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乳燕寻巢(父子、兄弟等)

先发到这里。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09 21:49:00 +0800 CST  
5、绿杨阴里
暑热蝉嘶,酷日难消。午后,顾綦昏昏睡着,梦中与人魏临等人比射,自己连中靶心,他人一一落败,得意洋洋起来,梦中都笑出了声。“做了什么梦,如此快意?”顾綦已经醒了,听到蘋蘋发问,立刻翻身坐起喜滋滋道:“自然是美梦啦。”一瞥,只见崇劼已经坐在了一旁。
他日日来此,先前还陪他说话而已,后来便带本书来,等自己午睡起来,便同他说,方才看了哪一章哪一节,问他有无读过此书,若答个“无”字,立刻高谈阔论,再无终结。此时,见他又合起书本,欲要发声,忙“哎呦”一声滚到床上作痛。蘋蘋明知他快要痊愈,此刻惺惺作态,不外乎是给眼前人看的,想要延挨下去躲几日清闲而已,也不戳破,问道:“可是又碰到伤口啦?”
见顾綦点点头,呼痛道“对呀”,用纨扇一遮笑颜,出去催药去了。顾綦对崇劼道:“不仅伤口隐隐作痛,头里也觉得昏昏然。阿顾你不要说些之乎者也了好不好?”
崇劼无奈,顾綦出主意道:“诶,你要是想找人探讨学问,我给你找个人来好啦。”便命人唤陆远年来。
崇劼道:“听说远年中了些暑热,不要劳烦他来了吧。既然你要休养,不如我回家去吧?”
顾綦巴不得他走,刚要欣然允诺,心里却生出些歉疚,哄了他这么多天,早晚有哄不下去的时候,倒不如让他倒戈,以后行事也更方便。“大日头里你刚来,又让你走,我怎么好意思。我有个主意,咱们去魏临家好不好?他家里有一片林子,最适合休养生息了。我的病,也能好得快些。你还没去过辅国公府吧,真是一片清幽,最适消暑。你也没见过魏临吧,说实在的,和他切磋学问,你肯定相见恨晚。我们待会儿就过去吧。”
顾綦一向说一不二,日头稍微西斜,不再一味闷热时,他们便乘着凉轿,去了魏府。
崇劼见数位年少公子齐聚府中,便知道这是早已约好的聚会。又见顾綦见到故人,如同孤马入群,精神高涨、生龙活虎,便知道自己已入其彀。
“一个月前还夸口‘明天’见,你也没想到,竟然挨了那么惨痛的一顿打吧。”众人调侃取笑。顾綦不以为意道:“成事不说,旧事勿题了。我给你们引荐,这位便是郁主簿之子,崇劼。”
他们中或有耳闻郁主簿本职之外以边塞诗篇声名鹊起的,此时见一袭素衣,落落大方,眉目如画,年又相仿的少年,皆围了过去。
魏临作为主人,更是热情高涨:“令尊高才,他的诗集我收了好几本呢。”见崇劼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忽然想到他尚在丧期,自己不该如是兴奋的,忙收敛颜色道,“所谓才高不寿,指的便是郁主簿吧。郁兄还请节哀。令尊为国捐躯,流芳百世,应该也会黄泉含笑了。”
顾綦见状,岔话道:“魏临,你提这些事干什么。”给崇劼倒酒道,“他一见你,就口不择言了,你别怪他。喝酒吧,这酒魏家自酿的,沁人心脾呢。”
崇劼正色道:“尚在丧中,在下不便饮酒为欢。”
顾綦碰了个钉子,又讨好他道:“那你看我们骑射吧。府后杨树林,清荫遍布,其中凉亭更是画栋飞檐,雅致异常,你肯定会喜欢的。”
于是,众人便去府后的杨树林里。顾綦如脱缰之马,率先取了弯弓,果然如梦之景,连中靶心,将众人比了下去。又翻身上马,驰骋而去。崇劼见他身手矫健,乐不思蜀,自己既然无法参与也无法阻止,倒不如早些抽身的好,便想要先行离去,正差仆从代为转达,只见安顿好客人,折回亭中问询。
“郁兄坐立难安,是此地不和心意吗?”
崇劼忙道:“此地清幽,引人入胜,虽处公侯府邸,却一片自然气象,绝无任何参差之处。之所以难以安心,一来的确是家父丧期,我心伤悲;二来,食人禄,忠人事。元帅留我在府,本是让我相伴做学问的,却名存实亡,如何对得起元帅嘱托呢。所以心事重重而已。”
魏临道:“郁主簿为国尽忠而死,非人力可挽回,郁兄请节哀吧。至于顾綦——你不要指望他有什么变化了。本性难改,非三言两语可转移的。他的执拗,时间长了,恐怕你会领教的更深。我从小和他认识,对他一清二楚的。”
绿杨中,一片燕语传来,崇劼抬头目视群燕在晴空飞掠而过,道:“人非木石,不可能自生到死抱同一个性的。其实有时候人像鸟兽,总是遇事,才肯变迁。就譬如这燕子,此时和暖,自然展翅翩跹,他日风雨欲来,定然归巢躲避。”
魏临笑道:“近朱者赤,郁兄或能潜移默化,无需风雨如晦,就能令他改变,也未可知。”又将自己现下读的书提起和崇劼探讨,后来引申到数本古籍和前朝本朝几位闻名遐迩的文人,倒是果真如顾綦所言,言谈欢洽,相见恨晚。
顾綦驰骋得热汗淋漓,尽兴而归,见魏临安坐亭中,却不见了崇劼,问道:“我那同窗哪儿去啦?魏临,你没说什么‘唐突’的话吧?人家是正人君子,你可不要——”
魏临气的打断道:“什么意思啊!”
顾綦忙摆手道:“我错了,我错了。就算你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像陆远年那么皮薄的。何况正人君子,从来不会容不得几句戏谑。是不是啊,魏兄?”
魏临“哼”道:“你自求多福吧,他走了半个时辰了。你也知道他不像陆远年那样,受点什么威逼之言利诱之语,就听命行事。”
顾綦略一沉思,无谓笑道:“我娘知道也没什么。”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0 13:20:00 +0800 CST  
6、慈母操棰
不出顾綦所料,中直耿介的郁崇劼虽然将自己的行踪禀报给了母亲,母亲却并未怪罪于他。见他风尘仆仆回来,还亲自为他换了衣服。
“娘,我梦见比射赢了所有人,刚才和他们比试,果然大胜呢!这是不是就叫美梦成真啊。”他得意洋洋。见顾夫人笑着点头,又问:“娘,你做过什么成真的美梦没有?”
顾夫人道:“你在我腹内的时候,我梦到健壮勇猛的熊罴,后来便生下了你。瞧,你现在可不是又健壮,又勇猛吗?”
顾綦受到母亲的褒奖更加得意,顾夫人却严肃起来,命他道:“阿綦,你坐好,娘有话告诉你,你要认真听。”顾綦正经坐好,笑问:“什么话,这样郑重其事。”
“你的伤也好了,卧床那么多天,今天出去,就算放松一下筋骨吧。之前你耽于玩乐,以后可不许了。你长大了,应该从诸子典籍中学些知识和道理。听着,明天开始,你得去书房——”
“周先生家里不是出了些事,回了老家处理,还不知几时才能来府中吗?”
顾夫人道:“先生来后读四书也好九经也罢,那时我就不操心了。在此之前,左右府里的先生也管不住你,你读什么书我也不过问了,但每天必须写五百个字。记着,不许写什么行草,只能写唐楷一种。每日酉时拿给我看,写不完或者写的不好,要受罚的。”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1 21:56:00 +0800 CST  
除了那次的“义正言辞”,母亲从来没这样跟他说过话,至于受罚之语,一直也只是单纯的恐吓而已。顾綦敷衍道:“嗯,五百字嘛,好。”反正他不缺捉刀代笔之人,想必母亲也看不出来。
“还有,”顾夫人一笑,“每天在书房,必须待满三个时辰。我会让崇劼计算着,你跑出去之前,可要思量思量。”
“啊,”顾綦大惊,叫苦道,“少待会儿不行吗?”顾夫人笑而不语。
次日崇劼一早等候在书房,顾綦不情不愿其后而至。
“这就开始算时辰了,可别少算。”
崇劼点点头,依旧读书,间或临几行字。顾綦却数月不曾拘束,只觉坐立难安,唤人添了无数次水,布了数道糕点,待要提笔写几个字,只觉比杀了自己还难受,便嫌陆远年磨的墨不好,要他换个砚台重新研墨,或者命他换笔换纸,延挨到中午,也没有写几行。
午饭后,他睡梦正酣,忽闻人声声唤他,嚷道:“谁在说话?”翻身又要大睡,只听陆远年道:“再不起,一天三个时辰凑不出来的。”
顾綦无奈,只好起身,又问:“你中午写了多少了?”
陆远年笑道:“总有两三百字了。不过,你当真一个字也不写吗?”
“废话,”顾綦有长远的打算,“没有开始,就没有过程和终结,就不用担心以后还要耗神费力。对啦,阿顾怎么不来叫我?”
陆远年撇嘴道:“郁公子只管算时辰,你去晚了,他正好跟夫人告状呢。”
顾綦一笑:“那,我们就做的滴水不漏。”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1 22:00:00 +0800 CST  
先到这里。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1 22:01:00 +0800 CST  
午后,顾綦故意和崇劼换了座位,扬言彼处难以下笔,必要此处方能运笔如神,崇劼便和他换了过来。一下午,他装模作样写写画画,总算挨到了日头西斜。
出书房前,顾綦伸伸懒腰,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个时辰!”
此言不虚,崇劼点点头,顾夫人问时,崇劼如实作答。顾夫人拿过儿子的字帖看了几张,忽然道:“崇劼,你的名字是那几个字,写给我看看。”
崇劼蘸墨写了,顾夫人取来看后点点头,将纸笺放下,问顾綦道:“看来为你代笔的另有其人了。”
顾綦不防母亲如是问,心里微感诧异,面不改色道:“并没有什么捉刀代笔之人啊。我一天正襟危坐,奋笔疾书来着。”为了更加可信,还专程问认真问崇劼,“是不是啊。”崇劼不好答也不尽然,只好答“是”。
顾夫人看着儿子的眼睛,又平静问了一次:“告诉我到底是谁。”
顾綦自信天衣无缝,信誓旦旦道:“就是孩儿自己啊。”
顾夫人眉头紧蹙,眉间翠钿闪闪烁烁起来:“崇劼,劳你代我取过案上镇尺来。”
顾綦和崇劼都不知顾夫人忽然要镇尺做什么,直到她亲自挽起儿子袖子,举起镇尺,让他把手伸平。“娘真的是我自己写的!”顾綦收回手去,仍然强辩。
顾夫人一哂,道:“你的字我不认得?仿的虽像,却绝不可能出自于你。你不肯说实话,就受点皮肉之苦吧。”
顾綦倒不是怕疼,即使母亲真的动怒,也不会打得如何痛楚,他尴尬的是,前一次父亲打他,崇劼就旁观了全程,而今如果被他看到再被母亲打,当真颜面扫地。顾夫人与他四目相对,毫不退让转移。“娘,”他求道,“不要啦。”偏头看了看崇劼。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1:20:00 +0800 CST  
顾夫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让崇劼先回家去,明日再来。顾綦松了口气,听母亲问,“当真是你写的吗?”想着死不承认,以绝日后辛劳,便立即点头。
顾夫人重新拿起写有“郁崇劼”三个字的纸笺,叹息道,“字如其人,所言不虚。这笔字的主人,一看便是古直质朴、内心坚韧之人,所以此字家法森严、苍劲有力。你交给我的是什么?极力模仿你的字迹而却一派轻柔扭捏之风,不仅毫无雄健刚骨,反而脂香粉腻。你的那笔字,自然不算上品,却不是这副样子的。你想诓骗我,手段也要高明些才是。”说到手段,顾夫人补充道,“以后,诸如请人代笔和双钩填墨之类的把戏,都不要拿出来,太拙劣了。再者,既然你一个字也没有写,我要罚你。”顾綦伸出右手去,笑嘻嘻等着母亲打。顾夫人却没有把镇尺落下,只道,“罚你把今天的字补完,就在这里写。去吧。”
顾綦原本指望母亲抽他几下就把此事揭过了,不料后果却是这样,知道母亲虽然和婉,却言出必行,他若不写,是过不去的,心中着难讨价还价道:“天就要黑了,何况吃完晚饭后,五百个字要写两三个时辰,写完就要深夜了······”
“这样啊,”顾夫人若有所思,见儿子为难之样可怜可爱,忍笑为他出谋划策,“那你不要吃晚饭了,此刻就写吧,这样还能赶在亥时之前吃夜宵呢。”她微微一笑,犹如少女般灵动。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1:26:00 +0800 CST  
顾綦苦着脸,走到案边,只见母亲在坐在一旁,除了吃饭那会儿,当真半刻也不离开。他写的头晕眼花手酸,坐的腰酸背痛脚麻,再也写不下去,丢下笔,拿着写了几张的水纹纸,给母亲去看。“已经写了这么多了,”他想靠这些交差脱身,“我写不完还要娘陪着,明天再写好吗?”
顾夫人细细审阅完这二百余字,一一指点出哪几个字不佳,应如何用笔,道:“一共是十三个,我打你十三下。左手。”
顾綦笑道:“右手写的不好,打右手吧。”
他的把戏顾夫人一清二楚,并不入毂:“还要留着它写完剩下的字呢。不要指望落写一字一笔。”
这样细碎,顾綦苦不堪言,将左手伸了出去。顾夫人并没有责打过他,他那样疲惫委屈地站着,她觉得从小看大的孩子,分外童稚可掬,极其想放下教条如从前般引逗他玩,看他满面欢笑。然而,若不教导,他一天天大了,一向任性不羁,其父又常年不在,日后若出了事,就算补救也悔之晚矣。便捏着他的手指,举起镇尺。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2:11:00 +0800 CST  
母亲面前,顾綦若要作态,一击即中。他“哎呦”一声,顾夫人眼中立刻带出了心疼和犹豫。他心里明镜般清晰,母亲虽然力求严厉,却一腔柔情满是爱切,况且手又不作痛,镇尺起落间愈发夸张叫嚷。
“阿娘好痛的,不要打了。”六下后,顾夫人见他掌心已经泛红,如同每日添妆时的胭脂色,暗思小小掌心不比臀腿,下一板便减了几分力。母亲果然信了他的把戏,顾綦更加心喜,烛光明灭如阳光闪耀和微波粼粼,衬得柔媚如水容颜如画的娘亲,闺中女子般态度天真一派可爱。“好疼”,他更加作态,带着些幼稚和顽皮,观看母亲如何紧张自己,爱护自己。
顾夫人狠着心一下下打完,听儿子呼痛,十分心疼,拿手掌揉时,正色警告他:“你父亲不在,难道就无人管束你了吗?看你以后还敢轻慢。”再次提起痛下死手的爹爹,顾綦臀腿处莫名隐隐发痛。那痛楚越发提醒他,父亲的疾言厉色绝不留情,怎么比得上母亲的春风化雨,满腹柔爱,撇了撇嘴。
见幼子一派童稚,虽然想如她所说般拿他当成人教导训诫,奈何膝下成长的娇儿,一皱眉,一叫苦,自己便不能狠心到底,只好哄道:“好了,快去写完吧。以后可要记着,白天认真写,就不必挑灯夜烛了。”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2:18:00 +0800 CST  
烛台下,顾綦的手掌如晚霞之影铺水上,他用食指来回划了几下,微痛犹如风吹水皱,七分是与自己无干的风景,三分是熨帖酥痒的享受。他觉得好玩,心想母亲惩罚自己,务必要让自己疼痛时,竟然还能给予他数倍于疼痛的微妙感触,嘴角噙着笑,将母亲表露出无须思考、一目了然的拳拳疼爱,以及动人的留情,天真的入毂归纳到一处,总结出一个越发清晰的事实:母亲对他的爱数倍于只带给他痛苦回忆的父亲。他抬头望望娘亲,她那样温婉的坐着,静静地和他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如果能天天和母亲这样呆着,即便父亲不在,也是一种圆满。
“神游八荒去啦?”顾夫人提醒。
顾綦一笑,提笔蘸墨。然而写不了几个字,方才的深情烟消云散,只觉逼迫备至,写了几个字,丢下笔道:“我不想写了。”见母亲应也不应,声音带了些货真价实的委屈,“我又不想做个书家,母亲执意让我写这些有什么用处?”
“要你写当然是为你好,你现在连坐都坐不住,以后做起事情来,能有什么耐性呢?”
顾綦死也不愿意再提笔,嘟囔道:“骑射的时候我能一整天毫无懈怠呢。”“说什么?”听母亲问他,索性抬头道:“我好难受,我不写了。”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2:26:00 +0800 CST  
顾夫人见状微微一叹,正要重新开解儿子,忽觉肺腑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以帕捂口,低下头去。顾綦没料到一句话出口,令母亲如是伤心,吓呆了,忙跑过去。见母亲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眼中却泛起泪花,自责与悔恨交加,忙拉着母亲的袖子说:“娘,你别着急,我哄你的,我什么事也没有。”使女忙送水、换帕,折腾许久后,顾夫人依旧处于难以言喻的痛苦中,顾綦晃着母亲的袖子焦急:“娘不要吓我。”顺势跪到地上。
使女道:“郎君别怕,不妨事的。”顾綦见母亲不能亲自开口,不信她们的话,愧疚欲死,叠声催促去喊大夫,又涕泗交加,连连保证道:“娘你好些了吗?我这就去写。一字不落写完。”
顾夫人亲自擦去儿子的泪,姣如春花的面容,若经受风雨摧折后失去原先生机和颜色,脆弱而苍白,显然今日的疲累让本来就令她身心俱倦的妊娠更加来势汹汹。待能心平气和开口,她才静静问:“阿綦,以后做了哥哥,你会不会以身作则为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顾綦不假思索连连点头:“会,会的。”显然并不知道母亲为何忽出此言。
顾夫人摩挲他的额头笑道:“你一定要言出必行啊。因为,很快你就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
虽然明确听见母亲说了什么,但自出生以来父母膝下就只有他一个而已,所以望着母亲的顾綦虽若有所悟,却仍懵懵懂懂。顾夫人忍住笑意,板起脸来,命他道:“还不去快写去?”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2:38:00 +0800 CST  
先到这里。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3 22:38:00 +0800 CST  
7.万寿无疆
为了躲避每日的字债,亲友中无论有人做寿庆生、娶妻纳妾、丧葬吊唁,顾綦总要亲力亲为亲自到场。这样的事情多了,顾夫人便一一盘问,驳回的竟有八九成。顾綦无法,倒在书斋中安分呆了近一月。
陆远年每日伺候笔墨,见他虽不像开始时度日如年,却如何也算不上兴高采烈,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日渐黯淡,便笑对他说:“公子不必烦闷,这月下旬十九日,就是你的寿辰,到时必有几天清闲热闹。”顾綦困在此地早已忘却此事,闻言顿觉神清气爽。转眼瞧着崇劼两耳不闻,一心读书,抛了笔起身抽出他的书本。
他又无端扰他,崇劼微露不悦,问道:“什么事?”
顾綦两手撑着案,郑重道:“我就知道我们说什么都是燕掠青天、雨落池塘,不留片痕。告诉你,我要做寿了,仁兄你看着办吧。”
顾綦点头应承,并不十分重视,依旧取过书来聚精会神。顾綦无奈,未熟时,此人毕恭毕敬,稍微亲近些,就因为心在典籍不近人情,对陆远年道:“瞧瞧这人,我还不如自言自语呢。”
陆远年听他抱怨,十分心喜,笑道:“公子有话跟我说就好啊,我是时时刻刻洗耳恭听的。”却被顾綦笑侃道,“在府里就和颜悦色,在外面动不动就淌眼抹泪。我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4 20:57:00 +0800 CST  
陆远年撇撇嘴,一言不发,将墨磨匀停后,侍立在一旁瞧他一笔一划,专心写字,只觉此景静好,只要多余之人不出声、不斜视,他依旧是目睹此风光的唯一一人。
十九日那天,顾府因为顾綦呼朋引伴而热闹非常。魏临带了亲自制的已经密封三年的陈酿送给顾綦后,找了处清静所在落座。左右一望,不见崇劼,问顾府侍从道:“郁公子何在?”听下人说还没来,点点头饮啜清茶,悠然看着顾綦等人喝酒猜拳博戏取乐。
此时的郁崇劼,将一幅《松鹤长春》图亲自装裱完毕,卷好放于锦盒中,回头只见崇勉一动不动望着他。不等崇劼开口,他已经以手拭泪。自从第一次失言,没有按照约定回来,让这孩子有迹可循地总结出了某种征兆和规律,他便会在出门之前,目睹崇勉低声哽咽的一幕。这让他心如刀割。
“哥哥我等你回来。”他说。他这样小,已经懂得不去戳破敷衍的话语,而是默默等候日落天黑时他的归来。崇劼隐隐作痛,这童稚之声,最能乱他心弦,而声音中蕴藏的早慧、隐忍,让他自责不已。若这孩子愚钝些便好了,哪怕痛哭失声,也比凝噎咽泪轻松些。
如是思想,他悲从中来,不可遏抑,只觉不能在今日的郎朗青天、穆穆流云下,让勉儿再次孤身目睹他离去的背影。蹲下身来和声道:“今天带你在身边好不好。你记着,等到了人家府里,见到做寿的主人,要颂祷祝寿。”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4 21:01:00 +0800 CST  

能和哥哥寸步不离,他忙点头。于是,兄弟二人到了顾府时,众人便看到一个清逸如翠竹的玉立少年和一个眉目如白瓷娃娃般的稚子相携并入的场景。其中,魏临在他蹈足入门的时候,便留意到崇劼来了,此时最先走过去示意。
顾綦正和几人玩笑,忙的不可开交,忽然听见“谪仙之姿,举世无双”“观音童子,粉堆玉砌”等赞语传来,顺着他们的指点望过去,只见被议论之人款款向他而来。
童子摩合罗般作揖,童音叮咚:“吉日佳辰,君子庆寿。崇勉颂祝寿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小儿如是言语,顾綦心花怒放。又见此人的兄长专为他寿辰装束一新,虽然青翠颜色浅淡衣衫,纹路却是象征吉祥福寿的祥云纹,着装起来,一身清贵之气,如同白鹤伴着云海般翩翩而来。众人或惊或叹的目光和语气,让他自觉饱受重视和羡慕,更是喜出望外,对崇勉和颜悦色道:“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伶俐至极。”
崇劼感到欣慰,笑望着弟弟,一片关切柔情,只闻顾綦道:“你也真会偷懒,话让你弟弟说过一遍,就不开口了。”
崇劼才知冷落了他,所以被他打趣起来,亦笑道:“祝寿的话,今日恐怕如大雨纷纷,还需要我增添些许吗?”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4 21:04:00 +0800 CST  
顾綦本就心情欢畅,听他如是说,只觉今日之崇劼,不仅换了衣衫,人也比往日活泼几分,兴致更加高昂。蘋蘋等一众侍婢见到眉目如画的小人心喜不已,赶着上前争着引逗。顾綦便让她们拿蜜饯、糕点等吃食给崇勉,又命她们带他四处玩玩。崇勉便被她们争先抱走,他才笑答道:“你的甘霖便攒攒,等到我如涸辙之鱼时及时降下吧。”
魏临本就在侧,闻声笑道:“凭你兴风作浪的性子,还有那等穷途末路的时候?郁兄你不要理他,我带了些自制的茶团,请你去尝尝吧。”
顾綦反问:“我的寿宴,吃你的体己茶,开什么玩笑?你的醉翁之意,可不要错了主意。”弦外之音,是清楚他所思所想所为之深意。
魏临之心,被他刺探到,且语焉不详的指出,深怕崇劼反感,忙描补说:“什么主意,我不过是看你心在陈酒不在清茶,所以我只请郁兄一个罢了。你被拘束了这么久,难道肯跟我们茶水清谈?”
既然他知道他的用意,顾綦便点到为止。何况,他并不想跟他们长谈阔论,便笑嘻嘻点点头,预备同志趣相投的朋友海说神聊觥筹交错。却见几个婢女惊慌失措抱着泪眼朦胧的崇勉而来,便有些恼怒:“怎么回事?”
蘋蘋忙撇清道:“我们可没有招惹他,是小郎君一定要找郁公子,我们哄他再那边玩玩,他就这样了。”见顾綦要训斥,忙把那不好哄的孩童扔给他想找的人,作鸟兽散去。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4 21:06:00 +0800 CST  
先到这里。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4 21:06:00 +0800 CST  
崇劼怀抱着弟弟,见崇勉攀紧他双臂,伏在他肩头默默泪下,不免软语劝慰了几句,才放他下来。顾綦见小小的人,惊魂不定,双手牵着哥哥的袖子,恐怕再遭遇什么无妄之灾,自觉照顾不周,笑哄道:“别哭啦,她们欺负了你,回头我替你出气。”亲自取过狮仙塘和各色果脯递给他,他却摇摇头越发躲向崇劼身后。顾綦觉得小儿之态好笑好玩,一把拉他到身前引逗道:“我和你哥哥是同窗,也就是你的兄长啊,别这么怕生嘛。说说,你喜欢吃什么,爱玩什么,我给你弄来。”捏捏他的小脸,越发觉得粉雕玉琢,亲昵可人。
不料,这孩子却出人意料迸出两行泪来,拼命挣出他的手心,回头扑在崇劼怀里。顾綦没想到弄巧成拙,不禁感叹起小小孩童的古怪:“你这弟弟怎么活脱陆远年的模样,真是让人无可奈何。”话落,那孩子越发哽咽。顾綦非但没有哄好,反而惹得人家的弟弟更加痛哭,忙丢下几句“性格古怪”之类不相干的淡话,让崇劼自去处理,自己脱身而去。
魏临见崇劼用手擦崇勉的眼泪,将帕子递过去一块帮着哄道:“那人真聒噪是不是,你就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嘛,偏要拉扯你过去。别哭了,没人把你带走了。”此言果然奏效,崇勉点点头,虽死死拽着哥哥的袖子,却不再抽噎。“长兄如父,”魏临道,“郁兄一定十分辛苦吧。”
崇劼爱怜地望着弟弟,歉疚道:“我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话头既然打开,眼前谈话的对象也并没有什么不恰当,便继续对他倾吐:“他太小了,所以非常粘我,也有些怕生人。过几年长大些就好了。”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5 19:02:00 +0800 CST  
说话之人对未来的憧憬让魏临有些心酸和不忍,叹道:“无父何怙?无母何恃?郁兄自己也在不幸之中,仍要分力照顾弱弟,想必承受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责任和无法言喻的苦楚吧。想来你还小我几岁,真是难为你了。”
这些不能为外人所道的隐衷被人提起,本应心酸难抑的,崇劼却淡然一笑:“魏兄此言差矣,世间哪有不难之人。即便是有父身为元帅,有母贵皇亲的公子王孙,也有必须忍受的不快和苦事,何况草芥如我。天地造物,阴阳运转,想必黄土之上,青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是免不了遭遇种种的。乾坤如此,事到临头别无他法,唯有迎难直上而已。所以,我并不感到难堪和不幸。”
在这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明媚夏日中,魏临默然叹息,久久无言。

8、青眼白云
虽说七月流火,暑热渐消,方合四时推移,谁知今年的七月不仅没有一点变凉的意思,反而日日炽热,令人难以度日。其中,田间的农人和书斋中的学子,尤其因此受苦。前者还可日出而作或晚些进田,避开午时酷烈,后者却因种种,无法脱身学海。顾綦尤为叫苦,汗流浃背仍日日坐满六个时辰,让他难以忍受。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5 19:04:00 +0800 CST  
书房之中,早有成俗,不许侍婢进出的,他便让几个侍读取了许多冰来放置,又唤人拿上酥山、冰酪等物进食,又命陆远年寸步不离为他扇风,却还是心头如火,坐立难安。写了几个字,手心冒出许多汗来,想要扔下笔,五百字的数量远远没有完成,耐着心思又写了几个,觉得如此交上去必定又要劳动母亲挥尺责罚,索性团了扔掉,借此发火。
“你不会扇得用力些吗,没见我汗流不止啊!”心中火气难以消除,顾綦迁怒于人道,“陆远年你给我仔细了,别逼动怒!”
陆远年便更加勤谨卖力的挥扇。顾綦见崇劼投来不满的一瞥,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要写啦,越发显得我无事生非而你时刻不懈有过人之能吗!?”听崇劼无动于衷道,“君子周而不比。我并没有想要凸显什么,只是顺从自然本心。”更是哭笑不得。灵机一动,他
提议道:“我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因循守时。不如,你将描述‘君子’的诗文全都告诉我,好让我了解君子德行,见贤思齐如何?”

楼主 梁园二月梨花飞  发布于 2017-08-15 19:06:00 +0800 CST  

楼主:梁园二月梨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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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8-05 06: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20 22:36:4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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