做横笛提笔吟唱的文修。
虽说文修武修本是平起平坐的修行方式。但是一般人皆不会选文修，只因为文修课业艰苦且见效缓慢。凡人皆如此，可况仙家之子？若不是真有什么说不上的难处，这坐拥最好的资源的仙家子弟更加不愿选择。
江鹤蕴本身长得极为可爱，又承着心里那一份愧疚，承思君哪里舍得他多在地上莲砖上呆着，勾勾手指，一股轻力轻轻扶起江鹤蕴，行至跟前，揉了揉江鹤蕴头发，难见的慈爱道：“长大了，爹爹抱不动了。”
江鹤蕴微笑着，发起白光，周身开始缩小，慢慢变成一只宛若幼崽的白虎，依偎在父亲膝上，振着虎爪，摇着尾巴。
“你最是会讨人喜欢！”江承思抚着小白虎的背：“你大哥说，你近日来讨打得厉害，跟爹爹说说，在凡间四百多年你做了什么大错惹了你大哥？”
“蕴儿冤枉，”小白虎抬头扑闪大眼睛：“大哥向来严厉，蕴儿最怕大哥。可能是不知会家里就和道士过了四百多年，实在想不出什么错处了。”
“你啊……”江承思无奈的抚着江鹤蕴。
“爹爹，若是大哥要打蕴儿，爹爹可要救我~”那小虎爪按在父亲的胸前，可怜兮兮。
现在的江鹤蕴大概是明白了，他那严格的嗣君大哥，想收拾他想了很久了，如今渡劫成功，巴不得快点去见清然，再也受不了卧床养伤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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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该再等着大哥找上门来，朝父亲撒娇根本就没用，父亲虽然宠爱他，但不至于会真的以为江府嗣君会故意为难他。
江府门口，四少君江鹤卿拦下伺机潜逃的江鹤蕴。
“你去什么地方？”江鹤卿就靠在大门边，好整以暇。
江鹤蕴趴在墙头，笑道：“我去找表妹。”
所谓表妹，是母亲侄女，上古朱雀一族女少君，自小就与鹤蕴关系最好，平日里也还打算说亲事，没想到小妮子看上了龙族的嗣君。
不过也好。
“找表妹为何不走大门？”江鹤卿连眼睛都没睁开，笃定了江鹤蕴不敢偷跑。
“四哥~”江鹤蕴讨好一笑。
江鹤卿挥手一阵历风将趴在墙头的江鹤蕴打落院中，他的声音不见什么波澜，就是轻轻道：“你若是不怕大哥找那凡修麻烦，你就尽管去吧，年份有限的俗世之物，你再招惹，指不定惹祸上身。”
“四哥”我皱眉道：“娘亲说为人，要知恩图报。”
“阿娘要是知道你的知恩图报是那样，你看她答不答应！”江鹤卿打断弟弟的话，“飞蛾扑火没影的事，你以为你真的舍得脱身？！”不等江鹤蕴回嘴，结印定住他周身仙气，将他丢回房间，转身道：“我知道你文修吟唱功夫强，这几日就安安静静在房里做个小哑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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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回事？”江鹤庭一眼就看出江鹤蕴被封住的嘴，挥手解开后道：“能把最向着你的老四惹火 真亏的是你的本事。”
“大哥……”江鹤蕴低头微如蚊叮唤了一声。
“跟上，我有话和你说，”江鹤庭转身而去，“如今你也长大了，我想，”江鹤庭看着乖巧的跟在身后的江鹤蕴道：“把东柱交接给你。”
“……可是大哥！”江鹤蕴脱口而出：“蕴儿还有事不能……”
“清然？”江鹤庭盯着他，似笑非笑。
江鹤蕴别过眼闭嘴。
“他阳寿要到了吧？”江鹤庭声音里总带着一股王气，不需要出印就有一股压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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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阳寿要到了吧？”江鹤庭声音里总带着一股王气，不需要出印就有一股压迫力。
江鹤蕴张了张嘴，不敢回话，江鹤庭道：“怎么不说话？”
“……蕴儿不敢多言。”江鹤蕴敛眉道。
江鹤庭轻然道：“我看你不会死心，允你去陪他三年，待他阳寿尽，你就给我回来守东之柱。”
“多谢大哥！”江鹤蕴躬身。

我又来了！！！

第三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就是说，小白鱼不是小白鱼，他其实是小白虎咯？”抚琴人若有所思点点头道。
墨里仙吃着果子，点着头。
抚琴人抬眼望天，道：“那你说，他再见到道人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呢？”
“道人就在溪边垂钓，就好像我们现在在的这个亭子下游那条溪一样。”墨里仙抬手指着山下那条蓝带，抚琴人看着他眼前纤长白皙的手，一条细细的红痕十分抢眼：“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没带箭袖的样子呢……”
“天气热嘛……”墨里仙笑道，细微的遮住手上红痕，拍拍手，随手绞的纸人化为侍从，奉上一碗黑红的汤药，墨里仙拿过药，推向抚琴人方向，道：“你先把这个月的药喝了，我才讲下去。”
“你……”抚琴人瘪了瘪嘴，视死如归的举起陶碗，咕咚两三口，搽了搽嘴：“好了。”
——“那我继续了，当小白虎到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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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清然！你在吗？！”青云山到清云馆的路，可谓是江鹤蕴走的最心急的路。
可等他再见清然的时候，清然举杆垂钓，模样已垂垂老矣。
“你是？”清然转头，目光还是如曾经那么清澈，十分惊愕，眼前俊逸无双，墨衣白裘的少年，缓了一缓，在江鹤蕴错愕的眼神里他轻笑道：“是小白啊……我还怕等不来你了。”
一句话，泛起无尽心酸，是怕他忘记了自己，还是怕他等不到自己，大概只有江鹤蕴一人知道。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啊……”虽然声音衰老，但是还是一丝熟悉的逗乐意味。
江鹤蕴吸了吸鼻子，坐在清然身边，清然伸手比划比划，笑道：“真的长得比我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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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越来越喜欢闲坐打发时间，每一天都是那样寂静，江鹤蕴日常就是帮他打扫打扫房间，某天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一副画，露出半个角，上书“某年闲来垂钓碧溪待小白”展开一看，是一青丝人，背影仙风道骨，小白鱼跃出水面。
“清然……”江鹤蕴卷好画卷，忍不住眼泪扑闪。
龙茸草起死回生，但是若是无药效之后，只有等大限了。该怎么救清然，江鹤蕴曾经跪在博学多识的二哥门前求了许久，只换来一句“不见。”
翻阅无数术法禁书，只字未提。
“小白啊，今天吃莲藕吧，你看今年夏天的藕荷开得真是好啊。”门外是清然爽朗的笑声。
江鹤蕴擦了擦眼泪，换一个笑容道：“好啊！”
三里荷花池，江鹤蕴挽起裤脚，撑着杆扎入水。
他不知道，清然不过是避开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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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提着新鲜的藕，兴致冲冲的回到清云馆内，看见的是盈满在内的死气，是肉眼微不可识的游魂。超然物外修为仙人，就不受地府生死簿的限制，可是清然毕竟处于仙凡之境，满屋死气是四周引来的污秽之物。
“滚！”看见死灵趴在清然身躯上，企图要吞噬清然身躯，这具说什么也用白虎族的血温养了三百多年的身躯。江鹤蕴现王印，眸底金黄，是神族之色，四处逃散，生怕慢一步就魂飞魄散。
江鹤蕴扶着清然，泪眼婆娑：“对不起，对不起，清然我还是舍不得你走……”
起身，点了点额头，低声吟唱，清明的歌声里隐隐带着虎啸之声，额头的王印居然带着一丝颤抖着离开了江鹤蕴，再一次高声吟唱，天地骤然变色，天上星辰移位，他唱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王印下凝聚了清然的一魂残魄，江鹤蕴咬破舌尖，一滴献血洒点清然身躯额头，王印似乎找到主人一样疯狂的窜入，连带着那丝残魄，印入清然身体。
“江鹤蕴！”天之尽头好像传来了一丝龙吟虎啸，清然还紧闭着双眼，江鹤蕴掏出护心镜，用最后的气力，将刚刚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的清然藏入镜中，丢入三里莲池内。终是没有一丝气力，倒在莲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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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为什么小白虎要那样？”抚琴人皱着眉，道：“若是亏欠道人，三百年供血温养早就还清了呀。”
墨里仙凝视抚琴人额心那点红，轻笑道：“其实小白虎可能并不是只为了还他。”
“那是为什么？”抚琴人似乎十分不明白。
墨里仙道：“可能，心悦君兮君不知吧。”
“……”抚琴人敛眸认真的思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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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豆可寄我相思（一）
“那小白虎后来怎么样？”抚琴人似乎想不明白，决定不再思考了，转而问道：“他被抓住了吗？”
“嗯……”墨里仙垂下眼眸“仙法，家法，”无奈一笑：“差点要了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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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改命，只会得天之怒，神族皆源于天，视天为父，如此惊天之举，只会换来各族讨伐。
差点要了他的命，不过是看客的一句简单概括而已，真实有多惨烈，大概只有江鹤蕴自己知道。
兄长斥骂仿佛还在耳边，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也惊怒交加，毫不留情。
一百仙杖后，各族长辈皆离去，锁仙链下，大哥的马鞭生生抽短。断骨错筋，大概如此。
咬破嘴，血直流都一声不吭。
暗牢阴寒，没有人看伤，若不是母亲跟父兄又哭又闹的，可能真的会死在里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幽禁三百年，日日跪省，书尽万言。
大概是为了磨去他所有年少无知的棱角吧。
得见云破天晴那日，就得东之柱任命状。
三百年光阴，少年已成青年。
墨衣白裘，俯首领命。
“若出差错，为你是问。”父君不复当年宠溺，冷冰冰一言便罢。
墨衣青年也不复当年孺子慕亲，垂首道：“是，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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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忍过千年光景。
直到大哥承君位，直到后来出生的小弟长大，直到大哥将东之柱交接于小弟。
大概是觉得，江鹤蕴，让江府颜面扫地，自然无颜面驻守东之柱，就如当初再没有人称他为五少君一样，他已经没有权利继承江府的君位。
“你走吧，”江鹤卿，当年最疼爱他的四哥，如今也只是淡淡一句。
“是。”没有疑问没有二话，俯身叩首，转身离去。
“蕴儿！”江鹤卿忍不住叫住远去的身影：“别恨大哥，也别恨父君。”
“我知道。”江鹤蕴笑道。
他当然知道，还未晋神君，就剥离王印，这辈子都只会止步为仙。仙，无法支撑白虎一族，自然不配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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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去找道人了吗？”抚琴人托着下巴，问。
“当然啦，他一千多年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道人啊。”墨里仙笑道，眼底荡漾的是真正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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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想了，可是，他没想到，王印那么霸道的东西，真的不是一个凡人可以承受住的。
护心镜里灵力温养，也抵不过王印的霸道。
魂魄没有温养完全，他面对的日思夜想的清然，只是清然而已。
“你是谁？”清然被唤醒后，安静的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脸，疑惑问道。
“你……”江鹤蕴惊愕愣住了。
清然还以为自己话不清楚，道：“你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发涩，江鹤蕴站起来，退三步远，拱手道：“在下江鹤蕴，江府五子，路过道友处，见道友受伤，冒昧入仙障内为道友疗伤……”埋下头里，泪光扑闪，却打着转也不落下。
“哦……辛苦道友了，”清然站起来，深深一揖道：“在下多谢，不知道友是否赶路？若不是就在在下着住下吧，清云馆内虽简陋，但在下愿款待道友几日，已聊表心意。”
“好。”江鹤蕴抬头，依然是笑意盈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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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还是医师？”清然十分惊异于，自己说要留下却看着对方又是做饭又是开药单现在又蹲着煎药的江鹤蕴。
江鹤蕴点了点头，对清然道：“你如今重伤初愈，切莫乱走，日后每日，我便给你煎药，只到你好了便是。”
“多谢道友了。”清然又是一揖。
“唤我鹤蕴吧，”江鹤蕴想了想，又道：“或者，小白。”
“噗嗤，”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家哪位长辈给你取的这个小名。”
“可能……应该是……”江鹤蕴认真想了想，盯着清然眉心红点，似乎想起什么很幸福的事情，笑道：“拙荆吧。”
“……唔……”清然举起大拇指，正色道：“兄台有福气！”
“谢谢，”江鹤蕴将药道出来，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清然看着一蛊黑乎乎的药，问都不想问。
江鹤蕴在嘴边吹了吹，舀起一勺道：“你如今大亏空，此方温和，适合与你。”
“就这一碗？”清然抿一口，苦的无话可说。
“当然不是，每日我煎一方，按时服用，过段时日就好。”江鹤蕴一本正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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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不知寒暑潜移，春去秋来。
喝药这件事情，从每日一次到每七日一次，倒是被江鹤蕴逼着坚持了下来。
“你不想你家里人么？”清然细细数着，都是第七个年头了，怎么江鹤蕴一句回去都没提起过？
“天地浩荡，如今孑然一身而已。”江鹤蕴日复一日的为清然针灸，疏通体内郁气，而王印似乎得那药的温养不复以前霸道。
清然点了点头，道：“好吧。”
“你今日不煎药？”清然看着还坐在榻边的江鹤蕴，不解道，江鹤蕴看着门外夏日荷花池，道：“今日吃莲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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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不煎药？”清然看着还坐在榻边的江鹤蕴，不解道，江鹤蕴看着门外夏日荷花池，道：“今日吃莲藕吧。”
“？？”清然疑惑看外面，浑然不觉如今窗外已经是万千绿景，生机勃勃，再看看自己，坐在榻上已经七年光景，不由一丝低郁，七年来，说是要报答江鹤蕴，其实却都是他在照料自己，说句实在话，过意不去。
“我去煎药了，你等着，中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凉拌藕片。”江鹤蕴抚了抚清然那头柔顺却变不回青丝的华发，趁机轻啄他额心一口。
清然仰头，拉住江鹤蕴领口，闭眼在他脸颊回敬一口，江鹤蕴勾起一个笑，道一句调皮。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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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抚琴人长吁一口气，道。
墨里仙摇了摇头，抱住他道：“哪有那么简单啊……”
“难道，道人又忘了小白虎？”抚琴人支起手，不过本来是一句说笑，没想到居然得到墨里仙的轻轻颔首，抚琴人凝噎，缓了很久才喃出一句：“真残忍……”
“是啊，真残忍，”墨里仙还是颔首：“这可不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若是天那么好说话，又怎么会徒生天地不仁，万物刍狗的论调？”

沙发我的！！！！！

第四章 红豆可寄我相思（二）
残忍啊，真的也是很残忍呢。
好不容易再一次亲密无间，却在第八个年头的一场长梦后，堪堪能下床的清然揉着惺忪睡眼，再一次对着院子里劈柴的青年问了一句：“你是谁？”
会很痛，大概。
江鹤蕴僵了很久很久，才站起来，笑着，却忍不住流泪道：“在下江鹤蕴，江府五子……”
七年的相伴，又变为起点。
七年的相守，终究是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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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然，喝药了”江鹤蕴举着一蛊黑乎乎的药，看着坐在窗前，投来闪躲眼光的清然，不由一笑，怕苦这一点，倒是没有变呢，热腾腾的药搁在桌子上，拿过梳子，从上到下，十分顺手的为对方梳起头来：“你的头发，还是很顺。”
“你是不是偷偷摸过？”清然一听就乐了，这个新交的朋友，真是有意思，明明此前不曾动过，还说的头头是道。
没曾想对方居然十分认真的点头：“是。”双手翻飞在如瀑长发尾上三寸处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笑道：“要不要与你负责？”
清然埋下头，捧着药，装鸵鸟。
“哈哈，”江鹤蕴轻轻抚过清然头，道：“我开玩笑的，哎，你不会害羞了吧？”
清然脸色一下子就红了，像他眉心那点朱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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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鹤蕴，”清然盘膝坐在溪边，持鱼竿，听见江鹤蕴飞过头顶的衣袍带风的声音，江鹤蕴停在头上，清然抬头问：“我还是不懂，道法自然，就可得长生么？”
“世上本无长生，只不过境界越高存世越久，”江鹤蕴背着手道：“所谓长生，是对于百年凡世而言的。”
“哦……”清然若有所思点点头，呢喃道：“那我能不能等到我要等的人呢？”
“等人？”江鹤蕴的手顿了一下，缓了很久才表现出不惊不喜寻常模样发问道。
江鹤蕴大概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很想告诉清然，他就是那个人，可是，如果告诉他，但是他又想不起来，那能如何呢。当下轻笑一句：“若有缘份，便自然可相见。”
“鹤蕴，我想去山外世界看看。”清然道。
“不行，”江鹤蕴一口否决，从来没有一次，他会对清然这么不耐烦，好在清然也没有疑问。就是失落的回过身而已。
如果清然下山，天就会知道，当年逆天改命之人重出天日，那个时候，就算是江鹤蕴，也没有办法救他。而江鹤蕴，就是舍得命也断然不舍得清然。

接上——————————
他。而江鹤蕴，就是舍得命也断然不舍得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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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清然不明白，江鹤蕴为了保护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青云山外仙障处，清然卧在树下，亲眼看一条巨大的食人蟒吐着蛇信子盯着一动不动的清然。
他试图出去，试图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纵然方圆数十里走兽忌惮于那威风凛凛的白虎族王印余威，可总会有敢于他人先的义士。
正当清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却见江鹤蕴浑身是血从天而降。
是清然忘记了，每那么数十年 江鹤蕴都会消失那么几日来。他巡遍天地至霸道之药，以自身为炉，而炼清然所需维持形貌抑制王印的药。
“滚！”再不济他江鹤蕴也是货真价实的白虎，再不济也是一头成年的神族。
蟒蛇虽霸道，也不敢与白虎相争，只能悻悻而逃。
“清然我说过不可以出去，”江鹤蕴带着清然回了馆内，刚一进屋，恨恨的几巴掌盖在怀里人身后：“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不可以出去？”清然挣扎不开，道：“这里难道不是我家？”
一时凝噎，江鹤蕴却不知该如何告知他事情的复杂性，只能看着怀里人，落不下气急的手掌，也不知该不该扶起他。
“你到底在怕什么！？”江鹤蕴也从来不知道清然原来也会炸毛的时候。看着扭过身气鼓鼓的清然，江鹤蕴张了张嘴：“我去煎药。”
落荒而逃。
“江鹤蕴！你告诉我！不然我不喝你的药！”清然望着三两步闪出去的江鹤蕴大喊。
果真，江鹤蕴也不知道清然原来会这么倔强。
倔强到打翻了那晚黄澄澄的药来。这味药材只够喝十五次，喝一次就少一次，是温养灵魂上好的良药啊，气急了的江鹤蕴翻过清然又是三个巴掌。
跟小时候哥哥们气急了教训自己一样。
见清然拒不喝药，江鹤蕴也不留情的落巴掌。
只道清然哑着嗓子一句：“鹤蕴……我疼……”
“听话，喝药吧。”江鹤蕴再一次落荒而逃，再来时又端来一碗黄澄澄的药。
咽呜的清然缓缓喝完一碗，极为后怕的看着江鹤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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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蕴君，”有一天，江府人来了，告诉江鹤蕴，君后大寿，思念东蕴君。
“别折煞我了，”江鹤蕴自嘲一笑，道：“我哪有资格称君？”
江府之子，本是上古神族，一出生就列仙班，造神位。嗣君继位后，其他少君各取守柱与名成号，比如当年四少君江鹤卿号“西卿君”。
清然闹了别扭，窝在房里不动。
江鹤蕴朝着使者道：“等我一刻钟。”
江鹤蕴开门进去，掩住房门，对着清然道：“我母亲生日到了，我……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日，我会留下式神服侍你，你千万千万不可以乱跑，答应我，等我。”
“嗯。”清然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江鹤蕴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清然额头朱红，这是第六个年头，为了不让清然忘记他，一定会尽力尽力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