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门）
第十一章 均沾
封煜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虽然外边早已雨停，但依旧分外阴沉。昨夜宿醉，导致今日起来头痛欲裂。再加上冰凉河水浸足，如今身子愈发地滚烫起来。勉强撑着竹榻坐起身，忽然发现手掌下按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拿起一看，竟是一枚玉牌。那枚玉牌与封煜手中的倾字牌别无二致，不同的是上面写着一个“越”字。
——竟然是越字牌。
努力回想了昨夜之事，封煜依稀记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四周没有打斗声，没有水流声，有的只是安静沉稳的呼吸声。紧接着，他被人放在竹榻上，用不算温柔的动作换了干净衣服，盖好被子。意识中那人要走，他连忙伸手去抓，没能扯住他的衣角，唯独触及到一片冰凉。他紧紧握住那片冰凉，随即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来那一切并非幻觉，有人与顾尘笑动手，也确实有人有人将他送了回来，他不信顾尘笑手中会有越字牌，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后来的那个人。眼下身在郢州有可能拿越字牌的就只有洛承哥与图霖哥，可是师父为何会将倾越馆最高令牌交于他们？而他们又为何对顾尘笑动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正思索间，图霖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子，先吃点东西。”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从中一一拿出饭菜，在封煜面前摆好。
想起昨夜的醉酒，封煜有些心虚，他乖觉地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随意夹起一块菜，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图霖哥，昨晚是你接我回来的？”
“是我。”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声音，属于风洛承。
看着风洛承步伐利落地走了进来，随意在桌旁的凳子上落座，封煜默默放下筷子，屁股向前挪了半个位置，虚坐在凳子上，等着他的吩咐。
图霖见状便知风洛承定然有话要说，不紧不慢地将盘子归置好，简单撂下一句告退便施施然离开，一时之间房间里就只剩下风洛承与封煜二人。
若说图霖在这风洛承还需顾忌些身份，那么此时图霖离开，风洛承动起手来便是轻车熟路了。然而风洛承却既没动手也没训话，一双沉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封煜，直到将少年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地开口：“洛……洛承哥……您……有……有什么事吗？”
风洛承的目光分毫不改，冲他摊开手，淡淡两字：“拿来。”
封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越字牌，不敢装傻，连忙双手奉上，恭敬地交到风洛承掌中。看着他十分自然地将越字牌收起，再用眼神示意他先吃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少年那一颗悬着的心不禁被提得更高。忐忑地拿起筷子，再次正眼打量了面前的菜色，菌菇、青菜、清粥......竟然素淡得如同斋饭。原本便因着宿醉之后没有胃口，如今又在风洛承冰霜一般的目光注视下，封煜更觉眼前食物难以下咽。
似是看出少年心中的不满，风洛承将目光投向他拨弄青菜的筷子上，淡淡道：“菜谱是萧漠亲自写下的，他说了，空腹喝酒伤胃，未来的半个月都用这个菜谱养胃。”
听到这话，封煜扁扁嘴。就知道昨夜喝酒的事瞒不过师兄，但却没想到不出十二个时辰他的命令就能传回这里。一想到昨夜之事，封煜不禁开口问道：“洛承哥，昨夜你为什么跟顾盟主……打起来？”
没想到封煜会有此一问，风洛承经年不便的脸上也出现了难以觉察的复杂神情，然而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换了往日的淡漠：“切磋。”
短短两个字将封煜所有的疑问堵在喉中，明知不过是他随口编造的谎言，却分明找不处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
风洛承自然知道这个蹩脚的理由很难说服封煜，但他却压根没打算向少年解释什么，敲敲桌子打断少年一脸疑惑的思索：“吃饱了？”
“嗯......饱了......”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听风洛承这么一问，封煜索性就放下了筷子，老老实实回答。
“吃饱了，就消消食。”不待封煜接话，风洛承便将桌上的菜盘一样一样收回食盒中，末了从夹层中抽出一根不长的竹鞭来。他将竹鞭擎在手中，平静的目光就那么定睛注视着封煜，直到将眼前的少年逼得手足无措，缓缓站起身，才淡淡开口：“你师兄有命，竹鞭二十，小惩大诫。”
早知躲不过这一劫，但好在不是回头师兄亲自算总账，封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却在余光瞥到风洛承提着竹鞭走过来时，再次紧张得心跳加速。
二十竹鞭不算重，若非萧漠顾念他在外执行任务，只怕光是宿醉这一条就足够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风洛承自然也知萧漠的心思，提着竹鞭走到少年身后，抬手五下打在他小腿上。他着意用了巧劲，以至于被打的地方虽然疼痛，却不至于伤得过重。
竹鞭与小腿接触的瞬间，封煜的眼泪险些飙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一步迈出，少年便知自己犯了忌讳，竟然胆子大到躲避惩罚，不禁认命般狠狠闭上双眼。
“回来，重来。”风洛承停下竹鞭，平静开口。
封煜十分感激风洛承没说翻倍，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忍痛退回原来的地方，才刚刚站好，便又有五下竹鞭落在左肩上。这五下打得又快又狠，仿佛在肩胛骨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般，产生尖锐的疼痛。封煜深吸一口气紧紧捏住拳头，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五下毫无间歇地打在右肩上。
十下打过，风洛承堪堪停手，给少年片刻休息的时间。封煜心中感激，此刻却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被打过的地方油泼一般叫嚣地疼痛，不免教人感慨，几个月不挨打，承受能力都便弱不少。他深深呼吸来缓解疼痛，恍然间听到身后似有似无的声音淡淡传来：“照顾好自己，别总让他担心。”
封煜着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向不管闲事的洛承哥口中说出，他转过头去看，却只看到被高高举起正向着自己某处迅速挥下的竹鞭残影。
“啊——”一声惨呼划破竹屋，风洛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手上动作不停，一连五下全部结结实实打在少年臀峰之上。
这五下毫无防备，疼得封煜险些咬破自己的舌头，甚至眼泪都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然而风洛承全无怜惜可言，一气呵成地将最后五下连续打在少年臀腿之间。单薄的衣裤在坚韧的竹鞭下恍若无物，直将少年眼中闪烁的泪水尽数打落下来。
二十下打完，风洛承随意将竹鞭放在桌上，临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封煜肩膀，好心提醒：“记得给你师兄写信谢罚。”
老实讲，风洛承打的这二十下并不算重，伤处也只是红肿并没有淤血。封煜依言走到桌案前，跪坐，铺纸，润笔，打算给萧漠写信。
然而跪坐下去的瞬间封煜就明白了一定要回信的用意——小腿、臀腿、臀峰，都是挨过打的地方，不碰都叫嚣地疼，更何况要保持这个姿势写完长长的一封信，他抬起手臂之时，两边的肩膀也疼得让人直吸凉气......果然每一个地方，都不是白打的。
可怜的少年不禁在心中腹诽，果然师兄要惩罚自己总是有一百种方法。
封煜再次醒来时已是中午，虽然外边早已雨停，但依旧分外阴沉。昨夜宿醉，导致今日起来头痛欲裂。再加上冰凉河水浸足，如今身子愈发地滚烫起来。勉强撑着竹榻坐起身，忽然发现手掌下按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拿起一看，竟是一枚玉牌。那枚玉牌与封煜手中的倾字牌别无二致，不同的是上面写着一个“越”字。
——竟然是越字牌。
努力回想了昨夜之事，封煜依稀记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四周没有打斗声，没有水流声，有的只是安静沉稳的呼吸声。紧接着，他被人放在竹榻上，用不算温柔的动作换了干净衣服，盖好被子。意识中那人要走，他连忙伸手去抓，没能扯住他的衣角，唯独触及到一片冰凉。他紧紧握住那片冰凉，随即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来那一切并非幻觉，有人与顾尘笑动手，也确实有人有人将他送了回来，他不信顾尘笑手中会有越字牌，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后来的那个人。眼下身在郢州有可能拿越字牌的就只有洛承哥与图霖哥，可是师父为何会将倾越馆最高令牌交于他们？而他们又为何对顾尘笑动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正思索间，图霖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子，先吃点东西。”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从中一一拿出饭菜，在封煜面前摆好。
想起昨夜的醉酒，封煜有些心虚，他乖觉地来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随意夹起一块菜，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图霖哥，昨晚是你接我回来的？”
“是我。”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声音，属于风洛承。
看着风洛承步伐利落地走了进来，随意在桌旁的凳子上落座，封煜默默放下筷子，屁股向前挪了半个位置，虚坐在凳子上，等着他的吩咐。
图霖见状便知风洛承定然有话要说，不紧不慢地将盘子归置好，简单撂下一句告退便施施然离开，一时之间房间里就只剩下风洛承与封煜二人。
若说图霖在这风洛承还需顾忌些身份，那么此时图霖离开，风洛承动起手来便是轻车熟路了。然而风洛承却既没动手也没训话，一双沉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封煜，直到将少年看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地开口：“洛……洛承哥……您……有……有什么事吗？”
风洛承的目光分毫不改，冲他摊开手，淡淡两字：“拿来。”
封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越字牌，不敢装傻，连忙双手奉上，恭敬地交到风洛承掌中。看着他十分自然地将越字牌收起，再用眼神示意他先吃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少年那一颗悬着的心不禁被提得更高。忐忑地拿起筷子，再次正眼打量了面前的菜色，菌菇、青菜、清粥......竟然素淡得如同斋饭。原本便因着宿醉之后没有胃口，如今又在风洛承冰霜一般的目光注视下，封煜更觉眼前食物难以下咽。
似是看出少年心中的不满，风洛承将目光投向他拨弄青菜的筷子上，淡淡道：“菜谱是萧漠亲自写下的，他说了，空腹喝酒伤胃，未来的半个月都用这个菜谱养胃。”
听到这话，封煜扁扁嘴。就知道昨夜喝酒的事瞒不过师兄，但却没想到不出十二个时辰他的命令就能传回这里。一想到昨夜之事，封煜不禁开口问道：“洛承哥，昨夜你为什么跟顾盟主……打起来？”
没想到封煜会有此一问，风洛承经年不便的脸上也出现了难以觉察的复杂神情，然而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换了往日的淡漠：“切磋。”
短短两个字将封煜所有的疑问堵在喉中，明知不过是他随口编造的谎言，却分明找不处任何可以反驳的话语。
风洛承自然知道这个蹩脚的理由很难说服封煜，但他却压根没打算向少年解释什么，敲敲桌子打断少年一脸疑惑的思索：“吃饱了？”
“嗯......饱了......”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听风洛承这么一问，封煜索性就放下了筷子，老老实实回答。
“吃饱了，就消消食。”不待封煜接话，风洛承便将桌上的菜盘一样一样收回食盒中，末了从夹层中抽出一根不长的竹鞭来。他将竹鞭擎在手中，平静的目光就那么定睛注视着封煜，直到将眼前的少年逼得手足无措，缓缓站起身，才淡淡开口：“你师兄有命，竹鞭二十，小惩大诫。”
早知躲不过这一劫，但好在不是回头师兄亲自算总账，封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却在余光瞥到风洛承提着竹鞭走过来时，再次紧张得心跳加速。
二十竹鞭不算重，若非萧漠顾念他在外执行任务，只怕光是宿醉这一条就足够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风洛承自然也知萧漠的心思，提着竹鞭走到少年身后，抬手五下打在他小腿上。他着意用了巧劲，以至于被打的地方虽然疼痛，却不至于伤得过重。
竹鞭与小腿接触的瞬间，封煜的眼泪险些飙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一步迈出，少年便知自己犯了忌讳，竟然胆子大到躲避惩罚，不禁认命般狠狠闭上双眼。
“回来，重来。”风洛承停下竹鞭，平静开口。
封煜十分感激风洛承没说翻倍，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忍痛退回原来的地方，才刚刚站好，便又有五下竹鞭落在左肩上。这五下打得又快又狠，仿佛在肩胛骨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般，产生尖锐的疼痛。封煜深吸一口气紧紧捏住拳头，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五下毫无间歇地打在右肩上。
十下打过，风洛承堪堪停手，给少年片刻休息的时间。封煜心中感激，此刻却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被打过的地方油泼一般叫嚣地疼痛，不免教人感慨，几个月不挨打，承受能力都便弱不少。他深深呼吸来缓解疼痛，恍然间听到身后似有似无的声音淡淡传来：“照顾好自己，别总让他担心。”
封煜着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向不管闲事的洛承哥口中说出，他转过头去看，却只看到被高高举起正向着自己某处迅速挥下的竹鞭残影。
“啊——”一声惨呼划破竹屋，风洛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手上动作不停，一连五下全部结结实实打在少年臀峰之上。
这五下毫无防备，疼得封煜险些咬破自己的舌头，甚至眼泪都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然而风洛承全无怜惜可言，一气呵成地将最后五下连续打在少年臀腿之间。单薄的衣裤在坚韧的竹鞭下恍若无物，直将少年眼中闪烁的泪水尽数打落下来。
二十下打完，风洛承随意将竹鞭放在桌上，临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封煜肩膀，好心提醒：“记得给你师兄写信谢罚。”
老实讲，风洛承打的这二十下并不算重，伤处也只是红肿并没有淤血。封煜依言走到桌案前，跪坐，铺纸，润笔，打算给萧漠写信。
然而跪坐下去的瞬间封煜就明白了一定要回信的用意——小腿、臀腿、臀峰，都是挨过打的地方，不碰都叫嚣地疼，更何况要保持这个姿势写完长长的一封信，他抬起手臂之时，两边的肩膀也疼得让人直吸凉气......果然每一个地方，都不是白打的。
可怜的少年不禁在心中腹诽，果然师兄要惩罚自己总是有一百种方法。
第十二章 雨霁
是夜天阴，无月无风。封煜一言不发坐在桌前，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倾字牌。桌案前方，十一跪得笔直，前来复命。
与其说是复命，倒不如说是来请罪。
他微微抬头，恰好撞上少年自上方投射下来的清冷目光，那般冷然的神情，让人恍然发觉竟与萧漠别无二般。十一略带忐忑，长久的沉默令他深觉难耐，未能完成任务更是令人羞愧难当。倾羽卫，号称倾越馆最精锐的暗卫，如今却连一个最简单的任务都没有完成，他是该觉得羞愧。
封煜收回目光，手指翻飞灵巧地将倾字牌转了个圈，悠然开口：“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都没查到？”
“属下知罪。”十一深深低头恭敬回答：“徐严与晟迹二人的过去十分干净，根本查不出什么。”
干净？封煜一声冷哼：“越是干净的背景就越值得怀疑，继续查。”说到这里，倒让人突然想起了昨日捡到的那个少年：“沈毓的身份，调查过么？”
“属下派人查过，沈毓原名复陆毓，当朝七皇子，受封毓王，是得宪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此次来到郢州，是为前往衔铁山庄求一柄名剑作为武器。为保护他的安全，得宪帝将南疆与扬州的守军各抽取一半调往郢州边境，沿途更是布下了数百人暗中相随。”
为了给初学武功的皇子求一柄趁手的武器，便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这个沈毓倒当真不负最受宠的皇子之名。封煜点了点头，左右他对那少年并不反感，如今既然当真是碰巧同路，那便容他在这住上几天也是无妨。况且有他在此，他的那些暗卫定然会想尽办法保护府宅安全，如此倒是可以分出精力全心对付血妖。想来顾尘笑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打算，才决定将沈毓带在身边。
同样的夜晚，宅子的另一侧院落中，一间竹屋烛火通明。
房间内，晟迹一身天青锦袍端坐于桌案前，修长的手指沉稳而有力地擎着细长笔杆，蘸满墨汁的饱满笔头自砚台中抬起，再轻轻落到光洁纸上，走笔转折，收劲抬笔，一行草书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与他相比，身侧坐立不安的徐严便显得有些急躁。他扑通一声坐在晟迹身边，将桌案上半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终究忍不住开口：“他应该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没准儿现在都已经派人去查了。”
“急什么。”晟迹落笔的手稳定如初，声音也掀不起丝毫波澜：“他迟早要怀疑的。”
“可是......若是被查出来，那我们的计划......”徐严想不通他的淡定从何而来，毕竟封煜手中握着的是倾羽卫，并非等闲侍卫。
“他查不出来的。”晟迹认真地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抬起头面带笑意，眼中却如同藏了寒光的刀刃：“尘封了这么久的秘密，也该是时候重见天日了。又怎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传我命令，折剑计划，正式启动。”
此言一出，原本大咧咧坐着的徐严立刻敛了表情，单膝跪地恭敬而利落地回答：“谨遵公子之命。”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朗气清。
连续下了数日春雨，晨起之时便发觉天空难得放了晴。身上被打的伤处依旧叫嚣地疼痛，但封煜却着实不愿以此作为借口，耽误正事。按照萧漠信中的说法，既然来到郢州境内，就少不得要前往衔铁山庄拜会地主，一来全了倾越馆的礼数，二来也能通过衔铁山庄的帮助寻到更多关于血妖的线索。
衔铁山庄位于城郊，远离主城，封煜与图霖打马前行，身后跟着顾尘笑与沈毓二人。以齐信为首的一众护卫在四人后面远远跟着，自然地与他们拉开距离，既可以保护自家主子，又不至于靠得太近听到主子谈话。
当真符合皇室严苛而又从容的作风。
封煜侧头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打从心底里担心沈毓这动辄数十护卫的浩荡阵仗，会不会被人误会成前去找茬。就在他投去目光之际，顾尘笑也似有所觉般转过头来，二人眼神无声交汇，只见顾尘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春日般和煦的笑容。
出于礼貌，封煜微笑回应，却在收回目光的瞬间敛尽笑意。那夜酒醉，他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却清楚地知道洛承哥对顾尘笑动手绝非没有缘由。洛承哥敷衍，图霖哥不说，便是连十一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这种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人平添烦躁，更别说此时身后疼痛难耐的伤还是因为此时而起。
短暂的眼神交流被敏锐的沈毓看在眼中。他打量了二人的眼底官司，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噗——看来顾先生不太受人家待见。”
早在刚到宅子住下之时，顾尘笑便已私下与沈毓交谈过。他坦言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明带他这一程完全是因为曾与他的父亲是故交，表示他愿意替他挑选一柄上好的武器，但条件是拿到武器之后必须立刻离开。
沈毓凤子龙孙骄矜高傲，自是不愿听从顾尘笑的话，更何况此行他也带了许多精于品剑的大师，却在顾尘笑亮出墨颜剑时彻底沉默下来。那把剑，他曾在父皇的画中看过，因为太过华美，所以记忆犹新。
顾尘笑对他的话不以为忤，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夜封煜在那人怀中沉沉睡去的情形。那种深深的依赖与安心，竟完全让人想象不出这孩子曾经经历过那样的孤苦漂泊。倾越馆，究竟弥补了他成长路上缺失的多少温情？
此时封煜自然不知顾尘笑心中所想，他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向着这边浩荡而来，不禁皱紧了眉头。领头之人是一个身着深色蓝衣的中年老者，玉冠锦带，器宇轩昂，身后跟着七八个侍从，皆着锦衣，一看便知地位不低。
“是铣铁山庄的庄主，薛天成。”顾尘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淡淡说了一句便驱马上前，与迎上来的老者寒暄：“劳烦薛庄主亲自相接。”
薛天成脸上堆着笑意，拱手对顾尘笑道：“恭迎顾盟主大驾。”转身又对封煜施礼：“这位想必是倾越馆的封煜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
看到他满脸褶子端着虚伪笑容，封煜打从心里反感，但想起萧漠信中叮嘱切勿由着性子做事，只好摆出善意的微笑，对薛天成拱手还礼：“薛庄主，幸会。”
顾尘笑自然看得出封煜心中的不情愿，指了指沈毓，笑着对薛天成引荐：“这位是当朝七皇子，圣上亲封的毓王殿下。”
与封煜相比，沈毓早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早在薛天成开口之前便打马来到他身边，一把携了薛天成的手，笑嘻嘻道：“薛庄主是吧？本王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单是为了向贵山庄求一把剑。父皇说了，衔铁山庄集天下铸剑之大成，若是将山庄名下的店铺均划为皇商，那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客为主，拉着薛天成便往回走，一时间竟然所有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去。趁着这个当口，顾尘笑驱马来到封煜身边 ，在他耳边轻声开口：“着重留意藏剑阁。”
是夜天阴，无月无风。封煜一言不发坐在桌前，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倾字牌。桌案前方，十一跪得笔直，前来复命。
与其说是复命，倒不如说是来请罪。
他微微抬头，恰好撞上少年自上方投射下来的清冷目光，那般冷然的神情，让人恍然发觉竟与萧漠别无二般。十一略带忐忑，长久的沉默令他深觉难耐，未能完成任务更是令人羞愧难当。倾羽卫，号称倾越馆最精锐的暗卫，如今却连一个最简单的任务都没有完成，他是该觉得羞愧。
封煜收回目光，手指翻飞灵巧地将倾字牌转了个圈，悠然开口：“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都没查到？”
“属下知罪。”十一深深低头恭敬回答：“徐严与晟迹二人的过去十分干净，根本查不出什么。”
干净？封煜一声冷哼：“越是干净的背景就越值得怀疑，继续查。”说到这里，倒让人突然想起了昨日捡到的那个少年：“沈毓的身份，调查过么？”
“属下派人查过，沈毓原名复陆毓，当朝七皇子，受封毓王，是得宪帝最宠爱的儿子。他此次来到郢州，是为前往衔铁山庄求一柄名剑作为武器。为保护他的安全，得宪帝将南疆与扬州的守军各抽取一半调往郢州边境，沿途更是布下了数百人暗中相随。”
为了给初学武功的皇子求一柄趁手的武器，便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这个沈毓倒当真不负最受宠的皇子之名。封煜点了点头，左右他对那少年并不反感，如今既然当真是碰巧同路，那便容他在这住上几天也是无妨。况且有他在此，他的那些暗卫定然会想尽办法保护府宅安全，如此倒是可以分出精力全心对付血妖。想来顾尘笑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打算，才决定将沈毓带在身边。
同样的夜晚，宅子的另一侧院落中，一间竹屋烛火通明。
房间内，晟迹一身天青锦袍端坐于桌案前，修长的手指沉稳而有力地擎着细长笔杆，蘸满墨汁的饱满笔头自砚台中抬起，再轻轻落到光洁纸上，走笔转折，收劲抬笔，一行草书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与他相比，身侧坐立不安的徐严便显得有些急躁。他扑通一声坐在晟迹身边，将桌案上半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终究忍不住开口：“他应该开始怀疑我们的身份，没准儿现在都已经派人去查了。”
“急什么。”晟迹落笔的手稳定如初，声音也掀不起丝毫波澜：“他迟早要怀疑的。”
“可是......若是被查出来，那我们的计划......”徐严想不通他的淡定从何而来，毕竟封煜手中握着的是倾羽卫，并非等闲侍卫。
“他查不出来的。”晟迹认真地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抬起头面带笑意，眼中却如同藏了寒光的刀刃：“尘封了这么久的秘密，也该是时候重见天日了。又怎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传我命令，折剑计划，正式启动。”
此言一出，原本大咧咧坐着的徐严立刻敛了表情，单膝跪地恭敬而利落地回答：“谨遵公子之命。”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朗气清。
连续下了数日春雨，晨起之时便发觉天空难得放了晴。身上被打的伤处依旧叫嚣地疼痛，但封煜却着实不愿以此作为借口，耽误正事。按照萧漠信中的说法，既然来到郢州境内，就少不得要前往衔铁山庄拜会地主，一来全了倾越馆的礼数，二来也能通过衔铁山庄的帮助寻到更多关于血妖的线索。
衔铁山庄位于城郊，远离主城，封煜与图霖打马前行，身后跟着顾尘笑与沈毓二人。以齐信为首的一众护卫在四人后面远远跟着，自然地与他们拉开距离，既可以保护自家主子，又不至于靠得太近听到主子谈话。
当真符合皇室严苛而又从容的作风。
封煜侧头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打从心底里担心沈毓这动辄数十护卫的浩荡阵仗，会不会被人误会成前去找茬。就在他投去目光之际，顾尘笑也似有所觉般转过头来，二人眼神无声交汇，只见顾尘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春日般和煦的笑容。
出于礼貌，封煜微笑回应，却在收回目光的瞬间敛尽笑意。那夜酒醉，他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却清楚地知道洛承哥对顾尘笑动手绝非没有缘由。洛承哥敷衍，图霖哥不说，便是连十一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这种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人平添烦躁，更别说此时身后疼痛难耐的伤还是因为此时而起。
短暂的眼神交流被敏锐的沈毓看在眼中。他打量了二人的眼底官司，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噗——看来顾先生不太受人家待见。”
早在刚到宅子住下之时，顾尘笑便已私下与沈毓交谈过。他坦言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明带他这一程完全是因为曾与他的父亲是故交，表示他愿意替他挑选一柄上好的武器，但条件是拿到武器之后必须立刻离开。
沈毓凤子龙孙骄矜高傲，自是不愿听从顾尘笑的话，更何况此行他也带了许多精于品剑的大师，却在顾尘笑亮出墨颜剑时彻底沉默下来。那把剑，他曾在父皇的画中看过，因为太过华美，所以记忆犹新。
顾尘笑对他的话不以为忤，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夜封煜在那人怀中沉沉睡去的情形。那种深深的依赖与安心，竟完全让人想象不出这孩子曾经经历过那样的孤苦漂泊。倾越馆，究竟弥补了他成长路上缺失的多少温情？
此时封煜自然不知顾尘笑心中所想，他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向着这边浩荡而来，不禁皱紧了眉头。领头之人是一个身着深色蓝衣的中年老者，玉冠锦带，器宇轩昂，身后跟着七八个侍从，皆着锦衣，一看便知地位不低。
“是铣铁山庄的庄主，薛天成。”顾尘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淡淡说了一句便驱马上前，与迎上来的老者寒暄：“劳烦薛庄主亲自相接。”
薛天成脸上堆着笑意，拱手对顾尘笑道：“恭迎顾盟主大驾。”转身又对封煜施礼：“这位想必是倾越馆的封煜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
看到他满脸褶子端着虚伪笑容，封煜打从心里反感，但想起萧漠信中叮嘱切勿由着性子做事，只好摆出善意的微笑，对薛天成拱手还礼：“薛庄主，幸会。”
顾尘笑自然看得出封煜心中的不情愿，指了指沈毓，笑着对薛天成引荐：“这位是当朝七皇子，圣上亲封的毓王殿下。”
与封煜相比，沈毓早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早在薛天成开口之前便打马来到他身边，一把携了薛天成的手，笑嘻嘻道：“薛庄主是吧？本王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单是为了向贵山庄求一把剑。父皇说了，衔铁山庄集天下铸剑之大成，若是将山庄名下的店铺均划为皇商，那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客为主，拉着薛天成便往回走，一时间竟然所有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去。趁着这个当口，顾尘笑驱马来到封煜身边 ，在他耳边轻声开口：“着重留意藏剑阁。”
第十三章 不义
端凝素雅，十里山庄。衔铁山庄素以铸造兵器闻名江湖，甚至兵器谱过半武器皆源于这里。初闻其名时，只道衔铁山庄不过是旷野大院，铁锤叮当，成批武器运来送往。然而步入大门，众人却被眼前秀丽亭台，俊雅阁楼映得眼前一亮。
听着客人对自家景致赞不绝口，薛天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一路笑着将封煜等人引入正厅喝茶，一边吩咐下人将山庄中上好的宝剑尽数拿出供沈毓参选。
看着山庄的下人们捧着格式宝剑鱼贯而入，再原封不动悄然退出，薛天成的脸色便得难看起来：“殿下，这些剑都不合您心意？”
听到这话，自打进了门便始终怏怏不乐的皇子终于换了个姿势，由抱臂改为托腮，幽怨地瞥一眼始终认真吃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的顾尘笑，懒洋洋道：“薛庄主尽拿这些下等货糊弄本王。”
沈毓话音刚落，那边端起茶杯刚嘬了一口的封煜险些将茶水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看薛天成的脸色便得更加难看，但却极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眼角抽动着对沈毓开口：“殿下说笑了，这些都是衔铁山庄的上好藏品。”
不难看出，薛天成对沈毓极为重视。照理来说，江湖世家之人对皇室中人尊敬有之，但却没有必要如此委屈求全。既然薛天成甘愿如此放低姿态伺候这位小皇子，那么想来定然是为了沈毓进门之前所说的皇商一事。
人心贪婪，以致如斯。在江湖享有尊贵地位，犹自不知满足，非要在朝中取得相应地位才算甘心。封煜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脑中闪过进门之前顾尘笑在他耳边的话，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笑着提议：“听闻衔铁山庄的藏剑阁中珍藏着数不尽的上好兵器，想来其中定有能够适合毓王殿下的名剑。便是没有，薛庄主也权当带我们开开眼界，您看如何？”
听了他的话，薛天成脸色微变，刚欲开口便听见顾尘笑淡淡道：“顾某也曾听闻藏剑阁养天下名剑，若有幸一观，实为幸事。”
“薛庄主，您意下如何？”待到封煜二人表态之后，斜倚在客座的少年皇子凤眼微眯，轻轻巧巧地开口发问，那语气竟全然不似求得主人同意，而是久局高位的上位者偶尔仁慈的地提出建议。而这个建议，根本不会留有被反驳的余地。
话已至此，薛天成也不好拒绝，他一边笑着表示赞同，一边起身前方带路。封煜悠闲地跟在他身后，从他比刚才引领众人进入大门更快的脚步中可以看出，这位笑面虎庄主只怕快到了忍耐的极限。
藏剑阁位于山庄西南方向，众人行不多时便已在薛天成带领之下进入其中。果真如封煜所言，才刚入门便见两侧的架子上摆了许多上等名器，这些剑器或古朴或精致，或钝重或小巧，无论拿出哪一柄，都不免引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江湖旧事。
封煜的目光自剑架之上一扫而过，并未做过多停留。他的脑中始终记得进入此地的目的，在众人未觉中将藏剑阁的布置看了个仔细，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木架中，一把毫不起眼的折扇之上。众多名器罗列排陈，鳞次栉比，相比之下这把折扇便显得格格不入。
瞥一眼专心观剑的顾尘笑与沈毓，再用余光确定了薛天成此时背对着他的站位，封煜的手缓缓抬起，向着架子上的折扇伸过去。
“薛庄主？”沈毓的声音在不算宽敞的暗室中显得分外突兀，惊得封煜骤然收手，仓惶回头。只见沈毓拉过正想回过身的薛天成，指着架子最高处的古剑道：“这一柄剑可有什么故事？”
这一问便将薛天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一瞬间封煜来不及多想，抬手便将折扇收入袖中。这个动作一出他便被自己吓了一跳，堂堂倾越馆二弟子，若是被人知道做了这样偷**狗的事，岂非被人耻笑？可惜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这柄折扇已被他完好地收入袖中，与此同时薛天成的声音也恰好传来：“此剑名为陌离，前一任主人求而不得，最终被葬于荒漠。”
听到这话封煜眼皮一跳，将目光投向少年皇子，正好看见沈毓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触，沈毓冲他眨了眨眼，显然没认真听薛天成的话，随口便接：“原来是这样，本王再看看其他的。”
“不必看了。”始终沉默不语的顾尘笑忽然开口：“就是它罢。”
晚上的晚宴是薛天成精心安排的，坐在主人位置的他大方地举起酒杯，对下方一众人道：“顾盟主与煜公子能够光顾铣铁山庄，山庄上下蓬荜生辉！再兼之毓王殿下金口玉言一力促成皇商之事，当真是薛某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一杯，恭敬三位。”
沈毓笑着举杯回礼，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着不易觉察的狡黠。他狭长的美目淡淡掠过薛天成，那眼神中夹带的悲悯竟恍然间让人开始此时同情脸上喜笑颜开的薛庄主来。
封煜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也跟着饮尽杯中茶水。因着日前酒醉之事，他便再不敢沾酒半分，更何况今夜还有要事，又怎敢因酒误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不觉间已至夜深。席间虽始终言笑晏晏，但养尊处优的皇子脸上早已浮现疲倦之色。正值此时，忽然一阵清婉的琴声传入众人耳中，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紧接着，一个身穿水红色纱衣的少女踏着琴音走入正堂中央。
富贵人家宴饮之夜，总是会安排歌舞助兴，想来薛天成虽身在江湖，实际上却早已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再看那少女，虽带着一方面巾，但露出的双眼却带着莹莹碧波，摄人心魄。她的右眼角处，一颗泪痣若隐若现，为那灵动之中平添了几分风韵。少女皓腕如玉般光洁，曼妙的身姿如同蝴蝶般轻盈美丽，独自一人于空荡正厅之中，盈盈起舞。
众人看得有些发怔，尤其是薛天成，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少女，直至一舞结束，那女子对着主位以及四周盈盈一礼，才恍然回过神来。
“小女林梦蝶，见过薛庄主、及各位贵客。”
薛天成意犹未尽地看着林梦蝶，直到管家对他附耳说了些什么，才回过神来，笑道：“林姑娘快免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下人使了个眼色，看着林梦蝶随即以更衣为名被人引入内室，封煜的心中没由来升起一阵恶寒。他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告辞，便听见顾尘笑适时起身道：“今日多谢薛庄主盛情款待，叨扰多时，便不多留，请容我等告辞了。”
一番说辞深中薛天成心意，他连忙起身同几人寒暄几句，随即命管家老李将他们送到门口，自己则急不可耐地往内室而去。
端凝素雅，十里山庄。衔铁山庄素以铸造兵器闻名江湖，甚至兵器谱过半武器皆源于这里。初闻其名时，只道衔铁山庄不过是旷野大院，铁锤叮当，成批武器运来送往。然而步入大门，众人却被眼前秀丽亭台，俊雅阁楼映得眼前一亮。
听着客人对自家景致赞不绝口，薛天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一路笑着将封煜等人引入正厅喝茶，一边吩咐下人将山庄中上好的宝剑尽数拿出供沈毓参选。
看着山庄的下人们捧着格式宝剑鱼贯而入，再原封不动悄然退出，薛天成的脸色便得难看起来：“殿下，这些剑都不合您心意？”
听到这话，自打进了门便始终怏怏不乐的皇子终于换了个姿势，由抱臂改为托腮，幽怨地瞥一眼始终认真吃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的顾尘笑，懒洋洋道：“薛庄主尽拿这些下等货糊弄本王。”
沈毓话音刚落，那边端起茶杯刚嘬了一口的封煜险些将茶水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看薛天成的脸色便得更加难看，但却极力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眼角抽动着对沈毓开口：“殿下说笑了，这些都是衔铁山庄的上好藏品。”
不难看出，薛天成对沈毓极为重视。照理来说，江湖世家之人对皇室中人尊敬有之，但却没有必要如此委屈求全。既然薛天成甘愿如此放低姿态伺候这位小皇子，那么想来定然是为了沈毓进门之前所说的皇商一事。
人心贪婪，以致如斯。在江湖享有尊贵地位，犹自不知满足，非要在朝中取得相应地位才算甘心。封煜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脑中闪过进门之前顾尘笑在他耳边的话，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笑着提议：“听闻衔铁山庄的藏剑阁中珍藏着数不尽的上好兵器，想来其中定有能够适合毓王殿下的名剑。便是没有，薛庄主也权当带我们开开眼界，您看如何？”
听了他的话，薛天成脸色微变，刚欲开口便听见顾尘笑淡淡道：“顾某也曾听闻藏剑阁养天下名剑，若有幸一观，实为幸事。”
“薛庄主，您意下如何？”待到封煜二人表态之后，斜倚在客座的少年皇子凤眼微眯，轻轻巧巧地开口发问，那语气竟全然不似求得主人同意，而是久局高位的上位者偶尔仁慈的地提出建议。而这个建议，根本不会留有被反驳的余地。
话已至此，薛天成也不好拒绝，他一边笑着表示赞同，一边起身前方带路。封煜悠闲地跟在他身后，从他比刚才引领众人进入大门更快的脚步中可以看出，这位笑面虎庄主只怕快到了忍耐的极限。
藏剑阁位于山庄西南方向，众人行不多时便已在薛天成带领之下进入其中。果真如封煜所言，才刚入门便见两侧的架子上摆了许多上等名器，这些剑器或古朴或精致，或钝重或小巧，无论拿出哪一柄，都不免引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江湖旧事。
封煜的目光自剑架之上一扫而过，并未做过多停留。他的脑中始终记得进入此地的目的，在众人未觉中将藏剑阁的布置看了个仔细，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角落木架中，一把毫不起眼的折扇之上。众多名器罗列排陈，鳞次栉比，相比之下这把折扇便显得格格不入。
瞥一眼专心观剑的顾尘笑与沈毓，再用余光确定了薛天成此时背对着他的站位，封煜的手缓缓抬起，向着架子上的折扇伸过去。
“薛庄主？”沈毓的声音在不算宽敞的暗室中显得分外突兀，惊得封煜骤然收手，仓惶回头。只见沈毓拉过正想回过身的薛天成，指着架子最高处的古剑道：“这一柄剑可有什么故事？”
这一问便将薛天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一瞬间封煜来不及多想，抬手便将折扇收入袖中。这个动作一出他便被自己吓了一跳，堂堂倾越馆二弟子，若是被人知道做了这样偷**狗的事，岂非被人耻笑？可惜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这柄折扇已被他完好地收入袖中，与此同时薛天成的声音也恰好传来：“此剑名为陌离，前一任主人求而不得，最终被葬于荒漠。”
听到这话封煜眼皮一跳，将目光投向少年皇子，正好看见沈毓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触，沈毓冲他眨了眨眼，显然没认真听薛天成的话，随口便接：“原来是这样，本王再看看其他的。”
“不必看了。”始终沉默不语的顾尘笑忽然开口：“就是它罢。”
晚上的晚宴是薛天成精心安排的，坐在主人位置的他大方地举起酒杯，对下方一众人道：“顾盟主与煜公子能够光顾铣铁山庄，山庄上下蓬荜生辉！再兼之毓王殿下金口玉言一力促成皇商之事，当真是薛某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一杯，恭敬三位。”
沈毓笑着举杯回礼，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着不易觉察的狡黠。他狭长的美目淡淡掠过薛天成，那眼神中夹带的悲悯竟恍然间让人开始此时同情脸上喜笑颜开的薛庄主来。
封煜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也跟着饮尽杯中茶水。因着日前酒醉之事，他便再不敢沾酒半分，更何况今夜还有要事，又怎敢因酒误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不觉间已至夜深。席间虽始终言笑晏晏，但养尊处优的皇子脸上早已浮现疲倦之色。正值此时，忽然一阵清婉的琴声传入众人耳中，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紧接着，一个身穿水红色纱衣的少女踏着琴音走入正堂中央。
富贵人家宴饮之夜，总是会安排歌舞助兴，想来薛天成虽身在江湖，实际上却早已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再看那少女，虽带着一方面巾，但露出的双眼却带着莹莹碧波，摄人心魄。她的右眼角处，一颗泪痣若隐若现，为那灵动之中平添了几分风韵。少女皓腕如玉般光洁，曼妙的身姿如同蝴蝶般轻盈美丽，独自一人于空荡正厅之中，盈盈起舞。
众人看得有些发怔，尤其是薛天成，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少女，直至一舞结束，那女子对着主位以及四周盈盈一礼，才恍然回过神来。
“小女林梦蝶，见过薛庄主、及各位贵客。”
薛天成意犹未尽地看着林梦蝶，直到管家对他附耳说了些什么，才回过神来，笑道：“林姑娘快免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下人使了个眼色，看着林梦蝶随即以更衣为名被人引入内室，封煜的心中没由来升起一阵恶寒。他轻哼一声，正要开口告辞，便听见顾尘笑适时起身道：“今日多谢薛庄主盛情款待，叨扰多时，便不多留，请容我等告辞了。”
一番说辞深中薛天成心意，他连忙起身同几人寒暄几句，随即命管家老李将他们送到门口，自己则急不可耐地往内室而去。
第十五章 沉沦
清辉月冷，林深路幽，一条寂静的山间小路，向着不知名的远方无声延展。山路之上，月下的少年哼着小曲，修长的身形与清秀的面庞被月光映得纤毫毕现。他的步伐十分散漫，如同观赏风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前行。
与他相比，身后沉默跟随的十一便显得十分警惕。他手执长剑，一双鹰眼无声扫视四周，就连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进退有度随时应战的觉悟。
余光瞧着十一如临大敌之姿，封煜不禁心中好笑，但他的做法终归无可厚非，此地远远超出暗卫布控范围，小心谨慎，有益无害。
行约一刻钟，两人停在了山路的尽头，面对近在咫尺的的丹阳湖，封煜顿时心情大好。自湖边远望，一座吊桥凌空横跨湖面，连接山壁两端，借着如银月色，将投影洒在寂静的湖心之中。
面对如此美景，十一甚至未曾多看一眼，他环顾四周，最终上前一步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不急。”封煜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环顾四周找了一个角度，将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月光之下扇面的风景与眼前的景象交叠，他扬起手指，对十一道：“你看，那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十一抬头望去，却发现除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再无其它。十一心中叹一口气，暗自感慨这次任务的小主人当真难伺候，忽然听闻一声夜鹰嘶鸣尖锐地划破夜空。
封煜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鸣叫，并更加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夹杂着利器划破夜风的疾速声响。这一声利刃嗡鸣，迅速且猛烈，甚至不待人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近至眼前。封煜心中一惊，凭借多年习武的本能扇面横扫，同时整个身子向后毫不犹豫地翻出，只听得嘶啦声响，随即一枚薄如蝉翼的飞刃被牢牢钉在身旁树干上。
望着光影反照下明显被淬了毒的暗刃，封煜心中惊魂初定。他深吸一口气，惋惜地瞥了一眼手中破了洞的折扇，对着四周窸窸窣窣的草丛朗声道：“看来这折扇还真是个宝贝，竟引得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一句话毕，回应他的是风动林深，静默无声。
身旁十一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草丛之中不知藏着多少埋伏，他们无声隐忍，内敛的气息几乎与轻抚的微风融为一体，就算是他也只能感知近处的十数人。心道不妙，此行只怕凶多吉少，十一开始后悔当初真听了封煜的话，将其余暗卫都留在府宅。上前一步将自家公子护在身后，轻声道：“原路返回只怕更加危险，属下掩护公子过桥，然后将桥毁掉，多少能够为公子多争取一些撤离的时辰。”
这话顿时让封煜心中一暖，手掌轻轻覆上十一的肩膀拍了拍，笑着道：“笑话，还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成？”
十一无奈一笑，忽然想起他从前侍奉的主人。那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双波澜不惊的眸瞳中永远深藏着任谁也看不透的计谋。他永远都如同操纵棋盘的棋者般运筹帷幄，纵使一着不慎陷入困境，也依旧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损失将至最低。而身后的这位小主人，虽然是他一手带大，却偏偏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毕竟若是那人在，是断然不会说出如此意气用事之言。沉默片刻，感受着封煜掌心传来的浅浅温度，十一无声叹息，郑重承诺：“公子放心，属下会保护好您。”
“好。”
话音未落，风声已停，封煜轻飘飘的一句回应随着夜风消散无形，下一瞬，便见万千飞刃向着湖边二人疾速射来。
刀光疾如闪电，飞刃密如雨滴，杀气夹杂的裂空呼啸转眼便至二人身前。封煜偏头躲过头阵第一击，随即长剑纵劈打落余下数把暗器，与此同时十一的身形也动了起来。
暗刃如雨，十一的身影如同暗夜枭鹰般在交织细密的雨刃中穿梭，带起的一道残影紧密围绕在封煜周身。但饶是如此，依旧难以完全抵挡数以千计的杀机。
残月渐落，锵然兵器声响惊醒林中沉睡万物，飞鸟惊鸣，百兽奔走，慌乱之中，唯有湖边二人面色不惊，沉着以对。
少时，飞刃交织的杀网渐渐稀疏，直至最终完全停止。封煜大口喘息着站在原地，贪婪地呼吸着周身微凉的空气。不远处，十一同样停下身子，虽努力维持着防御之姿，却深知此时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几乎没有再战之力。
正值此刻，忽闻草丛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二人同时戒备，赫然瞧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孱弱少年向着他们缓缓走来。
这少年面庞清秀，脸色苍白，一双瞪大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封煜与十一。他走得极慢，步伐沉重，略显笨拙，丝毫没有习武之人的轻盈，一看便知身无半分内力。
看着他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样子，封煜握紧的长剑终究未动分毫。他虽然心知这少年于此时出现定然是敌非友，但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出剑。挣扎片刻，眼见少年向着二人缓缓靠近，封煜犹豫地瞥了一眼身侧十一，这一看之下，顿知大事不好。
只见十一此时眼神空洞，任由少年走近，不动不躲，甚至护体真气自行透体而出，也既不约束亦不理会。
到得此时封煜才知对方所打的算盘——以雨刃耗尽他们的内力，就在他们防备空虚之时再加以精神控制，如此便能避免与他们交战，兵不血刃地将他二人抹杀。
何其精明的算计。
封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就在那少年的手即将触到十一之时，猛地出手扯住他衣袖向后掼出脱离少年的控制范围，与此同时清光一闪，隐灼剑迎着少年伸出的手劈砍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不避不闪，就这么淡淡笑看劈来的长剑，一声嗤响，血花爆膨，溅出的鲜血在二人之间肆意挥洒。未曾料到少年有此反应，封煜心中一惊，随即便见落在地上的鲜血竟在泥土之中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来。
那些花朵刺目妖异，片片花瓣如同染血的红唇般随风颤抖，就连散出的气味也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见此情形，封煜被惊得倒退几步，但他面前失了手臂的少年却脚步不停，就连脸上淡淡微笑的表情也分毫不改。眼前少年已逼至眼前，一退再退的封煜再也无路可退，他紧了紧手中的隐灼剑，轻蔑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说罢，便向着面前少年当头劈下。
这一次，封煜没有将眼睛闭上，他知道面前的敌人不过是那些杀手中最平凡的一个，更知道此时急速流失的内力仅供他斩下这最后一剑，所以他不能闭眼，他要亲眼看到生命中最后一个敌人倒在面前。
这一剑封煜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量，向着那少年的头顶毫不犹豫劈下。
剑光迅猛之中，那少年微微扬头，眯起双眼看着疾速逼近的剑刃，再度露出诡异的笑容。砰地一声轻响，封煜的脸上溅满炽热的液体，他不避不让，眼睁睁地看着隐灼剑带着他九死不悔的杀意将面前少年劈成两半。
少年体内的血液迸射漫天随即洒遍大地，在漆黑的泥土中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封煜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一切，却忽然发现那被劈成两半的少年并未委身倒地，而是诡异笑着，冲他伸出手来。
眼前一切，惨烈得如同深沉炼狱，直惊得封煜倒退几步，手中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精神处于崩溃边缘，身子不住地颤抖。那少年支撑着两半的身子颤颤巍巍向封煜走去，就在即将触及到他的身子之时，忽听一个高远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际强势插入结界之中：“怪我没警告过你，这个人你不该动。”
清辉月冷，林深路幽，一条寂静的山间小路，向着不知名的远方无声延展。山路之上，月下的少年哼着小曲，修长的身形与清秀的面庞被月光映得纤毫毕现。他的步伐十分散漫，如同观赏风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前行。
与他相比，身后沉默跟随的十一便显得十分警惕。他手执长剑，一双鹰眼无声扫视四周，就连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进退有度随时应战的觉悟。
余光瞧着十一如临大敌之姿，封煜不禁心中好笑，但他的做法终归无可厚非，此地远远超出暗卫布控范围，小心谨慎，有益无害。
行约一刻钟，两人停在了山路的尽头，面对近在咫尺的的丹阳湖，封煜顿时心情大好。自湖边远望，一座吊桥凌空横跨湖面，连接山壁两端，借着如银月色，将投影洒在寂静的湖心之中。
面对如此美景，十一甚至未曾多看一眼，他环顾四周，最终上前一步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不急。”封煜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环顾四周找了一个角度，将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月光之下扇面的风景与眼前的景象交叠，他扬起手指，对十一道：“你看，那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十一抬头望去，却发现除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再无其它。十一心中叹一口气，暗自感慨这次任务的小主人当真难伺候，忽然听闻一声夜鹰嘶鸣尖锐地划破夜空。
封煜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鸣叫，并更加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夹杂着利器划破夜风的疾速声响。这一声利刃嗡鸣，迅速且猛烈，甚至不待人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近至眼前。封煜心中一惊，凭借多年习武的本能扇面横扫，同时整个身子向后毫不犹豫地翻出，只听得嘶啦声响，随即一枚薄如蝉翼的飞刃被牢牢钉在身旁树干上。
望着光影反照下明显被淬了毒的暗刃，封煜心中惊魂初定。他深吸一口气，惋惜地瞥了一眼手中破了洞的折扇，对着四周窸窸窣窣的草丛朗声道：“看来这折扇还真是个宝贝，竟引得诸位如此兴师动众。”
一句话毕，回应他的是风动林深，静默无声。
身旁十一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草丛之中不知藏着多少埋伏，他们无声隐忍，内敛的气息几乎与轻抚的微风融为一体，就算是他也只能感知近处的十数人。心道不妙，此行只怕凶多吉少，十一开始后悔当初真听了封煜的话，将其余暗卫都留在府宅。上前一步将自家公子护在身后，轻声道：“原路返回只怕更加危险，属下掩护公子过桥，然后将桥毁掉，多少能够为公子多争取一些撤离的时辰。”
这话顿时让封煜心中一暖，手掌轻轻覆上十一的肩膀拍了拍，笑着道：“笑话，还能留你一个人在这不成？”
十一无奈一笑，忽然想起他从前侍奉的主人。那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双波澜不惊的眸瞳中永远深藏着任谁也看不透的计谋。他永远都如同操纵棋盘的棋者般运筹帷幄，纵使一着不慎陷入困境，也依旧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损失将至最低。而身后的这位小主人，虽然是他一手带大，却偏偏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毕竟若是那人在，是断然不会说出如此意气用事之言。沉默片刻，感受着封煜掌心传来的浅浅温度，十一无声叹息，郑重承诺：“公子放心，属下会保护好您。”
“好。”
话音未落，风声已停，封煜轻飘飘的一句回应随着夜风消散无形，下一瞬，便见万千飞刃向着湖边二人疾速射来。
刀光疾如闪电，飞刃密如雨滴，杀气夹杂的裂空呼啸转眼便至二人身前。封煜偏头躲过头阵第一击，随即长剑纵劈打落余下数把暗器，与此同时十一的身形也动了起来。
暗刃如雨，十一的身影如同暗夜枭鹰般在交织细密的雨刃中穿梭，带起的一道残影紧密围绕在封煜周身。但饶是如此，依旧难以完全抵挡数以千计的杀机。
残月渐落，锵然兵器声响惊醒林中沉睡万物，飞鸟惊鸣，百兽奔走，慌乱之中，唯有湖边二人面色不惊，沉着以对。
少时，飞刃交织的杀网渐渐稀疏，直至最终完全停止。封煜大口喘息着站在原地，贪婪地呼吸着周身微凉的空气。不远处，十一同样停下身子，虽努力维持着防御之姿，却深知此时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几乎没有再战之力。
正值此刻，忽闻草丛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二人同时戒备，赫然瞧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孱弱少年向着他们缓缓走来。
这少年面庞清秀，脸色苍白，一双瞪大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封煜与十一。他走得极慢，步伐沉重，略显笨拙，丝毫没有习武之人的轻盈，一看便知身无半分内力。
看着他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样子，封煜握紧的长剑终究未动分毫。他虽然心知这少年于此时出现定然是敌非友，但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出剑。挣扎片刻，眼见少年向着二人缓缓靠近，封煜犹豫地瞥了一眼身侧十一，这一看之下，顿知大事不好。
只见十一此时眼神空洞，任由少年走近，不动不躲，甚至护体真气自行透体而出，也既不约束亦不理会。
到得此时封煜才知对方所打的算盘——以雨刃耗尽他们的内力，就在他们防备空虚之时再加以精神控制，如此便能避免与他们交战，兵不血刃地将他二人抹杀。
何其精明的算计。
封煜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就在那少年的手即将触到十一之时，猛地出手扯住他衣袖向后掼出脱离少年的控制范围，与此同时清光一闪，隐灼剑迎着少年伸出的手劈砍而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少年不避不闪，就这么淡淡笑看劈来的长剑，一声嗤响，血花爆膨，溅出的鲜血在二人之间肆意挥洒。未曾料到少年有此反应，封煜心中一惊，随即便见落在地上的鲜血竟在泥土之中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来。
那些花朵刺目妖异，片片花瓣如同染血的红唇般随风颤抖，就连散出的气味也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见此情形，封煜被惊得倒退几步，但他面前失了手臂的少年却脚步不停，就连脸上淡淡微笑的表情也分毫不改。眼前少年已逼至眼前，一退再退的封煜再也无路可退，他紧了紧手中的隐灼剑，轻蔑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说罢，便向着面前少年当头劈下。
这一次，封煜没有将眼睛闭上，他知道面前的敌人不过是那些杀手中最平凡的一个，更知道此时急速流失的内力仅供他斩下这最后一剑，所以他不能闭眼，他要亲眼看到生命中最后一个敌人倒在面前。
这一剑封煜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量，向着那少年的头顶毫不犹豫劈下。
剑光迅猛之中，那少年微微扬头，眯起双眼看着疾速逼近的剑刃，再度露出诡异的笑容。砰地一声轻响，封煜的脸上溅满炽热的液体，他不避不让，眼睁睁地看着隐灼剑带着他九死不悔的杀意将面前少年劈成两半。
少年体内的血液迸射漫天随即洒遍大地，在漆黑的泥土中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封煜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一切，却忽然发现那被劈成两半的少年并未委身倒地，而是诡异笑着，冲他伸出手来。
眼前一切，惨烈得如同深沉炼狱，直惊得封煜倒退几步，手中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精神处于崩溃边缘，身子不住地颤抖。那少年支撑着两半的身子颤颤巍巍向封煜走去，就在即将触及到他的身子之时，忽听一个高远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天际强势插入结界之中：“怪我没警告过你，这个人你不该动。”
第十六章 敬事
不能更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是人每当陷入绝境都会在心底期盼的救赎。封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忽觉背后猛然闷痛，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原本混沌的意识随之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放下抱头的双臂，目光清明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没有漫天的鲜血，没有遍地的红花，更没有被劈砍成为两半的少年。有的只是不知何时昏迷倒地的十一，以及不远处安静躺在地上的隐灼剑。而起初的那个少年，依旧站在不远的空地上，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静静打量着他。
原来刚才的一切，竟是幻觉。
“装神弄鬼，不知死活。”沉冷的声音传来，封煜这才恍然惊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鸦青锦衣在漆黑夜色中更显肃杀阴冷，他说这话时一步踏出，自阴影来到月下，淡淡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封煜，不言不语。
借着月色清辉封煜正好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一路同行的晟迹。一时之间，心绪纷乱百感交集，他安静地坐在地上，既庆幸于此刻的绝处逢生，又担忧是否只是另一个危险的开端，但在看到晟迹一步踏出隐隐将他护在身后之时，所有的疑虑尽散，泪水险些奔涌而出。
“今夜这丹阳湖还真是热闹。”对面的少年嘴角微笑如初，对着晟迹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不算低沉，相反竟有几分女子般的柔媚婉转，乍然听去，竟使人觉得浑身酥软：“可惜......又一个来送死的。”
迎着那少年深幽的眸瞳望去，晟迹毫不避让地任由他施展摄魂之术，手中的长剑寸寸凝形，在少年渐渐惊讶的神情中不屑一笑：“我早说过，在我面前不要装神弄鬼，毕竟我手中的剑，专为斩鬼超度而来。”
话音未落，剑芒已至少年面前，只听得一声剧烈惨呼，那少年便已捂住双眼委顿在地。他的叫声惨烈凄厉，指缝间涌出的鲜血一刻不停，而晟迹却如同从未出手般立在原地，轻轻巧巧振去剑身上的血迹，对着远处窸窣的草丛道：“收起那些雕虫小技，所有人一起上罢。”
一声狂妄不知是谁发出，丛林之中挥起的刀光与枪风，默契织成绵密杀网，自上而下没有死角地将晟迹周身所有的退路生生斩断。反观晟迹，一身隐敛武息，长剑擎在手中，顷刻身形飞射而出，腾转挪移于杀阵之中。一劈，一扫，一拨，一撩，宛如猎隼的身影，踩踏着月色的光辉，进退游移着满身的杀气。
彼时风动，霎时风停。漫天血色染红残月，刀枪如雨纷扬坠地，数十杀手于顷刻间毙于剑下，甚至许多人至死都未曾看清晟迹究竟如何出手。
踏着一地的碎【】尸，晟迹提剑缓缓走到那少年身边，蹲下身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我早说过，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的摄魂之术在我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入少年怀中，摸索着取出一个瓷瓶，随即十分嫌恶地将他推开，任由那少年捂着眼睛痛苦呻吟，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来到封煜面前，递过一颗药丸：“被人下了迷药都不知道。”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封煜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没接药丸，一双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似是想极力看穿那人伪装外表之下的真实面容。
对上他执着的目光，晟迹无奈一声叹息，扬手一寸寸揭下属于晟迹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令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封煜立时愣在那里。他仰头望着那人深不可测的瞳仁，以及他那双眼眸深处特有的清冷，忽然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虽然惊讶于萧漠竟以这样的身份在他身边，但此刻除了劫后余生的感动再无其他。他蠕动着嘴唇，轻声吐出两个字：“师兄......”
看到自家师弟毫无征兆地流泪，萧漠原本强忍的怒气不觉消散几分。他蹲下身将药丸塞到封煜嘴里，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液让他喝下，在探了他的脉象并无大碍后，才冷着脸开口：“受伤了么？”
听到萧漠一开口就是这样冰冷的神情语气，封煜原本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回想起与晟迹初次见面时满桌的佳肴和高调的谈吐，再想起和顾尘笑喝酒之时的强硬态度，这桩桩件件只怕眼前的人比他记得更清楚。如今旧账未结，这笔新账又不知该如何算起，教人如何不头疼：“有些头晕......”
听到这个回答，萧漠冷哼一声：“这湖边数里都已被下了迷药，难为你和十一竟然谁都没有发觉。”沉吟片刻，又有些心疼，语气不禁软下来：“不过也难怪你会觉得不舒服，我事先命人在这林中布散了另一种迷药。所以即使你现在已经服下两种解药，一时半刻还是难以恢复。”
被训得羞愧难当，封煜缩了缩头不敢接话。他将目光瞥向十一，见他早已被萧漠带来的侍卫喂了解药渐渐转醒，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说到底十一终究是被他硬拽过来，刚刚又拼了命地保护他，若是师兄因此迁怒于十一，那当真是冤枉得很。
果不其然，见到十一醒来，萧漠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站起身坦然受了十一恭恭敬敬的属下礼，即使因为迷药的效用未消，他行礼的动作十分吃力，萧漠依旧没打算宽赦他起身回话。
“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十一低头敛目，脸上并无半分委屈。
萧漠负手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深埋的脑袋，脸上不悦之色十分明显：“确实该罚。”
“师兄，十一是听了我的命令……”
话未说完便被萧漠挥手止住，他那没有温度的目光自二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停在封煜那里：“明知主上孤身犯险不加劝阻，此罪一；未能探查敌情致使主上身陷埋伏，此罪二；战斗之中犹豫不决未能以主上安慰为重，此罪三。三条大罪，都是他自己犯下，与你何干？”这一番话说得封煜哑口无言，萧漠却没打算就此作罢，转而对十一道：“从前你跟着我时的谨慎细致，如今都随着倾羽卫三个字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话旁人不知，唯有十一深知其中的份量。他慌忙抬头，跟着由单膝跪地变为双膝跪地，膝行几步来到萧漠面前，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急迫与懊悔：“属下不敢！属下时刻谨记公子的教诲，如今犯下大罪，险些酿成大祸，请公子重责！”
十一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萧漠却微微侧开身子不受他这一礼，同时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如今你归属倾羽卫，赏罚自然不由我管。待得此间事了，自行去惩戒堂领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斥退之意昭然。十一沉默许久，知道萧漠是当真心疼这个师弟，也担忧类似之事再度发生，否则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刻薄。无声叩首，再度抬头看一眼下颌微扬连余光都不愿给他一个的萧漠，十一咬了咬牙，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望着十一落寞的身影，封煜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家师兄，却酝酿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萧漠率先开口：“不必同情他，你的问题比他严重。”
听到这话，封煜喉间的千言万语顿时原封不动咽回肚子里，他伸手扯了扯萧漠衣角，在他低下头时睁大眼睛无辜道：“师兄，头晕……”
看着少年眼中微带着迷蒙的水雾，萧漠的心不觉软了下来。他俯身将封煜打横抱起，宽大的袍袖将他牢牢地护在怀中，转身对打扫战场的一众侍卫吩咐几句，随即头也不回地抱着自家师弟离开。
不能更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是人每当陷入绝境都会在心底期盼的救赎。封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忽觉背后猛然闷痛，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原本混沌的意识随之渐渐清晰起来。
他缓缓放下抱头的双臂，目光清明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没有漫天的鲜血，没有遍地的红花，更没有被劈砍成为两半的少年。有的只是不知何时昏迷倒地的十一，以及不远处安静躺在地上的隐灼剑。而起初的那个少年，依旧站在不远的空地上，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静静打量着他。
原来刚才的一切，竟是幻觉。
“装神弄鬼，不知死活。”沉冷的声音传来，封煜这才恍然惊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鸦青锦衣在漆黑夜色中更显肃杀阴冷，他说这话时一步踏出，自阴影来到月下，淡淡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封煜，不言不语。
借着月色清辉封煜正好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一路同行的晟迹。一时之间，心绪纷乱百感交集，他安静地坐在地上，既庆幸于此刻的绝处逢生，又担忧是否只是另一个危险的开端，但在看到晟迹一步踏出隐隐将他护在身后之时，所有的疑虑尽散，泪水险些奔涌而出。
“今夜这丹阳湖还真是热闹。”对面的少年嘴角微笑如初，对着晟迹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不算低沉，相反竟有几分女子般的柔媚婉转，乍然听去，竟使人觉得浑身酥软：“可惜......又一个来送死的。”
迎着那少年深幽的眸瞳望去，晟迹毫不避让地任由他施展摄魂之术，手中的长剑寸寸凝形，在少年渐渐惊讶的神情中不屑一笑：“我早说过，在我面前不要装神弄鬼，毕竟我手中的剑，专为斩鬼超度而来。”
话音未落，剑芒已至少年面前，只听得一声剧烈惨呼，那少年便已捂住双眼委顿在地。他的叫声惨烈凄厉，指缝间涌出的鲜血一刻不停，而晟迹却如同从未出手般立在原地，轻轻巧巧振去剑身上的血迹，对着远处窸窣的草丛道：“收起那些雕虫小技，所有人一起上罢。”
一声狂妄不知是谁发出，丛林之中挥起的刀光与枪风，默契织成绵密杀网，自上而下没有死角地将晟迹周身所有的退路生生斩断。反观晟迹，一身隐敛武息，长剑擎在手中，顷刻身形飞射而出，腾转挪移于杀阵之中。一劈，一扫，一拨，一撩，宛如猎隼的身影，踩踏着月色的光辉，进退游移着满身的杀气。
彼时风动，霎时风停。漫天血色染红残月，刀枪如雨纷扬坠地，数十杀手于顷刻间毙于剑下，甚至许多人至死都未曾看清晟迹究竟如何出手。
踏着一地的碎【】尸，晟迹提剑缓缓走到那少年身边，蹲下身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我早说过，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的摄魂之术在我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入少年怀中，摸索着取出一个瓷瓶，随即十分嫌恶地将他推开，任由那少年捂着眼睛痛苦呻吟，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来到封煜面前，递过一颗药丸：“被人下了迷药都不知道。”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封煜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没接药丸，一双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似是想极力看穿那人伪装外表之下的真实面容。
对上他执着的目光，晟迹无奈一声叹息，扬手一寸寸揭下属于晟迹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令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封煜立时愣在那里。他仰头望着那人深不可测的瞳仁，以及他那双眼眸深处特有的清冷，忽然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虽然惊讶于萧漠竟以这样的身份在他身边，但此刻除了劫后余生的感动再无其他。他蠕动着嘴唇，轻声吐出两个字：“师兄......”
看到自家师弟毫无征兆地流泪，萧漠原本强忍的怒气不觉消散几分。他蹲下身将药丸塞到封煜嘴里，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液让他喝下，在探了他的脉象并无大碍后，才冷着脸开口：“受伤了么？”
听到萧漠一开口就是这样冰冷的神情语气，封煜原本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清醒过来。回想起与晟迹初次见面时满桌的佳肴和高调的谈吐，再想起和顾尘笑喝酒之时的强硬态度，这桩桩件件只怕眼前的人比他记得更清楚。如今旧账未结，这笔新账又不知该如何算起，教人如何不头疼：“有些头晕......”
听到这个回答，萧漠冷哼一声：“这湖边数里都已被下了迷药，难为你和十一竟然谁都没有发觉。”沉吟片刻，又有些心疼，语气不禁软下来：“不过也难怪你会觉得不舒服，我事先命人在这林中布散了另一种迷药。所以即使你现在已经服下两种解药，一时半刻还是难以恢复。”
被训得羞愧难当，封煜缩了缩头不敢接话。他将目光瞥向十一，见他早已被萧漠带来的侍卫喂了解药渐渐转醒，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说到底十一终究是被他硬拽过来，刚刚又拼了命地保护他，若是师兄因此迁怒于十一，那当真是冤枉得很。
果不其然，见到十一醒来，萧漠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站起身坦然受了十一恭恭敬敬的属下礼，即使因为迷药的效用未消，他行礼的动作十分吃力，萧漠依旧没打算宽赦他起身回话。
“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十一低头敛目，脸上并无半分委屈。
萧漠负手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深埋的脑袋，脸上不悦之色十分明显：“确实该罚。”
“师兄，十一是听了我的命令……”
话未说完便被萧漠挥手止住，他那没有温度的目光自二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停在封煜那里：“明知主上孤身犯险不加劝阻，此罪一；未能探查敌情致使主上身陷埋伏，此罪二；战斗之中犹豫不决未能以主上安慰为重，此罪三。三条大罪，都是他自己犯下，与你何干？”这一番话说得封煜哑口无言，萧漠却没打算就此作罢，转而对十一道：“从前你跟着我时的谨慎细致，如今都随着倾羽卫三个字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话旁人不知，唯有十一深知其中的份量。他慌忙抬头，跟着由单膝跪地变为双膝跪地，膝行几步来到萧漠面前，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急迫与懊悔：“属下不敢！属下时刻谨记公子的教诲，如今犯下大罪，险些酿成大祸，请公子重责！”
十一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萧漠却微微侧开身子不受他这一礼，同时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如今你归属倾羽卫，赏罚自然不由我管。待得此间事了，自行去惩戒堂领罚。”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斥退之意昭然。十一沉默许久，知道萧漠是当真心疼这个师弟，也担忧类似之事再度发生，否则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刻薄。无声叩首，再度抬头看一眼下颌微扬连余光都不愿给他一个的萧漠，十一咬了咬牙，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望着十一落寞的身影，封煜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家师兄，却酝酿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萧漠率先开口：“不必同情他，你的问题比他严重。”
听到这话，封煜喉间的千言万语顿时原封不动咽回肚子里，他伸手扯了扯萧漠衣角，在他低下头时睁大眼睛无辜道：“师兄，头晕……”
看着少年眼中微带着迷蒙的水雾，萧漠的心不觉软了下来。他俯身将封煜打横抱起，宽大的袍袖将他牢牢地护在怀中，转身对打扫战场的一众侍卫吩咐几句，随即头也不回地抱着自家师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