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舟昏迷了许多天才醒来，听到了沈平涛的死讯，愣了许久。而顾山和白晴芳在听到他的身世之后，也是久久无言。


那天杨木一死，剩下的人群龙无首，自然不敢担上杀害顾山的罪名，就将顾山交给了顾祖辉。


刚刚志得意满继承池州的顾祖辉，却被沈平涛的死，将那喜悦冲刷不剩。沈家的掌门人死在了池州，将要掀起多大的风浪谁也不能估计。气急败坏的他也不敢再动顾山，怕再闹出什么乱子，只是派人看着，等客舟一好，就将他们一家送出池州。


说出了那些话，客舟轻松许多。虽然只是十多天的经历，但其间的沉重还是让他萎靡目眩，但心底里，更多的则是释然。仿佛随着一切的尘埃落定，那些过往生命里的阴暗都烟消云散。


白晴芳看出他的疲累，忍着眼泪叫他休息。


“客舟，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孩子，也许只有在顾山和白晴芳这里感受到做孩子的轻松。客舟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


沈平涛的去世，引发的动荡客舟并不关心。在下葬时他去过，但沈家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慕容流光还是恢复了姓氏，并从沈家离开。“他们才不关心真正的孩子是谁，只要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就够了。”他笑道。


依着慕容鸾的遗愿，客舟将她同外公外婆葬在一处。败落的慕容家荒芜，慕容流光站在一座断井颓垣前，微微摇头。


“真的不回去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客舟问。


“哪里都能活啊。我都十八了，也该养活自己了。再说还没毕业，学总是要上的！”慕容流光微笑：“我不是真的沈家人，继承沈家我于心不安。再说沈家也不是清白人家，多少虎狼环饲，我也懒得去趟那趟浑水。你那么小的时候，都能养活自己，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输给外甥！”


客舟扭头就走，“才不是你外甥，别乱叫！”


“是……”


“不是……”


静谧的日光中，两个少年并肩走出园子。


————————————End——————————

番外一：关山月


顾山很头痛，能让他这么头痛的除了客舟，没有别人。


楼下又传来悠扬的钢琴声，顾山的心被奇异地吸引，推开桌上的文件，出了书房。


他很久没听过白晴芳弹钢琴了。


自从舟儿去后，他的妻子便再也没有碰过那台钢琴。


昨天忽然拉着客舟的手，说他的手长得好，手指很长，是弹钢琴的手。


客舟的手指是很长，否则也不会被拉入伙，入了偷门。他双手食指和中指一样纤长，常捏着铜钱绕手指转动，连顾山看了大为惊叹。


同样的，这双手也适合弹钢琴。


可是客舟听到那句话，却罕见地将手抽了回来。


顾山走到楼梯扶手处，不大的客厅一角放着钢琴。白晴芳背对着他，双手在琴键上飞舞，弹得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


客舟就站在旁边，手肘支在钢琴上，双手托着下巴，神情专注。见到顾山，他只是飞快地抬一抬眼睛，又专注地低头倾听。


直到一曲弹完，客舟仍一眨不眨地盯着琴键，似乎还沉浸在音乐的美妙里。


“你的音准很好，手指也够灵活，要不要来试试？”白晴芳笑道。


客舟没出声，慢慢垂了眼睑。“我不喜欢。”他淡淡地说道，已经站直了身体，转身到了一杯水。


白晴芳也不勉强，只是笑道：“好。”


午睡过后，客舟夹着课本到书房。他之前只在池州跟着村子的私塾读过两年，之后一直漂泊在外，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顾山送他去学校，基础的课程也跟不上，放暑假在家就由顾山亲自辅导。


顾山等客舟做好，打开课本，才道：“将昨天课业默一遍。”


客舟没有说话，神情有些低落，抿了抿唇，才拧开钢笔，提笔开始写。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客舟写得很快，笔迹有些潦草。他的字如狗爬，这一块，就更加看不得。


顾山拧了拧眉，抄起一旁镇纸在他手上敲了敲。“写慢一点儿，重写。”


客舟听了，又在底下一行重新写起来。这一次就慢了许多，看上去顺眼一些。


顾山的神情缓和了些，待客舟默完，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字，才点了点头。“……乡愁和战争相结合……”


客舟默不作声，明显神游物外。顾山敲了敲桌子，道：“在想什么？”


客舟淡淡道：“没什么。”


“那就认真听讲。”


“嗯。”客舟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声，很快又走神了，连顾山停下讲课都不知道。


嘭地一声响，是镇纸敲击桌面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书房本就空旷，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


客舟茫然回头，看着顾山，也明白自己的不妥，低头说道：“抱歉。”

顾山摆了摆手，他还从未因课业而责打过客舟。


一方面是客舟的求知欲很强，没有机会读书的人一旦有了机会总是很认真，客舟的认真可以说是执拗；另一方面来说，顾山认为死读书是没什么用的。但国文的底子无外乎背诵，确实是有些单调。


他对客舟的课业要求本就轻松，客舟也完成的很好。甚至平常，客舟自己会流连书房，看得津津有味。


“你先将这篇文章背一遍吧。”顾山说道。往常的背诵是放在最后讲解完，可顾山看客舟没什么状态，也就让他自己收一收心。


客舟应了，拿过书本卷在手里坐到窗前。


顾山又翻开之前的文件，认真地看起来。


不知何时白晴芳又开始再谈钢琴，很轻快地曲子，断断续续地从楼下传来。


客舟捧着书，不必看，也能背下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他记得这首诗，因为他幼时曾背过。这是他外公最喜欢的一首诗，他的外公喜欢李白，常常抱着他坐在窗前，教他背诗。外公念一句，他跟着念一句，一坐便是半天。

最后那天，外公叫他过去，抱着他，两人同背了这首诗。外婆就坐在旁边。那时也有钢琴声，断断续续地，从慕容鸾的房间传来。


手中的书突然滑落，正在看文件的顾山一惊，一股怒气徒地扬起。“背过了吗？”


客舟也似忽然被惊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背出了文章，顾山的脸色好了一些，仍挥舞着镇纸说道：“再不认真我可要揍你了。”


顾山叫客舟过来，继续讲解了剩下的文章。客舟微微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顾山又翻出算术课本，讲解了道应用题，问客舟懂了没有，客舟说懂了。叫他做练习，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顾山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客舟仍是写不出一字。


顾山猛地站起来，揪住客舟的领子按在桌子上，抄起镇纸就挥上去。


客舟背上的伤疤太过触目惊心，有时顾山想起来就心疼不已，就不能鞭背。手也不行，顾山可是知道客舟的功夫全在手上，对双手很爱惜，也就从来不打手心。


镇纸本来就厚重，顾山的手又重，没打几下，客舟额上就冒出汗水。他屈指扣住桌沿，骨节发白。神情很平静，也没有挣扎。若不是顾山听着他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都觉得是打在木头上了。


顾山打时也没数，大约二十来下才停手，扯着客舟的领子将他拉起来。


“坐下，再不认真试试。”


客舟吐出一口气，习惯地要用袖子察汗，被顾山一巴掌排掉。


顾山粗鲁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手帕按在客舟脸上，手重的几乎能将客舟脸上一层皮扒下来。


“这是手帕，”顾山将擦完的手帕塞得客舟手里，又扯着他的袖子说：“这是衣袖。”


客舟很顺从地回答知道了，将手帕塞进裤子口袋。坐下时他皱了皱眉头，顾山看了并未言声，只是加快讲解。


第三遍倒好了些，但最后一步仍是错的，顾山气得又将客舟拉扯起来，狠打了五下，才放过他。


客舟吐了吐舌头，虽然错一道就打有些苛责意味，客舟却没抗议。他知道是因为之前自己的走神造成的，算是自作自受。下边的题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还是又挨了五下镇纸。


镇纸不比一般戒尺，顾山又从不惜力，一下便能起一道僵痕。最后走出书房时，客舟走得很慢，额上身上都出了汗，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我去洗一洗。”客舟说道。


家里只有两个洗手间，一间在顾山和白晴芳的卧室里，另一间在二楼拐角。平日里客舟洗漱都在拐角那间。

客舟走到浴室，脱了衣服，才想起自己没有拿换洗衣服。他拉开房门，只一颗脑袋露在门缝中。


“怎么了？”顾山诧异。


“我的换洗衣服在房间。”客舟说道。


“真是麻烦。”顾山转身去了客舟卧室，取出他的衣服，到了卫生间外，直接推门进去。


客舟已经在洗了，对于顾山的到来，他下意识地转身，不想叫人看到他背后的伤疤。


就像是世间最丑陋的东西，客舟不想叫人看到。


顾山看着他，也很了解他的想法。就算是客舟枪伤住院那次，等他能活动手脚，立刻就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这样的倔强总能使顾山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又会想起自己目光温软的儿子。


已经半年时间了，从客舟住进家中，已经半年了。


表面上相处融洽的一家人，却始终融不到一起。客舟对自己，对晴芳，都是恭敬有礼，也时常开玩笑。但若想要再进一步，从他平静无端的面具下探寻处一丝真实的想法，就会被无声的墙壁阻拦。


他的心守得固若金汤严丝合缝，半点也不肯对人打开。


顾山并不想逼迫客舟什么，他也不是那样矫情的人，但这条缝隙在他心中渐渐裂开，怎么也合拢不住。


客舟头发上满是肥皂泡沫，滴答滴答地流下来。他睁开眼去接衣服，肥皂水一下子灌进了眼泪。他用手随意一抹，忘了手上也沾了肥皂，反倒越揉越凶，两眼流泪不止，根本睁不开眼睛。


客舟去摸毛巾，又不小心将毛巾碰到了地上。


顾山看着在地上乱摸的客舟，叹了口气。自己就站在他面前，他为什么就不肯开口求助呢？


客舟不肯开口，顾山一时有些心灰意懒，将衣服放在一旁凳子上，就要转身离去。他的脚抬起来，又放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客舟不过是个孩子。


不能让山移过来，那就走到山边去。


顾山也不知道是谁说得这句话，忽然就想，既然他不肯先开口求助，为什么我不能先过去帮他呢？


他走到客舟身前，将地上的毛巾捡起来，用水冲了冲，细细给客舟擦了眼睛。


客舟下意识地脑袋一扬，就要躲开，被顾山在脑门上猛敲一下，“乱动什么！”也就没再躲开，任由顾山给他擦拭。


“有什么事，叫我一声不就成了么？”


客舟的眼睛总算可以睁开，沉默一下，才哦了一声。他冲好头，湿淋淋地就走出去，又被顾山拉住，擦得他头皮都发痛。


楼下又传来钢琴声，悠扬婉转。

番外二：梦里不知身是客



客舟醒了，身上冷汗迭出。


他梦到自己真得变成了顾山夫妻的孩子，梦里面的生活真是美好极了，从未有过的美好。


但美好的事情，总也不属于他。


转眼间，尸山血海，分不出是外公外婆的尸体，还是顾山和白晴芳的。唯有那恐惧最清晰真是，挥之不去。


他趴在床前，挑起窗帘，窗外一轮明月已经圆了大半。


过两天便是八月十五了呀！


这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的脸色就有些倦。


和顾山晨跑一圈，回去吃早饭的时候，白晴芳便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没什么事，起来看会儿小说。”客舟最近迷上了外国小说，常让顾山去军校的图书馆里借来阅读。


顾山道：“惯得你！半夜不睡觉看什么小说，想干什么？”


客舟答得一般正经：“其实是爸爸的呼噜声音太大，我睡不着。”


顾山打呼噜是有些响，但绝不可能隔着两间屋子被客舟听到。伸手就向客舟打去。


客舟低头一躲，“不讲理！”


“我不讲理？你妈怎么没听到？”


白晴芳低头喝粥，“别闹啦，你们两个。我晚上一般都是吃些安眠药的，别说是打呼噜，就是打雷也听不到！”


客舟就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躲过顾山一脚，飞快地上楼去了。


“你就惯他吧！”顾山气呼呼。


客舟吃完饭，就准备去学校。学校离得远，他不喜欢住校，每天骑自行车来回。


客舟比往日走得早些，因他改了行车路线，路绕得远了。前几天他看到有些地痞在欺负一个卖菜的老爷爷，便出手教训了。谁知那些人拜了帮会，呼啦一下子拉回一堆人。虽都是些乌合之众，但闹不住人多，客舟又不想惹事，这两天便天天躲着。


那些人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了客舟居住的巷子，直接围了过来，手里乱糟糟拿着棒子铁棍。


客舟无奈地加快速度，想要从这人海中冲过去。但显然这个愿望是不切实际的。很快客舟便舍弃了自行车，和那伙人打在一起。最后的结果是有人报了警，所有人都被带到警察局里。


帮派和警察局都有来往，单单只扣住了客舟。好在那天值班的是个快要退休的老警察，很和善的样子，只关了客舟半日，便放他出去。


客舟没了车子，已经是下午五点，学校也放学了。便往家走，想着白晴芳和顾山都回来得晚，估计也没人知道这事。


谁想一进门，就看到顾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道：“舍得回来了？”


客舟不知该说什么。


“你妈今天有个急诊，晚上不回来了。我先做饭，你去书房跪着，等会儿再收拾你！”说着，顾山放下报纸，去了厨房。


客舟走到书房，安静地跪下。心中还有些惊诧，顾山从来没罚过他跪，以往都是站军姿，或者直接上手了。又想，估计是学校给他打电话，知道他没去上课的事情。


等到饭菜的香味传来，顾山才走到书房，说道：“知道错了么？”


客舟就更加古怪了，因顾山是能手时绝不动口的人，说教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我……知道了。”


“今天去了哪里？”


客舟沉默一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逃课！”


“还有呢？”


客舟却想不出来。


顾山没说什么，取出戒尺，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逃课也都不对。”说着点了点书桌。


客舟站起来，将书桌上的东西拜访在一边，俯身撑在桌子上。


“裤子脱了。”顾山又道，声音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


不知怎地，顾山越是这样，客舟心里越是不安。默默退了裤子，又重新趴好。


顾山抄手就抽了上去。


客舟不做声，默默盯着桌子的纹路。

戒尺猛地挥下，闷闷地砸在客舟身后。客舟身体前倾，如同以往那样默不作声。只是刚刚顾山的神情，倒让他有些不安。


顾山向来是雷厉风行，高举着戒尺，不间断的二十下，让客舟额上冒汗，攥紧了桌沿。


没成想顾山却停了手，用戒尺敲了敲他的后背，“错在哪儿了？”


客舟一愣，这已经是顾山第二次发问。说明这件事让他很恼火。是因为打架吗？

“打架！”


顾山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抄起手中戒尺继续挥舞。他手劲大，客舟的屁股肿了两圈，深红僵痕透出微微的紫色。


这二十下过去，客舟后背都有些湿黏。


“哪儿错了？”顾山再次停手。


客舟看不到顾山的表情，但也知道他是动了真怒。绞尽脑汁地想，仍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顾山这么生气，他又不是没打过架没惹过事。顾山可从未发这么大的火。


舔了舔舌头，身后的沉默反似压迫更大。客舟想不出，只好随意乱说：“进警局没跟您打电话？”


身后传来顾山一声轻笑，轻飘飘地却似一座大山压在客舟心头。


“你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他们第一时间，就让你通知家人的吧？”顾山的声音并不大，也没什么火气。


客舟更加不解，他实在不知哪里碰触到顾山的逆鳞。相处一年，彼此早已熟悉，顾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的。他无声点点头，“是的，让我打电话了。”


“那你怎么没通知我们？”


“没什么，只是小事，不用麻烦你们！”


身后突然炸开，客舟疼地一皱眉，绷紧了身体等待疼痛降临。却又没了下文。


“麻烦？你觉得你的事情，就是个麻烦？你知道什么人会觉得麻烦吗？外人！外人才会觉得求助别人是麻烦！我对你，我们对你，都只是外人吗？”顾山猛地将戒尺砸在桌子上，粗鲁地将客舟揪起来，拎着他的领子，“你真……”顾山没有说下去，一松手，客舟几乎摔倒，等他站稳时，顾山已经走到了门口：“出来帮忙，快要开饭了。”


客舟穿好裤子，戒尺在红木桌面上砸了一个小小豁口。他用手使劲蹭了蹭那块痕迹，似乎想就这样将之抹掉。他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之间，会让顾山反映这样大。在他记忆中，还没见顾山这么生气过。不止是生气，还有……失望吧。


自己这样过分了吗？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去麻烦顾山和白晴芳，想要自己解决。可究竟是不想麻烦，还是不想要过分依靠？


同以往的处罚相比，这次并不算重。但客舟还是在书房待了很久才出去。


白晴芳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已上桌。顾山在烧最后一道汤，客舟去拿碗筷。


“爸爸，把碗递给我。”客舟刚才想要和顾山说话，被顾山忽视了。


白晴芳在饭厅，顾山不想让她担心，扭头瞪了客舟一眼，“你自己没长手吗？现在知道叫我帮忙了？”


“对不起。”客舟轻声说道。


顾山扭头不去看他，使劲搅动着鸡汤。


客舟拿了碗，低下头盯着脚尖，“嗯，我……自行车丢了，明天没办法上学。爸爸，能送我吗？”


顾山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怒火已经消减，但仍有淡淡的失望。听了客舟的话，他没吱声。他的工作地点和客舟学校顺路，但客舟每天宁愿走路，也不会让他接送的。


顾山叹口气，这算是小小的改变吗？


算了，顾山想，才一年而已，又能期待一个人有多大的改变。反正他还有时间，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任重而道远啊。想到这里，顾山就有些火气地砸了客舟一拳，“去去去，现在想起我？也就这时候会卖乖。”伸手在客舟撸了一把，推搡着他出了厨房。


窗外月正圆。

番外三：平安与泰宁


春风醉人，好风扶柳，沿着墙根种的蔷薇密密匝匝地垂下来，或白或粉的花大簇大簇地肆意绽放，香气袭人。


花丛上方忽地钻出一张脑袋来，细长凤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方才扭过头，低着地下站着的男孩子叫道：“泰宁，快点，这会儿没人。”


“平安，这样不好吧？爷爷说不能出去。”泰宁紧张地四下望望，仰头对平安说道。


平安手脚利索，一个翻身，人已经做到了墙头，右手搭在额上，看着街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哪里还顾忌什么不许。他鄙夷地瞥了泰宁一眼，道：“你是不是不会爬墙？”


“……”泰宁被他说中心事，脸都红了。他长得颇为白净，不似平安被晒得跟炭一样。泰宁不回答，拧着眉毛说道：“我是你表叔，你不要泰宁泰宁的叫我。”


平安挑了挑眉毛，身子一纵，就已经从墙头跳下来。他十分认真地对泰宁说道：“不对，我是你师兄。”


“怎么会，我爸爸说你爸爸是他的外甥，我是你的表叔，你要叫我泰宁表叔。”


平安道：“那我问你，你爸爸叫我爷爷什么？”


“老师啊。”


“那我爸爸管我爷爷叫什么？”


泰宁用一种看白痴地目光看着平安，“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叫爸爸。”


“这不就结了吗？”平安转了转眼珠，嘻嘻地笑：“我要是真得管你叫表叔，我爸爸管你爸爸叫舅舅，那我爷爷岂不是和你爸爸是一辈了么？你要是管爷爷叫伯伯，那我就管你叫表叔。”


泰宁眉毛一怂，要是他真得管爷爷叫伯伯，他爸爸不得打死他。想到这里，对着平安侄子是叫不出来。


平安嘻嘻一笑，道：“所以才要叫名字啊。我比你大，吃亏的可是我。”他瞄了一下墙头，催促道：“你还要不要出去啊，一会儿庙会可就完了。”平安蹲下身子，很仗义地道：“你踩我肩膀。”


泰宁也是心动，当下踩着平安的肩膀爬上了墙头。


平安拍打了肩膀，欢呼一声，如猴子一般，窜上来墙头。“你怎么了？”


泰宁僵硬着身子，指了指远处，然后平安看到一辆汽车缓缓开到墙跟前，他庞大的亲友团就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下来了。


客舟一眼就看到晒得跟炭一样的平安，慕容流光夫妻也从汽车上下来。


“泰宁，你怎么爬墙，这么淘气。”


慕容流光将泰宁从墙上抱下来，嗔怒地骂了一句。又要抱平安，平安自己手臂一撑，从墙头上滑下来，道：“我们来迎接你们的。”


客舟道：“真是好客，接人接到墙头上。”


平安梗着脖子，跐溜一下，从客舟手臂下滑过去，人已经窜到汽车驾驶室了里，嚷嚷这要开汽车。


客舟招呼大家进屋，自己去停车。“就你那短腿够得着油门吗？”客舟嫌弃地将平安赶到副驾驶上，问道：“奶奶他们呢？”


“去逛庙会了。”平安说道。


“呦，你没跟着去？”


平安叹口气，两根小小的眉毛搭在一起，说道：“她们不带我。”


客舟看了好笑，“被禁足了？又干了什么好事？还是把尿壶当花插？”


“哪儿能？”平安白了客舟一眼，豪情万丈地道：“我反过来了。”


……


“活该。回头跟你爷爷好好说啊。”客舟一脸的幸灾乐祸。


平安难得的缩缩脖子，想起顾山的铁砂掌，就浑身冒冷气。“别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安说着，缠到客舟手臂上，见客舟无动于衷，于是大声道：“我爬墙还不是你教的。”


客舟又好气又好笑，卡住平安的脖子晃了晃，笑道：“我可没教你被人逮住，笨死了。”


“别呀，爸爸，下次我给你偷偷买烟，不给妈妈说。”平安使出了杀手锏。


客舟斜睨了他一眼，伸出手掌，平安欣喜地拍了一下，道：“成交。”


众人进了客厅，顾山还没瞪眼，客舟就率先冲上去，抽出鸡毛掸子。


“啊，爷爷救命。”


顾山也是一惊，那鸡毛掸子又粗又长，小孩子哪里受得住。


客舟板着脸训斥，“竟然给我去爬墙，摔下来怎么办？你们跑出去，丢了怎么办？不好好教训，你就不知道错。”说着便冲了上去。


顾山劈手夺下客舟手里的鸡毛掸子，骂道：“他那么小，打坏了怎么办？有你这么当爸爸的么？”


客舟无语地看着顾山，暗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顾山看出客舟想什么，哼了一声，“你像平安这么小的时候我打过你么？”


废话，那时我在哪呢？“你打得着吗？”客舟气呼呼地道：“那就这么算啦？”


“我说算了就是算了。”顾山很有气势地说道。


“那就算了吧。”客舟装模作样地点着头，平安冲他扮了鬼脸，过来负荆请罪，戏假的连慕容流光都看不下去。和自己老婆孩子在一旁捂嘴偷笑。


顾山也终于反应过来，又是气又是笑，见两人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表演，喝了一声：“给我够了，你一回来就把我孙子教坏。”

正文和三篇番外，终于都发完了。


我滴个神啊，千万别再被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