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柴荆(古风 师徒 权谋)

第六章(十三)

北豫垂首看着面前目光所及的一亩三分地,手指拢在袖中缩一缩又蜷起,师父又是这样冷冰冰的问话,心头上,不受控制的,就涌起了一番胜过一番的不忿及酸涩。

他委屈,真的委屈......

明明暄景郅是要自己拿主意、明明自己每日的思过都是花了心思时间做的,师父也不可能不知道,却偏就是不满意、明明自己已经在暗中做了安排,尾随沈逸出京,不可说十成的万无一失,却也终究是有九成的把握......

北豫,是真的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叫师父如此挑剔而大动干戈的。

就算是因自己的自负也好,大意也罢,北煜至今毫无音信,可却也是付了代价的。更何况,至今为止,他也从不曾觉得自己留着北煜这一举动本身有什么错。就如当日师父所讲,自己既有这个自信将他留下,却又置之不理,不思劝导之行,亦不做教化之责,这才是,他错的根本缘由。

可,既已时过境迁,再思过去又有何用,若不望当下,只怕是日后每天都要活在自责与懊悔之中了。

身为君王,猜度人心的本事自然是必备之能,更何况,他北豫与暄景郅朝夕相处十年有余,那点心照不宣的默契早已是融入骨髓的契合。多年来,但凡师父开口问到责罚的具体数目,只有两种情况,一为怒极,这其二么,自然便是存了恶趣味了。

打量着思索,实在是寻不到师父怒极的缘由,那便只有第二条了。

跪着身子,低着头,也不作声,手却是从袖中伸出来了,白皙的手指缓缓揉着紧挨着地面的双膝。发丝垂在面前,暄景郅自然是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就这么一副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样子,暄景郅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又是委屈了。

果不其然,北豫软软糯糯的挤着声音:

“该罚五百下。”

“哦?五百......”暄景郅右手轻点着桌案,口中颇是玩味的咀嚼着这个明显听来匪夷所思的数目。

历来宫中杖毙也不过三百,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委屈大了......

“哎,跪了五日,五日,竟是什么也没想到,一天罚你百数,委实也是不冤了你,那,便依了你,褪裤撑着罢。”

“师父!”北豫猛的抬首对上暄景郅的眸子,惊惧讶异之下,一双眼瞪的极大,随即,便是如潮水泛上的委屈,一浪高过一浪。

“怎么?打不得你了?”忍着笑意,暄景郅挑眉看着北豫。

手指颤抖着伸向腰后,瘪着嘴却是怎么也寻不到那腰封的相连之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暄景郅,却终究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气鼓鼓的退后两步:

“暄相国,朕不开心!”

“哦?陛下为何事烦恼啊?”

“敢问相国,若是帝师吹毛求疵来挑拣于朕,该当何言?”

“真是巧了,臣自小养大的门生近日也在与我闹脾气呢,却谁想料,臣根本未曾有责怪之意。”

“那便是相国之过了,为何要板脸恐吓于他。”

“是了,既是陛下都如此说了,那便是臣的不是了。”暄景郅从善如流。

暄景郅面上挂着微笑,一手拿了戒尺冲着北豫走过:

“陛下以为,臣是否应该向那学生道歉?”

“不不,天地君亲师,合该是那学生的不是,不干相国之事......”

一句话的功夫,暄景郅便已然走到了北豫的面前,看着暄景郅扬起手,北豫下意识的一合双眼,却未有预料中破风的声音和痛楚,犹疑间,却是右耳被揪起,火辣辣的痛。

“这耳朵不听话,要了有什么用?”暄景郅揪着北豫的耳朵拧了半圈,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恨恨道。

“有用的,有用的师父,您若是在给我拧掉了,日后我岂不是就更不听话了,到时还得怪您拧了我耳朵呢......”

再也掌不住,暄景郅噗嗤一下笑出声音来,松开北豫的耳朵,一手拎着戒尺就给了北豫一下,随后便扔了板子道:

“也罢了,这次便饶了你,若是再有下次,看为师怎么收拾你。”

红着耳朵,北豫拉着暄景郅的衣袖:“师父,我不想因身份的缘由而与您有亲疏之别,总觉得,您待我不如那时亲近了......”

暄景郅表情一僵,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心窝一般。豫儿,师父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东西,过去了便永远过去了......

难得温柔犹如哄孩子一般的语气:

“别瞎想。”

山雨欲来风满楼,飘摇浮沉总未定。

【本章完】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17 16:38:00 +0800 CST  
不负责任的番外之


【祁豫】

“疑行无名,疑事无功。君......君亟定变法之虑......殆无顾......无顾......”

无顾,无顾!无顾什么呀!北豫气鼓鼓的将手中倒扣着的书狠狠扔在面前的桌案上,本就圆鼓鼓的小脸因憋着一股气越发的圆润,还未长开的眉眼笼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气愤,背书,背书,他最讨厌背书!

年方刚刚不过八岁的北豫,便是立直了个头也超不过桌案,坐在椅上,两条腿也未能及地,本该是肆意玩耍的年纪,却坐在桌前背着晦涩难懂的句子,本应该跟着母妃逛园子的时间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书房,北豫只觉得,这天下最悲哀的人,就数他了。

短小的手指将面前的书页翻的哗啦啦直作响,那厚厚的一本泛着黄的书页在他手中发出抗议般的响声。北豫的眉头却越皱越深,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他连意思都读不懂的句子,到底背来有什么用?

《商君书》......这个商鞅简直就是个话痨啊!

待要放弃之时,却又是忆起了今日告退前父皇面无表情的面容:“三日,你若背会便罢,若是背不会,朕也有的是法子。”

他四岁开蒙,自那时起,北祁便遣了他每日上书房跟着夫子读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皇便对自己越发严厉。平日里的温慈笑意不再,纵容宽和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面无表情的冷言斥责,愈加严苛的要求,叫北豫觉得是父皇有意在挑自己的刺......

如果真的不满意,为什么从前不是这样......

显然,北祁在北豫心中人的威慑程度已经足以叫他想起便心惊胆战,瘪着嘴重新翻开书,目光重又落在那一行有一行,密密麻麻的文字。

“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

“砰!”

紧闭的两扇门被人从外间大力推开,北豫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去。这宫中,进他的书房不必通传的只有三人,父皇,母妃......和小煜。显然,父皇与母妃是不会有此等动静的,那,便只有小煜了......

果然,北煜小小的身子自门外快速闪进,而后,有些畏手畏脚的张望一眼门外,最后费力的将门关上,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后的北豫,嘴角一抽,踏着还不是很稳的步伐便向前跑去。

“哥哥!”

北豫看着才五岁的北煜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跑来,下了地向前几步便将面前的小人拢在怀中:

“这又是怎么啦?”

“哥,我......我今日上书房,将夫子案前的一台墨汁放在他的椅上,我没想到他老眼昏花的也不瞧着些......就......就一屁股坐下去了,然后......然后......”

......

然后,然后什么?北豫表情古怪的退后两步,哭笑不得的瞧着明显吓坏了的北煜,无非就是夫子大怒,又去找父皇了。

而这种事,父皇从来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哥哥......我,我......”

“你什么你,你待在哥的书房哪也别去,哥去找父皇。”

诚然,诸如此类的事情,北豫除了开始时的讶异之外便很快镇定下来,并非是他区区总角之龄的孩童是何等的定力深厚,实在是......习以为常。北煜年岁不大,但惹祸生事的本领却是兄弟几人中顶好的。

那位姓夏的夫子在朝中也算是能称得上一句德高望重,虽则迂腐,但其学识总也不会差,否则也不会让北祁任为教导众皇子的大夫。北豫对他再不满,也没那个胆子戏耍,而放眼宫中,能有这个心思和胆量的,恐怕也就只有北煜莫属。

紫宸殿

北祁把玩着手中的藤条似笑非笑:

“是你把砚台搁在夏先生椅上的?”

“是......”

北豫低头跪在北祁的面前,红着耳朵低低回话,半晌却不见父皇再次问话,疑惑之下抬头看去,却是正对上父皇似笑非笑的眸子:

“书背的如何了?”心中思量着下句话该怎么接,谁料北祁却是转了话头。

可这个问题,却比上个,要难回答的多......他北豫上书房四年,最不擅长的,就是背书,可偏偏,父皇知道以后,便最喜欢叫自己背书,常常是三五日的限制,一本书压下来,背不会,便是藤条加身,从无例外......

“儿臣,儿臣......”

“你今日上午皆在朕这里,夏先生午时来过,而现下,不过是午时刚过,你告诉朕,你是如何将砚台放在他座的?”

“嗖啪!”北祁将手中的藤条用力一挥,撕裂着空气划出一声响,将北豫一颗本就摇摆的心更是狠狠的揪起。

“你当朕是三岁幼童呢?”

“父皇,父皇,您,您应该是记错了,儿臣,儿臣早上是去了书房的......”

北祁被气极竟是笑出声来:“你当我又瞎又傻?你是打定了注意替你弟弟抗是吧,好,为父就成全你!”

总之,那日北豫硬是替北煜抗下了那档子事,再后来,江家谋反,北豫被废主立幼之罪牵连......

后来,便再也没有了后来。

那些日子,都将被化在风中,也许北豫永远都不知道,最初,强迫他背《商君书》的北祁,是真的,属意他的......

可惜,因缘际会,都是错的。

【完】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21 00:21:00 +0800 CST  
我就是好奇,问一下,北祁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嘛可他是我最喜欢的人呢,我还打算完结之后写一篇他的番外呢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21 20:26:00 +0800 CST  
第七章(一)

秋风凄清,又隐隐带着些初冬将至的冷厉,伴着一场凉过一场的雨水,硬是将那或浓或淡的草木吹的泛出了黄意。淅沥的雨水自早到晚,时大时小,从未断过,顺着沟沟壑壑的青瓦滑下,拉成一串水珠雨帘,落在天井处的木席上。“滴答,滴答”的声响,令本就清幽的正堂更显道意。

天井正南方的堂内,临窗而放的一只小几之上供着一只三脚铜鼎,盘旋而上的香雾飘入鼻中直觉心旷神怡。淡的几不可闻的气味传来,若是仔细去品,松柏的清冽,竹叶的淡然,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梅香。烟雾缭绕间,将高悬小几上方的一副水墨画绕的不甚清楚。

四开的门外,细雨依旧连绵,杨千御微阖双目,鼻翼翕动,片刻之后睁开双眼,右手小指托着茶杯,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岁寒三友,你调香的手法是越发的娴熟了。”

暄景郅与杨千御相对坐在窗边的榻上,上次受完二百刑杖后,便一路奔波劳顿,未有丝毫歇息调养的时间,是以,许是落了毛病,暄景郅竟是越发的受不得寒,不过才堪堪八月下旬的天气,连日来的秋风阴雨,竟是硬生生的逼着暄景郅裹上了狐裘。

不同于杨千御的正坐,暄景郅斜倚在一旁的凭几上,身下是三层厚实的兔毛软垫,身上也盖着一床羊毛薄毯,抬手翻了翻身上的毯子,目光轻轻一荡便沉沉望向窗外的雨帘,唇边却是不合时宜的勾出了一抹笑意:

“闲来无事,照着古方制的,你若是喜欢,便拿些去府里焚着罢。”

小指与中指托着茶杯将其中的茶汤一饮而尽,遂抬手提壶又蓄水进内,杨千御依旧浅笑:

“相国的东西,杨某怎好白拿。”

暄景郅收回目光,对上杨千御的眸子,双瞳深不见底的盯着对方亦是深不可测的目光,片刻后,缓缓荡上了一层笑意:

“自然,本相的东西,岂是白拿的。”

目光交汇,彼此的心思皆是尽皆知晓。杨千御再次端起案上茶盏,目光幽幽的盯着杯中淡黄色的水面:

“北凤血染栖梧花,南华莫言鹊踏枝。”

将手中茶杯沉沉放在案上,杨千御亦将目光放在了窗外:

“有些事,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暄景郅心中一沉,捏着茶盏的手指便泛着白露出了棱角分明的指节似是想要争辩什么一般:

“自回咸阳起,我便从未全心信过他......”

“但你终究大意了。”

很肯定的陈述句,没有丝毫的犹疑,语气间的不容置疑显而易见。

“此事若动,丝毫也牵不到他那里,但沈逸,是你苦心孤诣一手提拔培养了十余年的人。”杨千御收了玩笑的意味,面色端肃。

暄景郅眸光中隐隐泛着冰冷的杀意,手上一用力,便将上好紫陶的茶杯捏成两半:“敢背叛我,便是早知道下场。”

杨千御手指敲着窗棂,沉沉道:“若是动华亭的人,不必等他们起事,便可料理干净,你......”

“不,北煜失踪两载,也该是到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此事他若要撇清关系,北煜必定浮出来......”顿了顿,暄景郅接口道:

“小豫一直怪我心狠,这次,该看的,就让他给我睁大眼睛看着。”

杨千御打量着暄景郅,想说什么,终究是一声长叹:“你既已有打算,我也不再多言,只是......你忍心叫他看着这皇家最见不得人的事?这孩子,历经世事还能存得三分仁心,实在是难得。”

“帝王的仁心,是关乎自己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非政敌。”

看着暄景郅,杨千御终究在心里长叹:他责北豫太过自负,执念于北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教北豫上一课,竟是不惜这沉重的代价,可待来日,北豫又是否能体谅他一番苦心......

手足相残,政变的血腥,终究会将这个孩子历练出来......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27 09:58:00 +0800 CST  
因为本文牵涉的人物,地点繁多,故小人特意将目前已经出场的人物以及地点做了一个统计,以方便各位对号入座。事实上是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2333333)

【人物篇】

暄景郅 北豫 北祁 顾言之 燕离墨 二皇子 三皇子 四皇子(北琛) 五皇子(北辰)

皇长女栖梧 皇次女文茵 沈逸 林妍诗 江瓷 萧九卿 杨千御 洛彬蔚 王竟轩

夏燕青 暄景函 暄奚禹 暄奚嬴 洛绪请 傅彬蔚 傅鹊枝 曲清妍 钟琦陌

大家对以上任何人物有不明白的地方皆可问我,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地点背景篇】

大周(本朝):京城咸阳。

潭州城(今湖南长沙市)天子山济贤观 临仙居雁门水(今湘江)

关中、陇西、汉南、北平郡(四地均是古秦地名,今甘肃西部陕西北部一代地区)

华山玉泉院(即今天华山南峰玉泉院,未做更改)

渭水、泾水(古秦河流名称)

华亭白云寺(华亭为今天上海市,白云寺为虚构)

前朝都城秣陵(今南京市)

三国乱世大背景:南烜 东陵 西周(均为虚构)

番禺(即今广东番禺)

白云山(即今白云山)

咸阳宫(即秦朝所建咸阳宫地址,未作修改)

以上是文中牵涉到的地名以及一些政治背景框架,有不清楚的地方欢迎提问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27 15:36:00 +0800 CST  
再看这篇番外之前,请务必看清楚以下的公式。
不负责任=与正文无关
也就是说,这篇番外与正文的走向毫无关系。这篇番外,仅仅是我心情极度郁闷之下的产物。
如果各位看官看完之后有任何不适,不能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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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责任的番外之

【惊梦】

肃杀的寒风如利刃般凌冽,卷着漫天劲如钢骨的雪粒铺天席地的洒下。北风呼啸而来,带着不远处的兵马嘶鸣之声,携着这犹如万丈寒冰之下的彻骨寒凉,一寸一寸咬噬着伤痕累累的肌肤。

手提长软剑跪立在崖边,一腿单跪在地,右手驻着剑锋插在雪地之上,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闪着寒光的剑锋流下,滴在剑尖,终受不得那蚀骨的寒意,结成血霜。

我不知,那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我亦不知,那血,是尚带着温热的,还是早已冰冷的入骨。雪花飘洒在眼前,顿时便将视线掩盖的模糊不清,耳边的马蹄声响愈来愈近,右手用劲勉力撑起,强压下胸口撕裂般的痛楚,终于,在那兵马进入视线之前提着长剑站起。

看着昔日同僚为官、一手提拔的上官华,唇角,终于缓缓勾出了一抹笑意,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苦涩,还是欣慰,又或许,是那一脉深深的嘲讽。

上官华,终究是为他的主子效命,即便,曾经是我暄景郅亲手培养于他......是了,大周的主子,只有一个,他上将军的主子,也只能有一个。

北豫,你很好。

待回神,却是为首的将领已策马至面前,冰冷长刀直逼着面门,入耳的,是上官华作为武将特有刚劲冷厉的声音:

“暄景郅,后面便是万丈深渊,你已无路可逃,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本将军还可念在你昔日知遇之恩,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免你一死,否则.......”

免我一死?只觉刺耳。

“呵,你若是有本事,今日便取我性命,否则,本座定然取你项上狗头!”

“冥顽不灵!”

上官华大喝一声,足上用力便飞马而下,长刀直逼面门而来,右臂用力,用手中长剑分离一抵。

“铛!”两刃相交,星火四溅。

“上官华,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

“那你且先试试!”

兵戈相见,腿脚相搏,面对着对方一招凌厉过一招的攻势,再难压下胸中的痛楚。事已至此,已然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连格挡也愈发吃力,终于,喉间的一口腥甜再难压制,鲜血顺着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一片素白衣衫。

右手扶住胸口跪倒在地,上官华的长刀已然架在颈边,手中的长剑也被踢出几丈开外。

“暄景郅,枉陛下多年来称你一句老师,你又如何担得起?时至今日,我便替陛下除了你这受后世万代唾弃的小人!”

老师!一股热流划过心间,记忆忽闪间,似是曾经在天子山上的那些岁月一幕一幕的涌上脑海。那个少年软软糯糯的叫师父的样子......

今时今日的境地,竟,皆是拜那个少年所赐!

暄景郅,你好不讽刺!

我一手将北豫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却原来是要用自己的血去换。

哈哈哈哈哈,暄景郅,北豫的帝业,你终究成了。

“陛下,要我死?”

入耳的,是上官华带着深深嘲讽的语句:

“怎么,像你这样的人,难道还奢求陛下能饶你一命?陛下口谕,务必取你性命!”

一滴热泪控制不住,瞬时便滑落出眼眶,我暄景郅这一生,为了北豫,为了暄家,为了景函,赔了一世,终究,走在这一生的末端时,却是孤身一人,受人唾弃。

“转告他,是我对不住他。”

勾唇一笑,阖目。豫儿,已然手揽大权,睥睨天下、景函也早已接手家主令,明正其实、暄家回归番禺,未受牵连。

很好,了无牵挂,也是我离去的时候了。

运起内力,真气在体内四处流窜,经脉碰撞间,已是尽皆断裂。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倒在地上目光忽闪间忽然看见一袭大红的身影策马而来。

“暄郎!”

小弟跳马扑在我的身上,肌肤的接触间,是熟悉的温暖,露出会心的笑:

“小弟,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她盈盈望着我,一如当年的温存:“你我夫妻,从此不离不弃。”

十指相扣,早已忘却了身上的疼痛,直至风雪卷来,再也没有知觉。

......

建元十一年冬,北豫登基第十一年,左相暄景郅叛乱,后被大将上官华所捕,畏罪自裁于京郊黑风岭。

【完】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28 17:14:00 +0800 CST  
第七章(二)

丁酉年的冬,来的似乎格外早些。

咸阳的百姓,早已裹上了夹袄衣衫,秋风一日寒过一日,也只是眨眼功夫的须臾间,秋叶落尽,寒风扫过,瞬间便飘出了初冬的味道。

足有半月的阴雨连绵终于在今日停了,残存的雨水顺着房檐滑下,秋雨凄清,不过霎时,便端了一派更深露重的深秋萧瑟。

北豫一袭雪白单衣,墨发轻束,长身玉立在太液池边的亭中。双眉微蹙,负手在后,面上清冷的看不出分毫情绪,阵风轻轻扫过,吹的其本就单薄的衣袂飘飞而起。深秋的风到底寒凉,卷携着丝丝冰凉打在面上,北豫方才恍然:

又下雨了。

双目远眺看向太液池中早已开败的荷花,枯黄的花骨朵残败不堪,任是谁,也无不扼腕叹息几日前还独揽芳华的清高之姿。眸光微眯,眼睫翕动,掩去了眸中的冷厉与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深沉阴鸷。

两年,他登基已足足两年有余,却只除了一个燕离墨......

去年大旱,今年多雨,果真,都不是个好兆头。不过,他北豫,从不信什么天命所归,若是信天由命,他又何来的今日九五之尊。

万事皆难,事在人为。

“天寒露重,怎穿的如此单薄?”暄景郅一贯带着些温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北豫转身,正对上师父挂着一抹浅笑的面孔。

北豫未曾回答,暄景郅也只是负着手慢慢踏进,清亮的眸子不温不火,只如三月春风般的温熙瞧着北豫。后者被盯的心上惴惴,忍着发毛的后背,握了握冰凉的手指,笑道:

“这不是,不冷嘛。”

“哦?不冷。”细细嚼过这两个字,暄景郅面上的浅笑越发浓厚:

“果然,是记吃不记打。”短短的几个字,却噎的北豫说不出话来,

幼年长居山中,多的是寒凉彻骨,而少年时的北豫却是不愿穿的暖和,先时每每被暄景郅或是从善如流的教导或是板着脸训斥,总是要顶上一句:“孟夫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

但往往这种话甫一出口,暄景郅沉下脸便扬起巴掌:“这种酸腐之语再叫我听到你就自己掌嘴罢。”诚然,暄景郅对世代尊崇的儒家学派很是不屑一顾。

暄景郅本也不是个太过计较细节之人,是以北豫不愿多穿衣物这种事,他也懒怠当成个了不得的大事去管,直到,直到有一次北豫着了伤风,风寒袭肺,差点成了肺痨。那一次,暄景郅狠下心将其罚在三九的天于院中跪了足足一下午,进屋后,硬生生将一根藤条抽断,自那日以后,北豫这毛病硬是被抽的一干二净。

看着师父漆黑如深井的眸子,明明是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冷如冰碴,北豫终究急忙改了口:

“不是,近日事多,没在意,我,我忘了。”

“陛下国事繁重,这些旁枝末节自然是留不得神,那便是,伺候在身边的人懈怠了。”眼波一转,暄景郅继续接口道:

“臣素闻日日跟在陛下身边的洛姑娘极是机敏,怎的这些事也做不好么?”左右,不过就是一件衣裳,暄景郅却有大动干戈之意。

“相国此言,是责怪臣妾侍奉陛下不周了。”

循着声音看去,正是洛彬蔚挪着步子款款而来。洛彬蔚本就生的宛若凌波,自跟在北豫身边以来更是多添几分大气雍容,退却了少女的青涩,如今的她,更是有天家主母的风范。

洛彬蔚行至之前,暄景郅便是挑眉正对上了北豫的双眼。今日之约,本为洽谈沈逸之事,连仪元殿的书房也心有隔代,却为何洛彬蔚能够循迹而来?这其中,若说没有北豫的事,恐怕他暄景郅也是白活到了不惑之年。

北豫,却是心下了然,甚至还涌上了一丝得意的兴奋,为何?暄景郅想的不错,洛彬蔚,是他言语暗示前来的。目的,不为其他,沈逸是师父的人,为了他自己,为了这万里江山,亦是为了成全师徒情分,有些话,是要叫洛彬蔚,一字一句的敲打暄景郅。

看着北豫名衔诧异震惊的目光,暄景郅的心,却倏然,有些发冷。他一手带大的人,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了如指掌,虽然这眼神已演的足够逼真,却终究,是演的。

这出戏,是他一手安排的,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臣,见过夫人”守着君臣之分,暄景郅躬身施礼。洛彬蔚至今未有封号,是以,众朝臣宫人权衡之下,只唤其一句夫人以做身份。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8-30 12:02:00 +0800 CST  
第七章(三)

“臣,见过夫人。”

北豫自登基以来便勤勉政事,未敢差池,是以偌大的后宫,除了些新皇登基之时册封的低等嫔妃,便只有洛彬蔚一人。自然,能够有幸侍奉圣驾的,也只有这位被群臣恭谨称呼的洛夫人。

夫人一词,实在是,有趣的紧。除开皇室,任何一家的当家女主人自然是配称的上一句“夫人”,自然,也只有原配正妻才有资格。而这样的称呼到了皇室之中,却是有些看似的格格不入,天子正妻为皇后之尊,其下又有贵妃四妃及贵人,翻遍掖庭的册子,也寻不出一个“夫人”的名号。

而洛彬蔚跟在北豫身边已近两载,却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审时度势已至登峰造极的朝臣们却是看的再清楚不过,这位洛姑娘,恐怕就是未来的皇后。是以,一句夫人,倒也名正言顺。

洛彬蔚提着裙角缓步走过,一套上好的蓝田玉饰衬的其越发大气斐然,乌黑的长发用上好的玉钗绾成如意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一袭上好缎面的水蓝衣裙更是显得佳人肤白胜雪,贵气雍容。

待人进了亭中,北豫便是一派讶异的蹙着眉道:“朕与相国议政,你来做什么?”

微微欠身朝着北豫与暄景郅致礼,挂着一抹温婉的浅笑:

“如方才相国所言,天寒霜重,臣妾来给陛下送衣。”

说着便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北豫的肩上,素手皓腕便替其系起了胸前的系带。噙着笑意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暄景郅,随手接过身后侍女的托盘放在石桌上,侍女极有眼力,早已躬身退下。

“臣妾想着近日天寒,陛下与相国又在这水边议事难免要着了风寒,特意温了些薄酒暖一暖身子。”

北豫面色不改,浅笑道:“爱妃有心了。”

一只白玉瓷壶并着三只空酒盏,诚然,这便是洛彬蔚最妙的地方。无论是那次仪元殿的寝宫,还是此次的亭中,北豫从未言明真正要洛彬蔚做些什么。而身为北豫枕边人的心意相通,却总是能够极准的猜透夫君的心思,一两句含着玄机的暗示,就足以叫洛彬蔚摸的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双手捧着酒盏,呈给暄景郅:“相国请。”

暄景郅只是淡笑,也不接那酒杯:“臣怎敢有劳夫人玉手。”

气氛略微有些微妙,却是北豫抚掌而笑:“师父莫要见外,彬蔚是学生的妻子,孝敬师父,也是应当。”

此言一出,暄景郅眼风一抬看向北豫。老师与师父,总还差了个父字,更惶然,北豫从未在第三人面前唤自己一句师父。心上一跳,还未来得及细思,果然,洛彬蔚旋即便婉转接口:

“既是陛下唤相国一句师父,那臣妾妇从夫随,也该唤相国一句师父呢,还请相国赏臣妾一个薄面。”

言及此处,暄景郅已然是被推上浪口,不得不应。可笑他暄景郅何时竟成了尖酸刻薄之人,有意要为难一介女流之辈。呵......洛彬蔚,果真不一般。

抬手接过酒盏,淡然一笑:“夫人折煞臣了。”

“沈逸三日前动身南下,骑马日夜兼程,想来不日便可到潭州,京中大将暂缺,六弟却要下月才到,朕以为,该当调兵部侍郎暂领上将军一职,以防旁人趁机作乱。”

饮过杯中热酒,北豫接口道:“师父以为呢?”

兵部侍郎,洛绪清,洛彬蔚的同胞兄长,承袭父业,时任侍郎。想来两年以前夺位之时,亦是支持北豫的势力之一,接管兵部五年以来从未有过差池,却也安身立命,未有招摇。这样的人暂代上将军一位,却也是合乎情理,只是,这中间若是有了一个洛彬蔚便显得有趣了。

心中盘算些许,暄景郅饮下盏中酒:“现如今朝中可用之人皆各司其职,洛侍郎的确也可算上上之选,我亦觉得,并无不妥。”

换上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浅笑,继续道:“更何况,既是夫人的长兄,也算得你的大舅子,一家人用起来,总比沈逸要来的放心。”

暄景郅这话,亦是怼的极妙。北豫的笑容一滞,便有些局促,到底,暄景郅还从未拿着这种话来讽刺过他。

“臣妾先替兄长谢过陛下与相国的隆恩,臣妾兄长早在入朝之时便对天地立下盟誓:定会唯陛下之命是从,为陛下,为陛下的江山基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有二心,定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暄景郅眼皮一抬,深深看向洛彬蔚。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话倒是极重的,只是说的是给自己听,而非是洛绪清罢了。

豫儿,你疑我,也是应该的......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1 11:06:00 +0800 CST  
【笔者的话】

首先,小人在这里感谢各位一路以来的支持,谢谢。

近日收到的评论,不少都是在骂北豫心疼师父的,但是我觉得照着这个势头下去,恐怕北豫要被冤枉死了,小人的文里有许多伏笔,也许是各位看官没有耐心,没有细看,所以容小人来给大家做一个详细的分析解释,也请大家给我一点反馈,谢谢。

首先,我们来理一下北豫自从回京开始发生的事:

1、杀北祁并且逼着他立下遗诏,作为等价交换写了一道永不铲除北煜的诏书。
2、杀了燕离墨一族,敲山震虎。
3、暄景郅出手彻底料理干净了北祁留下的一众杀手、潜在势力。
4、北煜和林妍诗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5、北豫动手收了沈逸的兵权,将其遣送出京。并同时传六皇子北辰回京。
6、暄景郅被召回炎熙山庄受刑,受到警告。

以上六件大事,是截止第七章第三节发生过的,或者正在发生的。这其中,从第三件事到第六件事是一环套一环,衔接发生的。

沈逸是手握咸阳禁军的上将军,看守北煜母子的就是沈逸的人,那么沈逸又是暄景郅的人,好巧不巧的偏就是北煜被人给劫走了,他们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谁也不会轻易相信这就是一个巧合意外。

所以,如果不是暄景郅的意思,那么,根本就是沈逸故意放人。站在北豫的角度,疑心是这个时候就埋下的。

当然,许多人会说,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师父啊,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们都是一般人。

北豫,他是被从小用储君的标准教养长大的,如果他就是这么乐呵呵的一味相信某一个人,若是万一有变,他就是一败涂地,所以,在我看来,身为一个帝王,他是合格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暄景郅教给他的。

然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暄景郅回了番禺。当然,北豫根本不知道暄家的存在意义对于他师父而言到底意味什么,他只知道,这种敏感的时候,暄景郅竟然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连夜走了,他当然不知道他师父其实是挨打去了,哈哈哈哈哈。

以上,就是导火索。然后,顾言之又让傅鹊枝给他交了一包东西,注意了,重点是傅鹊枝的身份,傅家,已经说过,是足以和凌霄宫和暄家媲美的世家,就在这里,所有的疑虑被层层掀起,北豫彻底动了要除沈逸的心思。

当然,身为暄景郅的学生,他还没有蠢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地步。再来看沈逸,当年亲眼目睹了他弑父弑君的场景,即便没有这些事,他也长不了的,只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这次,只是一个契机。

这一系列的事情,样样都跟暄景郅扯上关系,你说是巧合?哄傻子呢,所以,借着洛彬蔚,北豫无非就是想告诉师父:不管你有没有,你就只能爱我,你要是不爱我,我就要生气了。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无赖,哈哈哈哈哈。

最后,我再说一点,你们难道就没有疑惑吗,暄景郅凭什么对北豫好?我说过,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就是先提个醒,最后真相全部浮出来以后,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第七章肯定会十分复杂,我写文从来不写大纲,但是为了第七章特意写了一个很详细的大纲,可想而知他的复杂程度了,所以啊,有任何问题意见就大胆的提出来啊。

再次言明

我不是为了给北豫洗白,就是单纯的把事情解释清楚而已。

最后,大家活跃一点嘛,一个人单机还是比较无趣的。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1 16:06:00 +0800 CST  
第七章(四)

北豫从来都是被暄景郅养的精致,吃穿用度皆上品的他再加上与生俱来的皇室血脉,自小便出落的面若冠玉,气质卓然。而其身旁的洛彬蔚更是宛若惊鸿,两人并肩而坐,便是暄景郅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是般配。

洛彬蔚话头刚落,便转头淡笑着看向身旁的人,纤细的手指自石桌下勾上北豫的手,声音婉转:

“臣妾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

洛彬蔚这厢话音还未落,北豫端着酒盏的手便是一顿,动作突然,杯中清酒洒出些许,急急抬头看向暄景郅。而后者,倒是挂上了一副颇是玩味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人,未及开口,洛彬蔚又继续道: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陛下于这父子情上无缘,想来师父定是要比家兄更为陛下筹谋,臣妾也就只能在宫中侍候陛下饮食起居,尽些妻妾的本分。”

一番话下来,洛彬蔚俨然便是将自己摆在了北豫正妻的位子上,而一声师父,硬是将自己搅进了暄景郅与北豫之间,主权宣誓的很是明显:她洛彬蔚的夫君,不可叫旁人轻瞧了去。放眼宫中,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有洛彬蔚这般的做派,而她洛彬蔚今日所仗的势,无非就是北豫在背后撑的腰。

言至此处,暄景郅倒是搁下了旁的心思,诚然,北豫想告诉他的话,已然是句句到位,洛彬蔚做的很好,一番话滴水不漏。一声“师父”将自己逼上梁山,连还口的余地也没有,这声师父,他听得很刺耳,今天这酒,他吃的够憋屈。

“陛下与夫人鹣鲽情深,臣自然乐的见陛下安乐,只是......”暄景郅转着指间的酒盏,含着笑意的眸子看向洛彬蔚:“皇嗣繁衍乃是国本,夫人既知臣与陛下并非普通师生之情,定也能体谅臣之心境,故而,夫人要早早为他开枝散叶才是第一要紧事。”

终于将眼风扫向北豫,唇角逐渐勾出玩味的笑:“天子后庭,三宫六院,夫人如此识得大体,想来你就是再封上几十个嫔妃也是不打紧的。”

听着自己师父与洛彬蔚的你来我往,北豫脑中早已乱成了一窝蜂般的嘈杂。讪色明显,还未及开口,耳旁便又响起了洛彬蔚宛如黄鹂的语音:

“陛下贵为天子......”右手放在桌下缓缓移向了北豫的腿间,两根手指轻轻一动便捏起了一块肉,面上却是状似的一派温婉贤淑:

“那......也是应当的。”

两指间微微一收,便能明显感觉到北豫身子狠狠一颤。北豫极力掩饰着已经变了颜色的面孔,对着暄景郅越发玩味的眸子干笑道:

“师......师父说笑了。”

两腿间的肉最是细嫩,偏生就是纤细的手指一用力便能觉出绝对不一样的酸爽。洛彬蔚手劲渐松,却忽又加大了力度,北豫一个不妨,直接痛哼出声:

“嗯......”

本朝民风,素来开放。便是男女之间平白直抒的情话跃然出口也没有什么不妥,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尚且如此,那么国君的女人就是再开放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北豫额间霎时便出了一层薄汗,以手扶额掩下潮红的面孔,根本不敢去看暄景郅越发玩味、耐人寻味的表情。仿佛过了足有一盏茶之久的功夫,洛彬蔚方才撤开手重新斟满了酒盏,盈盈相敬,而北豫,已经被挑起的欲望,又岂是轻易便能克制下去的,压抑了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

“朕......朕......”

此刻的北豫,真的有一口咬死自己的心,没错,该说的话的确是点到了位置,可这人,却是将自己给......狠狠的出卖了。师父本就对自己过于放纵有些不满,今日这遭,恐怕是善了不得。

暄景郅唇边的玩味笑意越发浓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眸中的冷如寒冰。他暄景郅也是个不惑之年之人,数十载的阅历总不会连这点门道也瞧不清楚,是以,不咸不淡的开口:

“早先中书令承了些唐寅的字画上来,臣欲向陛下讨教讨教。”

敛袍起身,暄景郅便头也不回的向仪元殿走去,只留下石桌旁骇的面色苍白的北豫和神色如常的洛彬蔚。

方才看到暄景郅的眼神,北豫便知道,师父铁定是动了气,试探归试探,警告归警告,北豫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论是从前还是当下,平心而论,暄景郅但凡是动了怒,北豫还是畏进了骨子里的。

看着北豫面色大变,洛彬蔚也着实的诧异:“陛下,你怎么了?”

北豫倒是除了面色苍白也未有太过的情绪泄露,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赏画,你回宫罢。”

“臣妾至今只见过唐寅的《落花诗册》,今日定要好好向相国讨教一番。”

“......”

北豫只觉得头疼,难道国君的女人,都是这般的卓尔不群?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3 10:58:00 +0800 CST  
第七章(五)

咸阳宫,比之前朝的秣陵王宫,委实算不得大,不过,怎么也是天子所居,总也小不到哪里去。太液池到仪元殿的路,算不得太长却也不近,若是全凭双足,总也要走个半盏茶的功夫。

空中还飘着细细的雨丝,方才暄景郅是直接走过去的,但到了北豫,总是会有极具眼力的內监撑伞上前。毕竟,无论是北豫还是洛彬蔚,哪一个都怠慢不得。

这边厢的洛彬蔚还未反应过来,北豫便松了她的手,细密的雨帘中,只余北豫一个缥缈的背影,和一句听得不甚清楚的话:

“好生照顾夫人。”

约莫怎说北豫此人也是有趣的紧,论起心思来比谁都缜密,处理政事来也是独到老练。却偏生,有些时候,这脑子,就如缺了根弦一样。且说暄景郅动了气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耐心等着北豫儿女情长,但方才的你来我往,分明是怪着北豫天凉不肯多添衣衫,却偏就是这人,既不撑伞亦不穿斗篷,便是一件单薄的披风就闯进雨里。

这种做派,暄景郅看在眼里,分明就是两个字:找打。

显然,事实证明,即便是谨慎周密如北豫,在面对暄景郅时,脑子也是一团浆糊。西北的雨,不必江南,即便是下的细密,也是带了些力道的,再加之夹着凌冽的西北风,便生生的就能叫人浑善打寒颤。

一路前行,约莫走了一多半的路程之后,北豫方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他好像,没有撑伞......

视线所到之处,已然能够隐隐约约的瞧见挂着硕大“仪元殿”三字的牌匾,紧走几步,有些绝望的推开了半掩的门扉。

仪元后殿之中,北豫甫一迈进便觉出空气中飘着瑞脑香的气味,暄景郅坐在桌后,执着狼毫不知在勾写着什么,听见人进来,眼也未抬,只是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纸张。北豫敛着眉目紧走几步,行至暄景郅正坐的对面,揶揄许久,方才攥着手心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师父”

显然,暄景郅暂时并没有搭理北豫的意思,状似无意一般抬头,带着凉意扫过北豫略微有些沾湿的衣裳,并未做声,只重又低下头去勾写,只余北豫在桌前站着。

这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手指拢在袖中蜷曲握紧复又松开,笔直的双腿也早已站的麻木,看着暄景郅只管低头写字,北豫稍稍弯了弯右腿,却瞬时便换来暄景郅带着冷意的眼风,登时便停下了所有动作,双手垂下,规规矩矩的拔肩站好。

眼神飘忽间,瞥到了一旁窗下焚着香的香炉,抽了抽鼻翼,便觉出,这瑞脑香中的冰片薄荷兑的多了,若是盛夏便是正好,若是放在秋天,便显得过于凉爽了。

诚然,冰雪如北豫,也不会蠢到去问上一句:“师父,唐寅的字画呢?”他就是脑袋再不灵光,也知道师父是在洛彬蔚的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今日在这书房里,讨教的可并非是唐寅的字画,恐怕,是他北豫要好好的讨教讨教师父的板子......

可是,让他头疼的是,洛彬蔚偏就是没了平日的一番善解人意机敏聪慧,方才,分明就是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怼的没个好下场......啊,彬蔚!

想到洛彬蔚,北豫脑中嗡的一下炸开,她说,她要来找相国讨教......女儿家的脚程慢,这,若是她闯进来撞见,可怎么是好!

上天庇佑,爱妃啊爱妃,朕明日就封你做皇后,可千万别来啊......

“陛下与相国真是走的急,字画呢?”

事实证明,上天的耳朵,可能是今日塞了驴毛。北豫猛的抬头看向暄景郅,弱弱的挤出两个字:

“师父......”语调婉转,夹着前所未有的哀求,和浓浓的一股委屈。师父生着气,没有发话,他万万不敢擅自动一下。

暄景郅,却是连眼风也未给北豫一个,正待开口,却是洛彬蔚捧着茶盏瞧着北豫道:

“陛下站着做什么?”

冷眼看着北豫故作无事的表情,暄景郅忽然,就有些想笑。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3 14:17:00 +0800 CST  
第七章(六)

“陛下,来坐啊。”

洛彬蔚上前扯住北豫的袖子便要向一旁的椅子边走去,可这边厢的暄景郅还冷着脸,北豫今日已然是触了暄景郅的霉头,此刻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动的,压下心中的窘迫,装着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冷着脸呵斥:

“有没有规矩了?出去!”

瞧着两人的拉扯言语,暄景郅自始至终也未曾说话,今日,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察觉到暄景郅冷下来的脸,北豫的心晃更加厉害。饶是再不伶俐的人也该觉出气氛不对,更遑论是机敏如洛彬蔚这般玲珑剔透的女子。

师徒间的气氛僵持,其二人还未觉得出什么,但身在其中、夹在两人之间的人却最是难过。洛彬蔚品着暄景郅与北豫的表情,心中的那一点猜疑几乎已经落到了实处。

她的夫君,是真的害怕暄景郅。

洛彬蔚心中有些不忿,她洛彬蔚钟意的男子,是站在这天下最顶端的人,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王者。犹记得那日在梅树下初见,那般清冷的好似一个腾云欲飞的仙人,见过他处理朝政时的行云流水不容置疑,也瞧过他在朝堂之上的霸道睥睨天下。

却唯独,不曾见过这样的他。她心中近乎于完美的夫君,却每每在暄景郅的面前,成了这幅样子......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

“相国既为帝师,想来也不会让陛下出了任何差池,否则,不是臣妾,相国也无法向这天下交代。”洛彬蔚上前一步,声音泠泠。

北豫立在一旁听着,脸黑的几乎要哭出来:彬蔚啊,你再多说一句话,只怕是你夫君今日得横着回寝殿了......

未等暄景郅开口,北豫便冷着脸呵斥:“回宫去。”

暄景郅,是北豫的授业恩师,有些师徒间的不可言说实际上是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就如此刻的北豫,明明暄景郅未曾言明就要他端端在案前站着,但他莫说是坐,便是站着也是动也不敢动一下的。

不是什么生搬硬套的规矩,实打实,就是那点多年相处的默契。自然,一记眼刀就能逼着北豫心惊肉跳的暄景郅心中主意也是打的十分笃定,一个要罚,一个受着,你心不甘也好,情不愿也罢,左右,冲着那点子师徒情分,也不会真有哪里的怨言。

他北豫再混账也明白,师父哪次动手,不都是为了自己好。

看着洛彬蔚的身影转出了殿门,却是半晌也不见暄景郅开口,鼓足了勇气微微抬眼看向书案后的人,却正撞上暄景郅明明含着笑却硬是冷如冰碴的目光。

眉眼恍惚间,看到暄景郅的下巴扬了扬,目光所到之处,北豫抿了抿唇,自觉地紧走几步,取了案上镇纸,双手托平呈向暄景郅,心中郁闷的简直要滴出血来,他自己看中的人,是方方面面都看中的......

暄景郅盯了北豫半晌,直盯的他头皮发麻方收回目光,却是提笔继续写起了案上的文书,全当身旁捧着镇纸站立的人不存在。

北豫,是习武之人,可习武之人也并非是铜头铁臂。有血有肉的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除了僵硬之外更多的是颤抖酸痛。师父明摆着是要罚,因而也不敢动内力,分量不轻的一方镇纸托在手中,只觉得愈来愈沉。

下次,定要把书房中的镇纸戒尺之流一并收拾干净......整理书房的內监也该换上一批,到底是谁没眼力价的摆上这么一方镇纸.......

手中托着的东西越来越沉,双肘间的酸痛压的双臂不断下沉,却又不敢动,只得强咬着牙硬撑,双腿僵直麻木的已经没有知觉......眼看着师父没有半点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北豫瘪着嘴,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今夜,该叫彬蔚给自己好好捶捶胳膊才是,可若是挨了打,就只好歇在自己寝宫了......师父,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来......

“啪!”暄景郅拿起镇纸就往北豫手上狠狠甩了一下,骤然感受到双手先是麻木而后如热油泼过的疼痛,瞬间便将神游的心思扯了回来,有些惊惧的看着暄景郅,而后者只是拿着镇尺不轻不重的点着横亘在双手的那一道肿痕,不咸不淡的道:

“你最近怕是过的太舒服了。”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3 21:57:00 +0800 CST  
第七章(七)

诚然,有些东西若是隔的时间久了,自然是会生疏,但是即便是日日都受着,也是习惯不得。习惯这种东西,并非全然百分之百的要依靠某些东西来培养,这挨打,想来但凡是个常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愿习惯的。

他北豫,手握朱砂笔久了,竟是连暄景郅的戒尺也觉得生分了?

北豫打小长在宫中,想来江家遭变之前,亦是个千娇万贵的皇子,即便是后来被遣送出京受了些苦楚,却也到底还有暄景郅护着。多年的养尊处优,北豫的手指带着柔性,一板子下去便将原本伸得笔直的手掌敲的曲了指骨,本能的便想抽回手,却终究没有那个胆子在暄景郅动了火的眼下动作。

暄景郅也不与人废话,冷着脸举着镇纸便事不留余力的往下砸,于这种事情,暄景郅从不放水,既是已然动手,目的便是给人教训,何来什么留不留情。

六下戒尺高抬高落,没有丝毫间断落在北豫手上,双手本捧的与下颌齐平,被镇纸不断击落,而后再迅速抬回原来的高度。暄景郅不曾出声,北豫也不敢张口,掌心早已被硬木敲得麻木,只是接连不断的击打将之前累积的疼痛不断叠加,直至双手颤抖的已经是出于本能的对疼痛的躲避。

挨手板不比身后,亲眼看着硬木自眼前掠过,再狠狠敲在手掌上的心理冲击一定是大过直接打在臀上的。明知道这厚重的硬木敲在手上是什么滋味,却偏生硬要在灼灼的目光下撑着不动,各中滋味,又岂是一句难过能够说得清道得尽的。

幼时在山上,暄景郅通常是不加任何解释的大篇课业吩咐下去,想来那时不过才堪堪总角之龄的北豫又能有多少底子,不加标点的经史子集连读都读不通顺,更莫说是通篇诵下来,但暄景郅是不管这些的,逐条明目列下来的篇幅,规定的时日若是背不出来,定是要尝一顿板子的。

待到稍稍大些,北豫与他亲近了不少,北豫方才敢壮着胆子问上一句:既是国家之治,法家之学乃是固国根本,却为何又要他学那些迂腐不堪的东方经典子集。暄景郅不冷不热的瞧了他一眼,只道:虽则迂腐,但为王者则不可不知。

暄景郅的回答,在他当时看来,根本就是刁难他的借口,既然本朝尊崇法家治学,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去读那些迂腐的老刻板。可直到今日真正的坐上高位,方才始觉,暄景郅当时的话,是饱含了多少意味深长。

法家治学重在实际,条条纲纲的律法,须有执法者的铁面手段,国家之秩序兴衰,重在有例可行。可若是要天下臣民心甘情愿的忠心于大周,却是儒家之学首当其冲。大周一朝已是达到顶峰的盛世,不比数千年前的古秦,战时变法,无可奈何。若要长治久安,便要集法圣与儒圣之道,自然,表儒里法,也只有执政者心知肚明罢了。

暄景郅蹙眉看着北豫因疼痛不断下挪的双手,眉间的距离愈来愈近,终于在敲下第三十下后扔了镇纸。看着北豫眼中的一片湿漉,还带着明显的畏惧和如释重负,暄景郅不咸不淡的问:

“疼不疼?”

双手交叠在身前狠劲的揉搓,麻木的皮肤似是这会才缓过劲来,一波胜过一波的疼痛如层出不断的潮水般涌来,手中通红高肿的发烫,声音却是梗在了喉中久久不应。

其实,北豫的脸皮,是极薄的。无论平常与暄景郅相处的再亲近,但若到了这种时候,却是羞的只觉浑身都在发烫。更何况,是这种“疼不疼,敢不敢”的问题,垂着头盯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北豫只觉,要钻进地缝去。

含着眼泪点点头,根本不敢去看暄景郅的脸,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是......很可怜。

面无表情的看着北豫,暄景郅曲着手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随即出口的话直接让北豫惊的抬起了头:

“既是我动手你不愿意,那就自己打。”

伸手将镇纸塞在北豫的手中:“你不是能耐的很吗?有本事自己改脉,蒙我,你今日就给我用戒尺继续变,要是改不了,哼.....”

无视北豫惊惧的眸子,暄景郅只是冷笑。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7 11:30:00 +0800 CST  
第七章(八)

多年来,暄景郅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把几个月甚至几年前的陈年旧事记得清清楚楚,这一点,落在北豫头上,便是一句苦不堪言、战战兢兢。有些不大不小事,终究不伤大雅,他自己做过了,每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暄景郅发难,却终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但是,却要在某次犯了他大忌之时一并翻出来......

比如,这私自变脉。

白着脸看向暄景郅平淡的双眸,喉头中不知何时便梗上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呼不出来,真的是,很憋屈。

但是,不忿也好,憋屈也罢,他亦不能有任何怨怼。自然,暄景郅猜想的分毫不差,那日仪元殿的竹林中,一切都是事实。他惧怕虫子是真的、用内力改了经脉是真的,故意失足落水,亦是事实......他早就料到了洛彬蔚与暄景郅会有一见,亦早就猜准了洛彬蔚会说什么话,也从未想过能瞒得过暄景郅,有些事、有些话。当事之人尽皆心知肚明,却终是说不出口,登不得台面的......

诚然,暄景郅当然是知道的,那次狠罚,也是实实在在的动了火气、下了狠手的。但是,时过境迁的今日,北豫肿胀的右手握着镇纸,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前次落水以图暄景郅不再冷言冷语而用内力改了经脉一事,似乎,还没个明白交代......

强催内力改变经脉流畅搏动,极耗元气。彼时的他初尝人事,于这风月之事上面自是有些把持不住,精气耗损,如此这般下来,身子定是极差的,最起码,对于要求颇高的暄景郅而言,是蒙混不过去的。

而近日,连绵的阴雨是实实在在的寒气逼人,今日又只着了一件单衣......待理清了这诸多事件的脉络,北豫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师父计较的,自然不是一件衣衫,如今老账新账叠起来,他今日还有能有命在吗?

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戒尺,北豫只觉得心上都在滴滴答答的淌血,他堂堂大周天子,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如今已然加过冠礼,俯身受师长责罚倒也罢了,如今还要自己动手......简直,就是个笑话!

见北豫许久不动,暄景郅的眼中终于闪过不耐烦的意味,手指敲了敲桌案,再次开口之时声音已带了些渗骨的凉意:

“今日是臣冒犯陛下天颜,还望陛下恕罪。”

糟了!北豫心中一惊,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

“我打,我打.......”北豫跪地连声说道,尽管如此,却也难掩语气中浓重的委屈。

古语有云,蛇打七寸。事实上,暄景郅对北豫真可算上是了如指掌,言语珠玑,字字见血。他总是有办法一言便刺中北豫最薄弱的地方,并且,总能一言到位,绝无错漏。

冷眼看着,并不出声,暄景郅只扬了扬下颌示意北豫开始。

有些畏畏缩缩的伸出左手,忍着右手的胀痛握了戒尺,看着左手掌心已经通红高肿的皮肉,心头上的委屈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偷着斜觑了一眼暄景郅,终是狠下心来,挥落手中的镇纸。

“啪!”的一声脆响,并未有几分力道,却也逼的北豫眼中一片湿漉,方才已经挨过三十余下的左手,此刻就是微微一碰也是疼的要命,更何况是拿着戒尺击落,更何如,又是自己动的手,这叫他本就极薄的脸皮,如何挂得住呢!

饱含着探求的目光看向暄景郅,后者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意思再分明不过:继续。

“啪!啪!啪......”

事实上,没有几个人能真的对自己下得去狠手,身体发肤都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一丝一毫的伤损痛的都是自己。随着越落越轻的戒尺,暄景郅眼中温度也一分一分的降下去,直至北豫再一次落下戒尺时擒住其手腕,带着力度狠狠的砸下:

“啪!啪!”

这几下落得,极是狠厉,北豫的左手直接被打落下去,骤然加剧的疼痛直接让北豫湿了眼眶,暄景郅略有些戏谑的语音紧随而来:

“自己诊,脉改了吗?”

这种语气,直接让眼中的热泪淌下,已然是顾不得其他,北豫只一迭声的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错了,错了.....”

看着北豫抽抽搭搭的捧着双手掉眼泪,暄景郅也不出声安慰,只面无表情的沉声道:“哭够了就起来,把该拟的折子拟了,司马将军的兵符定要妥善处置,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轻,密函即刻写好今日便传出去,以免误事。”

顿了顿继续道:“你写,写完呈来于我细看。”

见北豫半晌还止不住抽噎,暄景郅忽然便提了声调:“听见没有!”

“是......是”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09 10:22:00 +0800 CST  
第七章(九)

天边苍穹的乌云一片一片迅速掠过初初攀上高空的明月,许是节气之原因所在,今夜,是满月,却未有圆月之夜的柔和光辉,凄清的月光竟是带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丁酉年戊申月乙未日,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

中元节,本有放河灯、烧纸钱等习俗,却是信些的、家中有幼童的,天刚擦黑便闭了房门,七月正半,鬼门大开,自然,是要避讳些的。

地处湘潭边界的碧岩山中秋意更甚,连日来的细雨将整座山的四周都罩上了一层薄雾,雾气缭绕,更是将本就掩在半山腰的一处别院遮的纹丝不漏。昔日清净的园子今夜却偏生大不一样,院中的烛火、房中的烛光硬是将整个别苑晃的亮如白昼。

院中比之平日几乎多了一倍之上的人,众多家丁把守在园子四周,正堂内烛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侍女端着一盆一盆的热水与白色布巾进内,不多时便换回了一盆盆血水,如此反复。每次房门张合时,依稀还能听到女子的呼痛声伴着产婆略有些急切的声音:

“夫人,夫人用力啊,再加把劲儿......出来了,就出来了.......”

房外的风刮的越发凌厉,风声扫过书页沙沙作响,窗棂的窗纸似乎也被吹得一阵一阵呼之欲出。风大,那云自然也走的格外快些,一片一片迅速掠过明月,将本就清冷的月光分割成一道一道,怪风作响,夜色深沉,竟是格外的寒凉渗心。

咸阳城郊的宅子中,一片静谧无声,回廊拐角处,一间极不引人注目的房中,房门大开,顾言之坐在上首,傅鹊枝与沈逸分坐两旁。

房中并未掌灯,月光徐徐自门中洒进房内,虽不至于亮如白昼,却也到底能将房中摆设照的一清二楚。

本该出现在东南边境的沈逸却坐在顾言之的别苑中。一袭靛蓝直裾,有些暗沉的颜色将整个人的面色都衬的黯淡了几分,发丝之用一根布条随意绑着,面色如水,难掩沧桑疲态,眼中分明有不甘不愿,却也只能是生生的忍耐,不过须臾的短短几日,便无法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一丝昔日统领京城禁卫军的上神采。

月色将顾言之的脸衬的更加阴冷,缓缓合了合茶盖,顾言之勾唇微微一笑:

“天下政局,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顾某是个爽快人,看如今北豫当政,暄氏独揽相权,又哪里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沈将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收你兵权时起你就该明白,这种人,是不配我等去侍奉忠心的。”

沈逸端着茶盏的手攥的紧了紧,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端坐的傅鹊枝,后者依旧是一袭白纱覆面,一袭长发垂下,不辩容颜,只那露在外面一双如水的眼睛,沈逸第一眼见到,便觉得格外熟悉,似曾相识。

斜着觑了一眼沈逸,顾言之继续道:“沈将军定是不甘心就此解甲被逐出咸阳,否则,也不会看见顾某的人便随其潜回。既是已经回来,为何又如此拖泥带水,沈将军,你莫忘了,当朝相国的手段,若是司马老将军的虎符落在他们的手里,你觉得,你我可还有起事的把握?”

终究攥紧了右拳,沉沉声道:“我终是不明白,即便是你推五皇子登上皇位又如何,你当真觉得到时能坐上暄景郅的位子?顾尚书,莫为了他人做嫁衣。”

“沈将军,当**得你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人,当真值得你为其效力?”

碧岩山上,一声极有力的婴儿啼哭响彻整个院子,曲清妍登时便卸了所有力气昏睡过去,只余下一众侍女与产婆的喜悦声响:

“生了生了,是一双儿女,快,快去给公子送信,说夫人平安生产,喜得龙凤。”

......

“铿”的一声响,沈逸狠狠放下茶杯:“也罢,当日放走五皇子,便注定了今日难再回头,我这便去取司马渊身上的虎符。”

“哈哈哈哈,好好好,沈将军不负父皇当年提携之恩,孤欣慰至极!”话音刚落,便见后堂中北煜抚掌而出。

“待来日,孤报的弑父之仇,夺回皇位,孤定封沈将军为镇国怀化大将军!”

犹豫了片刻,俯身下拜:“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国将军不必多礼。”北煜含笑,扶起人。

这一跪,意味分明。

碧岩山上,曲清妍着着素色寝衣,青丝四散,眉眼温柔的看着一旁的娇儿,昏黄的烛火照在其上,没有了平日的艳绝清冷,此时的曲清妍,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

“哗啦!”

瓢泼大雨没有征兆的轰然落下,曲清妍蹙着双眉看向未完全闭合的窗棂,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凌厉,冲一旁的江佩扬了扬下巴。刚刚生产完的妇人,决计是见不得丝毫风寒的,她曲清妍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字:

“杀!”
江佩领命而去。

伸手拂过怀中一双儿女熟睡的面孔,曲清妍轻声言道:“孩儿,莫怪你父亲不能看你出世,丽桂树之冬荣,你们的父亲,是比三闾大夫更加了不起的人......”

暄郎,如今我也为你诞下娇儿,你又能何时成就大业,我们一家归隐山林,再不理俗事......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1 10:43:00 +0800 CST  
第七章(十)

翻过了中元节的那晚,碧岩山便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一处别院幽静隐秘,终年被四周细密的竹林所围,遮天蔽日。莫说供游人上山的大道自是寻不到此处,即便是从大路分叉通往各个僻静之处的小径亦是寻不到的。

这别苑,依崖而建,里里外外都是四处栽种的绿竹,若是想入得院中,只有两条路可通达。一条攀着石壁的云梯而上,这便需要来人轻功极好,但是,碧岩山绝壁早就闻名于世,若要自对面险峰借力翻过几乎是难于上青天,若是稍有差池,还未登上云梯便能坠落下去。

这第二条,便是走过别苑外的三层阵法,若是能破走得出阵,自然也便能进的院内。只是,这别苑外的三道阵法乃是当初暄景郅与曲清妍两人苦心设计三天才摆下的,论起奇门八卦,若是曲清妍称这世间第二,恐怕无人敢称其一,这阵,又岂是寻常人能走的出的,最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人能够独自闯出去。

午后的阳光顺着窗棂的雕花缝隙打落进屋内,因着产房血气重,却又不适燃香,江佩便将去岁收藏的竹叶雪水融了外间的竹叶集在盆中供在窗下,如此一来室内更显清幽雅致。

曲清妍靠在床榻上,青丝四散,只用一根玉钗斜斜挽起些许发丝垂在脑后,面上未施粉黛,水蓝的直裾衬的其更加肤白胜雪,经过几日的调养,虽仍在月中,气色却是恢复了不少,加之她自己本也擅内功调息,是以产后恢复的格外快些。

“吱呀”一声,门扉被从外推开,夏燕青一袭素白长衫,墨发只在头顶随意束起,一把折扇在手中轻摇,带着户外一室阳光踏入,眉眼含笑,唇角微勾,端的是一派阳春瑞雪,好不惬意自在。

“师兄”曲清妍含笑抬首,欲待起身。

夏燕青几步走过望向一旁摇篮中的襁褓,小小的一对人生的粉雕玉琢,睡梦中的小儿似是感觉到有人,嘟了嘟嘴巴,口水顺着唇角吐出几个小泡,而后发出极惹人怜爱的奶音:“嗯.......”

听着动静,曲清妍便忙着过去轻轻拍了拍睡梦中的孩儿,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一派慈母的样子。

夏燕青坐在一旁只笑:“如今做了做了母亲,倒是还有个为娘的样子了,想来,不出几年,待他功成身退,你也可安心在此相夫教子,师父若知道你归宿安定,九泉之下,也是该含笑了。”

换了江佩与乳母将一双孩儿抱下去,曲清妍坐在夏燕青对首:“若是暄家待的不痛快,出来便是,若是朝堂如坐针毡,那辞官就是,我曲家的产业虽比不得国库与暄家,却也足够此生衣食无忧,只是......”

曲清妍似是无奈的淡笑一声,接口道:“他又怎么肯呢......属于他的地方,注定是江湖与庙堂的纷争,我既将此生许他,便是绝无二话的,隐居山水,不适合他......”

“你莫伤神,此番之事,若是没有差池,便能将五皇子从暗中揪出来,到时威胁一除,他自会接你母子三人回府。”

此言一出,曲清妍听进耳中的却不是那一句回府,眼皮一跳,沉声问道:“五皇子?”

夏燕青此行目的也并非只为探病而来,于是便低着声音将具体事件细细与曲清妍说的清楚了然,末了,似是想起什么,又添上一句:

“我怀疑,傅家的人已经出入在咸阳了......”

话音未落,曲清妍便接过话头:“泠渊阁少主傅彬蔚离阁已多日,华亭的商社打探不出丝毫消息。”

曲清妍顿了顿,继续道:“前日我生产时,其中一个侍女便可疑的紧,未免有差池,已经料理了。”

夏燕青沉了脸色,默默从唇角勾起一丝无声的笑:“泠渊阁?江南钟家,终究是坐不住了。”

“此番事,我别无担心,只是......曲妹,他不愿动华亭的人,只待最后一网而收,你觉得,会否有不妥之处?”

抿了口杯中枣姜茶,曲清妍缓缓摇了摇头:“不会,他一步一步都是算好的......”只是,这却是个下下之策,整件事的谋划,除了让北豫亲眼看着起始经过之外,便再无另外的好处,甚至,很有可能自损......

后面的话,曲清妍没有道出口,夏燕青方才甫一出口,她便隐隐约约猜到了,只淡淡接口:“他做事,总是有他的道理......”

暄郎,这一步棋若是日后被他人挑唆,你百口莫辩啊......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1 14:29:00 +0800 CST  
第七章(十一)

盛唐李青莲曾有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年逾知天命之年的司马渊身着铠甲战袍,胯下一匹乌云踏雪身姿矫健,走在两岸山谷之中的夹道上,白色披风随着山谷之中的吹过的风向后扬起,身后则是一列骑马随行的兵士。蜀地夹道最是难走,却也是最快通达咸阳的必经之路。

两岸青山直立,高耸入云,巴蜀之地,本就多雨,又因其地势之故,终年湿热难耐。百姓在此安身立命颇是不易,虽沃野丰厚,却是山势险峻,故而,常有江湖人在此行走。江湖之人,说的好听些,是侠肝义胆的居士,说的难听些,不过就是些山野草寇,这其中的区别,无非,就在于其本身立足于世的根本与出身。

例如玄霄宫,例如泠渊阁,莫说江湖之中,便是当朝庙堂,天子国君,也无人敢说其是草寇,偶尔提到帮内掌门人,还要尊称上一句:萧宫主、傅阁主。

司马渊等人一踏入巴蜀之地便换了一副面容,速度减了下来,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崎岖山路和两侧的夹道山谷。一行人皆是司马家军,此次回京卸职,司马渊未带走朝廷的一兵一卒,只有十来个跟在身边多年的亲信随行,一朝天子一朝臣,司马渊不愿给这位新晋的天子留下任何发难的借口。

身怀虎符,不敢大意,前日咸阳传来北豫口信:务必将虎符亲手交回。为此,还专门赐下八百里加急回京的特谕,东南之地的华亭自西北函谷关内的咸阳,硬是定了八日行程务必赶回。

最为险峻的夹道之上,最怕出事,司马渊一手紧紧拉着缰绳,一手扶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可谓是慎之又慎。穿过此地再走三十里便是咸阳,千万,莫出什么事......

却,偏偏,怕什么,便来什么。

胯下的乌云踏雪忽然极为凄厉的嘶鸣一声,响在廖无人烟的山谷中,回响阵阵,听入耳中,甚是分明,明显感觉到胯下骏马前蹄瘫软,随即倒下。司马渊目光所到之处,是沈逸提剑而立,雪亮的剑锋之上还顺着剑尖向下淌着温热的血珠。

司马渊抬首,冷冷看向来人,眼风之凌厉,足以叫三步开外之人生生打冷颤,将帅之人,惜马如命。

“沈逸,老夫原想是陛下太过忧虑,却不料,是你自毁前程。”

沈逸扶着手中赤峰剑只是冷笑:“不必废话,将虎符交出,饶你一命。”

“老夫征战沙场一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乳臭未干的小儿,你还我追风命来!”

话音刚落,司马渊便提起长剑一跃而起,剑式凌厉之下,直逼沈逸面门而去。

“杀!”

双侧皆临山的夹道忽然便涌出许多黑衣人,招招凌厉,直逼要害。司马渊的人究竟只是寻常将士,近身肉搏自然寡不敌众,不多时,便全部命陨。却是这头司马渊大有与沈逸同归于尽的势头,二人短兵相见,真气四散,硬是逼的旁人半分也接近不得。

沈逸多年在咸阳带兵,已许久不曾动手,自然不比司马渊常年在军营练手,在司马渊一招一式的强攻之下,竟是逐渐只有挡势而无攻势,照此下去,他必输无疑!

司马渊一招狠过一招,沈逸周身力气逐渐耗尽,一个不妨,入眼的便是司马渊冷厉的剑锋。

千钧一刻之际,司马渊身后银光一闪,似是几枚银针没入,不消眨眼的功夫,司马渊便掉了剑,身子软软倒下。旋即,一支纯白色玉萧狠狠贯着司马渊胸口刺出,登时血气四溅,即刻毙命。

沈逸惊愕看着来人,依旧是一挂白色面纱挂在面上,一袭白衣干净利落,竟是没有沾到丝毫的血迹......来人正是傅鹊枝。

沈逸早已自司马渊尚还温热的躯体上取了虎符,冲着傅鹊枝微一点头,两人即刻飞身离开。

“方才多谢姑娘搭救。”

“不必,我亦是奉命行事。”

第一次听傅鹊枝开口,沈逸着实一惊,她声音竟是雌雄不辩,甚至,还带着一丝干涩的沙哑,与她出尘的外表,相去甚远。不知,那面纱之下,又是何等的容颜......

第一次,沈逸的心出现从未有过的好奇。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2 20:24:00 +0800 CST  
收到私信问我番外的问题,但是,你们拒收我的消息啊。那就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希望能看到吧。
《春生》目前已更的几千字,是很久之前的存货,所以,暂时没什么感觉写它,正文完结以后会更的,不要急。
另外,本人实在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我就是个俗人,很世俗,就是喜欢看评,评越多越高兴,每刷出来一个评都能开心很久啊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次事件过后,全文的基调会是一次质的改变,北豫和暄景郅,嗯,他俩的关系会变得很……之前的伏笔正一点点挖出来,能看到完结的影子了
!!!
蟹蟹一路支持的伙伴们。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2 22:32:00 +0800 CST  
第七章(十二)

天边的红日顺着尚还澄碧的苍穹一寸一寸的西沉,晌午时分尚还一碧万顷的天转眼间便沉了下来,夏燕青赶在落日完全湮灭前披着满身的夕阳回到相府。

暄景郅手打着一把折扇立在院中,神情肃穆,幽深的眸子似是在望着西方那一抹将落未落的残阳,又好似早已悠远的穿透了那远处的重重云层,看向了遥遥望不到底的将来、看向了那柳庄相法也排不清楚的以后。

半晌之后,眼眸微动看向带着些一路奔波风尘的夏燕青,探寻的目光一眼了然,夏燕青只道:

“双生儿女,曲妹无恙,她托我捎信给你,安好,吾挂。”

夏燕青的话甫一出口,暄景郅连带着眉梢眼角便瞬时柔和下来,连带着常年抿成一条线的唇角也微微勾起了笑意,这一笑,如春风化雨,如清风徐来,好似这世间万物都瞬间失了颜色。

“待此事一了,我便动身去看她。”

夏燕青紧走几步看着暄景郅:“你不接她回府?暄景郅,你莫忘了,如今不只她曲清妍一人,还有你的亲生骨肉在山上!曲妹不做声,你又怎么忍心?至今不给她一个名分?暄景郅,你怎么忍心......”这么欺负她,欺负他这一生都想拿命去守护的女人。

似是一把利刃狠狠戳进心口,暄景郅本平静的眸光瞬间迸出几道鲜明的情绪,骤然回身盯着夏燕青,万年不变的情绪终究有了波动,明明所有情绪都已经膨胀到了极点,话出口,却是如水的沉静:

“给她名分?是这相府的主母,还是暄家的少夫人?”广袖一甩,指着身旁的雕梁画栋继续道:

“自开府以来,这处宅子可有一天安生?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朝中一班人,便是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不盯着这里。还是将她母子三人接回番禺?只怕是还在半路就能被泠渊阁的人劫走,小弟会武功不假,可一双娇儿又当如何?”

暄景郅开口,如炮筒一般,字字珠玑。望着终于完全落下的红日,暄景郅忽然便如那暗沉下来的天色一般,喃喃出口:

“更何况,我如今连自己也护不周全,又如何,敢让她们暴露出来......”

他怕,他怎么能不怕。他怕暄奚禹找到小弟,他怕伯父将他的孩子带回炎熙山庄,他害怕暄家的三大长老拿着小弟要挟他,要挟他搅乱北豫的江山。他更怕来日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时,江瓷问他:为何,连她的一双儿女也不愿放过......既然不愿意放过,又为何要将北豫拉回来,为何,为何?

若是有一日,北豫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该如何自处,他没有想过,从来都没想过。还有北祁,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北祁,一生的较量,他暄景郅其实才是那个卑鄙无耻之人......

他身后,除了小弟,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暄景郅不是君子,从来都不是。

伤神,不过就是须臾的事情,夏燕青被暄景郅说的还在默默时,暄景郅已然重新端肃了神情,唇角缓缓勾出一抹冷厉的笑意:

“今夜,五皇子会进宫,这么久了。”也该叫他好好看看,他一心维护的兄弟情分究竟是个何等模样!豫儿,莫怪师父,身在皇家,该看的,你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

“都安排好了?”

没有回应,他早就与杨千御商议妥当,一主内一主外,万事周全。沈逸,自然该轮到他亲手料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背叛就是背叛,铁一样的事实,不可更改,他从来都只认结果。

可惜,明明知道是顾言之在背后一手操纵,他却丝毫没有办法将计就计,无论此事最后究竟如何了结,都与他户部尚书扯不上丝毫的干系。杀司马渊的是沈逸,夺虎符的亦是沈逸,前去逼宫的是五皇子北煜,一手布下的局,他顾言之却是局外人,真的是,好打算......

只不过,他骗的过沈逸,瞒得过北煜,却瞒不了他暄景郅的眼睛。逼宫起事,根本就是个笼络人心的噱头罢了,其真正目的,无非,便是在于自己与北豫之间的关系。事已至此,明知是火海,却也不得不跳,终究,一招将计就计,他要让北豫好好的上一课,为此,不惜代价!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3 10:44:00 +0800 CST  
可能之前的链接被吞了,那就再贴一下。
番外合集篇:http://tieba.baidu.com/p/5239122638?share=9105&fr=share&see_lz=0&sfc=copy&client_type=2&client_version=8.8.8.1&unique=D134548FB60E2715DF8A74ABBE8F2B2E

楼主 爽朗的zhenhuan  发布于 2017-09-13 10:46:00 +0800 CST  

楼主:爽朗的zhenhuan

字数:4247

发表时间:2017-04-05 03: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09 21:14:03 +0800 CST

评论数:266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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