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便是那位？”枻雪看着夏夷则问
夏夷则看着枻雪，还有那仿佛倚在他身边的清和，觉得自己很突兀，他不过是按着每月的习惯，来这里打扫，却不料，今天遇到了那个放手的人
“是，在下夏夷则”
“夏？”
“兄长，夏后氏，化名而已”
“李焱”
“你们师徒这一唱一和，倒显得我打扰二位重聚了”枻雪扬着语调打趣
“前辈，失礼”夏夷则揖礼
“这礼仪真是，传神”
“兄长”
夏夷则直起身，呆看着清和用那样的语气说着话，他不难听出强硬语气背后的一点点羞怯
“皇上，朝中多事，来这里？”
“不过打扫”
“亲自？”
“……此地，无需他人”气氛逐渐低沉
“多谢”枻雪眼看着就要拱手相礼，夏夷则立刻扶起
“师尊在此，前辈只当在下是晚辈就好”
“你若不嫌弃，唤我兄长便是”
“这……师尊”夏夷则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对着师尊，深深揖礼
“兄长”
“怎么嫌我这年纪，碍了你这青春年华？”
“不敢”夏夷则端正的跪到了地上

“兄……长”夏夷则低着头闷声叫了句
“都已经叫了，我就插个手，管点事”枻雪并未叫他起来
“前辈，请讲”
“呵，真是不知子拥究竟对你何等宠溺”枻雪看了眼清和，清和对他笑了笑，他也轻笑，转过头“记住，我们是你的长辈 ，别当它是挂在嘴边的东西”
“……是”
“很多事是必然的，王朝更迭……”
“兄长，慎言”

清和看着夏夷则变换的表情，知道有些话不适合让一个前朝的人来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李焱
“老师，请兄长说下去吧”李焱看着枻雪，微低了下头“请”
清和有些惊异的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天子，他可是李焱，若非真心求教，或者什么别的重要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跪在那里的
“起来吧，不必这样，咬牙切齿的坚持”
“不过多谢您的恩情，代我李氏天下边境百姓，免遭荼毒”李焱还是跪在原地，清和却退了几步，承肩随之礼
“自是应当，秦隋以身试法，还请陛下应覆车之鉴，善待天下苍生”枻雪上前托起李焱

李焱随了枻雪站起身，揖礼
“自当谨记，多谢前朝多面探求，为君为国之道，成败兴衰，皆是常事，我之所为，只是尽力求成，兴，而已，国运福祚之类，乃至绵延，与我无关，我自有他事，禁锢高位，实非正途”
“你”清和并未将话出口，他听的出他的徒弟要回来了，毕竟朝事运转自如，国事近安，边境无人骚扰，夏夷则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弟弟真是厉害，这段时间琐事繁多，竟也这般省身”
“兄长过誉，不过一二老师早已授过的课，懂得了”
枻雪转过头，赞赏的看着清和，却看到对方微红了脸，漠然想起自己从未这样夸过他
“子拥，青出于蓝而青于蓝，我很欣慰”
“兄长过誉”
听着自己老师的这句话，李焱连忙揖礼，否则实在于礼不和
“这是做什么，还等着你将方才所言付诸实施，这里我们暂居，往后你不必再来打扫，去罢”枻雪扶起李焱，示意他快些干该干的事去，李焱又对着清和俯身
“嗯”
“兄长，老师拜别”他刚撤出去几步，就又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师尊，别忘了……”
清和和枻雪相视一笑，清和走过去，扶起夏夷则，看着他郑重的应了声“不会”。
待夏夷则退去，清和回过身，对着枻雪
“兄长，不会太过唐突？”
“有些话必须点明，也要让他自己说清”看着清和仍犹豫不决的样子，“你就是身在浑水，难自清”
“……嗯，兄长，天色不早，您这该休息了”
“嗯”

清和像昔日那般为兄长宽衣，铺床拂席，整理到最后，他看着枻雪躺下，心底萌生的念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床，足够”倒是枻雪先开了口
“兄长”语气中尽是这些年的牵挂，可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宁知风雨夜……”
“……复此对床眠”一行清泪，当年他被将士救回，枻雪消失无踪，父母双亡，纵使他有天纵之才，也终究难以承受如此孤独，他一度想就此沉沦，战后做个风流公子，浪迹一生，直到他私自解散残兵，慢慢发现枻雪行踪，逐渐理解了当年慕容家只救枻雪的原因，他不想辜负他人期待，他要以最好的姿态活着，寻道之路艰辛，如今他也总算得偿所愿
半夜，在殿外仍能听到偶尔一声轻笑和对话，明月当空，断云轻抚，映在殿内将睡人的面
“子拥”枻雪替那人拉了拉锦衾，借着月色看着他与年少无异的容颜，轻笑，搂过往自己这边挤的人，安睡

“兄长”
清和醒来发现自己缩在枻雪怀中，脸上发烫
“醒啦”
“失礼了”清和微抬起头，余光瞥到枕旁的一缕青丝，立刻起身，跪坐在床边
“传闻纵世风流的诀微长老，竟是这般？”枻雪笑言，他坐起，拂开了清和伸过来扶他的手，“我就这样不中用？”
“这本是该做的”
“做？你做过？”笑颜不改，倒是弄得清和无话可说了，他确实没做过
“……您已不似当年，我……也是”
“光阴在你心中，竟能留下这种痕迹”枻雪起身，准备穿衣，自然而然的从一人手中接过衣服
“您不也同样留下了痕迹？”清和调侃道
枻雪笑着，拍了他一下“倒是这些年在慕容家，惯了”
“那就请您全了这份恩情，我也好少些苦楚”
“你这笑着说完，我真不知道如何不应”
“……多谢兄长”
枻雪摆摆手，“知道你不为了自己”
他看着清和移开了目光，替他整理起衣衫，自言自语道“就当是这么些年，收复”
听得清和差点流下眼泪
“当年兄长助我于危难，如今诸事已定，如何都值得”
“走吧”
枻雪轻拭去清和未及落下的泪，“过去了”

“师尊”待夏夷则再次有空闲驾临洛阳宫时，室迩人遐，从那时起他便不再依言，亲自打理这与世隔绝之所。
“兄长，边境稍安，政事平顺，您可有什么未竟之事？”清和拱着手一本正经的问着正端起樽杓的枻雪，却被人轻拍了下手臂
“还这么客气？未竟之事是有，咱们来算算当年的账？”
万籁俱寂
“兄长”清和挺直了身，却又被人拍了下肩
“若说有事，也是你随意乱想的，缘分再续，真是要多谢那位慕容家的长辈”
清和撇了撇嘴，他扶着枻雪的手，将樽杓托的高了些，“您请”，枻雪轻笑
就这样，时光延续。
“君上”
“知道了，退下吧”
“是”待人远去
“您怎么看？”
“你说呢？”
“打”
“打你”
魔君赔了个笑脸
“雍说呢？”
“引”
“会不会太慢？”
“急功近利的亏，你没吃过？一劳永逸这种想法，再有，你等着”
“是”魔君揖礼
“上次趁我闭关，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你说我该怎么替李焱清和谢谢你？”
“此事，不要再提”
“好，那就告诉我，现在该如何？”
“等”
“到何时？”
“祸不单行”

李焱拖着染了风寒的病体，撑在书桌前，等待事情的答复。
“陛下，天下大饥，关内尤甚”来人气喘吁吁的说着
“尤甚处，免徭役，赋税，令中书省拟旨，礼工部合办，再选些会务农的官员，着袍衫，去看看”
“是”
“陛下，吐蕃内乱”
“哦？”
“两位王子不掌实权，便是他们三弟分庭抗礼，也是正常”
“出兵”
“这……怕是不妥”
“国库空虚？”
“天下大饥之时，何以兴战？”
“若火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
“怕是会有民怨”
“那便看事多久可成”
“我去找位能降降者”
“岁不我与”
“是”
李焱揉了揉头上的穴位，轻叹，这若是那位当断不断的夏夷则，又会绕多少路，去选个稳妥的方法。
“雍，时机已至”
“嗯”雍邪魅一笑，“清和这次绝不会让你再有插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