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有的时候，他会困惑，为什么要选择原谅？这个问题或许徐憬也曾产生过，他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米兰曾在探讨永劫回归的时候提及自己翻到了一本关于希特勒的书，那本书中的几张希特勒的照片让他猛然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这场战争，而家族中也有好些人丧命在纳粹营中，那黑暗的时代，那一去不复返的回忆，他一张张得翻着这几张照片，自问，那些人的死成了什么？
米兰认为，这与希特勒和解暴露出一种深沉的道德沦丧，尤其在这个未知轮回的世界中，这个批判出自于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也因此，一切的卑鄙和罪恶也都被允许了。

他没有米兰这么深刻的哲学思维，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当然，或许他个人的愤怒无法与被屠杀的犹太民族比拟，所以他对徐憬自然也无法说成是犹太人之于希特勒。

他只是疑惑，原谅是沦丧，那么带着仇恨的人生就不悲哀了吗？

陆忱倚在柔软的枕头上，床头的部分被抬高成舒适的角度，让他整个身体能沐浴在自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之下，四周的环境整洁干净，这是叶子由在前几天见他状况稳定，便移至的VIP病房。

男人瞇着眼睛直直得盯着远处那片由高高低低的房子错落成的景致，徐憬经过了几番挣扎最后还是站在了陆忱身旁，叶子由把人送过来后就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而徐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配合陆忱的沉默，按捺着心底纷杂的情绪，徐憬稍抬了头打量了视线恍惚着的陆忱，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头部以及左手都被包上一层厚厚的纱布，整个人除却向来平和的气息更多了分虚弱，这份虚弱莫名得刺痛了徐憬，他轻声开口道：”你…你还好吗？”

陆忱似被唤回了神，他转头看着徐憬微微一笑，回道：”还好。”语罢，用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左边小桌子上的水壶道：”帮我倒杯水吧。”

徐憬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后局促得拿了个杯子将水壶的水倒了出来，正想递给陆忱，却又将手缩了回来，把手中的水倒了回去，再把水壶拿去床尾的电磁炉上重新煮了一次，等关了电源试了温度才又递给陆忱，一切的动作是那么顺其自然，彷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照顾人。

等对上了陆忱带着笑意的眼睛，也听见了男人那多染上几分温度的谢谢，徐憬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于主动了，他本不想响应，却在敛下眼眸时对上了陆忱的伤，徐憬沉默了几秒，随即道：”应该的。”

陆忱抿了几口手中温度适宜的水后放至一旁的桌上，后又唤了徐憬过来，徐憬没什么犹豫得走了过去，本以为是陆忱又想让他做些什么，却不想左手蓦地被他一拉，整个人无法控制得扑向了床，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甚至还被陆忱调整了两下姿势，腰部刚好卡在陆忱的大腿旁。

徐憬先是懵了一会儿，随即下意识得挣扎，耳边却传来了“啪”的一声，身后就是一疼，陆忱的巴掌三三两两得甩了下来，力道都不大，却足够让他整个人不自在得想往洞里钻。他想站起来，可陆忱压在他腰上的左手包着纱布，甚至他只要随便一动都能撞到陆忱腰部的伤口，徐憬有些气急败坏开口道：”你让我下来！”

“我觉得这样进行谈话你会比较能听得进去。”陆忱落了几下巴掌后就停下了，他将手覆上少年圆润的臀部上，微微哑着嗓音道：”跟我回家。”

徐憬闻言便是一僵，也顾不得自己丢人的姿势，他攒紧了床单，低声道：”我不能。”

“我在连泰集团中占了45%的股份。”陆忱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得道，顿了几秒，他道：”我把它转给你了。”还不等徐憬惊讶，男人又道：”你的背景我帮你洗白了，包括这次你进监狱的事情也都不会成为你日后的污点，但如果你依旧坚持自首，不只我的名誉受到影响，就连集团的股价也会下掉，可能会让那些虎视眈眈着连泰的公司有机可乘，说不定哥就没工作了，你想要这样吗？”陆忱说得平静，语气温和得彷佛在问徐憬是否愿意跟他共享晚餐一般。

徐憬绷紧了身子，手底下的床单像是要被揉碎在掌心中，他舔了舔唇瓣被咬出的血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我跟你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还把沈轩从你身边带走。”

“你为什么还这么对我，你到底为了什么？”说到后来，徐憬几乎是用吼的，字字都带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悲哀。

“我也不知道呢。”

“或许，我只是在仇恨跟原谅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已。”

或许原谅并不一定是默许罪恶，或许那只是宽容一份可以被弥补的错误。

世界的真理值得被去探讨，但对于人生而言，只有被赋予希望的自我才值得被追寻。

他或许只是不想抹灭了这份希望。

因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啊…。